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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还没有生下来,兴许就成了一个消费者。令堂大人盼着您成贝多芬,给您买了盒磁带,让您在她的肚子里听——您花钱这就算开始了。说句难听的,请别见怪——哪天不幸逝世,兴许这钱还得继续给您花些日子:整容、追悼、火化、买骨灰匣……万一骨灰堂不侍候您了,还得买地刻碑。不要说若有几位论老理儿的亲朋好友,还得年年拿人民币替您兑换冥票,让您花着方便。我也一样。消费伴随你和我。 消费又是挺让人开心的事。“大款”们如何挥金如土,就不必讲它了。布衣寒士,攒了好几年,攒下一笔钱,全家老少一齐涌到商场,买下一台彩电或一台冰箱,那愉悦更是动人。我逛商场时若遇上这么一家,必追踪良久,分享他们的幸福。不过,目送老老小小拥着那台冰箱或彩电远去,心中又常存隐忧:但愿他们一切顺遂,无须再把它送回来,或送去维修部。 我的隐忧绝非无中生有。我家中使用的国产电器中,高宝牌抽油烟机、辛普森洗衣机、沈乐满热水器等等,无一未曾返修。当然,待保修期一过,我便有了小试牛刀的借口与机会,把它们拆个七零八落,追寻我童年时代的工程师之梦。 然而,并没有几个人像我,觉得这苦涩中还能找点乐子。 啼笑皆非的事还不止这些。录之以求“理解万岁”,志存久矣。忽然想起清末有一位叫沈复的,写过一本《浮生六记》,今人杨绛先生亦作有《干校六记》,皆名篇也。小子不才,附骥其后,作《消费六记》可否?绝没有成为名篇的野心,顶多是想借名牌以壮声色,类乎现如今时髦“松下原件,国内组装”一样。 是为序。 过去我以为,走近柜台,请售货员取货时那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心态,只是我这样的人才有。最近,一位朋友告诉我,有一次他在柜台旁站了近一刻钟,待两位侃得上劲的售货员松下气来,才敢开口劳驾。这自述使我颇感欣慰,同患此症者,不乏其人也。当然,这位朋友的胆量还是足使我钦佩的。他居然还敢侍立一旁,边听边等!就不怕人家斥你讨厌?我并不是没遇上过类似的情况,但我每每知趣而退,到别的柜台转悠一圈。转悠回来,说不定那两位里就有一位去接了电话或上了厕所,这才轮到我口角春风,走将上去。 我敢保证我对自己这心理上的障碍绝无夸张。我又何必无缘无故地贬损自己?说实在的,大世面咱没见过,小世面也还见过一些,自以为在同类面前尚具自信,然而只要一走向柜台,我这心里就哆哆嗦嗦,自信全无。 回想起来,两次柜台受窘,已经足以把我“修理”成这般模样了。 第一次是去某银行取钱。时值开放改革之初,迟钝如我者,居然没有闻出银行的营业室里已经飘荡着法兰西香水的幽香。何况您阁下取的是出国用的美钞,您阁下面对的,是一位略施粉黛,举止优雅的女郎!我第一声叫的是“同志”,似乎没被听见。第二声叫的是“师傅”,总算被听见了,然而听见的反应就是被翻了一眼。这一眼似乎是说:哪儿来的一个土老帽儿!等我取了牌,恭候一旁等待叫号时,才发现这里原来开始时髦叫“小姐”了。不过,我的这一体验为我招来了更大的一次受窘。 此后不久我到东单一家工艺品店买镇尺,一位女售货员同样年轻貌美、衣着入时,大概因为顾客不多,她坐在那儿看书。我到别的柜台转了好几圈,回来发现她依旧在看书。我只好叫“小姐”,请劳驾麻烦您帮我拿镇尺看一看。岂料她不理我,那么我只好再叫。她突然甩开书,说我损她了,骂她了。谁是小姐?谁是?我是国家职工!我是人民的勤务员!谁是小姐?你说清楚!你为什么损人!……可怜陈某人在贵店转悠了三圈才敢惊动您老人家呀!可怜我还把“同志”、“师傅”、“小姐”掂来量去,才为您选择了这么个典雅的称谓呀!可怜我把“请”、“劳驾”、“麻烦您”都加在了一块儿,就是怕您生气呀…… 自此以后,每逢走到柜台前,总有些结结巴巴。当然,结结巴巴中,还是能渐渐地学出点聪明来的,现在我有九成把握,不至于再发生类似的悲剧。主要你得看环境:宾馆、饭店、友谊商店……举凡氛围时髦典雅,沾点儿洋味儿之处,称“小姐”为妙,而蔬菜大棚、油饼铺、炒肝摊,工农兵占领的阵地,叫“师傅”为佳。居其中者,叫“同志”较妥。当然还要熟悉以下称谓以供备补:哥儿们、姐儿们、老哥、兄弟、大爷、大妈……全看你是否善于随机应变了。不过,有两种人至今弄不准该如何称呼:一种是宾馆里年岁稍长的女服务员,是否也可称“小姐”?不致有“讽刺”之嫌?一种是宾馆里年轻轻的男侍应生,叫什么?叫“先生”妥否?……既然没把握,至今不敢向他们开口,趁此写出,也好就教于方家。 我知道,营业员们、服务员们大多是不在乎这些的,何况现在服务态度日益改善,我的遭遇也已成为过去。写出来无非是想告诉诸位,有一位陈某人心理脆弱至此,诸位若碰上类似人等开口有劳,尚望耐心海涵,说不定那就是鄙人。他有过几次悲剧故事,因此也有了心理上的障碍。 我在本文的小序中提过,修理自家的家电用品,已成了我生活中的一大乐事。细细一想,此说不甚准确。我的能力,仅限于机械电工产品而已,如抽油烟机、绞肉机、燃气热水器之类,而对于电子产品,我只敢“外围作战”——拆开录像机的外壳,拽出被卡的录像带啦;打开电视机的后盖,吸吸尘啦。大手术是不敢做的。我的电子技术的“最高成就”,只是装过一台六管的半导体收音机。因此,一想起那次买音响的遭遇便十分后怕。如若真把它请进家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以我能力,又“修之无胆”,真是太尴尬了。 那次我在护国寺一家电器商店买下了一台广东产的音响。时间是1986年春节前夕。我得承认我对这个牌子这种型号的音响盼之日久,因为有朋友买了一台,外观、音质都令我满意,价格也还合理。我相信这机型当时很是流行,致使商店一直脱销。很偶然的,路过护国寺这家商店时,这里正在展销。柜台前挤满了人,一台一台将此机购去。我的衣袋里正装着刚刚领来的几百元稿费,自然也成了这络绎不绝的人们中的一个。 护国寺离我家很远。到对面日杂商店购得两条线绳,将主机驮到自行车的后架上,两只音箱一左一右吊在两边,如同一位进城贩货的农民兄弟。将这尤物驮回了永定门外,扛到高踞六层之上的家中。 第一盘磁带放的是马玉涛的《马儿呀你慢些走》。音箱嘭嘭作响,低音雄浑纯厚,高音辽远悠扬,摇头晃脑,颇有得色。放完了一遍,再放一遍时,“马儿”真的“慢些走”了,歌唱家那自信豪迈的抒泻,变成了如泣如诉的哀求,等到她再一次要求“把这美丽的景色看个够”的时候,“马儿”停下来了。让她“看个够”了。我这才意识到我的“马儿”有心脏病。 第二天清晨,彤云密布,大雪纷扬,为了过一个愉快的春节,我是“刀山火海也敢闯”的。又一次像进城贩货的农民兄弟,驮起这尤物,晃晃当当进永定门,奔护国寺——连路线都是典型的旧京农家贩菜的路线。 抖掉了一身的雨雪,把音响放到柜台上。奇怪的是,“马儿”又走了——商店的试音带《大地早上好》,那只日本狐狸蹦达得比中国的马儿还欢。售货员告诉我,一定是我家的磁带有问题,某个螺丝过紧,机器带不动,不信回家换盘磁带再试! 于是像进京贩菜的农民兄弟,又满载满驮,“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飘”,往家返。 又一次把磁带装进去,又一次发现这“马儿”确有“心脏病”的时候,我动了动脑子——我特意将这“马儿”牵到严寒里遛遛,也就是说,把这音响搬到了阳台上去边冻边开。我的试验是成功的:这匹“马儿”只有在冷冻时才跑得欢,一旦回了屋里,热度上来,心脏病就发作。 当天下午,我又一次“战严寒斗风雪”,“贩菜”进城。售货员试机之始,“日本狐狸”仍然欢蹦乱跳,我恳请不太耐烦的她再听一会儿,多听一会儿,她撇开我,说:“听吧!”干脆不再理我。10分钟以后,我得意的时候到了:日本狐狸蔫头耷脑,最后一蹶不振。 “给你换一台吧!”百折不挠终获恩准。 说实在的,“退款”的请求已经到了嘴边,因为我对它已兴致索然,精疲力竭。不过,我还是欲言又止。文化人,爱面子,答应换机,已属知足,何必找不痛快?值得庆幸的是,这家商店里这种机器所剩只有三台。打开一台,均衡器“半身不遂”。打开第二台,指示灯压根儿就不亮。第三台没有再打开,我估计售货员要留给自己一点面子。“退款吧!”她说。 “没啦!”我说,一脸失之交臂的遗憾,心中已自欢呼起来。 揣着几百块钱退款往家骑的时候,和阿Q一般地想:“我一点儿也没亏。这番经历写篇文章,也能赚个几十块呢!”欣欣然倦意全消。 我嗜羊肉串成瘾,是很早的事了。对于吃,我一贯主张“兼容并包”主义。既然羊肉串能进军京华,必有一定道理。那么,我是不能不“亲口尝一尝梨子的滋味”的。既已实践,上瘾是题中应有之义。不过很快也确实发现了有些问题。手举肉串,招摇过市,殊为不雅,从此不敢问津。 时隔愈久便愈发地馋。由此决定采取“开放政策”,决定“引进”。技术引进十分简单,路过街头烤羊肉串的摊子时,瞟一眼便了然。难办的是“设备”。 注意了一下商场,又注意了一下厨具杂品店,都未见过烤羊肉串的炉子和钎子面世。看来,除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别无他途。 有位朋友在一家小厂当厂长,看来解决“设备”问题,非他莫属,朋友闻之,果然爽快,几日后便送来一个银光闪亮的精巧的糟形烤炉。据说为此求他者众,皆好友亲朋也。本想问他钎咋办,一想未免过分。人家造炉任务尚且繁重,区区钎子焉敢启齿?再不行,学街头小贩,买一把车条,稍加加工,亦无不可。 然而我还是不甘心。既要“引进”,便要最高水平,何况家中不免以此招待宾客,岂有餐以“车条肉串”之理?于是又向厨具商店寻寻觅觅,终不得获。 又过了一段日子,我从西单路过,发现烤羊肉串的事业已由个体发展到了国营;开张了两家电烤羊肉串的铺子。西单路口迄北,一路香气弥漫。我对国营店铺的卫生,一向充满信心,更何况已和羊肉串久违,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四串,每串五角钱,每根钎子的押金三角钱。 坏水儿是在吃完第一根羊肉串时冒出来的。这银光闪亮的钎子,秀美修长,煞是可人。押金三角,何其便宜,就是三块钱一根,我也“踏破铁鞋无觅处”呀!孔乙己教导我们:“读书人偷书,能叫偷吗?”“饕餮之徒”顺几根钎子,能叫“顺”吗?何况我是付了三角押金的。既定押金三角,其值必不抵之。我以为其所值,易其钎子,何不理直气壮? 再次吃那家铺子的烤羊肉串时,发现钎子的押金已升为五角,不知是不是因为饕餮之徒如我辈,都发现了这唯一可以“买”到钎子的“市场”,蜂拥而至,造成了“价格”的波动。 等到我的钎子使上了一年以后,我发现厨具商店里终于有钎子上市了。岂只是钎子,连做工精美的烤炉也上市了。那钎子也是三角钱一根,但规格划一,整齐美观。如果您早上市一年,我又何苦到西单一根一根地吃? 一周前,和美食大家汪曾棋老先生闲聊,言及此事,汪老说:“当初我也为这钎子发了一阵子愁,最后你猜怎么着?还是用的车条!”另一位旁听者插话说:“我去求一位工程师帮忙,你猜他给找来了什么?20块钱一根的德国焊条!我说,别价别价,这可犯法啦!” 由此,我相信,北京自制羊肉串者中,以车条当钎子者有之,以押金换钎子者亦有之,以德国焊条做钎子者,也未必没有之。唯有那一年以后才上市的正儿八经的钎子,不知其销路如何,至少对于我们来说,它已算姗姗来迟,美人迟暮,也只好顾影自怜了。 每次理发我都去住处附近的一家理发馆。主要是为了近、省时间。当然,有时赶上人满为患,有时赶上门可罗雀。不过,这都和等候的时间关系不大。和等候的时间息息相关的,是理发员们的兴致。人满为患时,说不定就赶上干劲冲天,那用不了一会儿,就理上了。门可罗雀时,说不定却赶上了无精打采:所有理发椅都在空着,理发员们也都在聊天,他们仿佛谁也意识不到你的光临。你倒有可能在椅子上枯坐一个小时。 我试图找过其中的规律,似乎无规律可循。 1986年夏日的一天,我又一次进了这家理发店,突觉店风大变,一位年轻的女理发师迎上前来,满面春风地说:“你理发吗?请这边坐!”这让我感动得不知所措。只见她挥动毛巾,往椅子面上“啪啪”地抽了抽,请我落座,又十分利索地给我围上了白罩单,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儿头型,问:“寸头?”她举起电推子,无名指和小拇指高翘,那只秀手象一朵鹤望兰在我那飞蓬一般的头顶盛开。 “您多大岁数?”女理发师还很健谈。 “37。”我说。 “哟,您可不象!不象!”她说。 我微笑了。为这话,谁都觉得高兴,是吗? “那您看我像多大岁数?”我问。 “您可像47的人。” 天哪,原来是这么个“不像!” “您瞧!您都有白头发了!37的人哪有长白头发的呀?快染染吧!” 我这才明白,她是为了动员我染发。尽管这方式怪让人伤心,这诚心却够让人感动。虽然我还有几分疑虑,因为从来也没染过发,不知滋味如何,此其一;不知效果如何,此其二;不知价格如何,此其三。但就凭了这热情,这费心,我能拒绝吗? 染了发才知道,于我实在是一个天大的误会。首先这滋味儿实在是难受。只见她拿来了一个冒着烟儿的罐头盒,里面装了半罐黑漆漆状若沥青的东西,她拿着一根棍棍儿,挑着那“沥青”抹了我一头。这头顶抹了沥青的感觉,像阴云一样跟随了我好几天。其次这效果也实在不佳:回到家以后,妻子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我老半天,最后说:“你染的这是什么呀?头发梢儿黑了头发根儿还白着呢!”我解释说,盛情难却,手艺差点儿,那份热心是不好辜负的。妻子说,主要还是因为改革了,理发店的收入,关系到职工们的收入,所以,人家当然要动员你染发。您的头发要是再长一点儿,人家说不定还得动员您烫发呢。为了不辜负这一份热情,您也烫成个烤羊肉串的买买提回来不成?妻子的话使我顿开茅塞,想了想,也只好苦笑,说:“权当也让我这脑袋,经受一下改革的阵痛吧!”妻子也笑了。 几个月以后,我应邀去海外访问。临行前诸事纷繁,出发的前一天才想起应该去理个发。最方便的,当然还是芳邻这一家。使我惊异的是,这一次迎出来的,还是那位女理发师。依然春风拂面请我落座,依然末指翘然如鹤望兰,更使我忍俊不禁的是,依然如法炮制来了一句:“您今年多大岁数啦?” 她不定跟多少杂毛如我者作过类似的动员了。我想。 又问一遍。 “37。”我说。 “哟,可不像!不像,太不像了!”稍稍有所变化,也是大同小异而已。 “您看我像47的,是吧?”丑话何不自己说破? “那可不!瞧您这头发,都有白的了,多老气呀!染染吧!” “不不不,我不习惯,真的不习惯。”我说。 “没多少钱!” “我不是怕花钱。真的不习惯。” “得了。现在这人哪,为了美,为了少兴,谁还在乎俩钱儿啊,您说是吧?”她顽强地沿着她的逻辑前进。 “我跟您说实话吧,”我说,“我们那单位里,净是老头儿,这还嫌我毛嫩呢。我好不容易才盼到了几根白头发,我可舍不得染。” 回想起来,我也够损的了。找什么借口不行?说我皮肤过敏啦,说我正犯血压高啦,等等等等,何必故意气人家?这倒好,“鹤望兰”不见了,攥着电推子的手,俨然成了无产阶级的铁拳。“嚓嚓嚓”三下五除二,揪下胸前的白单子:“好了,6毛!”岂止没有了帮我用剪子找补找补的耐心,连我洗头、刮脸的权利也一并取消。 回到家,见到妻子,不待她开口,我就指着坑洼不平的寸头向她宣布:“瞧,这脑袋,又一次经受了改革的阵痛!” 第二天我飞往美国。第三天我到了华盛顿。一位专以研究华盛顿市历史、地理闻名的女学者盛情邀请我共进晚餐。席间,主人时不时转过脸来,看我的头发,看得我有些发窘。 “您看我的头发,很有些特点,是吗?”我说。 “唔。”教授郑重其事地说,“很时髦。这发型,现在在美国,很时髦。” “哦?”我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告诉她,这样的头发在中国最普通不过。而且,我为它花了不到20美分。 “真的吗?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教授的眼睛瞪得溜圆。 我想我根本不必告诉她这脑袋如何一次又一次经受改革的阵痛了。她肯定不明白,甭看她是历史学家。 作家中之勇者,当推“鲁门弟子”肖军。据肖军之女肖耘回忆,每次老人家出门,她忘不了叮嘱说:“别惹事!别跟人打架啊!”一切都颠倒了一个个儿,仿佛当妈的叮嘱一位顽童。 当然肖老不是无事生非之辈。肖老要跟人打架,绝对是见义勇为。“文革”中老人家听说老友骆宾基被邻院的“革命派”欺负,让人用瓦刀砍伤了头,便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拔刀相助。据说白天他刚在文联挨过了斗,晚上就直奔了骆宾基家,站在门口向那家“革命派”叫板:“有种儿的你出来,叫你尝尝我肖军的厉害!你小子敢再动骆宾基一下,看我怎么收拾你!”那“革命派”在“黑帮”肖军的“猖狂反扑”面前居然了无声息,从此不再滋毛儿。 肖老之敢叫这个份儿,固然首先是他的胆气。不过,俗话说,艺多人胆大,老人家少年习武,终生不辍,落魄时可以教武为生,足见身手不凡。没有两下子,光凭一个胆儿,他敢四处见义勇为? 想起了已经过世的肖老,是在和一位“倒儿爷”掐了一架以后,当时不由得喟然长叹:一介书生,若无肖老之胆气和武功,谁敢光顾这些无照摊贩们的天下? 我没有想到,经常路过的那一片三轮板儿车果摊,原来是一片坑人的地方。这里是通往长途汽车站和火车站的路口,“倒儿爷”们的目标,瞄准了那些来往旅客,后来我才从朋友处得知,这里的秤俗称“七两称”,也就是说,每斤坑你三两。“您想啊,一斤香蕉喊价一块二,比批发价都低,可能吗?他不在称上找齐儿,上哪儿赚去?朋友说。 我当时哪儿知道这些,只是听价格不贵,停下了车,从那板儿车上拣了一把,放到秤盘里。 “四斤三两!”那姑娘说,还把秤杆歪过来,请我过目。 我对重量方面的常识少得可怜,即便如此,也觉得这份量报得有些蹊跷。可秤砣线明明勒在四斤三两的地方,你不认头行吗? 我付了钱,又到马路对面的国营商店里买了四斤桔子,就势请售货员帮我称了称,发现这香蕉才有二斤四两。 我咽不下这口气,回到马路对面找之论理。拎着这把香蕉,放到平板三轮上。既然是个姑娘,又带点外地口音,那么,我还是要客气一点。我心平气和地告诉她,这香蕉,差了足足一斤八两的分量。没等姑娘答话,平板三轮后面已晃着膀子走来满脸横肉的一位汉子:“你他妈的活腻歪了?找揍怎么着?”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卖的是香蕉加胳膊根儿,这位远远的给戳着份儿哪!看这小子横着过来的架式,至少也蹲过三年大狱。一只手揣在夹克里,保不齐那腰间还别了把菜刀。坦率地说,这会儿我心里已经有点儿胆颤了,为这几块钱的香蕉挨这一刀子可不值当。不过,士可杀不可辱,既然较上了劲儿,哪能缩了呀! “我可不是找你打架的,哥儿们,咱们有地方说理去!”我拽过了平板车上那杆秤,说实在是瞄准了那秤砣的用场。“走吧,咱们找工商去!” “你他妈的混蛋!”横肉跳着脚骂,污言秽语铺天盖地。我知道,他等着我回一句,或者搡他一下,这架子开场。 只要开了场,用不了一个回合,我就得趴那儿。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位年长者过来隔在我们中间,他一边往外推我,一边说:“算啦算啦,块儿八毛的事,犯得着吗?” “不是为了几块钱,为的是这个理!”话还是挺硬,可我并不反对他把我推开。即便我把争执的意义升华到了更伟大的高度,我也认为,还是不挨那一刀子为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小子可黑着哪!”待把我推出人群,那老者悄声劝我。 这算是给我找到了一个退却的台阶,不过,我仍然感觉得就这么退却实在有失尊严。 “有种儿你就等着,有人跟你说理!”骑上车走的时候,我吼了一嗓子,想起自己运用的是著名的“卫嘴子”撤退战术,忍不住抿嘴一乐。 如果说我借此使自己免受一刀之灾,我并不否认,不过,如果说我就甘心让他欺负了,也有点冤枉。因为我确实是找跟这小子说理的人去了——几百米以外,是派出所,而派出所的民警们,不少还跟我挺哥们。严厉打击刑事犯罪之始,我跟他们一块儿混过。 “老陈,有事吗?”忘了其名姓,却是一个熟脸儿,乐呵呵地迎过来,跟我打招呼。 唉,忽然觉得,如果真挨了一刀子嘛,还可以说“有事”,而现在,说“有事”,似乎又有点说不出口。 “没事。”我说。 我们站在派出所的门口聊了点别的。 没聊几句,我看见几百米外的那群人“呼”地散开了。那横肉蹬着板儿车,驮着那女人,从人群里冲将出来,飞快地钻到马路对面的胡同里去了。 那厮还以为我真的叫出警察来了。 心里这才稍觉平衡,不过,还是想起了肖军老先生。唉,若有老人家那一副好拳脚,何至于用这一招儿? 广告的泛滥乃商业社会的特征之一,因此,天天听、走遍天涯海角和“够威够力”,也没有什么脾气。不过,近来商家似乎也注意到了,好的广告也不光是可劲儿的吆喝“够威够力”就成了,比如最近有一条广告称:“请大家告诉大家……”这话透着那么和气,那么诚恳,那么实在,够让北京人舒坦的。我相信北京人更吃这一套,他得奔着这字号去。 其实,树立一个产家,一种产品的形象,还大有学问可做。比如古人所说“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看似与广告宗旨大相径庭,可用好了,恰恰是最好的广告。我听研究同仁堂的专家蓝荫海老师讲过,每逢大栅栏一带修路挖沟,同仁堂都在行人不便处挂上写有“同仁堂”三字的灯笼,以方便过往人等。在北京的老百姓看来,这可真是太仁义了。北京的百姓们也是仁义之辈:您给我一尺,我报您一丈,能不去照顾您的买卖?近读马祥宇先生回忆东来顺的文章,知道东来顺的创业者丁德山,也是以仁行事的一位。东来顺以卖扒糕等大众吃食起家,后发展成北京几大饭庄之一,且拥有6家店铺,多处房产,可谓威名赫赫,然丁德山并不忘本色,在东来顺门口仍设粥摊,仍卖烙饼、面条,平民百姓,无不称道,以至那些人力车夫们,自觉地拉外地来客到东来顺用餐,成为了义务的招徕员和宣传员。我想,借用现代手段,使广告制作愈发精美的同时,留意一下传统的经验,或许也不无启发吧? 这念头肯定也已经出现在某些厂商的脑海里了,北京毕竟是一个出过同仁堂,出过东来顺的地方。同仁堂制药厂就赞助了一师附小一个“京花图书馆”,我那就读于一师附小的女儿,也是受惠者之一。听说还有一家工厂赞助了两部“心理咨询”电话,为中小学生们排解心理上的疑难。 最近又发现“小小牌”尿不湿的厂家在其门外为附近居民提供免费电话和电打气,我也十分感动。可惜小女已经长大,否则小小牌尿不湿,是一定要买一件的。 我希望这善行持之以恒,如果您破产了,当然不可苛求,只要有能力,我还是盼着能久远一些,免得让北京的老百姓失望,那还不如当初不办。 过去北京的修车铺为过往自行车提供免费电打气,当然这也未必合理,因此随后又有了打一次气,收费2分之举。此后遍布京华的车铺,皆行此道。 某日我骑车路过崇文门,发现一家修车铺门前立一牌子,上书:“免费打气”,心中顿生敬意。我想有车要修,必送此家。至少是不会“挨宰”的。几个月以后,我的自行车出了毛病。也不知怎么了,仿佛不把车送到崇文门修,就对不起那“免费打气”似的。然而当我真的把车骑到这家修车铺,好不失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那“免费打气”四个字,已赫然改作“打气五分”了。非但不免费,而且还多出同行一头,似乎在跟谁斗气,“堤内损失堤外补”。其实多出一头也没啥,不过是三分钱,可我觉得心理上的伤痕实在无法弥补。 现在,全北京的修车铺,打气费也已经改成五分了,我也不肯原谅它。尽管人家说不定还是一家十分公平合理十分讲究服务的车铺。人的心思,奇怪至此。 昨天又路过“小小牌”尿不湿的厂家大门,发现那免费电话仍被使用,而那免费打气,已空有一根皮管搁置于地,无法使用了。但愿这是临时性的故障。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http://gd.cnread.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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