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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惠与宁寒林分手后来到书店,广州客户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由于是老客户,所以发货、回扣、结算方式、结算时间等等都按老规矩,无须在条件上过多纠缠。他们看看样本,选选品种,很快就成交了,而且成交额高于往年。照例,书店应陪客户在京玩上一玩,长城、故宫、游乐园……玩完了进大饭店用晚餐,餐后唱卡拉OK或跳舞。 秋小惠因为晚上要给宁寒林做鱼吃,所以把待客的任务交给了门市经理。而客人与秋小惠很熟,执意让她来陪。秋小惠谎称身体不适,并答应下次一定奉陪。客户见秋小惠如沐春风的面容,不信她身体不好,可不好再勉强,心里不快,但还是说:“下次一定不能推辞!” “一定!”秋小惠舒了一口气。 送走了客户,时间还不到4点,秋小惠对店员嘱咐了几句,就到农贸市场去采购了。 几年来,秋小惠一个人生活,很少起火做饭,不是在外面吃客饭,就是回家泡方便面,农贸市场几乎没去过。而现在她想,自己应该像家庭主妇那样挎个篮子,走到一个摊位买上一两种菜,然后再到另一个摊位。想到这儿,她又觉得有点滑稽,不觉扑哧笑了一下。看了看那些买菜的人,已经没有挎篮子的了,大都拎着塑料袋,于是她也买了一个。她在农贸市场里慢悠悠地逛,看看这儿,转转那儿,并不急于找卖鱼的摊位。 此刻,阳光充足地照耀着市场,秋小惠感到每道光都射到她的汗毛孔里,很舒服。她怀着陌生的心态感受着家庭主妇的滋味。她始终认为,自己若是在家做太太,一定会做得很好,那会有许多事可以做:可以学学烹任做做小菜,可以学学裁剪搞搞编织,可以收拾屋子布置房间,可以听听音乐看看录像……她曾在一家三年制美术学校学习过工美设计,原来有一个爱好就是收集糖纸。她从小就对红红绿绿的玻璃纸、简易油纸等各类糖纸表现过特殊的喜爱,近年来堆放在豪华商场糖果柜里令人眼花缭乱的高级糖纸简直诱人极了。可她总是匆匆撩上一眼,又无可奈何地离开,她无暇细品它们的精美了。 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读书,读抒情诗和爱情小说。也许是中毒太深,她从小说里得到的感觉,怎么也跟现实生活对不上号。所以尽管她性格开朗,待人接物也大方,但找男朋友却从不愿意迁就。在男人以钱财征服世界的现代社会,她更是不考虑以姿色作为出嫁的筹码。她不缺钱,她的愿望是找一个有才华有气质、与众不同的懂感情的男人。而她周围的男人,她太熟悉了,都看不上。林林的眼神她不是没看出来,但她觉得他太平庸了点,缺少一种让人飞起来的气息和冲击力。 自从在王府饭店见到宁寒林的时候起,她便觉得他就是自己冥冥之中期待已久的那个人了,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能拨动她的心。惟有一点遗憾就是他不缺钱,他能大把大把地挣,也能大把大把地花,这样她的优势就不存在了。再一个让她抓不住的是,她觉得他身边的女人一定不少,他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写得那么细致入微,心理过程那么准确精当,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不过,都随他吧!自己只要稳稳地等着,他不应该不上心。 说来也真是奇迹,秋小惠原以为与宁寒林的关系会有些磕绊,谁知刚刚认识两天就和他过上日子了。男女之间的事真是不可思议,她有一种如愿以偿的幸福感。 她甜蜜而略含羞涩地穿行在农贸市场狭长的夹道里,因为她的下身有些灼痛,那是宁寒林给她留下的。当时他真是一头野兽,她怎么呻吟怎么让他慢点他都不听。她想起宁寒林满头大汗,直愣的眼睛和像婴儿一样乱抓乱揉的情态,就觉得他跟一个大孩子一样,可怜可笑。再有,吊在宁寒林那里的又丑又怪的一包黑糊糊的东西,总是频频出现在她眼前,当时她着实地吓了一跳,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但她立刻想到这就是成年人与孩子的区别。她的下身很疼,这疼却增添了一种幸福感,觉得自己的气血在体内流转得很畅快。 转得有些疲惫的时候,她手里已经提了两条活鲤鱼、两条黄瓜、四个西红柿、一把小青椒和一些水果。她买东西不问价,只管往秤上放最好的,弄得摊主看着她直发愣。 逛农贸市场的时候,她尽可能地细看慢走,好像没有宁寒林这件事。她回避对他的想念,愿意把那种幸福的期待隐藏在深处,只去感受那种甜蜜。无意间看看手表,已经快5点了,便立即往家赶。她一边走一边责备自己,让宁寒林一个人在家实在是不应该,他会很孤单的。这种自责又让她有点激动,觉得自己是个很美的女人。她想象着到家时宁寒林那孩子般责备的目光,也想象着自己虔诚地向他检讨,然后得到他的谅解,再然后他们一起进厨房…… 当她怀着这些遐想快速冲到家门口时,那把毫无生息的黑锁提醒她,宁寒林还没归来。此刻,她才清醒地想到,他根本就不会这个时候来,也不应该这个时候来。他要跟出版公司、出版商和许多新闻界人士谈论书稿的出版问题,还可能签署各种协议,诸如著作权、使用权、改编权等等。他是个有身分的人,很忙。他应该等她把饭菜做好,把酒杯摆上斟满以后才进家门,也许再稍晚点,让她等得稍稍有点心焦,而且心生怨气时才回家。回来后会吻她的额头,并不松不紧地抱她一会儿,让她把怨气消了,然后洗完手擦过脸,在她的嗔怪中吃饭。他会先喝上几大口啤酒,再挨着菜盘子一个菜夹上一口大嚼,一边嚼一边说:“好吃!” 秋小惠一边想象这些情景,一边收拾鱼择菜。她还想唱个什么歌,可是没有合适的,于是就乱哼着自己也不知是哪儿来的曲调。她想起早晨起床后宁寒林写的一首诗,就从写字台上拿到厨房来读—— 第二天是星期日 多不该是梦 多不该去醒 一进门我们相视一笑 便笑出一个丰盈的内容 厨房里击鼓炉灶上开锣 这晚算拉开了序幕 洁净的圆桌覆满勾涎的色块 高脚杯蓬松成奶油蛋卷 夹一著喂你 你我便都嚼蜜了 我们零乱地聊 聊到喝那半碗清淡的汤 摇滚乐撑饱了房间 我们的脸涂上釉光 稍稍几下扭动便闭掉灯 让星星月亮和树影做窗帘上的图案 不松不紧我们相挨着坐了 流水般清亮舒缓的钢琴曲 念出我们心中的诗 念到疲倦的笑意爬入迷离的眼 然后 是尾声…… 第二天是星期日 秋小惠读完了就笑,笑完了再读,尤其是最后那句“然后是尾声”的明显喻示,让她羞笑不已。“这个坏家伙!”她这样地暗骂宁寒林。 丁丁当当炒菜的时候,她生怕宁寒林归来,待酒菜都上了桌,她才舒了一口气,洗罢脸,梳理过头发,抹过化妆品,她侧耳听着院里的动静。 天黑了,电视上的晚间新闻播完了,还不见宁寒林的影。她取出宁寒林的呼机号,绰起电话,摁完呼台号码,又将电话放下。她心跳得不行,甚至怀疑这两天是不是在梦里。看看一桌子已经放凉的菜,尤其是桌子中央的清蒸鱼,再望望挂在衣绳上宁寒林的裤子,她的心开始拢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不会来了。 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叠着宁寒林的裤子,叠好了又展开挂在衣绳上,让室内留存他的气息。这期间,她设想了宁寒林不来的种种原因,有让她担惊受怕的,有让她伤心痛苦的,也有让她愤愤不平的。她一直守在电话旁,然而最终也没有呼宁寒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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