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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岛缓缓睁开眼睛,生硬地一点首:“苏君。” 苏三怔了一下,旋即一拱手:“不敢,高兄。” 显然他不知道日本人的姓名该如何称呼。 高岛没有纠正他的错误,又是一颔首:“请出示兵刃。” 苏三又怔了一下:“兵刃。” “不错。” 苏三邪邪地一笑:“高兄,我从习武到现在,从来就没有用过任何兵刃。” 观众又是震天价地叫了声好。 如果一个人闯荡江湖好几年,而又从来没用过兵刃,却经历了无数次恶战,这岂非不可思议!然而奇迹是能发生的。苏三确实没用过兵刃,陈良和臭嘎子知道得一清二楚。 高岛仍是不为所动,缓缓执起长剑,扔了剑鞘,两手握住了剑柄。 日本的剑的形状与中国的当然不同。 日本的长剑狭长而且微弯,只有一边开刃,很像中国南疆一带的武林人士所喜用的缅刀。 日本的剑道也有独特的地方。 以某种意义上说,日本的剑道已不能称之为剑道,它只像中国的刀术。 中国的剑术,讲究剑走偏锋,讲究轻灵秀美,而日本的剑道却崇尚剽悍快捷的劈,撩,砍,刺,在中国的使剑高手看来,毫无点感可言。 日本武士驭剑的姿式很不好看,但质朴无华。 高岛两腿分开,微微下蹲,两手握剑,置于胸前,剑尖正对着苏三的心口。高岛的眼睛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盯着苏三的眼睛。他全心全身仿佛都成了一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将苏三刺穿剁碎。 驭剑的高岛,俨然一派大高手的气度风范。 苏三已经感到对方迫人的剑气,似乎要刺破自己的气机。 这可是苏三平生从未碰见过的事情。 苏三知道,今天他遇到了平生最强劲的一个对手。他和陈良,臭嘎子都打过架,却从没有今天的感觉。 因为陈良和臭嘎子是他的朋友,他们心中,没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仇恨也是一种力量。 刻骨铭心的仇恨就总是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是一种杀气。 苏三现在就从高岛迫人的剑气中,体味到了一股冲天的杀气。 高岛根本就不急不燥,只是耐心地瞪着苏三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 窗户。一个人的心里想干什么,眼睛会泄露秘密的。 高手比试,自然要在对方的眼中极力捕捉稍纵即逝的破绽、惊恐和慌乱、急燥。 然而苏三眼中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全然不象一个大高手。 这就象你亲手将一件东西放在某个确定的地方,你确信在那儿,但你再去找时,却没有了。你会有什么感觉呢? 当然,一种是奇怪,一种是恐惧。 高岛却全然没有想到这此,只是执剑凝视。 苏三却懒洋洋地不停溜达,眼睛却也木然地盯着高岛的眼睛。 苏三清楚地知道高岛不可能从他木然的双眼中看出任何东西来,但他却从高岛的眼里看出了很多。 那里有冷静的愠怒,有镇定,也有十足的自信。 苏三知道,高岛马上就要动手了,因为他已经看出了高岛的眼神在刹那间锐利了许多。 这是危险的信号。 虽然很微弱,但苏三还是捕捉到了。 当第一丝微弱的危险信号闪过时,苏三已经鬼魅般地闪开了高岛在怒吼中刺过来的七剑。 一招七剑,果然是高明之极的剑手!苏三的身子几乎被凌历的剑气割成了十几段,不少观众都惊得大叫起来。 高岛微微一怔,苏三被割裂的身子很快又复原了,他立在高岛身边不远处,神情木然,好象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高岛希望这是在做梦,因为他发现苏三一点伤痕也没有。这简直不可能!能轻松地闪开一个剑道高手一招七剑的绝杀之招的人,是不是算是一个大高手呢? 高岛手中的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滑溜的东西,似乎每一剑斫下刺出,苏三的身体都会留下一个大洞让他刺的。即使和师兄弟们比武,大家也只是比谁出剑更快,从来没有一个出剑一个闪避而后者不受伤的。 陈良微笑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差不多落了地。 他可没料到,苏三竟有如此高明的轻功身法,高到让陈良没法相信。 臭嘎子和马老白显然也没有料到。马老白张开口瞪圆了眼睛,活象见鬼。 臭嘎子不服气地喃喃道:“妈的,看不出这小八哥还真有两下子。” 中田的心在往下沉。 他知道,如果高岛第一次出手不成功,第一场取胜的希望便由八成降成五成了。 但他也知道,高岛有剑而苏三无剑,这是十分关键的,实际上高岛的胜机已不足五成。 以血肉之躯而能闪避削铁如泥的宝剑的苏三,自然是胜多负少。 他第一次感到中国功夫的博大精深。 经过十年刻苦的磨炼,他一直认为此次中国之行,必定能圆满地完成复仇的任务。 在海宁前十四天所取得的决对优势,又一次大大地增强了他的信心。 但现在,他的信心动摇了。 他现在只希望高岛能尽快地摆脱第一次出手的失利能带来的阴影,稳定心神,沉稳地与苏三周旋。 只要高岛能沉得住气,战胜苏三的希望并不是一点都没有。 苏三眼神木然,面上带笑,道:“好凌历的剑法,一剑七式,不同凡响。” 他竟然还有心思开口说话。 高岛再次被深深激怒刺痛了。如果你的敌人夸你的剑术高明,那就证明敌人更高明!高岛在仇恨里,又加入了无尽的屈辱。 苏三如果知道效果会适得其反,高岛会更进一步凶狠时,他会火上浇油么? 这可说不准。有一种人,对手越强,他们越有精神。 显然苏三就是这种人。 陈良可不是。陈良就喜欢找无赖混混们打太平架。 凌乱的剑气重新凝聚了。虽然没有上一次的沉稳,但显然凌厉多了。 冷冷的剑气,连陈良都感觉到了。臭嘎子不由喃喃道:“娘的,老子的对手可别太弱了,否则苏三这小子又有牛皮吹了。” 马老白叹口气:“我倒希望自己的对手不要太强才好。” 臭嘎子大怒:“为什么。” 他没法不生气,因为马老白的这种态度和临阵脱逃简直就没有什么两样。 马老白看看陈良,吁了口气。陈良回头笑道:“马老板,我会保密的,你只管出手。若是有人找你算帐,有我接着。” 马老白轻轻咳了两声,还是一脸阴死阳活的样子,苦笑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陈良皱了皱眉,道:“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马老板还信不过我。” 马老白笑的更苦:“哪能呢,哪能呢。” 臭嘎子莫名其妙:“你们打什么哑谜。” 陈良忙道:“快看——” 高岛虎吼一声,又是一步踏上,手中剑狠斫狠劈,势若疯虎,满台都是他的剑光剑气和吼声。 苏三似乎完全被他的剑光裹住了。你根本就瞧不清苏三在什么地方。 陈良的心完全放下了。臭嘎子的心却拎在了嗓子眼上。 各人的着眼点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心情。 臭嘎子见苏三情势危急,自然关心,虽然苏三让他十分不高兴,但好朋友毕竟是好朋友!陈良却是发现,高岛的第二次狂攻虽然迅猛凛冽,但危险显然比第一次弱了。 因为这第二次的狂攻虽然看起来比第一次更凌历,但却失去了第一次攻击中的沉稳。 对于高岛这样的剑道高手来说,他的沉稳比他的泼辣更有杀伤力,更令人可怕。 苏三能闪开第一次,自然也能闪开第二次。陈良不由暗暗叹服苏三的心机。 第一次高岛出剑,乃是气机最盛最可怕的时候,那是一种纯正的气机。但高岛失败了。 第二次鼓起的剑气,已经是高岛强弩之末的表现了。 只要能闪过第二次击杀,高岛必败。 苏三显然能闪过,因为直到现在,苏三还没有受伤倒下,剑气中也没有血腥味。 众人鸦雀无声,气氛紧张得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高岛的剑气消失了。他仍然双手握剑,但面色苍白,汗流如注,伤心地瞪着苏三。 他没法不伤心,因为他一直引以自豪的剑术,对苏三竟然根本不起作用。 这一轮狂攻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用自己手中的长剑在擂台上织起了一张必杀之网,但苏三还是轻轻巧巧地从这张网中逃脱了。 苏三散失在满台的幻影渐渐聚集起来,又恢复了他丝毫未变的神态。只是他的头发披散,衣衫被割裂成一条条的破布,在风中飘荡不已。 中田闭上了眼睛。宇津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了,他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苏三眼中突然光华大盛,直迫向高岛,浓烈的气机宛如铁墙大山一般压向高岛。 高岛竭力振作起自己的精神,双臂一紧,想举起斜垂在身前的长剑,却没有举起来。 他不是不想挥剑抵抗,但自苏三身上直逼过来的杀气已完全摧毁了他。 高岛已崩溃。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苏三象是在念经,“我现在出手,你必死无疑。” 高岛“呀”地一声惨叫,举起手中剑,向自己小腹扎了下去。 苏三吓了跳:“你干什么。” 高岛的剑尖离小腹肌肤不到半寸时,被苏三抓住了手腕,一叫劲,扔了出去:“没出息,败了就自杀,算什么男子汉。” 中田一跃而起,接过了高岛的身子。高岛厉叫道:“让我死,中田君,让我死。” 中田骈指一点,高岛顿时倒在地上。几个白衣武士连忙将高岛抱到一边。 苏三朗声道:“方才高先生问我兵刃,我使的兵刃么,就是方才的轻功心法,名为‘飞絮功’。” 苏三在震天的呼喊和锣鼓身中,跃下了擂台。 臭嘎子一拍他肩膀:“好小子,臭嘎子还是有些服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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