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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情魔欲火

1

  李山这几天总撺掇汤米,午后去京津运河游泳。汤米因心里起急,不想去。“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出去还不如不挂。许多事情仍然打扰着他,使他不能好好进行创作。
  雪飘飘依然是清早回来,回来后就在自己屋里睡下了,给人的感觉是她老是在睡觉。
  李山又叫汤米去游泳。
  汤米说:“我没带游泳裤来。”
  “那还不好说,买一个不就行了。今儿飘飘在家,您叫她,她准去,她对您印像好。”
  “她会游吗?”汤米心虚,不好一口回绝。
  “她比谁都会,我看见她陪好多男人在那河里游过。”
  汤米不去还不好,于是去敲飘飘的门。
  雪飘飘说:“进来。”
  汤米不进,“去游泳吗?”
  “进来再说吧。”
  汤米不进就显得不磊落了。推门时闻到了一股类似梦或者往事滞留的气息。他突然觉得也许雪飘飘一直没活在现实里。
  雪飘飘半倚在床上,身上的衣裳穿得很少。汤米尽量不看她。
  雪飘飘眨了下眼,颤声问:“你看我美吗?”
  汤米咬着牙,他心里喜欢她。
  雪飘飘惨然笑了一下,“美,有时很误事,更多的时候能招灾。”
  汤米始终站在门口,看冰箱上的小摆设。
  “你妈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快出院了。”
  “那就好。”
  “对我妈来说,那并不好。”
  “为什么?”
  “因为那样的话她就得离开北京,回老家伴随我后爸去了。”
  “那有什么不好的?”
  “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当然好,如果不喜欢,在一起,多难过。要是真爱,即便所爱的人死了,虽死尤存。”
  雪飘飘的神态令汤米心慌,那不是浪荡也不是风骚,但却勾人的魂儿。
  “你去游泳吗?”
  “你若去,我就去。”
  她起了身,把头发拢起来,挽到脑后,整个人美得仿佛不现实,脖子很白,很光洁,转动起来非常优雅。
  “我泥树表哥有两条从没穿过的新游泳裤,送你吧?别嫌弃就行。也游不了几回,买个新的也浪费。”
  “我还是去买一个。”汤米再也不好意思接受她的馈赠了。
  “我们黑龙江人最能拿得起放得下,很大度。一点小事,你别放在心上。”
  飘飘的样子老是让汤米心动,他不能再单独跟她在一起了。他愿意有这样的老乡,还愿意再出现那晚上的事情。他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无数次谴责过自己。他把话题引开,要不然他就会对她有所举动。
  “飘飘,你到底在干什么工作?”
  她吃了一惊,垂下眼帘,眼睫毛很长,但汤米看出那绝不是假的。
  “我曾经同时干过四种工作,每天只睡三五个小时……现在,咱们去游泳吧,你应该什么样的生活都体验一下。”她光臂挽住他,使他浑身颤抖,热血沸腾。
  “李……李大哥也去。”
  “我听见他的话了。叫他一起去吧。”
  飘飘在床底下找出一个蓝、红、黄三道的游泳圈,“你有劲儿,你吹。”
  运河水很清,呈啤酒瓶子绿的颜色。汤米在黑龙江时每年都要去趟乌苏里江。先在松花江里坐船,江水渐清,然后是黑龙江,更清了,顶数乌苏里江的水清。他曾想也许中国除雅鲁藏布江,最清澈的就是乌苏里江了。那江水浩荡大气。汤米从没想过他会有一天在北京的运河里游泳。
  穿了游装的飘飘让汤米的心猛劲儿翻腾。如果不看她胸脯,那身条真像一个刚长成的小小少女,让人顿生怜爱。
  李山盯住雪飘飘。他终于有机会接近她了,他想平静平静自己,却做不到,脸红脖子粗的。
  “飘飘,我教你游泳。”
  “你自己游吧,我也自己游。”
  李山碍着汤米在,不好直接往飘飘身边凑,只慢慢地接近她。
  他们是在人少的地方下水的。河岸停着许多小车,都是城里来游泳的。汤米游得很痛快。
  北岸上的林荫道上,有个小伙子脑后扎着一把刷子,边走边吹笛子。笛声很悠扬。汤米以为是小红毛,又想小红毛是画画的,不可能会吹笛子。北京真是什么人才都有,这笛子吹得很有些灵性,融人了吹奏者许多的感悟。
  李山终于凑到雪飘飘面前。
  “飘飘,您知道那树林里停的车都是干什么的?”
  没待飘飘回答,汤米道:“等游泳的人呗。”他心里还在想小红毛,小红毛是真心为飘飘,可他们俩怎么看上去不像一对情侣呢?不过飘飘似乎看上去很信任小红毛。
  “那都是有钱的人,拉女人出来消遣的。车上都是成对的鸳鸯。您没看把车身压得直晃。”
  雪飘飘脸一红,套着游泳圈往河中间游,回身叫汤米,“你来教我。”
  汤米说:“游泳教不会,只能自己感受。”
  李山说:“我教您。”他扑腾着游到她近前,心跳不停。
  雪飘飘不好推却,任凭他扶着游泳圈。
  “您看他竟装假正经。”李山悄声地对雪飘飘说,把手伸到水里,偷偷摸她腿。
  雪飘飘像什么也没感觉到,该怎么游还怎么游。
  李山想,这女人让男人摸得都麻木了。他就把手伸到她胸脯上。她的胸一大半压在游泳圈上,另一半没在水里。
  她还是没反应,连脸都没有红。李山大了胆,用自己的身子去贴她,并把她往自己身上搬。
  “你要干什么?”她小声而严厉地问。
  “他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他们死掉了,你也死吗?”她说着,用令他吃惊的力气把他的头按进水里。
  他挣扎出来。
  “你要是答应我,房租我可以给你免一半。”
  雪飘飘睁大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免一半太少,把我的房钱全免了还不行,得把整个院子的房钱全免了。”
  “小贱货,竟跟我装。”他游开了,没让她听见他的话。他回味着摸她的感觉,想着一会儿再去摸摸她。他拿她跟小丫头比,觉得各有各的妙处,心里美滋滋的。
   
2

  小丫头急火火地来了,在岸上跌脚大哭。
  雪飘飘脸色煞白,上了岸。
  “是咱妈不好了吗?”
  小丫头怨恨地看着雪飘飘。
  “你还有心思玩儿,小红毛出事了。”
  他们赶到医院,小丫头说什么也不让雪飘飘进去。
  “你不能进去,你会受不住。”
  只看见有穿白大褂的雪飘飘就昏了过去。
  汤米、李山、小丫头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雪飘飘送进急诊室。
  好半天,医生才出来。
  李山直往后躲,“真倒霉,招了你们这些操心的房客。”
  医生说:“这姑娘心力推瘁,身体很虚,一般情况下早该卧床治疗了。”
  汤米心里搅着,很难受,他觉得他该为雪飘飘做些什么。他又想他能做什么呢?有时候男人真是应该有钱。
  李山说:“如果没大事,我先回去了。”
  小红毛是装车时从跳板上掉下来的,把脑袋摔坏了。汤米他们见着他,他还知道伸出手跟汤米握。
  小丫头把手埋在小红毛手里,一个劲儿哭。
  “别哭小丫头,我不会死的,我还要看见你上大学呢。”
  汤米说:“没事吧,你的头?”
  小红毛说:“没事儿。刚出事那会儿,我暗地里测试自己,我数了1,我以为我不会数2了,可我一口气数了一百个数,我哈哈地乐出了声。人家还以为我脑子摔坏了。”
  “飘飘呢?上班了?”
  汤米有些妒忌,可他有啥权妒忌哩?
  雪飘飘也进来了,见小红毛那个样子,再次昏了过去。
  小红毛扶住雪飘飘,声音变得浑厚,简直像个饱经沧桑的硬汉。
  “飘飘,看你这样,我还不如摔死了好。”
  小丫头气得脸通红,跑出了医院。
  雪飘飘醒了以后,小红毛说:“娇女马戏团又在朝阳区演了。”
  她往门外看看,“小丫头不知道吧?”
  “她哪里知道?”
  汤米听出话里有话,可猜不透是什么事。马戏还在上演,走索的人还在走索。
   
3

  李山和老太太在一天早晨吵闹起来。
  李老太太气得浑身直颤,好像随时要倒下去。
  “我是你妈,你对我这么凶干什么?”
  李山也很生气,半探着身子。
  “您要不是我妈,我养活您干嘛?我吃饱了撑的是怎么的?”
  李老太太说:“我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你养活我了吗?你在你屋里吃大鱼大肉,我炖我的洋白菜,你想想吧。”
  李山忽然得了理似的,完全从屋里出来。
  李山说:“谁让您没事干养这么多孩子的?您在我这住,我搭您搭得还不够多?您的其他两个孩子给您什么了?”
  李老太太气得语塞。
  汤米终于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创作,最后一遍也从打印机里输出来。他已经有两顿没吃饭了,最后一点钱也买成了打印纸。
  汤米头发乱蓬蓬的,汗衫也贴在了身上,昨晚他又忙了一宿,眼也没合。他在桌上墩齐了稿子,想要订上。听外面李家娘俩又吵上了。
  电话铃响。汤米拿起来,没有声音,他“喂喂”了两声,那边才有了反应,是啜泣的声音。
  “桑芹吗?你咋的啦?哭啥?”
  汤米急得要命,“你说话呀?”
  “咱家里的东西全让小偷偷跑了!”
  “这帮坏蛋!”
  桑芹哭道:“也不全该怪他们,好多工厂都不发工资,怎么活呀?你不是也被逼走他乡了吗?”
  汤米气不愤地说:“北京也有许多工厂不发工资,北京的治安却很好。”
  桑芹说:“现在不说这个。有人打来电话,说你在北京搞女人,已经跟她同居了,是真的吗?”
  汤米有些懵,是谁跟她说的?
  “你别瞎猜,没有那回事。”
  “我想你也不会干那种事。如果你需要钱,我还可以给你寄,不过你老让我养着可不行,我还要养女儿。”
  汤米无可奈何地说:“我还有钱。”
  “你看杜丽那婊子得意的,你要是个男人就别放过他们。”
  “喂,我说桑芹,我从单位出来了,你就不要掺和那些事了。”
  “难道你想在外面流浪一辈子?”
  汤米傻了好一会儿,是李山的大嗓门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
  李山说:“您一直都想再找一个,还当我看不出来?告诉您,只要我活着,您就办不到。”
  李老太太到底给气哭了。汤米的轻松感一点儿都没剩,他躺在床上,两眼大大地睁着。
  是谁把他引入这水深火热之中?他本来能安稳地过一辈子。流浪就流浪吧,他想抛开俗事,好好写点儿东西,现在他写出来了,可他却反而感到更失落。
  雪飘飘敲门,声音柔媚。
  “汤老师,醒了没有?”
  李山不吵了,往这边看,忍不住说:“雪飘飘,您的衣服真漂亮。午后去游泳吧?”
  雪飘飘头也不回说:“没时间。”
  汤米开了房门,“飘飘?进来吧。”
  雪飘飘说:“我不进去了。我是想告诉你,我妈明天出院。”
  汤米很为她高兴,想自己的样子一定挺狼狈,就尽量不看她。
  雪飘飘微微掀起小嘴,好像有些为难。
  “汤老师……”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小红毛一个人在医院里怪没意思的,你有空儿去看看他。”
  汤米十分歉意,“这阵子我竟瞎忙,忘了去看他。”
  “你干的都是有用的事,活着也有价值。”
  汤米脸很红,不去看飘飘。
  雪飘飘突然小声说:“小丫头这阵子有些不对头,总是旷课往小红毛住的医院跑。你要是在医院见着她,说说她。这一院子她只听你和邹老先生的话。”
  汤米在犹豫,他怎样去看小红毛呢?小红毛在朝阳区的一家医院里,骑自行车得两个小时,他没钱,什么东西也不能给小红毛买,也太不像话了。
  “对了,飘飘,我恐怕得过两天才能去看小红毛,我把稿子赶出来了,这两天得跑出版社。”
  雪飘飘眼里全是喜悦,把她忧郁的神情衬得更浓了。她好像要冲上前去拥抱他。
  雪飘飘最后只是伸出右手,“祝贺你!”
  汤米飞快地看了李山母子一眼,没把手伸出去,他的脸憋得通红。
  雪飘飘顿时就没了情绪,全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眼泪就要滴下来了。
  雪飘飘说:“我是不配跟你握手。”她抬眼看他,他就想立刻自杀。
  “飘飘,你不要多想,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谢谢你,汤老师!我得去上班了,晚上见。”
  看着她瘦俏的身影,他禁不住说:“骑慢点,午饭多吃些。”
  雪飘飘没敢回头。自从泥树表哥不在以后,她得到了许多男人的喜爱,可她很清醒,知道他们喜爱她什么。而汤米却是另外一种男人,能得到他的关心让她很满足。
   
4

  晚上,汤米刚要睡没睡时,就听敲墙声。
  “你过我屋来,我有事跟你说。”
  他听出是雪飘飘的声音,又紧张又激动,犹豫再三,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快过来呀,快点!”
  他禁不住诱惑,心慌慌的,“那你把小门打开。”
  那边说:“从正门进来,你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不行。”他一步也迈不动。
  “那就算了。”
  汤米冲到门边,把门打开。院子里静悄悄的,枣树默立着,想些什么,没人知道。他站在门口,思绪纷乱,使他感到累极了。
  雪飘飘敲了敲墙,说:“你要是同意我就搬过去住。我妈同意那样做,小丫头会以为我们俩要结婚,她也不会反对。”
  汤米把门关上,低声说:“那小红毛呢?他对你有多好。”
  她做梦似地说,声音小得使他差一点儿没听清。
  “我糟践他做什么?会有干净的姑娘爱上他的。”
  “那我也不能这样做,我是有妻室的。”
  他顺着床边蹲在地上。外面并不太黑,能看清那棵枣树,树影斜在地上,很庞杂,也很柔情。
  “我知道了,汤老师,你睡吧。”
  他还哪里能睡得着?一会儿觉得自己高尚,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混帐。
  到了后半夜,汤米听见沈香和小汪吵架。沈香声音高,小汪声音低,有点儿低声下气。
  只听沈香说:“我跟你图什么?你要什么没什么,心还挺野,要是这样,你搬出去跟那骚货住得了。”
  小汪说了什么,没有听清。
  这些远离家乡的人胡乱地凑在一起,是应该呢?还是不应该?
  雪飘飘屋里没动静,小丫头一夜未归,她总去看小红毛,夜里就睡在走廊里的长椅上。
  飘飘梦吧般答道:“门早就给你留着了,愿意来就来吧。”
  汤米把衣裳穿好,迫使自己不要显得猥琐。
  沈香已经不吵闹,她正与小汪调笑,两个把床板弄得吱吱咯咯乱响。
  汤米在院子里稳定情绪,把自己想要对她说的话又想了几遍。沈香和小汪的笑闹声又动摇了他的意志。他是个男人,见到飘飘那么漂亮的姑娘哪能不动心?可是,他不该动心,他有妻子,他不允许自己放任自流。
  满屋子都是香,但绝不是脂粉香,那是山野中的香气,淡雅,孤远。汤米熟习这种香味儿,那是山杏花和达于香花混合的气息。
  “飘飘,你醒着吗?”
  “其实,睡着了和醒着又有什么区别?就是生和死也没有什么差异。人一辈子只是瞬间的事,你拼命缚着自己做什么?”
  汤米站在屋地上,感到无地自容。他不敢正视这一切,更不敢正视自己的情欲。
  “飘飘,如果我早十年遇到你,咱们俩也许会是一家。但这并不能说我不爱我现在的妻子。我仍然爱她,我也爱你。”
  他浑身颤抖,揪着自己的头发。那香气把他往床边拉,他挣扎着,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雪飘飘听着汤米的话,那声音就像从另一个世界里传出来的,她感觉到站在屋地上的是她泥树表哥。
  “那我们就同居吧,好不好,就从今晚开始。”
  他傀儡似地走到床边。散发花香气的原来是飘飘的枕头。他把自己的头枕上去,就仿佛正从山上往下坠。
  她转过身,一只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有一次,我泥树表哥说,飘飘,让我看看你的身子吧,看过了,我就是死也心甘了。我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是想把这身子都给你。可是,不行啊,你是我表哥,对不对?”她简直是在梦呓。
  汤米是强壮的,雪飘飘在他怀里就像一个孩子,他特别想抚摸她,又不敢。他非常紧张,无时无刻不在听外面的动静。
  “飘飘,我既没钱也没势,我帮不了你什么。”
  “我应该帮助你照顾你,让你这么有才学的人不至于太孤单。”
  他支起身,觉得自己很卑微很肮脏。他多么想亲她,把她周身上下都亲个遍。
  “我没能脱俗,我差一点就辜负了你。”
  她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腰。
  “没有人天生就是坏的,你记住吧。”
  他挣脱了她的手臂,下了床,庆幸自己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飘飘,我们既然这么相知,同居与不同居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总算真实了些。
  “其实,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
  他很惭愧。
  “那样的话,我们还能背动那些落在我们身上的目光吗?我还怎么好意思再见你的母亲和你的妹妹?有一天我回到自己家里,也许我会心虚得连楼梯都上不去。”
  “说来说去,你是个虚伪的人。”她说着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胸脯上。“我泥树表哥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我。”
  “我也不动你,飘飘,我向你保证。”自己险些就变坏了。可他还是抚摸了她的胸乳,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用自己的腿会触她的腿。
  他想有人爱自己真好,去爱别人也挺好。他要脱掉她的睡裙,终于没下得去手。
  “你也这么傻,也许好人都是傻子。”
  门突然推开,小丫头站在门外,身上镀了一层星月的微光,把少女充满活力的身形衬出来。
  汤米窘困地看着小丫头。
  小丫头心里涌起一阵不悦,但她已经涉入了爱情这个领域,知道自己不该责怪有情人。虽然她觉得汤米和飘飘之间不正当,但是只要飘飘能忘记泥树表哥比什么都要强。
  “汤老师,你来了。”小丫头热情地招呼道。并在外面有意多呆了一会儿。
  汤米说不出话来,雪飘飘似乎又睡着了,声息全无。
  李山从自己屋里出来,打着手电筒。小丫头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我说这两人得搞到一起去,到底让我说中了。”手电光往屋里扫来扫去。
  小丫头扔了书包,上去抢了手电筒,摔在李山脚下。
  “还有脸说别人,现在床上躺着的女人不是你从弟弟那里夺来的吗?”
  小丫头的声音挺响,院里院外都能听见。李山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给我搬家。”
  “天亮了我们就搬,一分钟也不在这儿呆。姐,起来,咱们收拾东西。”
  于世红从前不管房户的事,这两天突然把兴致转到这方面来,印刷厂最近不太忙,大部分时间她都闲在家里。她是聪明人,几天就摸清了情况,知道谁跟谁是什么关系。
  院子里的吵闹她早就听见了。李山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她也知道雪飘飘的想法,那姑娘不会服从他,这一点她看得最清。所以她不希望雪飘飘搬家。她搬走了,李山就会把兴趣转到别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可不一定有飘飘这样的志气。她得跟着劳神操心。男人有点坏心思不怕,就怕陷得太深。爱不爱他是一回事,她得为这个家的利益着想。这个季节该找房子的都找下了,房子不是很好往外租。这也是她不希望飘飘搬家的原因。更要紧的是,飘飘从不欠房钱。
  于世红睡意惺松,差点撞在枣树上,她心里窝着气,既是对李山又是对飘飘。李山从年轻时就没老实过。她喜欢的是李出,他们俩谈得好好的,李山却从中插了一杠子。他趁李出当兵的机会,把她给强暴了。他们还没等李出回来就结了婚。她恨飘飘还因为她年轻、漂亮又能吸引住男人。
  “半夜三更的干什么?”
  李山吓了一跳,他一直在老婆面前活得不硬气,他对她无论在什么事上都让着几分。
  “他们不老实,我让他们搬家。”他赔着小心,悄声对于世红说。
  于世红的声音并没降低,她把一只手抚在枣树上,一只手揉眼。
  “他们不老实碍你什么事?搬什么家,我愿意让飘飘在这儿住。”
  其实李山并不真心想让飘飘搬家。
  “那就听你的。”他扶了老婆胳膊往自家去。
  于世红厌恶地甩掉了李山的手。
  “大热天的,干什么?你回你自己屋睡去!”
  小丫头到这时才哭了。背对着汤米,使他倍感难堪。
  “小丫头,我没有……”
  他觉得自己很卑鄙,他越想解释越觉自己龌龊。
  小丫头抹净了泪,转过身,笑一下,“我是在为小红毛难受,他伤还没好,就从医院偷跑出来,为一家餐馆画壁画,今天下午晕倒了,才又被送进医院。”
  雪飘飘感到迷迷糊糊的,累极了,只听到了小红毛的名字,强把眼睁开,心里却依然阵阵发糊涂,“小红毛回来了吗?”
  小丫头气哼哼地,“他不回来了。他回来干什么?只能为咱们操心,为咱们卖命。”
  汤米尴尬到了极点,垂着头,连脖子都涨红了。
  小丫头语气温和了一些。
  “汤老师,你要是住在这边,我就上你屋去睡。”
  小丫头的话对雪飘飘来说简直是晴天劈雳,她用两只拳头捂住胸口,眼睛睁得大大的。
  “小丫头,怎么泥村表哥不在这里?他上哪儿去了?”她问得很认真很着急。
  汤米更加尴尬,“我走了。”还没说完便逃出门去。
  小丫头抱住飘飘,强忍着哭声说:“姐,这世上再也没有泥树表哥了。”
  雪飘飘像没听见,两眼盯着房门,渐渐地她的脸上荡漾起一丝笑意。
  “泥村表哥来了。”说完她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小丫头压抑地哭了起来,声音很小,却非常悲伤,不像是十九岁少女的悲伤,简直是千年老妇的惆怅。
   
5

  汤米翻遍了所有地方,只找到了三块二毛钱。他挺高兴,这点钱能挺几天。从前汤米在农村时,也过过苦日子,那叫真苦。常常是十几天没有一点儿吃的。但村子里有乡亲,咋也饿不死。后来上城当作家,日子也不宽裕,几个月不吃荤腥的时候也有,可那毕竟是跟桑芹在一起,什么苦也不觉得。现在只身在北京,困难是真困难,掺不了半点儿水。
  汤米也有几个朋友在北京,有开广告公司的,有搞电影摄像的,但他不愿麻烦他们。
  到北京汤米才知时间的金贵。耽误朋友的时间,就等于谋害朋友。谁也不容易。汤米从小就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他曾经跟桑芹说,如果我自己能给自己收尸,那么我不愿让别人干这份讨厌的工作。听了这话,桑芹当时就泪流满面。她说,你老是为别人想,从来就不知为自己想想。
  汤米买了一个馒头,边骑自行车边啃。天太热,人多,车也多,他渴极了,下了自行车,跑进一家小饭馆。
  “小姐,我想喝水。”
  服务小姐说:“我们这里啥水都有,都是冰镇的,有矿泉水,有可乐,还有雪碧。”
  汤米满脸通红,可他实在渴得难忍,吞吞吐吐地说:“让我喝几口自来水就行。”
  服务小姐温柔地笑了,也没大惊小怪,“我去给你舀来。”
  汤米也不顾有人看他,接过碗喝了下去。
  “还想喝,是吧?”服务小姐又进了里屋。
  汤米心里很温暖,也很酸楚。
  服务小姐送碗的时候,不住看汤米。
  “我咋听你口音像东北的?”
  “我是黑龙江人。”
  服务小姐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我也是黑龙江的。在北京咱们黑龙江人不太多,碰到一个老乡不容易。”
  汤米说:“咱们黑龙江好活人。有口饭吃人就不出来。”
  服务小姐说:“出来是苦,可能见世面。我边打工边上夜大,虽然苦点儿,可还是挺有意思的。”
  汤米想自己出来也许是对的。
  汤米一连跑了两家出版社,都说不出文学类图书。一家说就是出长篇小说也是出名家的。现在名家的书都不好卖,出版社干赔钱。
  汤米坐在马路边上把汗衫撩起来擦汗。车不住地跑,闹哄哄让他想发疯。
  正中午,热得汤米无处藏无处躲的,好在有树荫这些日光,迷迷糊糊地,他睡了过去。
  邹河和杨春奇坐车经过,邹河认出了汤米,叫司机停了车。
  “你怎么睡在了这里?”
  汤米慌忙站起身,一脸羞涩。
  “邹老,杨老。”
  杨春奇握着汤米的手不放,“你这是想干什么去?”
  “给出版社送稿。”
  “送了哪家?”
  汤米为难地摇摇头,“现在出版社生存也很难,不会平白无故给咱们出书。除非我很有名。”
  邹河有些不服,“怎么,你不看中你自己的作品吗?我虽没看完,可我感觉得出这是本好书,并不比名家写得差,你要有自信心。”
  汤米苦笑,“我有自信心没用,出版社不愿冒险。”
  邹河说:“总有识货的,你别瞎跑了,先回去。我认识几家出版社的主编,我帮你联系。”
  杨春奇说:“不如你把书稿留下,我帮你找出版社。”
  邹河说:“你找出版社不是给人压力吗?我想不太好。”
  杨春奇没再坚持。不过,他的神情让汤米看了心里怪暖的。北京的官员并没瞧不起外地人。
  邹河说:“他还不肯出钱支援诗词事业,我在泡他。”
  几个人就笑,汤米的心情好了一些,只是很疲倦。
  杨春奇说:“坐我车走,我送你回去。”
  汤米忙摆手,“你们先走,我还有事要办。”
  汤米往家骑时,两腿发软肚子咕咕叫。他在卖馅饼的小摊前停下,可想到他若花了这两块多钱,明天怎么办?又想早晚这钱要花掉,不如先吃个饱。买了两个馅饼,正要吃,被人劈手夺过去。
  小丫头咯咯乐,“哎呀,烫死我了,快给你。”
  汤米也笑,“刚放学?”
  小丫头脸红了,“我今天没上学。”
  汤米说:“不上学怎么行,你明年就要考大学了。”
  小丫头气哼哼说:“我姐最没良心了,小红毛对我们这么好,她却老也不去看他。他一个人在医院多没意思。我就去看他啦。”
  “你老耽误课,小红毛不会高兴的,你不去看他,只要你好好学习,他也高兴。”
  “小红毛也这么说,真讨厌。你们是不是都串通好了?”
  汤未看看表,“你别回家,现在去上学还来得急。下午有课吧?”
  小丫头不情愿地说:“有。”
  汤米把馅饼递给她,“不烫了,快吃吧,吃完了就去上学。”
  小丫头拿出一个给汤米,“你吃。”
  汤米推车回去,“你现在正是用脑的时候,吃两个也不见得能吃饱,快吃吧。”
  “那你不吃了?”
  “我其实已经吃过饭了,路过这里,闻到了香味儿就馋了。”
  小丫头咬了一大口,笑道:“想不到你们大人也嘴馋。”
  汤米有些发愣,把小丫头看成自己的女儿了,人其实都一样,人的感觉也是相通的。
  小丫头吃了一个,又在吃第二个。
  “汤老师,为什么我们班那些北京本地的学生特别瞧不上我们外地的学生?”
  “那是你自己的感觉,其实没有人瞧不起你。”
  “才不是呢。他们管我们外地学生叫‘老外地’。不过,汤老师,我们几个外地学生在班上学习都特别好,老师总表扬我们。”
  汤米已经快支持不住了。他推着自行车,是想让自行车扶扶他。
  “那你就快去上学吧,考上大学才算真给外地人争光了呢。”
  “谁说我考不上大学?没事我就去北大玩儿,明年九月,我保证成为那里的正式学生。”
  “真有志气,真是个好孩子。”
  “你要再说我是个孩子,我就跟你急。”
  汤米在活蹦乱跳的小丫头面前,真觉自己老了。
  小丫头走几步,又回来了,憋半天才说:“汤老师,你说小红毛喜欢我姐还是喜欢我?”
  “我看他应该更喜你姐。”他的心跳得厉害,脸也涨红了。
  “我看不一定,一切都靠自己争取,再说,我姐喜欢的是我泥树表哥。”
  “你泥树表哥现在在哪儿?在老家吗?”
  小丫头变了脸色,转身就走了,像有人在追她。
  汤米很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不该瞎间。但这泥树到底是谁呢?既然是雪飘飘表哥,他们俩就不会有结果。胡思乱想的,终于骑到了家,倒头便睡。
  可是,肚子饿,天又热,哪里睡得着?越想越觉这样不是个事儿?一天两天不吃饭行,如果第三天再不吃饭,就要饿坏人。
  汤米头昏眼花地起身端详着小电脑。看了半晌,又拿在手里看。
   
6

  倒飞机票的周生坐在院子里洗衣服,手机就放在另一张小板凳上。一会儿手机就响了。他把手擦擦,猛喊:“出手嘛,笨蛋!两张捞三百也差不多!”
  汤米看周生打完电话重又洗衣服。
  汤米下了好大决心,才说:“周生,你路子广,帮我把电脑卖了。”
  周生像火燎了似地欠起屁股,“你要卖电脑哇?别开玩笑了,谁不知那电脑是你的命根子?上次小丫头碰了一下,看把你心疼的,吼得整个院子都听得见。”
  “真的,你帮我卖了吧,我想换个内存大些的。”
  周生将信将疑,“这二手电脑可值不了几个钱。尽管你刚用没两月,但搬到咱家里就算旧的。”
  汤米犹豫了,“那值多少?”
  周生说:“砍半。”
  汤米心疼得要命,好像电脑已经让人家搬去了,“真的这么不值钱吗?”
  周生说:“这还算好的。因为我有个朋友专搞二手货,他不会宰你,换别人,这些还不给你呢。”
  汤米犹豫不决,但肚子又是那么饿,真不知该怎么办。
  周生心情不好,把一盆衣服摔一边去,愤愤地说:“上次下大雨,飞机误点,我一下子砸手里五张飞深圳的,你说倒霉不倒霉?”
  “倒飞机票不合法,我看,你还是干点儿别的。”
  “我是想干别的,可一时摸不着门儿。我老家一大家人都靠我,就连我两个光棍大伯我都得养。上了贼船,船不毁是下不来了。”
  汤米也叹口气,“早晚是个事儿,如果你被捉去了,怎么办?”
  周生茫然地盯着枣树,“有时候我又累又怕,真想就让公安局给抓去算了,在里面又有饭吃又安心。可我这个网络上有几十人都拖家带口的,我又不能撇下他们不管。我小妹妹知道我在北京卖飞机票,她来信问我,哥你一定总坐飞机,坐飞机是啥滋味儿?你告诉我,我好跟咱爹咱妈说。她哪里知道,我根本没坐过飞机。我狠狠心到儿童游乐园花十块钱坐了回小飞机。飞机起飞的时候我呜呜哭了起来。”
  汤米的心有些酸楚,怎么有这么多人都活得这么难受?又都活得这么顽强?
  “周生,你还年轻,从头开始还来得及,别到有一天后悔晚了。”
  周生愣一下神儿,“谢谢你,汤老师,你的话我往心里去就是了。”
  “我的电脑……”
  周生站起身,把汤米拉到有凉荫的地方。他长着瘦瘦的长条脸,看上去还算精神,他为了不让父母包办的未婚妻找到他,他化过妆,被认为是骗子。现在那女的还在四处找他。他躲到这个僻静的院子里,想必她找不到他了。
  “汤老师,我知道你并不想卖电脑。我借你几十块钱也不当什么。我常把飞机票卖给一个书商,他是做大买卖的,发行一本书就挣个一二十万。他再找我要票,我就把你介绍给他,看你们能不能合作合作?他是书商,你是作家,肯定有需要合作的地方。”
  “这……你还是先给我问问电脑的事儿吧。”
  汤米一阵头晕,双手撑在大树上。周生粗心,没有在意。倒是孟秋容看见了,慢慢走过来。
  “汤先生。”
  汤米吓一跳,“大婶,请不要叫我先生,我担不起。”
  孟秋容说:“邹河是先生,你也舞文弄墨的,也是先生。我这么叫没有错。汤先生,你好像哪里不舒服?”
  周生倾过身看汤米脸色,“真是气色不对,我还没注意。”
  汤米两眼金星乱蹿,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知道自己可能中了暑,把两手牢牢地扶住枣树。
  周生着急起来,“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又想他们也没钱哪,很丧气。
  汤米强笑笑,“我回屋躺会儿就好了。”
  周生说:“那快回屋吧。”他想人家汤米还有飘飘关心,他有谁?他想要不自己也找个女的在一起住算了,混呗,日子不就是混吗?
  孟秋容说:“汤先生,我听你屋里滴滴哒哒总是响,你也当心当心身体。”她想到什么伤心起来,“孩子们在外面这样受苦吃累,当妈的怎么能不惦记。”
  汤米好生心酸。他的母亲早早就死去了,如果她地下有灵的话,也会惦记他的。他躺在床上,全身都疼,肚子里又饥,真是难受极了。后来,汤米感觉自己从床上飞走了,飞得很高很远,飞到云端上,看不见了……
  雪飘飘摩托车半道坏了,修好,天就快黑了。刚拐过街口,就看母亲,心里热乎乎的。
  孟秋容看见了女儿,心安了,怕女儿知道自己这般牵挂她,赶紧闪进门里去。
  雪飘飘什么都明白,费力推了摩托车进院子。
  孟秋容好好地躺在床上。
  雪飘飘嗔怪道:“妈,您下床了?医生不是让您好好养着吗?”
  “妈躺不住。老这样躺着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妈心里不好受。”
  雪飘飘坐在母亲床头说:“妈,再过一个月,您就该到医院复查去了,如果一切正常,咱们就回去看看我后爸。”
  孟秋容脸色立刻难看起来,“看他做什么?我就是回老家,也不回家,我到你姨家去。”
  雪飘飘懂事地握着母亲的手,“妈,我后爸身体一直不好,这大半辈子全靠您帮他伺候他。现在,他年纪大了,您能忍心不管他吗?”
  孟秋容的眼泪无声地淌下来,“飘飘,女人心善就要受欺负,妈就是因为太心善,才嫁你后爸的。你又这么心善,可不是妈的命不好么?”
  “妈,你不是说人活着就得忍,忍一忍,什么都过去了。”
  “飘飘,苦你了。”
  “妈,你不怪女儿给你丢脸就行了。”
  孟秋容想起许多事,思绪万千,不住地叹息,刀口隐隐作痛。
  孟秋容说:“我说我的病不治了,你后爸那老东西不干。不干,他倒是弄钱出来呀,还没有能耐,只是为难了你。”
  雪飘飘淡淡一笑,笑中有许多无奈许多酸楚。
  “要是我泥树表哥在,就好了。”
  “飘飘,别再提他了,妈求你。老想着他,你身子骨会垮掉的。”
  雪飘飘吐出口气,不想惹母亲不开心,便说:“妈妈,我不说他。你今晚上想吃什么?”
  孟秋容突然想起什么,急着要下床。
  “汤先生晚半晌气色不好,我怕他是有了什么毛病,这就过去看看。”
  雪飘飘吃一惊,“您躺着,我过去看看他。”
  孟秋容说:“他肯定没吃东西,我熬些绿豆汤给他喝。”
  飘飘忙说:“妈,您不要动,我看他一眼马上回来做饭。”
   
3

  李山在院子里吃晚饭,李老太太还冲着大缸发愣,卖菜的和卖猪头肉的马原还没回来,邹河这几日陪杨春奇也常不回来。院子里只有打字员沈香和推销员小汪。他俩合住一间屋子。李山不时跟他俩开开玩玩笑。见雪飘飘出来眼光就盯住她。
  “飘飘,你个女孩子总往人家爷们儿屋里钻干什么?”
  小丫头正放学回来,刺了他一句,“干什么你也管不着!住房子给你房钱。”
  李山噌站起身,用筷子指着小丫头,“谁说我管不着,要干正经事没说的,要是不三不四的……”
  飘飘说:“李大哥,我们如做坏事有公安局,你要是发现我们有什么地方做得违法,你可以报案。”
  李山重又坐下,“看你飘飘说的,这一院子,我哪个不护着?哪个不帮着?就是那个倒飞机票的我告过他吗?”
  沈香和小汪不知因为什么嘻嘻笑起来。李山的兴趣就转过来。
  “沈香,您打字有那个黑龙江人快吗?”
  沈香说:“不知道,他能用电脑写书想必慢不了。”
  “等有机会你俩个比试比试。”李山想到什么,乐开了。
  小汪插言道:“那倒是蛮有意思的,噢,奖品就用我们公司生产的双人电热毯。”
  沈香捶打小汪,“你才双人呢?我一个人要那个干什么?”
  李山哈哈笑,“你们不是住在一起了?是不是一个床睡,谁也不知道。”
  李老太太突然说:“你们两个都过来,帮我把缸翻过来。”
  沈香和小汪欲行动,李山不耐烦地说:“听她的?坐你们的。”
  雪飘飘进了汤米屋,在门旁站了好会儿。她不知灯绳在什么位置。
  “汤老师。”叫了几声,汤米也没动一下。她以为屋里没人,定了定神,听见有很重的喘息声。
  雪飘飘在里边的墙上摸到了灯绳,拉亮了灯。
  汤米呼吸很重,脸色通红,满身都是汗。
  雪飘飘摸摸汤米额头,马上就把手缩回来。
  汤米睁开眼,想坐起身,但没力气。
  “桑芹,你怎么来了?”
  雪飘飘知他认错了人,脸一红,“汤老师,你发烧了,先躺下,我拿药来给你吃。”
  汤米伸着手,“桑芹,你不要走。”
  雪飘飘摸着汤米滚烫的脸,“可怜的人。”她的泪就落下来。
  那部订好的稿子放在电脑旁边,雪飘飘在走出去之前,拿起来,爱惜地摸了摸,又放回去。
  “桑芹,咱们黑龙江下雨了吗?”汤米烧得在说胡话。
  “下了,下了,下得好大。”雪飘飘眼里又涌上来一层泪水。
  雪飘飘从汤米的暖水瓶里没倒出一滴水,忙跑自己家里,倒了水来,又叫了几声汤米。汤米仍不醒。她犹豫了一下,抚起汤米的头,给他喝水。
  汤米喝了几口水,清醒了些,猛发现自己半倚在飘飘怀里,慌忙躲开。
  雪飘飘红着脸,凄惨一笑,“我是妖精,是不是?”
  汤米头更昏沉,强打精神,“你是鬼怪我也不怕。死亡一定让人感到挺轻松,谢谢你。”
  雪飘飘让他倚着被子,把他的头放舒服。
  “你别谢我,我妹妹在厨房里给你做吃的,你要谢就谢她。”
  汤米心里很难受,老是想哭。
  “小丫头是个好孩子,她不会让你白费心。”他其实不想说这个,他想说说她。
  雪飘飘摸摸自己的脸,感觉又瘦了,她顺势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汤老师,你不要想死的事情,你这样的人死了可惜,死了让人心疼。”
  “你别这么说,我没帮你什么,还总是给你添麻烦。”
  雪飘飘动情地看着汤米,“你能不嫌弃我们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真的。”
  汤米把头转向一边去,心呼呼跳,他想他有什么资格嫌弃她们?他自己也是不受欢迎的人。
  雪飘飘说:“你一定挺难受,我还跟你瞎聊,我去看饭熟了没有。”
  “飘飘!”汤米叫了她一声,语气让他自己也害怕。
  “飘飘!”他又叫了她一声,语气同样让他自己害怕。
  飘飘忧郁地一笑,走近床边。
  汤米舔舔嘴唇说:“飘飘,我不知你在做什么,但你无论做什么都要保重你自己,咱们在外面闯天下不光是自己的事情,还为了咱们的亲人,他们的目光才叫沉重,我感到我都要背不动那些目光了。”他又昏睡过去。他是恨自己太笨,他不是想说这个,他只想自己的嘴唇能亲在她脸上。
  “汤老师!”雪飘飘把汤米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声音柔曼,像水又像花香。汤米的心激起千层浪,用脑袋使劲儿感受她胸脯的温暖。
  李山在院子里往汤米屋里窥探。
  “搞上了吧?我说干净不了吗?”
  马原已回来了,正在开自己屋门,没头没脑地问:“谁和谁又搞上了?”
  李山嘲笑马原说:“也就您傻吧,她跑了,您还守身如玉。现在这年代,唉,要多开放,有多开放。您看沈香和小汪,才叫活得好,想合就合,想散就散。”
  一句话触到了马原的痛处,他没情没绪地往屋里搬东西。
   
8

  雪飘飘从汤米屋里出来。沈香看见她就站起来,“你这裙子很好看噢,在啥子地方买的?”
  雪飘飘已忘在哪买的了,她又不能不回话,只好瞎说:“当代商城。”
  沈香又问:“多少钱?”
  雪飘飘有些不耐烦,“五百多吧。”说完走进厨房。
  “老天爷!这么贵,怪不得这么好,我打折了手指头一个月下来也不见得挣这么一条裙子。”
  李山又有了话头儿,“光靠自己买那谁能穿得起呀。”
  沈香不解,“谁会给咱买噢?小汪好穷,他自己也没得穿。”
  “您愿意跟他。”李山盯着沈香的胸脯不放,看那浑圆的两&。
  沈香的胸脯就在李山的盯视中起伏不已。
  “我可没办法,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山笑了两声,“您问雪飘飘,她办法可多了。”
  马原从三轮车上往下搬东西,“有人在朝阳医院看见我们家王玲了,我这就去找她。”
  李山说:“要我说,您就别找她了,您找到她,她不定也是人家的小情妇了。”
  马原把东西摔在一边,“那我去问一下汤老师。”
  马原刚进门就嚷嚷:“哎呀,汤老师,你病了吗?这可怎么好?要是我们家王玲在就好了。她做的刀削面又辣又香,你吃它两碗保证什么病也没有了。”
  汤米清醒了些,只是头疼得厉害。他很想家,不是一般的想,他能理解马原的心情。
  “马原,你该去找她,她也许是想让你吃点儿苦头儿,那样你才会更珍惜她。”
  马原搓着手,憨憨地舔了舔嘴唇,“这傻女子,我吃苦头儿倒是小事,我就怕她吃苦头。她很要强,遇了难处也不求人。不行,我得去找她。”又说,“我得给她带块猪头肉,这么些日子没吃,她肯定想得要命。”
  雪飘飘在门外,埋怨道:“你就会打扰汤老师,他病了也不让他好好歇着。”
  马原说:“飘飘你以为就你心疼汤老师吗?”
  雪飘飘羞得不行,“快去找王玲吧,不然,她说不定又去西城区了。”
  马原当了真,急急往外走,又回身问汤米:“你说她会那么傻吗?她想干什么?存心不想让我活。”
  沈香亲热地对马原说:“马原哥,这么黑你骑车要小心。”
  马原一愣,“噢,噢。”应着,走了,心里翻翻腾腾的。
  雪飘飘端来了绿豆粥,盛了一碗,要喂汤米。汤米接过碗自己吃。
  雪飘飘有些不自然,“你今天上哪儿去了?”话声比桑芹柔得多,并且让汤米心中起火。
  “去出版社送稿子。”
  “稿子怎么还在桌上,没送去?”
  “找到一家合适的出版社也不容易。”汤米的饥饿感没有了,什么也吃不下。
  雪飘飘忽然问:“你是不是骑自行车去的?”
  “是啊。”
  雪飘飘恍然大悟似地说:“你可能是中暑了。”
  她把脸贴近他的脸。
  汤米说:“可能是。”
  他想她把脸再贴近一些就好了。
  雪飘飘瞟了他一眼,眼风里有些荡意,“我最会治中暑,我给你治治。”
  汤米不好意思拒绝,也不好意思接受,正想问雪飘飘如何治法。她却跑出去了。
  汤米情绪混乱,难以平定,便伸手拿了电话。
  桑芹说:“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到底在外面干得咋样?不行就回来,让我爸再托托人,你还回创作室上班算了,我看马明海这人没你说的那么坏。”
  汤米说:“不要去求他,我就是死在外面,也别去求他。”
  桑芹说:“我现在才知道你果真是个废物。”
  “你说什么?”
  桑芹说:“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你愿意当光棍,我可不愿意守活寡,快点决定吧。”
  汤米的手颤抖了一下,“就是不能向他妥协。”
   
9

  雪飘飘回到自家,见小丫头没有在屋。这小丫头不好好写作业,干什么去了?她听见房后有人说话,从窗子探出头。
  香椿树后有两个人。一个是李山,另一个却是小丫头。李山把小丫头抱住了,往下拽她的裙子。
  雪飘飘全身发抖,跑出院子。
  李山还抱着小丫头,两手乱摸。
  雪飘飘给了李山一嘴巴。
  小丫头生气地跺着脚,声音很特别,“姐,你就让他缺德吧。”
  “他缺德,你陪着他做什么?”
  李山吓得不敢言声,逃回院子。
  小丫头咬着牙说:“我要是不让他家破人亡才怪哩!”
  雪飘飘心都要疼掉下来了,拉住小丫头。
  “他要是再想欺负你,你就跟姐说。”
  “姐,他要是想欺负你哩?”
  “他不敢。”
  “他咋不敢?他说他跟你睡过了。”
  “别瞎说,姐身上长着刺呢。”
  小丫头猛擦被李山亲过的脸,“姐,小红毛不在,我心里咋这么难受,好像连活着都觉没劲儿。”
  雪飘飘心头一阵温柔的缓痛,小丫头长大了。
  雪飘飘右手端着一个碗,左手拿着一个碗,站在门边,头靠在门框上,显得憔悴极了。她的样子让他心更乱,他都透不过气来了。
  雪飘飘为释他难堪,根本不提他打电话的事儿,把端着的碗放在桌上,把另一个碗给他看。
  “我就用这个给你治病。”
  汤米故意惊问:“你是让我吃了它?”
  雪飘飘微笑着,并得意地歪着头,媚意连脸上都有了。这女孩子太浪了。汤米不敢看她。
  “我要用这只碗刮你的背。”
  汤米往后躲了躲,“我看这办法不灵。”他心里乱的不能再乱,他真不知自己将来的命运会怎样,他会不会干下什么蠢事。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汤米闭住眼,他怕泪水会涌上来,这会儿,他感到从未有过地委屈。
  “我给你刮了后背,你马上会感到清爽。”
  汤米不得不睁眼,探头看桌上那只碗,目光躲躲闪闪,真怕落在她身上。
  “这是什么?”
  “色拉油。”
  “让我喝啊?”
  “谁让你喝了?真傻。我是要用这油抹在你背上,那样刮起来不疼。”
  “飘飘。”
  “干什么?”她尖尖的下巴娇悄地扬着。
  汤米吐了几口气,“你刮吧。”自己都觉得身上烫,口渴得要命。
  “那你趴好,把衣裳撩起来。”
  汤米心里又噗噗乱跳,更感闷热。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显得更平静些?他就努力克制自己。
  雪飘飘的一双亲手放在汤米光裸的后背上,那种冰凉的感觉使他战栗了一下。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那是因为你在发烧,你的体温太高。别动,我要刮了?”
  “你刮吧。”
  雪飘飘把色拉油抹在汤米背上,双手握碗,刮起来。
  “疼吗?”
  “不疼。”
  “你看看刚刮不几下就红成这样,你真是中了暑。”
  “那你就多刮几下。”他愿意这样刮下去,又怕外人看见,心里很矛盾。
  雪飘飘刮着刮着神思恍惚起来。她目光虚远,好像看穿了墙,在看很远的地方。
  “有一回,我泥树表哥也中了暑。我要给他刮,他死也不让,我问他是不是怕疼,他说不是,我说你是不信我能给你治好。他也说不是。我急了问他到底为什么?他捉了我一双手,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怕你会累得手腕疼……”
  汤米惭愧极了。他再也趴不住,“我已经好了,真的,不用再刮了。”谁爱她能到这种程度?他自问,他是不能。那他还挑逗她干什么?他又是个有妻室的人,他感到自己无聊透顶。但他分明又希望能够跟她在一起。
  雪飘飘低着头看了看汤米的背,很红,可是还觉不够。
  “还要再刮几下。”
  汤米趴着,比受刑还难受。他有什么资格承受雪飘飘的照拂?
  “飘飘。”
  “嗯。”
  “小红毛这个小伙子很不错。”
  “是不错。”
  “他对你挺好。”
  “是很好。”
  汤米听飘飘声音不对,翻身看她,看她已经满脸都是泪水。
  “飘飘,你怎么了?”
  “我泥树表哥的背也跟你一样宽阔。他什么都不怕。有了病,还在雨里走,他唱歌很好听。他经常唱的就是我写的那支歌。你想听吗?我给你唱。”
  汤米心里很肃穆,也不知为什么。那种热燥就消退了。
  “你唱吧,我听着。”

    水渺渺 山巍巍
    最俊俏不过我打工的妹
    路远远 云低低
    我那打工的哥哥还不回

  “飘飘,你的歌写得好,唱得也好。”
  “我从不把这一段唱给不是打工的人听,他们听不懂。”
  汤未果真感到轻松多了,觉得自己再没必要在雪飘飘面前装假。自己拿了碗盛饭。
  雪飘飘笑得很甜,有些媚,很迷人,“你想吃东西了,是不是?你看我这法子还管用吧?”她用小拳头碰了他肩膀一下。
  他一抖,差点把碗抖掉。她跟小红毛才是相配的,他这样想着才没有把她柔嫩的小手捉住。
  “真的很管用,赶明你开个专治中暑的门诊算了。”
  “那也不用,你只把这方法写进书里,知道这法子的人不就多了吗?”
  “好,我一定写,我还写如果是漂亮的女孩儿为你刮背,那么效果更佳。”
  “想不到你还会开玩笑。”她媚了眼瞥了瞥汤米,让任何人都会心慌。
  汤米敛了笑容,似乎在专心喝粥。
  “这几天你有病,就由我做饭给你吃。你可不要拒绝。等你好了,再做饭给我吃。”
  汤米真正地舒了口气。他这几天吃饭是不用愁了。他为自己这么卑微的小满足而感惭愧。
  “你们不用管我,我已经没事儿了。”
  “我小时最愿意生病了,生了病大人们都疼我,我泥树表哥还给我捉来蓝翅膀的蜻蜓,我春奇大叔还给我采野果子吃。生了病也就可以不去采猪菜了。现在,你有了病就什么也不要想,安心躺两天。”
  汤米不知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是。但他又不愿就这样接受雪飘飘的安排,他想自己太虚伪。
  雪飘飘拿起那个给汤米刮背的碗,“你吃完,我再给你刮一刮。”
  老太太在院子里没听见别的,只听见“刮一刮”这样的话,她把拐棍往地下戳一戳,愤然的样子。
  “现在的姑娘哪有贞洁的?整天嚷嚷“刮、刮、刮”的,也不害臊。不怕刮漏了再怀不上!”
  小丫头在院子里喊:“姐,有人呼你,请你速回电话!”
  雪飘飘一头往外走,一头说:“是谁呼我?”
  小丫头心烦地一跺脚,“还不是那个人!”
  “哪个人?”
  “就是香春的那个人。”
  雪飘飘又折回汤米家,“我打个电话,行吗?”
  汤米想躲出去,他觉得他在屋里不合适,就要下地。
  雪飘飘边拨号边说:“汤老师,你不用出去,没有什么背着你的。”望着他的样子很哀婉,由不得他不心疼。
  电话通了,雪飘飘说:“我今晚不能出去,我家里有事。”还没等那边有反应,她就把电话撂了。
  雪飘飘像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似的靠在了墙上。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在给谁打电话?”
  汤米吃饱了,有了精神,“我有什么权利问你?”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可他心里却很嫉妒,都不想理她了。
  雪飘飘惨然一笑,“你这话让我非常伤心。”
  “飘飘,”汤米郑重了语气,“从前,在黑龙江的时候,我觉得当今有气节的文人不多了,到了北京,我认识了邹老先生,他让我重新看到了文学的崇高。我想当我有一天必须出卖自己的时候我都不会出卖文学,我觉得这是我人格的一部分。就说你们女孩子吧,青春能有几天?”
  说完以后,他觉得自己很混帐,很无赖。
  雪飘飘捂着脸哭了。她瘦弱的肩膀耸了再耸,把汤米的心都刺碎了。他就不能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吗?他真没用。
  “飘飘,每个人都可以重新开始,每一天都是好时候。”天哪,他更混帐了。
  雪飘飘把手从脸上慢慢移下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真的。”
  “我从来就没觉得你坏。”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只觉得你很可怜。”
  “你这样感觉,比感觉我坏还让我难受。”她不断擦着涌出的泪水,“你瞧不起我没关系,但你绝不能可怜我,懂吗?”
  汤米拿毛巾想给她擦,又停在半路上,把毛巾搭在她手上。
  两人对望着,只要汤米张开手臂她就能投进他怀里。
   
10

  汤米关了灯,一时难以入睡,头还有点疼。但不像以前那么难受了。他折腾了一会儿,又开了灯。
  电话拨通了。
  汤米说:“桑芹,我想家,想你,想女儿。”
  桑芹语气不冷不热的,“那你就回来呗。”
  汤米说:“我告诉你呀,我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我觉得很捧。”
  桑芹淡淡地说:“看起来,你这人就得触动触动。不过你写出来再多有什么用?你没社会地位,谁会尊重你?”
  “桑芹,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你从前也不是流浪文人啊。”
  汤米问:“女儿呢?”他不想惹她生气。在几千里外的地方不能给她安慰,还气她,他算什么东西?
  “睡觉了。”
  “让我听听她的喘气声。”
  “神经病。”桑芹骂了一句,便把电话放下了。
  院子里有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在敲雪飘飘家的门。
  雪飘飘开了门,见了来人,用身体把门堵住。
  “我们外面去说。”
  “有什么说的?快跟我走!今晚说好了,要到我们那里去的。你不去我们生意就砸了。”
  雪飘飘也不言语,先走出院子。
  那男人是开摩托车来的,把车停在路口那儿,出了院子,他拉着雪飘飘就走。
  雪飘飘拼命挣扎,“我今晚不想出去!”
  那男人说:“飘飘,你不能这样,我让你去,你就得去。人家在那里等着你。”
  雪飘飘的头发都弄乱了,“我卖给你了吗?我说了,我今天不想去!”
  “嘿,你今儿还长脾气了。”那男人干脆去拽雪飘飘头发。
  小丫头跑过来,掰那男人的手,“放开我姐,你这个坏蛋!”
  孟秋容也奔过来,“你不能这样对待我飘飘。”
  “你是谁?你是她妈?她弄钱是为你治病了?她拿了我们的钱,就得听我们的。”
  小丫头说:“借你的钱,还你钱就是了。”
  “那她现在就还吧!”
  雪飘飘已经不挣了,语气冷冷地说:“我跟你去。”
  “不,姐,你不要跟他去。”小丫头抱住雪飘飘。
  那男人说:“那就走吧,飘飘小姐。”
  小丫头推了那人一把,“你要再缠着不放,我就报警。”
  那男人冷笑了几声,“报警也只先抓婊子。这婊子最能骗钱了。拿我们香春那么多钱,以为我好说话,没那便宜事!”
  雪飘飘疯了一般尖叫着,“你住口!”
  小丫头愣了愣,捂着脸跑了。
  孟秋容没拉住小丫头,自己差点跌倒。
  那男人又去拉雪飘飘。她像假人似的,亦步亦趋地跟他走。
  汤米奔过去,把雪飘飘抢下来。
  那男人问:“你是干什么的,也想玩玩这妞儿?你付得起钱吗?”
  汤米咬着牙,“你要再敢说一句,我就打扁你!”
  那男人说:“这东北人就是野蛮。你既然不想玩她,我就带走,完了呗,是不是?”
  汤米一拳就打了过去,把那人打了一个趔趄。
  雪飘飘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场面,如同雕塑。孟秋容扶着她,一手捂着胸口。
  那男人没敢还手,跳上摩托车,就跑了。
  孟秋容如梦方醒,嚷道:“不好了,可不好了,小丫头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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