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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游若冰和游云父女刚刚打开房门的时候,贾羡竹就跟着走了进来。他已经在自己的窗口朝公寓大门外望了大半天了,因为他有一肚子的心事要找这位老邻居、老领导谈一谈。他要问问:他,为什么不能“解放”?领导上为什么不为他的可爱的春笋想一想呢? 春笋是贾羡竹的最小的女儿,他最喜爱她,给她起了这个漂亮的名字,一则包含了承父恩泽之意,二则寄托了父母望女成材的希望。小女儿果然像春笋一般的成长了。到了一九六八年,高中毕了业。按照当时的规定,中学毕业生的分配是“一片红”,全部到农村插队落户。春笋被分配到淮北平原的农村里,她生来身子单薄娇弱不说,还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打不掉的爱好:音乐。她爱唱歌,爱拉小提琴。还在小学的时候,春笋就立下了志愿:当一个音乐家。可是下乡了,春笋的志愿也就成了泡影。她带着个小提琴下乡,但在那里根本不可能练琴。她很想练练嗓子,可是每天劳动下来,累得吃饭都不想开口,哪里还能唱出好听的声音?春笋郁郁不乐。不到一年,便忧闷成病了。据说是神经方面的毛病。贾羡竹不得不把女儿接回家里治疗。可是哪里治得好?二十来岁的姑娘智力迅速地衰退。她整天坐在家里的窗前发呆,吃饭穿衣都得妈妈亲手照料。只有对音乐的感受能力依然如故。听到收音机里播送乐曲的时候,她的眉眼就又有了生气。拉起小提琴来,也依然悦耳动人,如诉如泣。贾羡竹老俩口为了这个女儿操碎了心。东寻西求,走遍了滨海市的医院。可是全都无用。时之壁住在他们隔壁,常常过来安慰安慰这对可怜的老夫妻,劝他们说:“精神上的病,只有从精神上治。要是能让春笋去搞音乐,病就会好了。”这一点,老俩口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到哪里去找这样的机会呢?很多专业艺术团体都解散了,很多有名的音乐家都改了行或者闲在家里,谁还会招收春笋这个“老反革命”的女儿呢? 好不容易,今年五月里等到了一个机会。贾羡竹老家的一个部队文工团要在滨海招收一批演员。贾羡竹得到消息,到处打恭作揖,给女儿争取到一个报名的机会。那天,他和老伴把春笋打扮得干于净净,告诉她要带她去参加音乐会,要她作独唱表演。春笋的那双久已失去光泽的大眼发亮了,黄巴巴的脸上也有了一点血色。老俩口把春笋带进考场,十来个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哇哇地唱着,叮咚地弹着,春笋的精神好像完全复苏了。轮到她考试的时候,她像富有临场经验的老演员那样镇定自如。她先按照规定的项目唱了两段“样板戏”,唱得字正腔圆,声情并茂。主持考试的人对她投以赞赏的目光。这时候,春笋的脸色更红,眼睛更亮了。她对主考人说:“我的嗓子不适合唱戏,我给你们唱一首歌,好吗?我唱《歌唱祖国》。”主考人答应一声,春笋就放开喉咙唱了: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的歌声多么嘹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 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宽广美丽的土地, 社会主义事业在蒸蒸日上! 这是一首大家熟悉的歌。可是文化大革命以来已经很少有人唱了。今天,春笋又唱起了这首歌,而且她唱得多好啊!她的两眼望着前上方,两手自然地下垂着,没有丝毫的矫饰和做作,但是人们从她的歌喉里看到了飞舞的红旗,欢歌的人群,雄伟的山川,美丽的大地。她的歌声像一溪清泉倾注入人们的心田,带着你的心啊,越过高山,越过平原,随着黄河长江直入东海,奔腾不息……春笋的浅灰色的大眼凝聚着两滴泪水,泪水顺着她的鲜红的面颊缓缓地往下流淌。……贾羡竹的干枯的身体,好像突然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他用力地抓住老伴因紧张而湿漉漉的手,喃喃地自语:“春笋得救了!春笋复活了!” 春笋啊,你像刚刚破土的笋芽,脚踩清香的泥土,头顶着晶莹的露水。成长吧,祖国给你这个权利!我们,所有听到你的歌声的普通群众,一致通过了,录取你,录取你! 考完了,主考人走过来握住春笋的手:“在家里等我们的通知!”贾羡竹老俩口欢天喜地领着女儿回到家里。从此,他们焦急地等啊,盼啊,等到录取的通知送到春笋的手里来。一个星期过去了,春笋收到一封信,是主考人写来的。他以无限惋惜的心情写道:“我们很遗憾,现在不能录取你。我们衷心地希望你不要灰心,坚持练下去。等到你父亲的问题解决的时候,请立即写信告诉我们……”春笋接到这封信,先是哇啦一声哭起来,然后就又发呆了。而且从这以后,她就反反复复唱着一支歌:《歌唱祖国》。但是,她眼里闪耀的再不是兴奋的光芒,而是深沉的忧伤了。贾羡竹的心又沉了下去。什么时候自己能够得到“解放”,把心爱的女儿从苦难中救出来呢?贾羡竹几乎没有一天不想着这个问题。在干校,他更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表现“积极”了,唯恐给李永利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了自己的“解放”。 终于,希望来了,他听说李永利要宣布一批“靠边人员”的“解放”。他算来算去,这次应该轮到自己了。那天上午开会的时候,他第一个搬着小凳子来到会场,在最前面一排坐下来。他在心里盘算着,等李永利一宣布完毕,他就要站起来高呼“毛主席万岁”,还要说几句话,表个态。他要说:“我一定不辜负党和人民给了我这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我一定努力改造,将功赎罪。”他心情紧张地看着李永利手里的名单,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李永利的尖嘴,等待从这张嘴里吐出“贾羡竹”三个字。可是,李永利念完了那张名单,一共七个人,就是没有贾羡竹。他正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漏了?坐在旁边的冯文峰却捅捅他小声说:“怎么没有你呢?我以为第一个就是你呢!”冯文峰这句话倒没有什么讥讽的意思。可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贾羡竹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他一直在想,他想站起来问问李永利。可是他的两眼朝李永利的尖脸看一眼,就马上惊恐地移开了。他不敢问。但是,“为什么呢?”这几个字在他脑子里无论如何不能摆脱,以致于李永利宣布名单以后,又有些什么人讲话,他都不知道了。是时之壁带哭的“舞台腔”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惊恐地看着时之壁的流着眼泪的脸,听着她哽哽咽咽地在说:“我解放了,这是党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是工宣队挽救了我。我一定不辜负党和工宣队的一片苦心。我的人解放了,但我不能让自己的思想解放。我要永远夹着尾巴做人,努力改造,将功赎罪!”贾羡竹这时候才意识到,会快开完了。唉!时之壁这几句话和自己准备说的话多么相似啊!可是自己没有机会讲。这是为什么呢? “毛主席万岁!万万岁!”时之壁发言结束时突然举起手臂高呼了一句口号。贾羡竹思想毫无准备,他看见人家都举手,自己也连忙举手,但不知为什么人也站了起来,而且做出了他平时的“典型动作”,在举手的时候把头一低,嘴里同时喊出了:“我发言!”会场上有人笑了,也有人奇怪。贾羡竹自己吓呆了。自己这是要干什么呀?他连忙把身体往下面缩,可是已经晚了,李永利叫住了他,笑眯眯地对他说:“贾羡竹,你这次没有解放,有什么想法要谈吗?” “我?我没想什么……噢,不,我想到春笋……”贾羡竹惊慌失措,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李永利的尖眼里露出嘲笑:“怎么,没有解放你,你就发神经病?什么春笋不春笋的!胡言乱语!” 贾羡竹更害怕了,他连忙解释说:“不,不!春笋是我的女儿,她天天盼望着我解放啊!”贾羡竹说着眼泪不觉也流了下来。李永利宽宏地笑笑说:“是这样啊!不要急嘛!只要你的态度好,政策迟早会落实到你的头上。党的政策总是一视同仁的。”贾羡竹擦擦眼泪朝李永利望望,战战兢兢地问:“那,就请李指导员指点指点,我有什么地方不老实呀?”李永利把脸一板,十分老练地点着头说:“这就要你自己去想了。我不能把底牌都摊给你!散会!” 散会了,人走了,贾羡竹还愣愣地站在那里。程思远同情地拉拉他说:“老贾,要劳动去了,走吧!”贾羡竹便呆呆地跟着程思远走了出来。路上,程思远小声地安慰他说:“老贾,有些事不必多想,想了也没有用。好好保重自己,照顾好春笋。”贾羡竹感激地点点头,老泪又要往外流了。这时,时之壁也跟上来说:“你真傻!为什么自讨没趣?”贾羡竹委屈地看着时之壁说:“你说说,我的态度怎么不好呢?”时之壁半是同情半是讥讽地说:“你的态度太好了,好过了头,所以不解放你!你有什么办法?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一点政治头脑也没有?你看哪一条政策不是先落实到大人物身上?你人物太小、用处不大,解放你有什么用?”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叹口气说:“其实,我也是个无用之人,不过在社会上有那么一点小名气。把我解放,也是聋子的耳朵——装样儿!”时之壁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种辛辣而苦涩的笑容。 贾羡竹翻翻两只惊恐的眼睛,听完时之壁这段怕人的分析,嘴里喃喃地说:“我知道我是无用了,可是春笋——” “是啊,春笋可怜。唉!这个‘解放’要是能够转让,我情愿把这次解放让给你。解放了我,对我的孩子也没有用处,他们的爸爸戴上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帽子,下放到河南劳动呢!”时之壁说罢,感伤地笑笑,快步离开了贾羡竹和程思远。 从那一天起,贾羡竹的心没有一刻安宁啊!他一直想,这次休假回家怎么对老伴和春笋说呢?要是她们知道程思远和余子期都“解放”了,唯独自己没有“解放”,不知道会怎么伤心呢!昨天从干校回家一见面,老伴就满怀希望地问:“听黄丹青说老程来信说过,这个月你们要解放一批人,有你吗?”他只是含含糊糊地回答老伴说:“没听说,没听说啊!”可是老伴的失望的眼光像针一样刺得他心痛。女儿却还在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他走到窗口抚摸着女儿的头说:“春笋,歇歇吧!”春笋的忧伤的大眼看看他,摇摇头说:“爸爸,我要练。等你解放了,我就可以参加文工团了!”贾羡竹一夜没合眼。他像一条虫一样蜷缩在床上,不敢叹息,不敢翻身。他不愿给可怜的老伴增加心事。这个老伴一辈子跟着自己含辛茹苦,够凄凉的了。这一夜,他下了一个决心:去问问游若冰,去求求游若冰。 贾羡竹随着游若冰父女的脚跟,走进了游若冰的家。游若冰父女热情地接待了他,游云还给他泡了一杯热茶,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贾伯伯”。看到人家父女欢乐的团聚,贾羡竹心里更难过了。他端起茶杯,叫了一声“游若冰同志”,就哽咽得难以说话了。游云懂事地看了爸爸一眼,就走进自己的小房间去了。 游若冰看见贾羡竹的神态,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怜悯。他安慰说:“老贾,你的苦处我了解。春笋虽然不是我的孩子,可是我看她和自己的孩子一样。但是政策上的事,我也没有办法呀!” 贾羡竹问:“根据党的政策,我不应该解放吗?” 游若冰连连摇头说:“不是这样的。我看,你一定会解放的,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可是时间对春笋来说就是生命呀!游若冰同志,你——”贾羡竹的声音里一直带着哭腔。 游若冰长叹一声,躺到自己的藤椅上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停了半晌,才说:“老贾,跟你掏一句心里话,我对你是爱莫能助,爱莫能助哇!” 游若冰的这句话说得热情而诚恳。可是这也使贾羡竹听出了另一面的意思:“你来求我,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贾羡竹觉得不必再说什么话了,他放下茶杯,站起来告辞说:“你们忙吧!”游若冰吃惊地从藤椅上跳起来,把贾羡竹拉住了。他十分诚恳地挽留说:“老贾,今天你不要走。阿云回来了,我陪你喝点酒。我多少年不喝了,今天一起喝杯黄酒解解闷吧。”不等贾羡竹回答,他就大声吩咐女儿:“阿云,到贾伯伯家去看看春笋姐姐,顺便告诉贾伯母,贾伯伯在我们家吃晚饭。”游云答应一声,下楼去了。游若冰又对贾羡竹说:“你坐在这里等着,我去买点酒菜。你一定不能走,你要是走了,从今以后就不要到我家里来。”游若冰今天确实特别热情和真诚,贾羡竹心里感动,便答应了。 游若冰又一再关照了几遍,出门去了。贾羡竹在游若冰的藤椅里坐下来。他的个子瘦小,几乎让藤椅埋在里面看不见了。贾羡竹是不怕热的,虽然是夏天,他还是穿着一件长袖衬衫,并且常常把两手缩进衬衫的袖子里。现在,他又缩起了两手,把胳膊肘担在膝盖上,瞪起两只眼毫无目的地望着地上。他的心里乱七八糟地翻个不停,阵阵烦躁;两条腿也好像经不住两条瘦骨磷峋的胳膊的压挤,微微发抖了。他只好在藤椅上躺下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可是又哪里能够休息呢?脑子里反而想得更多了。他想,今天游若冰待我真算是热情的。这热情在现在这种时候也是难得的。可是,这种热情又有啥子用哟?我还得“靠边”,春笋还得受苦,要是再拖上一两年,春笋有个三长两短,我和老伴又怎么活下去呢?我已经大半辈子过去了。几十年来,一直战战兢兢,逆来顺受,为的是啥子哟?只不过想有一个安定的生活和温暖的家呀!这不是一个人的最起码的要求吗?可是在旧社会,就为着这个起码的要求,我没有能保持住名节,辜负了潦倒而死的老父亲。解放后,我直着腰杆过了十几年,觉得自己的人格渐渐地又有了光彩,可是想不到又落到今天这一步。现在,我一不能保身,二不能保家,人格、声名、希望且不谈,还落得个同志们轻蔑嘲笑,连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我怎么会到这一步哟! “五星红旗,迎见飘扬……”楼下传来了春笋的歌声,想必是唱给游云听的吧?于是,女儿的忧伤的眼睛,老伴的挂满泪水的脸,又在贾羡竹的脑际闪现出来。他的心碎了!他该怎么办呢?看着女儿病下去,多么不堪设想啊!…… 贾羡竹感到绝望,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他在藤椅上越缩越小,他的两眼越闭越紧。他恨不得从此不再站起来,不再睁开眼…… “爸爸,爸爸!”贾羡竹听到女儿的叫唤。他惊惧地睁开眼,从藤椅上坐起来,看见女儿正抱着小提琴兴冲冲地站在他面前。妻子和游云也跟在春笋后面走了进来。她们对他又是使眼色,又是做手势,显得万分焦急,可他还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他拉起女儿的手说:“回家去吧,春笋。爸爸在这里歇一会儿!” “爸爸,你坏!”女儿笑嘻嘻地指着他说。 “什么?你说什么?”贾羡竹浑身发抖了。 “你解放了。时阿姨解放了。程伯伯也解放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多坏啊!” 女儿的欢欣是那么真挚啊,好像又成了十年前的小春笋了。可是贾羡竹比刚才战抖得更厉害了,他怎么回答女儿?“天哪!”他呻吟了一声又躺倒在藤椅上。 “爸爸,写信给文工团,ug他们来把我领去!”女儿摇着贾羡竹说。 游云哇啦一声哭了。她一面哭一面对贾羡竹说:“贾伯伯,都怪我。我不该骗她,我是好心……” 春笋的妈妈也哭了。 春笋觉得奇怪。她挨个地看着爸爸、妈妈和游云,抬起了手里的小提琴。她对他们说:“你们和我一样高兴,是吗?我给你们唱歌。”她拉过一阵小提琴,又唱起了歌: 唱支山歌给党听, 我把党来比母亲…… “把她带走吧!”贾羡竹又呻吟一声,祈求老伴和游云。 游云和春笋妈一人架着春笋的一只胳膊,把她带走了,临走的时候,老伴焦虑地对他说:“你也回家吧?”他无力地摆摆手:“让我歇歇!” 门被轻轻地带上了。屋里又只剩下贾羡竹一个人。可是春笋的歌声仍然悠悠地传进来:“党的光辉照我心——”贾羡竹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从藤椅上跃起,在屋里发疯似地兜起圈子:“天哪,天哪!救救孩子!救救孩子!”他睁着因绝望和恐惧而发光的眼睛,在房间的四周漫无目的地望着。他要找到孩子的救命星。他什么也没有找到。他的眼从门移到书橱,移到书橱上的墙壁。他突然记起,那块墙上原来挂着的一个玻璃镜框,里面镶着自己的手书,是他送给游若冰的。上面写的是文天祥的《正气歌》,现在已经不在了。肯定是文化大革命中拿掉的。因为是他牛鬼蛇神的手书呀。 “是我自己想起来要给他写这首诗的。那时候,我是要激励自己。”贾羡竹在心里回忆着,同时抖动着嘴唇,无声地念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人生自古谁无死?”贾羡竹的脑子捉住了这一句话,心里震动了一下。思路也就从这里岔开来了。他想,自己自然不能比文天祥,谈不上有什么正气了。但是起码,还有一点人气吧?惜妇爱女,希求上进啊!现在,既然连这一点都难以达到,还不如死了好。“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人气洗污浊!”对,还是死了好,还是死了好呀! 想到这里,贾羡竹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余子期的妻子的形象,浑身抖动了一下。他猛然转过身,冲到了临街的阳台上,纵身跳了下去…… “天哪,救人!”一声凄厉的叫喊把刚刚走到公寓门口的游若冰惊住了。他连忙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正从自家的阳台往下落。他吓得不假思索,把盛小菜的尼龙丝袋向那人伸去,想接住那个人。可是那个人既没有掉进他的网袋,也没有落到地上。是老天爷伸出一只手救了他。他被靠近窗口的电线弹到了梧桐树上,在树枝上挂了一下才落了地…… 游若冰惊魂未定,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救命呀!”一个微弱的声音把游若冰惊醒。他见贾羡竹瘫在地上缩成一团,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看着他。游若冰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和围上来的人把贾羡竹从地上扶起来。人们看看贾羡竹没有伤势,便扶持着他,把他送回到家里。屋里顿时响起春笋妈的呼天抢地的哭声。 “你,怎么啦?”贾羡竹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老伴的枯黄而流泪的脸。然后,又慢慢地转动头,朝周围一个个望过去:春笋的痴呆的脸,游云的挂满泪珠的脸,游若冰的茫然不知所措的脸,时之壁的忧苦的脸,程思远的焦虑的脸,黄丹青的激愤的脸……他说不出话。他只感到心头有一团热血淤集着,要往上冲,冲,冲到喉咙口,冲出发冷发麻的嘴唇……“呜呜呜……”他终于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了! “爸爸!”春笋呆呆地凑到爸爸脸上,用一只热得滚烫的手去抹爸爸脸上的泪水。贾羡竹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把女儿的头抱着贴到自己的脸上,喃喃地对女儿说:“爸爸解放了!”刚刚说完,却又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哭得像个挨了打的孩子。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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