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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戴天仇听在耳中,心头不禁酸楚异常,暗想自己为了一位“玉哥哥”,要赶到巫峡自尽,同葬江麟,此处不知又是那位薄命红颜,在和另外一位“王哥哥”,誓海盟山,卿卿我我。
  她这种头感慨方生,山头那边又传来一声男性口音的深长叹息。
  这声叹息,听来极熟,使戴天仇大吃一惊,心头乱跳!暗村自己方才所感慨的两个“玉哥哥”,倘若竟同是一人?则这位在此享受温柔滋味的“玉哥哥”,却怎样对得起纯阳富中,忍辱负重的卞灵筠?
  及为了他情甘共死的自己这位“仇妹妹”?
  疑念既动,戴天仇遂轻身提气,踢足潜踪的慢慢援上山头,从草树丛中,愉眼瞥去,只见山头那边的一株大树根上,并肩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不正是自己心目中,仅有两位亲人之一的结义盟兄公孙玉,女的则因脸对侧方,看不清面貌,但仅从侧影及背影看来,已知必然是一位倾城绝代的极美红妆。
  最容易变成“恨”的一个字,就是“爱”!越“爱”得深,也就会越“恨”得切!戴天仇这时的芳心之中,确实恼恨异常,但她恨的不是公孙玉身边那位绝代红妆,恨的只是绝代红妆身边的公孙玉。
  恨他不应该忘了自己剑一练成,便立即下山寻他之约,恨他不应该对卞灵筠姊姊负心移情,更恨他不应该不顾师门深仇,竟有心肠于“柔经已毁之后”在此地谈情说爱!
  几端恨事,并集心头,再加上戴天仇素来的豪爽嫉恶性情,竟自柳眉倒剔,一纵而出,口中怒声吨道:“公孙玉,你这负义忘情,不顾师仇的衣冠禽兽,吃我一掌!”
  戴天仇怒极以下,因心头终有余情,这一掌虽然击出,仍只用了七成真力。
  公孙玉想不到有这等碎然袭击,虽听出吨骂自己之人的口音极熟,但一下那里猜得到别离已久的戴天仇身上,仓猝之间、也忘了自己内家真力未复、蓦然回身一招“夭星掌法”以内的“手摘星辰”,接架戴天仇的劈空掌力!“天星掌法”,固然是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做视武林绝学,但公孙玉如今真气不聚,内力难提,如何会是戴天仇之敌?掌风一对,连来人是谁?也未看清,便觉胸头翻搅,目转金花,被震飞出四五步远,跌人丛革之中,狂喷鲜血,晕死过去。
  戴天仇知道公孙王功力深浅,怎想得到自己凌空一掌,便把他打成如此模样?不由“呀”了一声,急窘交并,呆立当地。
  公孙玉身边那位绝代红妆,竟是巫山神姥的女弟子沈南施,她也想不到公孙玉忘记自己真气内力无法提聚,而硬接对方攻来掌势,等到发觉不对,救已无及。
  沈南施见公孙玉伤得那重,不由泪流满面,足下重重一顿,山石寸裂,正待狠扑戴天仇拼命,但双方目光一对之下,认出这位呆立当场,莫知所措的青衫美少年,竟是当初化名甄客阂,骗取自己盘螭剑,而也是玉哥哥魂牵梦蒙情人之一的戴天仇,越发感觉进退两难,只得又复重重顿足叹道:“戴姊姊,你这口飞醋,吃得太过厉害!玉哥哥一身内家武功已毁,真气无法提聚,他受得了你这劲急无涛地劈空一掌么?”
  戴天仇此时也已认出沈南施来,因一来为了那柄盘螭剑,心中确实愧对对方,二来见公孙玉似乎业已命如游丝,竟急得沈南施怎会知道自己真实身分?总呼“戴姊姊”之后,也顾不得问,忙即飞身纵到公孙玉身傍,把他半炮怀中,满面泪痕地叫道:“沈姑娘,这事委实怪我莽撞,但我怎会知道天哥哥那好一身内家功力,竟会毁悼,禁不住我七成真力的一掌遥击呢?如今救人要紧、万事慢谈,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功能起死回生的灵药之类!”
  沈南施幽幽泪落,点头说道:“灵药虽有,是经过于辛万苦寻来,准备作玉哥哥恢复功力之用。但如今他被婉婉打成这样,只好救人要紧,恢复功力一事顾不得了!”
  说完,遂自贴身衣服之中,取出三粒青色莲子,先以指甲捏破少许,然后再把莲子浆汁,慢慢挤入公孙玉口内。
  沈南施见戴天仇一副迷茫神色,不由凄然说道:“戴姊姊我知道你下山不久,弄不清楚玉哥哥的一切遭遇,如今他服了这三颗‘玉叶金莲莲实’浆汁,命已无妨,恢复武功之事,只好留待后谈,先听我说说他最近经历及多少生命呼吸的奇灾绝险吧!”
  原来公孙玉由知足渔翁送到嘉定,下船分手以后,便即扑奔峨媚。
  他虽然上乘武功暂时丧失,真气难聚,内力难提,但身手仍比寻常武术之辈,高明许多,所以人山以后,略费心力,便找到了绝缘崖畔!
  既然找到了绝缘崖,回头谷自然也并不难寻,不过谷中路径之险,蛇虫之多,确实有点令人望而生畏,却步回头!
  公孙玉在极度崎岖的乱石之间,转折过几重岭角,突然发现有两条身长丈许的锦鳞毒蟒,尸分数段!
  心中不由暗衬,最近自己似乎背运当头,莫非已有人捷足先登,到这回头谷中,把自己远来相求的“玉叶金莲”弄走?
  起疑之下,越发穷幽,再经过一重转折,公孙五鼻中遂闻贝一般沁人心脾的芳馨之味。
  当地两旁峭壁夹天,路径不宽,却又全是些高度过人的嵯峨石笋,森森罗列。
  公孙玉循香以求,在石笋林中转了半天,猛然发现一条长逾两丈的红鳞巨蟒,身首已分,蟒头飞出七八尺外,但庞大的蟒身之中,却仍缠着一个玄衣少女,也不知是活是死?
  少女自颈之下,全被巨蟒缠佐,只有一只右手软垂在蟒身以外,地下并遗落一柄长剑。
  公孙玉先瞥见玄衣少女的一点身影,已觉眼熟,等他赶过拾剑,准备截断蟒身救人之际。不由惊得“哎呀”一声,双盾紧蹙,看出玄衣少女正是对自己一味痴缠,结果经自己吐露早有卞灵筠戴天仇两位红颜知己,才悄悄枪然离去,留下那“宁使我悲,莫教君苦,明月落花,相思万古!”断肠词句的沈南施姑娘。
  看这情形,分明沈南施知道自己不愿与她同行,以避免双方情感越处越深,将来痛苦也就越来越大!但又不放心自己上乘内家武功已失,凭一副寻常身手,是否足以胜任登山涉险?找寻那知足渔翁所说的“五叶金莲”,才明面留柬示别,暗地却先赴峨嵋,代自己找寻关系今后一生至切的稀世灵药!
  这种用情,委实太苦!何况若不是沈南施先来?仅仅在谷中所见的三条已死毒蟒,自己便无力应付,必膏毒吻。
  在如此情形之下,任凭公孙玉何等铁石心肠?他不由不感动得泪珠双落!赶紧接连几剑,所断蟒尸,沈南施便即气息毫无地伏在蟒身以上,并发现她左手之中,紧握着一朵谈金色的莲花,花瓣已被巨蟒缠揉得败坏零落不堪,但那青色花房,因还保持完整,花房中含有五颗极小极小的青色莲子。
  武林中一贯传言,凡属稀世罕见的天材地宝,以及灵药之属,必有异常凶猛的怪兽蛇虫,为其守护!沈南施分明是为了摘取这朵“玉叶金莲”,才为守莲毒蟒所伤!公孙五那里还原得蟒尸之间的腥血狼藉?赶紧把沈南施抱在怀中,只见她星睁紧闭,息毫无,仅剩下心头一点余温,暨些微跳动!
  公孙玉一阵心酸,泪珠点点而落,在那莲实之中,挖了一颗莲子,嚼成满嘴甘香无比的琼浆玉液,便往沈南施香唇以内,度送过去。
  一口灵液度完,沈南施依旧劳魂渺渺,公孙玉不禁急得心头狂跳,赶紧再嚼碎一颗莲子度过。
  这第二颗莲子,果见灵效,在度到一半之时,沈南施便已知觉渐复,星眯微睁,看见公孙玉正把自己抱在怀中,接唇度药,不由两朵红云,飞满玉颊。
  公孙玉虽已知道沈南施复苏,因恐她受伤太重;药力不够,仍然硬把口中灵液度完,才又垂泪又带笑他说道:“南妹我无力相助,请自提真气,流转周身……”
  他话犹未了,沈南施便瞥见莲实少了两颗,知道是公孙玉度给自己眼下,不由向公孙玉似嗅似怨他说道:“玉哥哥,这种稀世难求的‘玉叶金莲莲实’,你竟为我糟蹋两颗,万一所余药力不够,你内家神功难复,却再到那里去找?”
  公孙玉见沈南施丝毫不以她生武一发的安危为念,心心意意均只关系自己,心头上不由一阵甜蜜,但跟着又是一阵辛酸,目中射出一股极度感激光芒,注定沈南施,剑眉双挑说道:“南妹,照说恢复功力,替师报仇,不靠自己的刻苦修为,而要倚仗什么稀世灵药之力,公孙玉已觉有愧!何况这‘玉叶金莲莲实’,是南妹舍命为我寻来,你生死垂危之下,公孙玉若再不用以相救,我尚有何颜在天地之间立足?”
  沈南施凄然一笑,默自缓提真气,麟转局身,觉得这种灵药,确有奇效,就这片刻光阴,自己业已几乎平复如旧!但不知少了两颗莲实,会不会对公办玉恢复神功,增强真力之事,有所影响?
  行功既毕,沈南施看着自己那一身腥臭蟒血,不觉皱眉向公孙玉说道:“玉哥哥,你在此略候片刻,我到右侧那边挂壁飞泉之下,把身上血污,略为洗涤洗涤!”
  公孙玉自然连连点头,沈南施娇躯略闪,便闪往右方的丛丛怪石之后。
  沈南施一走,公孙玉目注手中的“玉叶金莲莲实”,不禁思潮百转。
  暗想照沈甫施如此昔心痴情,自己实不忍再有所令她伤心的薄幸举措!不过此心能有谁知?将来万一卞灵筠等,误会自己是见色忘义,假薄之辈,岂不百缘难辩,而且灵药既得,次一步便是去找那位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醉哥哥,但莽莽天涯,茫茫海角,却如何碰得上这宛若神龙的武林怪杰……
  公孙玉思潮未尽,沈南施业已身上略带不渍的走了回来,盾梢眼角,暗笼薄怨轻怒,越发显得她那种楚楚丰神倾城绝代!
  沈南施在公孙玉手中接过莲实,把所余的三颗莲子,挖了出来,托在玉掌以上,向公孙玉说道:“玉哥哥,我问过知足渔翁老前辈,他说这莲子历久不坏,须等找到能用内功真气,扶助药力散达你周身百穴,及奇经八脉之人,再行服下!六调神君是你不共戴天深仇,当然应该先找你那位辣手神魔醉哥哥商量商量,但这位武林怪杰,现在在那里呢?”
  公孙玉摇头说道:“我这位醉哥哥宛如神龙隐现,无马行空,只有他来找你,你去找他,却是万难!不过他以一年为期,要嫁成一种功力,再找八调神君万挨午决斗!所以最好在六调山的纯阳宫附近等他,何况我与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及二师兄等,也是相约一年,在六调山中会面!”
  沈南施眉梢一皱,目中含泪欲滴地,幽幽说道:“六诏山中,有你的筠妹妹在茹苦含辛,万一对我发生误会,会弄得她也伤心,你也难处!五哥哥,我不准备陷你去了,我们这段感情,够真诚,够但白,够绩丽,也够凄凉,但不一定会为不知底细的他人了解!我还是那两句话,‘宁使我悲,莫教君苦’,希望你此去神功能复,师仇得雪,与我那两位卞姊姊及戴婉婉,互相永好,比翼情天!从今以后一你不要想起我,也不要提起我,让我静静地,默默地,独居巫山之巅,对着朝云暮雨,明月落花,暗暗啃嚼着这一段相思,以迄没世好了!”沈南施这一番话,讲得极慢,神情凄测,语意幽伤,那份对公孙玉真憎热爱,表现无遗,但妙国之中的珠泪,却始终强忍在大眼眶中麟转,不令一滴下落!
  这种神秘力量,却又远比六调神君万挨午的“纯阳真解”高明!
  公孙玉究竟人非太上,眼望着沈南施那等凄绝,苦绝,更又夷绝的噙泪目光,那里还能抗拒?也自泪湿蓝衫的纵身扑过。
  但公孙玉已动真情,沈南施偏又强加克制,香肩微晃,飘身八尺,避开公孙玉扑来之势,妙目中泪光盈盈地。凄声说道:“玉哥哥,你不要可怜我!沈南施自有良知,我不会根你薄幸无情,也不会嫉妒卞灵筠,戴天仇两位婉婉,更不会不肯自我牺牲,丽竟得因为多我一人,把你们原本极其美满的良缘,搅得情海生被,甚至花残月缺!我只是恨我们相逢太晚,倘若彼此尚有几分怜惜,此缘甘侯来主!这一辈子,我也学我师傅,永远不下巫山,陪伴着她老人家,黄卷青灯,长斋礼佛,修积修积来生慧业!
  沈南施声声如巫峡猿啼,句句如杜鹃泪血,大眼眶中,已似盛不下如泉情泪,便如断线珍珠般,扑籁簌地地落下来,顿脚回身,便自闪过两根嵯峨石笋!
  公孙玉急得飞身疾追,口中大声叫道:“南妹慢走!”
  沈南施娇躯一颤,足下似停非停,公孙玉业已追到,双手握着沈南施柔英,胸前一片泪痕,但目光却极其纯正地,向沈南施说道:“南妹,你待我这份深情,公孙玉无法孤负!何况我这条性命!目前并非我有,必需先报师恩!六调神君万挨午,艺冠字内,学究天人、在‘柔经’已毁,‘灵龙匕’未获以下,我能逃得出他‘纯阳真解’,及‘寒铁宝杖’之望,委实微乎其不能再微,所以如今大可不必顾虑到太久将来,你如真不肯陪我同赴六沼,则公孙五万念皆灰,索性作个负义忘思之人,在这口头谷内,了断残生,倒也干净!”
  沈南施听公孙玉说得极其诚恳,芳心自然感动,不愿再作矜持,引他愁急,遂带泪凄声笑道:“玉哥哥,我何尝放心你内家上乘武功未复之下,独自跋涉长途?’不过顾虑到女孩子多半善妒,恐怕万一被卞戴二位妹妹误会,使你左右为难而已!你既然如此说法,我总一切依你!未来祸福且凭天,我们莫再耽延,要走就走!”
  两人下得蛾嵋,赶往六沼,但刚刚走出囚川省境,便遇上个在六调神君手下,遭受挫折,失去“灵龙匕”“盘螭剑”并惊闻公孙玉噩耗,气愤填膺,伤心断肠,要跑到巫峡自尽,与公孙五井命江流的戴天仇,糊里糊涂地挨了一记劈空掌力,又把准备仗以恢复功力的三颗“玉叶金莲莲实”,用来救人,全部糟蹋!
  戴天仇默默听完沈南施所叙述公孙玉与自己的别后经过,倒对此女颇为爱好,因自己把公孙玉半抱怀中,早知他已恢复知觉,大概故意装作未醒,好听取自己对沈南施的背后之言,遂含笑叫道:“玉哥哥,你不要装!我这位南妹妹,待你如此情义,倘若你真对她薄幸寡情,我和卞妹姊也全不会理你!如今别的都无问题,最讨厌的是那六调神君万候午,确实厉害,玉哥哥,你知道我已经和他交过了手么?”
  公孙玉服下三颗绝世灵药“玉叶余莲莲实”浆汁以后,果如戴天仇所料,早已复原醒转,不过听见沈南施已在毫无隐藏地,叙述自己与她这段府旋交往,有点难以为情,想故意装着人尚未醒,探探戴天仇的反应如何。
  如今经她这一点破,不由窘的满面通红,但听到戴天仇竟已与六沼神君交手,却惊得跳将起来问道:“仇妹,你怎……怎会跑到六调山纯阳宫内,与……与那魔头动手?胜负如何,可曾受了什么伤么?”
  戴天仇平索极其心高气傲,听公孙玉这样一问,想起六沼神君神功难敌,单用一根受伤左手中的“寒铁宝杖”,便在第四十六合以上,震烈自己虎口,便双剑出手的一段惊心荡魄经过,遂也不禁眼圈微红,把自己别师下山,寻找公孙玉的所历所经,详细叙述。
  媚媚讲完以后,又向公孙玉苦笑一寅说道:“玉哥哥你想,‘柔经’已毁,‘灵龙匕’‘盘螭剑’双失,‘玉叶金莲莲实’又极其冤枉糟掉,你一身上乘武功,几乎无法恢复,难道苍天就待六沼神君万侯午魔头那厚?而对我们如此刻薄?”
  公孙玉真想不到自己到处苦寻的“灵龙匕”,唐然就与“柔经”
  同藏一处,而又失落在六沼神君之手!
  各种失意遭遇,综合以下,自己为思师复仇之望,确实在“渺茫”以内。再加上“渺茫”,宛如大海寻针,水中捉月。
  他虽然感到来日太难,但看见戴天仇沈南施,全是一副焦心锁怨,眉黛凝愁的凄楚神态,又只得故意安慰他们说道:“仇妹及南妹不必烦心,我们仗以对付六沼神君万挨午的最大资本,并不是什么‘灵龙匕’,与‘柔经’,而是一片上顺天心的浩然正气!何况辣手神魔申一醉,伏魔神尼青莲大师等绝世高人,尚在尽力相助,所以来日虽艰,不见得就定不可为?我们且赶赴六沼,第一步还是应该先会见我那位醉哥哥,彼此商议商议!”
  戴天仇本来心雄万丈,沈南施也是女中英杰,她们见公孙玉居然并不怎样消沉灰心?自然也就眉端愁解,彼此气味相投,相逢恨晚的随着公孙玉,同返云南六调。
  公孙玉看到戴沈二女,不仅前仇不计,并要好得这般蜜里调油,自也心中略慰,暗想卞灵筠胸襟不会狭于戴天仇,知道事实经过以后,也必能对沈南施及自己宽容,所以预料到的未来之事,定然是情天易补,恨海难填!但自己倘若在六沼神君万侯午掌下陨命,她们无疑一齐横剑殉情,造成一段凄凉无比的武林佳话。
  三人心中各有所思的同往前行,但等到了六沼,申一醉,青莲大师等人,还不是音讯沉沉?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暂住那白鹿峰脚的碧云淹中,一面静等辣手神魔申一醉,伏魔神尼。及公孙王的两位师兄,一尘一鹤到来,一面各自加强锻炼所学?
  公孙玉虽在内功真气方面,暂时不能修为,但也悉心苦练“天星掌“青莲剑”,以及辣手神魔申一醉特别心传的“神魔三式”。
  直到了将近一年的约期左右,公孙玉遂请沈甫施注意纯阳宫附近的辣手神魔申一酵踪迹,戴天仇注意仙猿峰一带的伏魔神尼青莲大师,暨两位师兄音讯!
  一夜,风清月白,戴天仇沈甫施分赴纯阳宫,仙猿蜂两处探听,公孙玉则独在碧云庵中,练习“天星掌法”!
  近来他因一心专注,颇又悟出这套掌法中的不少精微,正练得有点眉飞色舞之间,突然听得夜空以内,远远传来一声龙吟长笑。
  这声龙吟长笑;听在公孙玉耳中,不禁使他精神一震,赶紧收式凝神,欲待出庵迎接,那位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业已手挽沈南施,自墙外飘然而人!
  公孙玉大喜过望之下,一声高呼:“醉哥哥……”
  申一醉不等他说话,便咧着大嘴,怪声笑道:“老兄弟,沈南施业已把你那些不幸经过,完全告我,我们进庵再谈,看看你这醉哥哥,有没有回天手段?使你恢复一身功力!”
  公孙玉越发惊喜欲狂,三人相僧进淹以后,申一醉摘下腰间酒葫芦,接连喝了几大口,便对公孙玉笑道:“老兄弟,你先猜猜,这别后的一年光阴,我是在什么地方?锻炼我的‘先天源元气’!”
  公孙玉皱眉笑道:“醉哥哥,你这个哑谜,出得几乎比那白色羊皮上的‘七彩圆圈’,及‘色空空色’隐语,还要难猜,以天涯之大,海角之远,小弟怎能猜得出醉哥哥在何处锻炼神功?”
  辣手神魔申一醉大笑说道:“我既叫你猜,这地方你当然去过,不过大概决想不到而已!”
  公孙玉凝思片刻,依然苦笑摇头,申一醉缓缓说道:“我是在湘南九疑山的摘星峰项!”
  公孙玉果然出乎意料的惊奇问道:“九疑山摘星蜂头,不是我义妹戴天仇的思师很大师隐居所在么?”
  申一醉点头笑道:“我就因为觉得这‘恨天师’三字的法号太怪,因为既人佛门,便应该慈悲万物,普渡众生,却以‘恨’为名则什?何况两手皆无?定有极不平凡的惨痛遭遇!反正我觅地锻炼‘先天混元气’,只要商峻幽静,那里也是一样,所以便直奔湘南,援上了九疑山的摘星蜂顶!”
  说到此处略顿,又喝了两口酒、继续说道:“见面之下,这位很大师,果然是我昔日故人,她和你一样,也与那六沼神君万埃午,有血海深仇,如山重根!”
  公孙玉听说很大师竟与自己同仇,正待仔细追问,申一醉又复笑道:“这段当年隐事,说来颇长,且等那对她自己身世,尚且茫无所知的戴天仇,回来再讲,以免得我多费口舌,如今我先看看你所受伤势,究竟重到什么地步?为何巫山神姥那老婆于要说非我与万挨午那残废魔头合力,才能使你恢复原来功力!”
  说完,便替公孙玉细诊脉息,但一面诊脉,一面摇头,诊罢叹道:“老兄弟你在翠居蜂头,巫峡江面,以及糊里糊涂挨了戴天仇一记劈空掌力的三次重伤,委实每一次均伤及肺腑,足以致命!若非有那三颗罕世灵药‘玉叶金莲莲宝’,早已魂游墟墓,那里还会在这碧云庵中,彼此见面?”
  沈南施默默凝神地听到此处,向申一醉柳眉双蹙,忧形于色的问道:“申老前罪!如今灵药又无,我玉哥哥的一身内家上乘武功,你看是不是无望再复?”
  申一醉轩眉狂笑说道:“报应循环,只分迟早,昭昭大道,毕竟无亏!沈姑娘你看看,我在自九疑山来此途中,巧得了一样什么东西!”
  沈南施闻盲注目,只见申一醉在贴身慢慢取出了一只长约尺许,通体雪白,耳鼻眼口皆具的形似婴儿之物!
  沈南施失声叫道:“这是千年成形何首乌!”
  申一醉摇头笑道:“何首乌是何首乌,不过只有五六百年,及尚未完全成形而已!倘若真是你所说的千年成形灵物,则只要有这一样,根本无须再加外力,便可成金我这老兄弟一身盖世绝学!”
  说话之间,突然把那只何首乌一折两断,立时异香四散,乳白色浆汁狂溢,申一醉赶紧塞向公孙玉口中,命他吸完浆汁以后,并把问首乌整个服食!
  公孙玉知道在这种情势之下,不必推辞,遂如言服食,只觉满口甘香,精神顿长!
  申一醉等他把一只何首乌整个服完以后,再为公孙玉细察脉象,但沈南施冷眼旁观,却看出申一醉脸上神色,忧多于喜。
  果然申一醉替公孙玉诊完脉象以后,向沈南施长叹一声说道:“我这位老兄弟因一再身受重伤,虽仗服有希世灵药,保住性命,脏腑之间,却脆弱已极!凭我所炼‘先天混元气’,虽可勉强替他催动药力,流转周身百穴,暂时恢复内功,但万一与强敌硬擒、再度震动脏腑,即令华佗扁鹊复生,亦将束手无救!”
  公孙玉闻言,自然着急,沈南施更是急得凄然泪落地向申一醉问道:“申老前辈,难道我玉哥哥的一身内家功力,就从此永无恢复之望了么?”
  申一醉神色凝重地答道:“要想使我这老兄弟,完全恢复,只有甘冒一桩奇险!”
  公孙玉接口说道:“醉哥哥,再大的危险,小弟也不为惧!但万一功力难复,令我无法为师门尽心,却是寝食难安,生不如死!”
  沈南施也一迭声地催间使公孙玉恢复神功之策,申一醉回头紧蹙说道:“只有找一位功力与我仿佛,最好是比我略高之人,一同下手,我每催药力,到达一处经脉穴道,他便以绝世神功,将其立即打通!这样作法,倘若如愿完成,不仅武功可复,真气内力,反更增强!但万一我与那人,动手救治之间,稍有丝毫谬误,则老兄弟不立时飞魂绝气,也将永远瘫痪,从此不能动转!”
  沈南施听得珠泪泉流,香什如雨,颤声问道:“申老前辈神功绝世,在当今江湖以上,那里去找比你武学更高之人?”
  申一醉把怪眼一瞪说道:“怎么没有?”
  公孙玉沈南施几乎同声出口,急急问道:“是谁?”
  申醉面色一整,他答复得够简单,也够沉重地,缓缓说道:“六沼神君万候午!”
  沈南施听见终于还要求助于六沼神君,不由眉峰愁聚,“呀”了一声,公孙玉则更不愿腆颜接受不共戴天强仇的任何恩惠!暗想自己功力难复,事事需人照料,委实毫无生趣,倘能趁早解脱,或者反能激动这位肝胆过人的醉哥哥,力拼六沼神君,为整个武林祸福,及师门深仇,留下些微希望。
  略一权衡以后,面含苦笑,连响都不响地,借着所服何首乌,勉强略提真力,回手便向自己心头‘七坎’死穴,骈指点去!
  但他手才一动,胁下便觉微麻,申一醉指发如风,隔空点了公孙玉晕穴,向沈南施摇头说道:“我早猜到我这老兄弟气傲心高,决不肯求助于师门强仇,灰心失望之下,必会有这种自求解脱作法!
  如今我带他走趟纯阳宫,试试运气,但不管万候午是否肯和我合力替他打通奇经八脉,你却必须守住两件秘密!”
  沈南施无奈之下,也只有眼望被申一醉点晕的公孙玉,含泪求教这位武林奇人,要自己保守什么秘密?
  申一醉道:“第一件是不能告诉戴天仇,我带公孙玉往纯阳宫求治真情,因为据我所知,这丫头性情比你刚烈,万一她不放心,跟去一闹,便等于把公孙玉送到了梗死城内!”
  沈南施默默点头,申一醉继续说道:“第二件是倘若我纯阳宫之行,如愿归来,你也不能对公孙玉直说经过,因为需防他得知受了六沼神君之助,他日欲报师仇,难于下手!”
  沈南施颇为佩服申一醉想得极其局到,连连点头,但忽又柳眉双蹙问道:“申老前辈,你把玉哥哥的安危重责,托付如狼似虎,号称武林第士凶人,又是天南门下,不世强仇的六沼神君万候午,是不是靠得住呢?”
  申一醉纵声狂笑说道:“万候午狠毒无伦,但有‘高傲’及‘守信’,两种个性可爱!我就利用他这两种个性,替公孙玉寻觅一线生机!你知不知道我为他诊脉以后,所说并非实言?公孙玉屡受重伤,周身经脉,及脏腑之间,淤血难通,光凭‘何首乌’‘叶金莲’等灵药之力,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倘若不能在极短期间,为他驱散淤血,和脉通经,不仅武功难复,一条小命也就危在旦夕!”
  沈南施听出一身冷汁,反而催促申一醉道:“申老前辈,既是如此情形,你请带玉哥哥快走!因为诚如老前辈之言,戴婉婶性情,比我急燥刚烈,倘若等她从仙猿峰回来,便难免多生同折,万一时机延误,弥恨无方,就太可怕了!”
  申一醉口中虽作豪语,其实心头何尝不极感沉重,弯腰双手捧起公孙玉,长啸一声,施展开绝世身法,向六沼神君万埃午所居的纯阳宫方面,疾驰而去。
  沈南施送至门前,痴痴使立,泪眼相望,宣等着不见申一醉那袭黑衣的丝毫踪影以后,才芳心忐忑地转回碧云庵内。
  纯阳宫正门建在一座危蜂左侧,轮值的二代弟子,是许灵芬,史灵坷两人,申一醉宛如未见,转出危蜂,直闯宫门,因他身法大快,史灵河竞未看清来者是谁?怒声叱道:“六诏山纯田宫,是武林禁地,未奉万侯午神君相召,妄闯者死!”
  随着“死”字,玉拿双推,两股劈空劲气,直向电驰而来的飘黑影击去。
  申一醉怪啸一声,右手横托公孙玉,左手大袖轻挥,便把史灵河震得血气翻动,头昏眼花地跌出四五步外,口中并哈哈笑道:“丫头们,若在我者头子面前,卖弄万侯午的这些臭排场,岂非找死!”
  一面发话,一面身形毫未停留,直向那座六调神君经常起居其间的红色鼎形楼阁扑去!
  这时许灵芬,史灵坷业已看出来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知道拦阻不住,慌忙脱手掷出两校绿色小箭,化成微带霹雷之音的两溜绿焰,电疾升空!
  申一醉那里管她们发不发什警号?身形毫不停留,宛如电掣云飞般的,直扑那座红色鼎形搂阁。
  但他扑到离阁前尚有丈许之遥,便发觉身后似有徽声,申一醉尚未及回头,已听得六调神君万侯午的口音笑道:“老醉鬼,我就知道你必会再来,那阉中情状,见不得你这等人物,请到万埃午的‘流音水榭’落坐!”
  申一醉霍然回身,见自己生平唯一大对手六调神君万埃午,正技着两根寒铁宝仗,在两丈以外,对自己含笑相视!身后侍立四个白衣少女,其中一个最清秀俊美的,眼望申一醉手中所捧公孙玉,已忍不住地流露一脸焦急不堪的关心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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