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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勃他们还真从那两个痞子身上学了不少东西。满脸横肉的叫高文,可身上嗅不出一丝的文来。文静一点的反而叫李克虎,彭勃当即就问他“你连老虎都能克?”克虎嬉皮笑脸地说爹娘起的名,没招。他俩一看就是常跑这趟线儿的,下车后不像别人似的急于兜售自己的东西,而是操着几口蒙古腔寻问了酒、泡泡糖、牛仔裤和皮夹克之类的价格,时不时夹杂着几句:“他妈的,几天不见,又亏了。” 徐颖穿着大衣也下车跟着凑热闹,她大衣左口袋装着一瓶二锅头,右口袋装一大包泡泡糖,学着别人问价。突然间右口袋里的泡泡糖被一位蒙古小孩抽出就跑。徐颖“喂”了一句,转身寻那跑的孩子,刚好左口袋酒暴露衣外,被另一个小伙子抽走,俩人朝一个方向逃窜。别说她是名女流,就是一个运动员,也不敢去追。徐颖只得气急败坏地望着跑到三四十米远又转回身做鬼脸气她的那两个人发呆:“怎么能这样,他们可没告诉我有人会抢的。” 彭勃见到这种场面只得苦笑一下,他也不敢去追,一共就停十几分钟,车站上到处都是冰雪,不好追的。再说这是人家的领地,岂敢贸然行动。他见几个人到车站商店去买东西,由于好奇的习惯,也跟着进去。一国首都火车站,比起中国地区级车站还小,食品部里几样可怜的点心,看上去跟烧饼差不多。遇到所有蒙古人,都用手指指着脖子上的大动脉寻问着什么。后来高文说那是找他要酒,那些买了酒的人,揣上酒兴奋地一帮一伙地走了,不难想象回家准是一顿大喝。二锅头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茅台,蒙古人对于二锅头,就像有了烟瘾的人对干鸦片。听得彭勃直摇头:这下算是完了,光想喝酒,谁去干活,更甭说改革开放了。 “哥,两瓶二锅头,卖了五十卢布。明儿个到了俄国,换上人家的餐车,十卢布吃一顿。当然,您的饭我们哥儿俩包了。这钱您就拿到莫斯科花吧,能吃一顿大餐,带黑鱼子酱的。” “我还带了几包泡泡糖和牛仔裤什么的。” “得,我们哥儿俩包卖好价。到莫斯科之前有的站要停,睛好吧。” 彭勃取出牛仔裤,都是自己穿过的,有的甚至破了,但洗得很干净。早就听说俄国人是东西就要。高丈和克虎分别抱着走了,没走几步,克虎转回身问下回到站我俩就不用打招呼了吧?彭勃点了点头,嘱咐他们别惹是生非。 看地图俄国边境不太远了,彭勃心里一紧。他惦记着那四百根项链,要是能挺到德国,每根能高出十倍的价。关键是能不能挺过封锁线。 “谭丽,这俄国边境检查严吗?”趁包厢里人不多时彭勃问。 “你带了东西?”谭丽一愣,但不知带的几类物资。 彭勃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 “俄国边检是最严的,看谁不顺眼就查,一件一件地打开。” “都查什么?” “什么都查,项链、美金、毒品之类。” 听了这话,彭勃立刻有了一种将要进入敌占区的感觉,自己简直成了51号兵站里的小老大。闹了半天,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实际意义,他们还没有真正进入欧洲。对付外国人,也许高文他俩有一套。彭勃想到这儿,开门出去,在高文他们包厢上敲了几下。克虎谨慎地把门拉开一条缝,见是彭勃,便热情地让他进去。高文这才从被里神出一大袋蓝天牙膏和一卷一百美金,把一张张美金搓成极细的小卷,往牙膏口里塞进去。彭勃目瞪口呆看着。 “一袋牙膏差不多能装小一万美金。”克虎解释着,全然不顾包厢内另外两名旅客,他们知道,打死那两位也不敢向俄方边检举报。 “你们带这么多钱干什么?” “做生意呗。” “去哪做生意?” “匈牙利,布达佩斯。” “第几次去?” “常来常往,跟串门似的。哥,您要在德国混不下去,到布达佩斯找我们哥儿俩,保证让你踏踏实实。这是地址,电话,我们哥儿俩在那有一号。”克虎拍着胸脯。 “哥,您学的是哪家功夫?”高文问。 “学不好,瞎练。”彭勃让高文过来,指指自己的小腹,“来,老弟,朝这打,拿出吃奶的劲。” 高文不敢狠打,只在他肚子上比划了两下。 “使劲,打坏了算我的。” 高文加力了。但打了十几下不见动静,真就使上吃奶的劲。直到打出了汗,也没奈何彭勃。克虎也凑过来,一试就是五六十拳,彭勃的肚子仍是毫无反应。 “哥,您有这两下功夫,”克虎气喘吁吁地说,“匈牙利对您来说就是一座金山,挖不尽的金山。您去德国,我们俩不拦着。混得下去更好,混不下去,麻溜儿给我俩挂长途。” “匈牙利真这么好?” “看对谁说了。对您来说,在布达佩斯大街走路就要小心了,只要稍一不留神,就会踩在金子上。” “得,我要真在德国呆不下去,就去匈牙利找你们。” “睛好吧,我们还要靠您发财哩。” 谭丽真是好样的,在过苏联边境时,她表现出的镇静自若,使彭勃顺利地通过了这道自己十分忌惮的一关。出了蒙古边境,列车就开始减速,彭勃的心由于那四百根项链的缘故嘭嘭跳个不停。早就听谭丽讲过,所有国家的列车到苏联后,都要重新换轱辘,当年斯大林怕外国人再发动战争,将铁轨的距离改变。也就是说苏联人有的是时间进行检查。 像蒙古边境一样,也是每节车厢上来两位边检人员。从军服的佩章上看,起码都是尉级以上的军官,高大、威武、严肃,像想象中的克格勃。整个车厢安静下来,只听见两位军官皮靴的咋咋声。彭勃强迫自己镇静,尽可能地像地下工作者那样做到泰然自若。要是真的翻出来怎么办?打是不可能的,人家有枪,可不管什么气功不气功的。那,只有投降这一条路,听从发落,据说一般都是打发下去,等下一趟回国的车来时轰上去。 门被打开了,妈呀,苏联军官怎么这样高,都有一米九零的个头,且浓浓的眉毛,像年轻时的勃列日涅夫。彭勃不得不承认,苏联军队将最优秀的军官派到外事场所,确实达到了壮国威的作用。 “护照。”其中一位军官用英语提示大家。 几个人同时递了过去。谭丽的护照是让京京递过去的,还让她用俄语跟叔叔聊几句。京京就用俄语很甜蜜地和军官们说了几句,大概是辛苦了之类的话,两位军官竟然笑了,还用大手摸了摸京京的小脸蛋。然后又问了谭丽几句,手在脖子下面画了个半圆,连彭勃也看出是问有没有项链。谭丽很自然地摇了摇头,甚至表情里还有一丝对项链之类不屑的神情。边检人员几次指了指彭勃问她什么,她仍旧从容地回答着。完后,边检人员一个立正,向彭勃行了个军礼。轮到老樊就倒霉了,因为每一包厢至少要打开一个人的行李,这叫例行公事,老樊自然成了牺牲品。老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箱子里的拉锁拉开,嘭地一声像爆米花一样,鸭绒被子弹了出来,底下是一些生活用品。最让老樊沮丧的是人家只是摸一下就算过关,临走时冲谭丽、京京、彭勃又行了个军礼。 “这不是折腾人吗?”老樊等军官们进了下一个包厢,才敢嘟囔起来,“这鸭绒被在家时六个人同时压进去的,这让我怎么办。” “没关系,交给我了。”彭勃觉得挺对不住老樊,自己顺利过关,人家只好在老樊身上意思一下。谭丽肯定跟人家说了什么,便问谭丽,“刚才,他们指着我问什么?” “他们问你是谁。” “你怎么回答?”彭勃怕一会儿苏联人又折回来,自己最好有个精神准备,或者帮助谭丽将谎话编下去。 谭丽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有些脸红了。 “我妈说你是她丈夫,当记者的。”京京快人快语。 “京京!”谭丽制止了女儿,“多嘴。” 彭勃立刻觉得谭丽的事迹有些可歌可泣了,战争年代许多堡垒户不就是将我军伤病员当成自己的丈夫来掩护吗?无论如何,谭丽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谭丽则脸红红的想说些什么,又赧然地低下了头,懂心理学的人应该分析出,她有至少半辈子的话要说。 “来,老樊,现在帮你装箱。”彭勃建议着。 哪里装得进去,光彭勃一人力气大,老樊比女的强不了多少,谭丽更是使不上什么力气,再者说包厢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空间可供施展。幸亏这时高文克虎兴冲冲跑来,打老远就喊着:“哥,喝一杯,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彭勃坠入五里雾中。 “顺利过关。” “过关?”彭勃想起了他们的美金,不过还是先把老樊的事情办好,便对他俩说,“先装箱再说。” “哥,你闪开,搞这套把戏,是我们哥儿俩几年前就玩剩下的了。” 果然,装箱对于他俩来说不仅在行,简直是专业,连膝盖带胳膊,一顶,一拉,装好了。 坐下来喝酒的时候,彭勃没好气地数落他俩像老走私犯。几口酒一下肚,高文就管不住自己了,天方夜谭地讲述哥儿俩几年来闯荡东欧的经历。苏联,没戏;南斯拉夫,太乱;罗马尼亚,太穷;捷克,没劲;还是匈牙利好。这回他俩要在匈牙利买车,高文本身就是司机。他俩侃起来,满嘴的俚语、俏皮话,差点没把彭勃侃晕乎。让他大饱耳福的是,谭丽也将自己所听到的和见到的添油加醋娓娓道来,使彭勃接受了一场生动的教育课。一直侃到天黑,他俩和谭丽表示,苏联和匈牙利是彭勃最可靠的大后方,只要他乐意,随时可以进行战略性转移退居二线潜伏下来。 彭勃很有些感动,挺进欧洲的第一步走得不错,有了根据地和堡垒户,所谓狡兔三窟。还有徐颖这样好的翻译,几次过境时都看出她的英语水平不低,一定会把自己和老樊带到法兰克福的。这时老樊一个劲地套磁,也想和高文谭丽搞搞熟,得到的是很不热烈的响应。老樊这种人,在谁看来都是个累赘,像个多余的包袱一样,随时会被人们丢下。人不可与命争。但彭勃很清楚一点,暂时的安定并不意味着什么,反而会给自己造成一种错觉,自己至少不能迷惑。无论如何流浪欧洲不是闹着玩的,许多硬件根本达不到。外语水平,由于年龄大智力减退,记忆力下降,难说一年之内能考上大学。体力也不如二十岁毛头小伙子,谁知能否应付繁杂的打工生活。更甭说人种上的原因,日耳曼民族的优越感让全世界人都头疼,自己是否能忍受得了。越往下想,彭勃越没了底。“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人家屈原先生为了求真理,而自己去求什么呢?不知道。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shuku.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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