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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姑和小鲁到东山乡人民政府,领来了结婚证,勇姑和小鲁结婚了。 过了一段时间,这一天,“风日晴和人意好”,化子和我到东山乡人民政府,也领来了结婚证。在回林场的山径两旁,紫藤花一簇簇,杜鹃花一丛丛,化子心里喊:这千簇紫,万丛红,是在为我开放呀!今天,是我化子心满意足的一天,万紫千红呀,你们紫上再加紫,红上再添红吧!再看到花上那些蝴蝶,化子心里喊:花上的那些百彩蝴蝶,是在为我翩翩起舞呀,今天,是我心满意足的一天,翩翩仙子呀,你们尽情翩飞,尽意起舞吧! 化子笑了,化子胜利地笑了。 我们的新房,是一进两小间,摆设得富丽堂皇,彩色琳琅。化子布置新房,当然不会忘记香水,她把香水来个满房喷洒,你闻,满房香气关不住,一阵阵,一阵阵,冲出房外来。 结婚的晚上,闹新房的人一散,化子忙忙关上房门,我和她互相拥抱着,狂吻着。我们,新中国的林业女工和新中国的林业技术员,结为终身伴侣,并肩战斗在营造人工森林的战线上,真是美满! 化子万万没有想到,在她关上新婚房门的同一时问:黄亮明到女工的宿室里,对刚刚欢闹新房回来在一起谈笑的女工们说:“辛化子这支香水月季,可惜插在一堆牛粪上。万书记对我讲,这次反右派运动,还要把深藏在深山里的反对社会主义。反对共产党。反对毛主席的知识分子,挖一挖,斗一斗,哼,曹厚树也要过一刀。这是阶级斗争,大家要站稳阶级立场。” 大家沉默不语,只有勇姑大胆问道:“事务长同志,曹厚树一天到晚埋头于技术工作,找不出他的么事反党言论,反右派能反到他的头上吗?” 黄亮明的目光,逐一扫视每个女工的神情,然后回答勇姑说:“勇姑,你们不相信我说的吗?那我不讲了,你们过几天看斗争会就知道了。曹厚树虽然没有言论错误,但他破坏社会主义林业建设,损失了100多斤松树种子,这笔账一定要算算,谁叫曹厚树是知识分子呢?再者,勇姑,反右派是阶级斗争,你的质问不起作用。上面有个指标:每个单位要找出百分之五的右派分子。我们国营十万大山林场100多人,只有易之初一名,没有完成指标,谁叫曹厚树是知识分子呢?” 在斗争我的大会上,说我埋头钻研林业技术,是企图掩饰内心对社会主义。共产党。毛主席的不满;说我试验预防松苗萎倒病,损失了一百多斤松树种子,是破坏社会主义林业建设。他们说,一粒松树种子,就是一棵松树苗;一棵松树苗,就是一棵大松树;一斤松树种子有5万多粒,l00多斤松树种子有500多万粒,即是5阴多万棵松树苗;500多万棵松树苗,即是500多万棵大松树,照此推算,我破坏了500多万棵大松树。是真真实实的阶级敌人,应该斗,应该打,甚至应该开除,应该逮捕,应该枪毙。 好大的帽子啊!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林业技术员,我是一个小小的知识分子,我连想都没有想过,我要破坏社会主义林业建设,我坚决不承认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我高喊毛主席万岁! 用理斗不倒,就用力来斗。黄亮明几个人上来,按住我的脖子,强制我跪在地上。不准我抬头,不准我申辩,不准我喊毛主席万岁。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嘴巴上,一边打,一边怒斥说:“你这个反动派,好不老实,还要狡辩!” 于是乎,你一拳,我一脚,随便打,随便骂,根本没有把被斗者当成人看待。 陈晓志受不了斗争会疯狂气氛的刺激,跑出会场外面,嘀嘀咕咕。人们不知道他嘀咕些什么?把他当成一个神经脆弱的人,说他神经有毛病。 在斗争我的大会上,化子坐在人们的背后,这一切一切的、一切啊,她都全部看见了。她伏在勇姑的肩膀上,哭着说:“天哪,我为么事要嫁给知识分子呢?今后,我用么脸见人呢?勇妹妹啊,我不想活了,我去跳水,我去吊颈。” 水菱花那次和黄亮明相识以后,相处一段时间,不久就结了婚。这个女人喜欢幸灾乐祸,喜欢挖苦人家。这几天,她在工人和家属中宣传说:“化子的副队长当不长了,她的省劳模也靠不住了。要是我呀,就是守空房,伴孤灯,也不要知识分子丈夫。丈夫是不满社会主义。共产党和毛主席的阶级敌人,妻子能当副队长,能当省劳模吗?” 化子听到这样一些挖苦话。讽刺话,下午一下班,就上床去哭,哭声越来越大,断断续续,一直哭到大天亮。我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便对她说:“不要哭,我不害你。起来洗脸吃饭,你吃了饭,我同你去东山乡人民政府离婚,好吗?” 我刚一说到离婚,化子的哭声就小了。她盖着的崭新绣花被子在动,在慢慢地动,化子准备起床了。于是我泪水汪汪,望着穿衣起床的化子说:“要结婚的是你,要离婚的也是你,化子啊,化子啊,你……你……” 化子要离婚的消息传开了,传到了化子的家,传到了小化的耳朵里,小化很是气愤。对妈妈说:“当初,姐苦苦向人家追求时,人家几番几次推辞。最后,人家听了我的话,同她结婚了。既然结了婚,成了夫妻,就应该共患难,同甘苦;夫妻之间,就应该有夫妻的道德。如果一方有困难,遭了难,对方就要离婚,世上还有什么患难夫妻?夫妻怎么能白头到老?既害了自己,害了后代,对社会风气,也有大害。” 小化这一番大道理,讲得她妈妈也连连点头称是。 妈妈回答小女儿说:“小化子,你说得完全对。人的一生一世很长很长,哪个人都不能保险一生无灾无难,没有一点风风雨雨,要是我和你爸,当年共不得患难,那我早就跟你爸离了,也不会有你们姐妹。小化子,你今夜到林场你姐那儿去睡,用这些道理劝她。小曹是我的好女婿,不能离,不能离呀!” 她老人家的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小辛来到林场姐姐的宿室,我在外小间见了,小声对她说:“妹妹,你来得好。今夜,我找工人借宿去。你不要走,同你姐姐睡一夜,劝劝她。”我一说完,用嘴指了指睡在内小问哭的大羊。 小化进了内小间,又是劝,又是说道理。化子都不反驳,一味只是哭,把小化弄得气愤不过,将两条辫子往后一甩,向姐姐说:“姐,妈叫我今夜同你睡,劝劝你。你是劝不好的,我不在你这里睡了,我回家去睡。跟你讲清楚:假使你跟姐夫哥离了婚,我是不答应的。” 小化出了房门,回头加大声音,向化子又说了一遍:“听见了没有?假使你跟姐夫哥离了婚,我是不答应的。” 第二天上午,我见化子既不上班,又不吃饭喝水,我代她向苗圃果园队正队长许品章请了几天病假,让她好好休息几天。但几天下来,她睡在床上,仍然不吃饭,不喝水,总一味地哭。我仰天长叹:“苍天,苍天,是我害了化子呢,还是化子害了我?” 苍天不语,谁来评说? 古今中外,有人间喜剧,有人间悲剧,喜剧悲剧,变化莫测啊!我无力违拗时代,便对化子说:“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我不害你。起来吃饭,不要把人饿坏了。你吃了饭,我今天真的同你到东山乡人民政府办理离婚手续。今天一定离婚。” 化子从东山乡人民政府领回了离婚证,她是欢喜?是悲伤?抑或是又欢喜又悲伤?只见她手里拿着离婚证,一个人在宿室里,坐也不是,睡也不是,站也不是。结婚的崭新大花绸缎被子,颜色犹新;亲友们送的结婚礼品,琳琅满目;两个鸳鸯枕头,仍然摆列在一头;闹新房的喝彩声,仍在索绕。养鲜切花的花瓶里,她化子这次用香水养的几支蟠桃花,好像就是那次养的几支蟠桃花。这几支蟠桃花好像在回答化子那一次的问话:“辛化子,你是我蟠桃花,我是你辛化子,你在爱小曹,我知晓,我知晓。” 这一切,对化子皆是莫大的讽刺,她气愤极了,抓起养蟠桃花的花瓶,“砰”的一声摔碎在窗外。可怜那一瓶养蟠桃花的香水,被溅得满地皆是,香气冲天。化子转过头来,看看墙上同我不久前结婚的合影,看看刚刚拿回来的离婚证,她向窗子外面问道:“天哪,世人哪,你们责怪我?你们责怪我?”化子问罢,双手蒙住眼睛,倒在床上大哭。 就在这天寂静的深夜,从蟠桃园里传出了哭声。新婚的周勇姑夫妻,熟睡正香。勇姑被越来越大的哭声惊醒了。她揪醒睡在一头的鲁一琴,说:“蟠桃园里有人哭呢!” 鲁一琴回答说:“现在深更半夜,蟠桃园里哪会有人哭?这几天,是我们听多了辛化子的哭声,脑子里造成了错觉。” 勇姑翻身爬起来,一把拉起鲁一琴,打开房门到外面去听。夜风从蟠桃园里带来了哭唱: “夜半人已静, 听见了银河流水声。 飞去银河边, 向织女哭诉我心情: 大干社会主义呀, 两人相亲相爱造桃林。 他在前头植挑树, 我在后头培桃根。 想不到啊! 头未白, 人已分。 头未白, 人已分!” 蟠桃园很大根深,周勇姑听出来是她化姐姐的声音。她的好友辛化子,在这夜半星飞之时,坐在同那人一起栽的蟠桃树旁,悲伤痛哭。周勇姑夫妻二人,怎能让化子独自一人,三更半夜在那野外哭唱?他们夫妻跑进蟠桃园里,将化子拉回了宿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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