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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长青身在危境,竟然不识时务,犯颜规劝郝芸仙,惹得这位不正常的女人大发雷霆,劈了他一掌,喝令映雪将他拖走。
  这一掌却无意中解了他的穴道,因祸得福,实非他始料所及。
  其实,他早已打算运功解穴。别看他小小年纪,其实早已参修上乘绝学,以他日下的修为来说,自行用真气解穴术自解穴道并非不可能,可惜自从被天玄炼气士用诡计擒住后,一直就马不停蹄,历经风险,毫无停下来运气解穴的机会。
  真气解穴不简单,耗时费劲极为吃力,稍一大意或受外力干扰,便有真气走岔成为残废的可能,甚至可能致命。
  由于他年仅二十,而且脸上仍留有稚气,外表象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因此所有的人,皆估料错误,并未将他放在眼下,连功臻化境的薄命花郝芸仙也走了眼,不但料错了他的艺业修为,也误认他是个初履江湖的小混混,做梦也没料到他已是个在江湖闯荡了三年岁月的年青高手。
  郝芸仙被他的稚嫩外貌所欺,对他毫无戒心。
  映雪并不知他的穴道已解,遵命将他拖出大环椅,心中一阵为难,真要拖着走,确也有点于心不忍。崔长青高大健壮而且英俊,颇令姑娘们动心,因此地一阵迟疑,不知如何是好。
  “快拖出去。”郝芸仙不耐地叫。
  她银牙一咬,拖了便走。
  上来一名仆妇,含笑道:“秋姑娘,奴婢把他拖至地窖。”
  她摇摇头,笑道:“谢谢,不需大嫂代势,你们看不住他的。”
  在拖过后厅门时,崔长青已可活动手脚,故意用靴跟碰钩住门限,叫道:“哎哟……好痛……”
  映雪不知他在弄鬼,停下问:“你怎么啦?轻轻一碰便鬼叫连天,哼!”
  他愁眉苦脸地说:“好姑娘,假使被拖的是你而不是我……”
  “你少给我贫嘴。”映雪沉下脸叫。
  “好吧,你就拖吧,”映雪扭头再拖,只拖了两步,突将他双手抱起。
  “谢谢。”他微笑着说。
  映雪突然象喝醉了酒般,粉颊红似西天的晚霞,芳心砰砰跳,跳得她心中一阵乱,几乎失手将他掉落,极力避开他的目光,嗔道:“笑什么?不许你笑。”
  “是,不笑,姑娘满意了吧?”
  “你可恶,真是不知死活。”她一面走一面说。
  “令师真要杀我吗?”
  “哼!家师如果不杀你,那才是奇迹。”
  “你呢?”
  “我?”
  “你杀不杀我?”
  “我……师命难违,自然要杀你。”
  “暂且撇开师令”我只问你要不要杀我?”
  映雪久久不答,迟疑地说:“我……我不知道。”
  “为何不知道?”
  “不如道就是不知道嘛!你……你不象是个……是个坏人,”“贤师徒只杀坏人?”
  “不知道。”
  “怪事,好坏不分,是非不明……”
  “不许你多说。”
  说话间,已到了后院的地窖口。大户人家的地窖,分屋内与屋外两种地窖,屋内的用来藏物与避贼,屋外的用来藏蔬菜以保鲜度。后院的地窖,属于屋外的一种。
  已经是盛夏季节,去年冬季夹藏的蔬菜,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一进窖,——股清爽的凉气杂味。窖内空间不算小,相当干爽。
  映雪抱着他向里走,一面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在此呆下去,是死是活不久便知。”
  “你真忍心杀我么?”
  “当然。”
  “唉!杀二个喜欢你的人,你未免太忍心了。”
  “你说什么?”映雪止步问。
  光线虽微弱,但崔长青却可清晰地看到她脸上震惊的神色,立即低柔地说:“映雪姑娘,你是我所见到的姑娘中,最脱俗最美最清丽的姑娘,你那双秋水明眸尤其出色,我……我十分喜欢……”
  “别说了。”映雪烦躁地叫。
  “咦!你……”
  “我要杀你的,只等师父吩咐下来。”
  “真的?”
  “你不信?哼!”
  “我不信。”他说。
  “砰!”两人摔倒在地。
  “哎……”映雪惊叫。
  但晚了,崔长青已双手扣住了她的双肩井,两只食指顶住了她的咽喉两侧,力道恰到好处,令她无法挣扎,也叫不出声音。
  崔长青贴身面对面压住了她,压得她又羞又急,却苦于无法动弹。
  但在这种奇异的压迫下,她浑身起了奇异的战栗令她有难以言宣的紧张,与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这种感受浪潮般淹没了她。
  崔长青末留意她的神色变化,低声笑道:“姑娘,即使你要杀我,告诉你,我仍然喜欢你。说真的,你是我所见到的姑娘们中最秀丽脱俗的一个,虽则你我是生死对头,我仍然说的是真心话。”
  他的手指松了,映雪虚脱地喘息着叫:“你……你这……这……”
  他突然轻吻她的秀颊,说:“很抱歉,你必须好好安睡,得罪了。”
  他不知自己这一吻有多大的魔力,也不知映雪在他一吻之下,肉体与心灵起了多大的变化,只感到映雪娇躯一震,便在他的手下昏厥了。
  他一跃而起,蹿上地窖门”忖道:“秦岭双龙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高手,但在此地抬不起头。龙萧客声誉甚隆,却是天玄炼气士的晚辈。妖道威震江湖,是有数的高手名宿,但在薄命花郝芸仙这宇内疯女人手下,只能望影而逃。哼:我得领教这古怪孤傲的疯女人几招绝活,不然岂不遗憾?走,不可错过了。”
  精舍中人丁少,房舍也不多。他悄然掩至穿堂,居然未被仆人使女发觉。
  穿堂与大厅仅一门之隔,后厅门未掩,仅门帘分隔内外。
  他听到厅中有熟悉的语声,不由一怔,接着大感兴奋,自语道:
  “咳!是他来了。”
  他并不急于出去,掀开门帘露出一条细缝向外张望,留心听厅内人的对话。
  厅中仍然是四名仆妇,陪伴着薄命花郝芋仙。客座上,安坐着一位虬须如戟的雄伟中年人。下首,是一位红光满脸,留三缕长须,眉心有一颗朱砂痔,背系一把金光闪闪降魔杆的中年人。
  虬须大汉巨目中神光闪闪,眼神凌厉,配上那付大鼻海口的尊容,不怒而威颇有气概,抱拳道:“在下来得鲁莽,郝姑娘海涵。”
  郝芸仙一脸肃杀,冷冷地问:“你是黑龙帮的杨帮主手下第一条好汉,虬须客杜彪声威所至,江湖战栗。三眼韦陀陆振声,是暗杀行业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计算之精世无其匹,做刺客多年来从未失手。
  两位今天前来,是以黑龙帮的帮友身份,代表贵帮而来交涉的?”
  虬须客杜彪淡淡一笑道:“郝姑娘夸奖了,杜某愧不敢当。黑龙帮已经由前帮主宣告解散,在下与天德兄乃是特地前来拜望姑娘的,幸蒙接见,在下深感荣幸。”
  三眼韦陀接口道:“黑龙帮已经不复存在,幸勿再提,感激不尽。”
  “两位怎知老身在此?”郝芋仙问。
  “咱们兄弟俩从明港驿追踪而至,不久前碰上了秦岭双龙,因此得知天德兄的朋友已被姑娘带来榴林精舍。”
  “他们两人目下……”
  “在下兄弟已打发他们走了。”
  郝芜仙冷笑一声,阴森森地问:“如果老身拒绝放人,两位大概也得打发老身走了,是吗?”
  三眼韦陀笑道:“咱们兄弟怎敢?只请姑娘高抬贵手,放敝友一马,咱们是诚意前来请求……”
  “如果老身不允所请……”
  “姑娘不至于……”
  “老身是当真的。”
  虬须客豪放地接口道:“为朋友两肋插刀,为道义万死不辞,交朋友如不能为友尽力,要朋友何用?如果姑娘不允“你们就动强?”
  虬须客仍然沉住气,虎目一翻,说:“姑娘是明白人,在下兄弟已别无抉择。”
  “你们要不要答复?”
  “在下恭请明示。”
  郝芸仙冷然瞥了两人一眼,一字一吐地说:“人,不能给你们,你们请吧。”
  虬须客脸色一变,沉声问:“郝姑娘,别无商量了?”
  “别无商量。人必须留在此地,以便引诱天玄炼气士妖道前来送死。”郝芸仙斩钉截铁地说。
  虬须客懊然离座,沉声道:“郝姑娘,你已迫得在下无路可走。”
  “出去的路并未封闭,你两人随时皆可平安离开。”
  三眼韦陀也离座,冷笑道:“在下深感遗憾,今天不得不在此地撤野了。”
  “哼!你配在此地撒野?”
  “请姑娘三思。”
  “一切免谈,言尽于此,不肯罢手,可划下道来,老身接下了。”
  “客随主便,姑娘请示下。”三眼韦陀神色肃穆地说,口气强硬。
  “厅中宽敞,你们就在此地纳命吧。”郝芸仙冷笑着说,推椅而起。
  三眼韦陀到了堂下,傲然一笑道:“生有时,死有地,姑娘只要有能耐,徐某这条命给你拿去就是,请赐教。”
  郝芸仙离座而起,阴恻恻地叫:“撤下你的成名兵刃降魔杆,老身让你死得甘心瞑目,上。”
  三眼韦陀解开降魔杆的系带,拔杆出鞘。将杆套抛给虬须客,豪放地说:“杜兄,兄弟的事,须亲自了断。如果兄弟不幸失手,请将杆套传回信阳州,交给舍弟,叫他不必管我的事,不许他再寻仇报复。”
  郝芸仙冷笑道:“姓陆的,你要放明白些,我郝芸仙不是怕寻仇报复的人,你可以把黑龙帮的高手遣来,来多少都无所谓。但老身不会在此地久留,萍踪天下居无定所,可到江湖上找我,恕不多候。”
  三眼韦陀冷笑道:“在下已经一而再表明态度,黑龙帮已经解散,陆某的个人恩怨,只凭自力了断。”
  虬须客豪笑道:“杜某与振声兄有过命的交情,因此一同前来。振声兄如果不幸失手,杜某不甘菲薄,也要向姑娘讨教几招,姑娘尚请不吝赐教。”
  郝芸仙傲然一笑道:“两位应该并肩上,何必费事?只怕你们两人皆不幸埋骨此地,那就没有通风报信的人了。”
  虬须客大笑道:“人死如灯灭,一死百了,身后事那管得了许多?
  姑娘大可不必为咱们的后事担心。”
  “对,阁下视死如归的豪气可嘉,反正你们死定了,老身替你们料理后事理所当然,说出来反而显得多此一举了。”
  “姑娘未免说得太早了些,动手相得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郝芸仙笑道:“说得太早?阁下认为能接得下老身几招?”
  “姑娘并无必胜在下的把握。”
  “真的?”
  “不然在下岂敢前来向姑娘索人?”
  “好吧,且让你开开眼界。”郝芸仙冷冷地说,突然举手一挥。
  她手中的花枝,突然幻化一道红芒,呼啸着飞向一根厅柱,“喀喀”两声,合抱大的厅柱被控掉了一半。接着,红芒折向飞旋而回,直射三眼韦陀的后心。
  三眼韦陀大骇,惊叫道:“以气御刃!”
  声出杆动,人向侧闪,金虹乍起,杆出罡风发,向飞射而来的花枝砸去。
  一杆落空,花枝在行将与柞接触的刹那间折向,幻化一道光弧,向侧上方一掠而过。
  “嗤!”厉啸声刺耳。
  三眼韦陀的头巾被花枝擦过左头例,碎布帛与断了的头发纷落。
  郝芸仙伸手一招,接住了飞回的花枝,冷冷一笑。
  三眼韦陀脸色苍白,呆如木鸡。
  虬须客打一冷战,毛骨依然。
  郝芸仙轻拂着花枝,冷笑道:“三眼韦陀,要不是老身手下留情,你已经尸横八尺。记住:你已经死过了一次了。”
  三眼韦陀与虬须客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你们还想不想动手?”郝芸仙追问。
  虬须客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咱们学艺不精,甘拜下风,告辞。”
  “不想讨回你们的朋友了?”
  “姑娘目下要利用他来引诱天玄炼气士,大概不至于要他的命吧?”
  “说不定。”
  “咱们兄弟回去请人助拳,再向姑娘讨公道。”
  “你打的如意算盘很精。”
  “好说好说。”
  “按规矩,你们得留下些什么。”
  三眼韦陀将降魔杆向地下一丢,“当”一声响火星直冒,说:“好,咱们把兵刃留下。”
  虬须客解下腰上缠着的流星锤,也丢下说:“姑娘留下好了,咱们告辞。”
  “请自便。”郝芸仙冷冷地说,挥手送客。
  两人匆匆走了,郝芸仙向一名仆妇说:“把兵刃提回去收好,不要弄丢了。武林人把成名的兵刃看成珍宝,珍逾性命,他们必定会前来讨取的。”
  仆妇诺一声,肩起降魔杆提了流星锤,快步进入内堂。
  郝芸仙又向另一名仆妇道:“去唤映雪出来,她为何这时还未安顿妥当?””三眼韦陀与虬须客大踏步走向,确山城,两人的心情皆极为沉重,栽在薄命花郝芸手中,被迫留下兵刃,心里委实难受,走了两三里,谁也不愿开口说话。
  三眼韦陀终于憋不住,沉重地说:“咱们以十天为限,邀人在此地会合,如何?”
  “你打算邀谁?”虬须客粗眉紧锁地问。
  “去请天南一剑。”
  “我认为去找大哥商量比较妥当、”“帮已经解散,大哥隐世不出,去找他也不会有结果,在情在理,咱们也不能去找大哥。”
  “可是……咱们的朋友,谁禁得起薄命花的雷霆一击?
  她那枝怪花的霸道情形你亲眼看到的,天下间能克制得了她的人,恐怕如风毛麟角、世无其匹。老实说,即使大哥亲自出马,也难以稳操胜算哪!除非……”
  “除非:什么?”
  “把咱们旧日的弟兄召集起来,倚多为胜。”
  “不行,即使是天大的事,咱们也不能……”
  “兄弟知道不行,可是咱们委实……”
  “咱们决不能把旧日的帮中弟兄召来送死。”
  “可是……你那位姓崔的小友……”
  “且找到天南一剑再说。”
  虬须客猝然转身,喝道:“朋友,不要再跟了。”
  三眼韦陀也戒备着说:“朋友,出来说话。”
  四五丈后,小径右面的树林中,钻出崔长青高大的身影,笑道:“陆兄久违了,别来无惹,呵呵!小弟送两位的兵刃完璧归赵,二位的神刃完好无损。”
  三眼韦陀大喜,也颇感困惑地说:“咦!原来真是老弟、你。老天,怎么回事?咱们的兵刃……”
  “小弟夺来的。”
  “哦!那薄命花……”
  “不久她便会追来,咱们快走,一面走一面谈。”
  二人脚下一紧。崔长青一面走一面说:“小弟从湖广北游,途经明港驿,因此专程前往杨家寨拜会,没料到却惹来了一身是非……”
  他将经过说了。三呀韦陀叹口气说:“有关敝帮解散的事,是经过帮主照大哥与帮中首要弟兄开堂上香决定的。原因是这门饭不好混了,树大招风,江湖朋友对敝帮误会日深,长此以往,恐怕得不到江湖朋友的谅解,早晚要掀起——场可怕的江湖风暴,因此决定见好即收,急流勇退保今过去的声誉。”
  虬须客也无限感慨地说:“另—原因是血花会的崛起,该会所作的买卖,已取代咱们黑龙帮。令人愤慨的是,她们不论何种买卖一概全接,只要对方付得起代价,不问底细,不管道义,乌龟王八蛋只要肯出钱,便可请她们暗杀那些仇家。这一来,咱们黑龙帮便受到波及,有人把咱们黑龙帮看成与血花会相同的万恶帮会。大哥是重视声誉的人,不得不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毅然宣布解散黑龙帮免滋误会。”
  三眼韦陀接口恨声道:“咱们大哥英雄一世,想不到却栽在一群妇人女子手中,我好恨!”
  崔长青笑道:“黑龙帮高手如云,就斗不过血花会一群女流?”
  三眼韦陀笑问:“老弟,咱凭什么去和血花会斗?真要反脸,江湖朋友又如何说法?同行相忌,会被人攻击咱们断同行的口食,说咱们为争买卖而欺侮一群妇人女子,咱们黑龙帮有何面目向江湖朋友解释?”
  虬须客接口道:“血花会已开始排挤咱们了,咱们是哑子吃黄连,有苦无处诉,要不是大哥一再禁止咱们的弟兄挺身而争,恐怕双方早就势不两立干上了。”
  崔长青苦笑道:“花蕊夫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三眼韦陀呸了一声,粗鲁地骂道:“见他娘的大头鬼,这贱女人胡说八道,存心惹事,想落井下石破坏咱们黑龙帮”的往昔声誉,不借造谣生事想激咱们出面干涉,她便可掀起无穷风波。她已来了七八日,咱们没理她,要不是打听出老弟前来造访出了事,咱们也不会冒风险挺身而出哩!”
  “哦!谢谢陆兄的关怀。陆兄,你没离开杨家寨?”崔长青问。
  “咱们在附近留了人,监视杨家寨的动静,愚兄与杜兄,也是留守者之一。””“陆兄怎知小弟的事?”
  “你在明港驿那几天,愚兄不在,前天返回,方听弟兄们说有一位骑乌锥马的少年,曾到杨家寨走了一趟并与人交手。你那匹乌锥,愚兄听人说过。不瞒你说,敝帮的消息相当灵通,老弟在湖广游荡的事,愚兄知道不少有关你的消息呢!”
  “哦!真的?”
  “你在襄阳劫了汤家大户的一千八百两白银,第二天便将所有的银子散给江边的两所卑田院。”
  “咦!你怎知道是我所作的案?”
  三眼韦陀大笑,笑完说:“姜是老的辣,老弟,你相信了吧?”
  “你……”
  “你不打自招……”
  “你是说……”
  “愚兄并不知是你,只知你那时恰在襄阳,用话一套,你就和盘托出不打自招啦!”
  崔长青脸一红,笑道:“小弟毕竟欠缺经验,上了你的大当。”“老弟,你打算何往?到明港驿盘桓一些日十,愚兄聊尽地主之谊……”
  “算了,我还是远走高飞为妙。这次造访,惹来了天大的麻烦,两位兄长义薄云天,不惜现身赶来援手,几乎断送在榴林精舍,小弟罪孽深重。来日.方长,小弟就此分手。”
  “你……你的坐骑……”
  “呵呵!暂寄榴林精舍,早晚我会回来取走的。前面已是城关,小弟告辞了。”
  送走了崔长青,三眼韦陀向虬须客苦笑道:“这位小兄弟是个风尘奇人,可惜他没走上正路,真是可惜。”
  虬须客狂笑道:“兄弟,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年头,走正路的人又有几个?武林朋友只要出外闯道,谁不是以武犯禁?哈哈!咱们黑龙帮所做的事严格说来,恐怕还不如他这位义贼哩!算了吧,不必自抬身价了。咱们走,进了城便不怕薄命花追来了。”
  “哎……”三眼韦陀突然惊叫,向前一栽。
  虬须客大骇,伸手急扶叫道:“陆兄……哎……哎唷……”
  身后的路旁深沟中,跃出女飞卫公孙秀与铁琵琶吕三娘子。
  三眼韦陀的腰眼中,钉着——把回风柳叶刀。
  虬须客的腰脊,则中了两枚黄蜂针,倒在地下痛得不住厉叫,满地乱滚。
  女飞卫走近,冷笑道:“十二条龙少了两条,你们认命啦!”
  “哈哈哈哈……”十余丈外传来了震天狂笑声。
  吕三娘子戒备地转身,骇然叫:“天玄炼气士。”
  老道端坐在一株大树的顶头,枝叶竟然毫无向下沉的现象,目光炯炯盯着她们狂笑。
  “走!”女飞卫低叫,向林中一蹿。
  吕二娘子心细如发,伸手拨出黄蜂针与柳叶刀,方飞逃入林。
  远远地,薄命花郝芸仙狂掠而来,来势如电射星飞。
  天玄炼气士一惊,跳下地自话道:“我老道不走不行,这泼妇可怕。”
  薄命花郝芸仙看到了他,厉叫道:“妖道,你走得了?”
  老道向侧方的林木深处飞遁,大叫道:“不要追来,贫道伯你这位薄命红颜。”
  薄命花狂追入林,从侧方截出厉叫:“妖道,老身要追你上三十三天灵霄殿……”
  “哈哈!老道我要下十八层地狱进森罗殿,我不信你敢跟来。”
  一追一逃,瞬即失踪。
  崔长青在确山南门落店,目下他是身无分文,空无所有,马匹行囊全丢了,连买酒食的钱也毫无着落。
  他这种人是饿不死的,除非他出了意外。
  确山城小得很,他走了一圈,心中哺咕,看情形,此地当户甚少,而且未摸清底细前,他不能冒失地随便下手弄盘缠,必须打听出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方可下手弄些油水度过难关。
  最后,他转向店伙套口风,果然探出几位本城的鱼肉乡里大富户,心中稍安。当夜,他撬开了一家大户的银库,弄:到了三四百两银子。
  次日一早,他动身北上,要在东窗发白之前出城,出了城便安全了。
  合该有事。按规矩,他北上落店须在北门,但他在南门投宿,因此动身时必须从南到北走完全城的南北两条大街,对一个急欲离开的人极为不利,走过十字街口,进入北大街,这时早市已开,街上南来北往的旅客往来不绝。
  迎面出现—家兵器店,宽阔的大街行人来去匆匆,兵器店刚开门,没有客人光顾,他虎目放光,突然站住了。
  对街过来了一位壮实大汉,肩上抗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降魔杆,显得十分吃力,杆相当沉重、他认得,这根杆正是二眼韦陀的兵刃。
  他心中狂跳,气血浮动。
  大汉的腰间,缠着另—件兵刃:虬须客的流星锤。
  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心头,他站在兵器店前发呆,心中暗暗叫苦。
  大汉踏入了兵器店,大叫道:“王掌柜的,这件家伙卖给你,金打的家伙。”
  王掌柜是个大块头,伸手接过仔细察看片刻,笑道:
  “大牛,见你的大头鬼,如果是金的,你抗得动?你在那儿偷来的?”
  大牛哼了一声说:“你少挖苦人,我大牛酒色财气都犯,就是没犯偷,这是捡来的。”
  “哼!捡来的?—你起得早是不是?我也起得早,就从来没捡过东西。”
  “信不信由你。喂!能值多少?”
  “这……这样好了,给你二两银子买酒喝。”
  大牛哼了一声,伸手取杆冷笑道:“卖烂铁也不止值二两银子,少拿我大牛开心。你不要,我拿到西大街癞头铁店……”
  “慢着慢着,给你四两,卖了吧?”
  “二十两才卖。”
  “见鬼,你拿走,这玩意一二十年也难找个买主,四两银子我还不愿买呢。”
  “不买就不买,我走就是……”
  “慢着,八两银子,不安就拉倒。”
  ,崔长青一脚踏入店门,叫道:“二十两银子,在下买了。”
  王掌柜怪眼一翻,大喝道:“你这厮好没规矩,你干什么的?”崔长青一把抓走杆,顺手砸掉了一只角,火星飞溅,他;的神力骇人听闻。
  大块头王掌柜倒抽一日凉气,退了两步张口结舌。
  崔长青挟起杆,向惊呆了的大牛说:“大牛,跟我来拿钱。”
  大牛如受催眠,乖乖地跟着走。
  他折入条幽暗的小巷,看四下无人,转身脸一沉,沉声问:“大牛,你要死还是要活?”
  大牛惊得不住倒退,脸无人色地叫:“大……大爷,我:
  ……我不能死,我……我有八十岁的老……老娘要……要……”
  “要死,我一杆把你打成肉泥。”
  “大爷……”大牛惊怖地叫,跪下了。
  “要活,说出这根件与那流星锤的来路。
  “我……我要活……”
  “说!”
  “是……是三里河一……一个乡……乡巴佬捡……捡到的,我……我吓唬他把……把这玩意哄……哄来了。”
  “他……他昨天在南门外至……至二里河的路上,看……看见两……两个尸体,以……以为这玩意是……是金的……”
  “尸体呢?”
  “他……他推入深沟去了?”
  “哼:滚”“是,大……大爷。”
  “银子照给你。”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一个时辰后,他到了榴林精舍的院门外,腰上缠着流星锤,挟着降魔杆,脸色冷厉,虎目中冷电四射,娃娃脸消失了,变成一头怒豹。
  “砰”一声大震,大院门被他一杆砸得粉碎,盛怒拖杆往里闻。
  盛怒之下,他浑忘一切,忘了功臻化境的郝芸仙可能置他于死地,将自身的生死置于脑后,为友复仇的意念令他不顾一切怒闯榴林精合。
  院子广阔,亭台花树布置得巧夺天工,长长而弯曲的花径,直通向厅阶下。他踏入院子,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啸,大踏步向里闯。
  砸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在啸声中,厅内奔出六名健壮的仆妇家丁,有人叫“是他,抄家伙。,”两厢中,也抢出八名男女。
  两名健仆妇挺枣木棍冲近,双棍齐递,大喝道:“小辈你送死来了。”
  金虹乍闪,“唉唉”两声暴响,两根枣木齐眉棍折断飞出三丈外,两名健仆虎口进裂骇然暴退。
  “你们让开,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他舌绽春雷大吼,大踏步急进。
  两名仆妇花枪齐进,枪花倏吐,迎胸点腹声势汹汹,枪法与劲道皆见功力,颇不等闲。
  金虹再闪,“排云荡雾”奋勇突进,风雷骤发,杆幻地网天罗,人化龙腾虎跃。“啪勒勒……”两枝花枪寸断飞散,两仆妇被震倒在地,惊叫声震耳。
  他无意伤人,伤了这些下人有伤天和,大丈夫恩怨分明,他要找的人是薄命花郝芸仙。
  “让路!快叫贼婆娘来见我。”他怒吼,倒拖着降魔杆向阶下闯。”其他的男女仆人,被他的神勇惊软了,没有人敢再冲出阻拦。
  厅门内闪出一位中年女仆,扶着神色委顿脸色苍白的胡”绮春,软弱地问:“你来做什么?”
  他站在阶下,沉声道:“快叫郝芸仙出来见我。”
  “你……你我她……””“找她出来还我公道,她不能杀了在下的朋友,而能逍,遥法外不受报应。”
  “她不在;不然你岂敢在此撤野?”
  “她到何处去了?”
  “她……”
  “当”一声大震,右侧的千斤石狮子,斗大的脑袋碎如斋粉,大地摇摇。
  “不叫她出来,在下要杀进去了。”
  胡绮春脸色泛灰,骇然道:“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我……”
  “在下先废你的双脚……”
  “我说,我说。”
  “说。”
  仆妇冷汗直流,恐惧地说:“主母,他的话可伯,告诉他吧,他会从其他的人口中间出来的。”
  胡绮春知道不能不说,垂头丧气地说:“她回家父的庄院去了,昨晚走的。”
  “令尊镇八方胡威的庄院在何处?”
  “在金顶山下。”
  “如何走法?”
  “往西走三十余里,一问便知。”
  “叫人把在下的乌锥马备妥。”
  “这。—。”
  “怎么?”
  “郝姑娘已经骑走了。”
  他不再多问,扭头便走,走上西行小径,直奔金顶山,急如星火。
  午牌初,到了金顶山下。山距城四十余里,附近山峦错落,林茂山深,遇上荒年,这里便是强盗窝。远远地,便可看到山顶云雾缭绕,幻出金红色的异彩,因此称为金顶山。
  西面五六里,是形如驼峰的峰子山。
  镇八方胡威的庄院,位于金顶山与峰子山之间,是一座大名鼎鼎的庄院,附近的人称之为金顶山胡家。胡家在地方上固然颇负盛名,在江湖上更是响亮。胡威的绰号叫镇八方,可知他狂到什么程度;当然他本人的真才实学也极具功力,不然就凭他那镇八方的名号,也足以招杀身之祸。但他在江湖道字号已经数十年,如今依然健在。
  崔长青看了胡家的格局,不由心中嘀咕。
  那是一座建有高高寨墙的庄院,里面建了十余座楼房,墙外有壕,壕外栽了高有丈余宽约三丈的荆棘,连兔子也钻不透。荆棘外围又是密密麻麻的酸枣林,人在里面根本藏不住身。唯一的进山路是寨门大道,门口有一条三丈长高架壕上的木桥,只消在寨门楼上安置几张强弓,谁也休想通过。
  寨墙的墙头,有几名警哨往复巡走。敌楼上方,也有两名警哨监视着四周。庄危的地势高,居高临下,视界可及六七里外,如无大批不明人物接近,警哨通常不加理会。如果警钟一响,全庄在片刻间便可应变裕如。
  进去,该多困难,庄内外的人,根本不理会他一个单身旅客。
  但冲突后如想撤出,那就恐怕不简单了。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羊;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伯人多,他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与全庄的高手抗衡。
  他不得不冷静思索了,大摇大摆地折入进庄的大道。
  当他踏入三岔路的第一步时,便引起誓哨的注意了。三:
  岔路口距庄门桥仅一箭之遥,续向西走的路,可以到达南阳府的泌阳县。平时,这条路的商旅少之又少,往来的全是附近的乡民。
  桥头放出一个青衣大汉,神色从容徐徐迎来。
  崔长青虎目一转,计上心头。
  双方渐来渐近,大汉在三丈外止步,冷然注视着他,似有所待。
  他不动声色,挟了降魔杆,直欺近至丈内,方含笑点头招呼道:
  “老乡,你好。请教,这儿是金顶山胡家吗?”
  大汉见他年轻,似无戒意,但目光灼灼盯着他那根金光闪亮的降魔杆,脸上稍为动容,问道:“不错,是金顶胡家,有何贵干?”
  “在下要找一个人,尚请老兄指引。”
  “找谁。”
  “薄命花郝芸仙前辈。”
  大汉一怔,颇感意外地问:“贵姓?你找她有何贵干?”
  “在下从榴林精舍来,精舍的人说她已在这里。”
  “不许多问。”
  他嘿嘿笑,撇撇嘴说:“不问就不问,在下进庄去问。”
  “站住!”
  “怎么啦?不准进?”
  “金顶山胡家岂能让人乱闯?你……”
  “砰!”崔长青给了大汉一拳,正中小腹。
  “恩……”大汉闷声叫,上体下俯。
  “噗!”这一拳正中下颌,力道如山。
  大汉仰面便倒,跌了个手脚朝天。
  庄门内抢出两个人,怒叫着奔来。
  他一把拖起大汉,扛上肩撤腿就跑。
  庄内锣声狂鸣,大批庄汉发狂似的追逐而出。
  他不走大路,径奔金顶山北麓,那儿山深林密,可以避过庄中警哨的监视。进入林野,他开始用鹿步迷踪术布下疑阵,引对方循踪追索。
  庄汉们分批追人,人逐渐分散。
  一批庄汉共有六人,追向一条山洼部,树林浓密,草深藤茂,有一条践踏过的遗迹,直通向正北,一看便知曾经有人从此匆匆奔跑而过。
  领先的庄汉循踪追人,向同伴兴奋地说:“这厮刚经过不久,快追。”
  追了百十步,领先的人突然止步,讶然道:“咦!怎么有两个人?”
  草木的遗痕,可清晰地看出两个人在此分道,一走东北,一走西北。
  第二名庄汉哼了一声说:“老七被他带走了,当然是两个人。依我看:老七定然在此脱险了。”
  第三名庄汉冷笑道:“老八,你别称能,胡说八道,老七落在人家手中,被人扛了逃走,还能平安脱险?依我看,人家敢在光天化日下前来讨野火,出其不意擒人带走,必定有所准备,自然有接应的党羽……”
  “少废话了,可能真有接应的党羽,咱们分头追赶,走2”六个人一分为二,每一拨只有三个人。
  只追了百十步,两拨人都失去了踪迹,只好满山乱找,互不兼顾。
  向东北追寻的三个人,盲目地在林下狂搜,走在最右侧的人突然大叫道:“瞧,那是不是老七?”
  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老七被缚在树干上,拼命在挣扎,张口结舌却叫不出声音。
  “正是老七。”为首的人叫。
  三人向老七飞奔,分枝拔草急走,自然有快有慢,走在最后的人突被背后伸来的一支大手勒住脖子,右耳门的藏血穴也被一个指头压住,将人往草丛中拖,片刻间便失去知觉。
  只有两个人到达老七被绑处,为首的人奔近,突发觉老七的神色不对,讶然叫:“你怎么啦?”
  老七的目光,恐怖地从对方的右侧透过,望向肩后并不住用嘴掀动示意,用意是叫对方小心身后。
  为首的人终于有点醒悟,扭头一看,不由心胆俱寒,毛骨依然。
  一个黑衣少年正叉手而立,站在他身后不言不动冲他不住冷笑。脚前,有两件物体,一是金光闪闪的降魔杆,一是寂然不动的人体,正是他的三同伴之一。
  附近不再有人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反应够快,猛扑而上,铁拳疾挥。
  “砰噗噗!”他连攻三拳,凶狠地捣在黑衣少年的胸腹上,劲道十足。
  但青衣少年却屹立如山,甚至连眼皮也不眨动一下,仍然冷然向他注视,仍然不住冷笑。而他却拳头发麻,膀子震得似要折断一般难当。
  他大骇,招出“二龙争珠”,双指急攻黑衣少年的双目要害。任何练气高手,也无法运气保护双睛不使受伤,攻双目必可得手。
  可惜人的双目最为灵敏,不易击中。黑衣少年一抄,便扣住了他攻出的手腕,一扭之下,擒住了,迫他转身再勒住他的脖子,直勒得他双睛外突,舌头外伸,脸色发青,方将他推倒在草丛中。
  他好半天方神智清醒,翻身欲起,却被一只重如山岳的:
  脚踏住了腕脉要害。
  “你……”他惊怖地叫,不敢挣扎。
  “我要口供。”黑衣少年冷冷地说。
  “什……什么口供?”
  “郝芸仙目下在何处?”
  “她……她不在庄中。”
  “在何处?”
  “今早她骑了一匹乌锥,与……与她的门人两人两骑,天未明便……便走了。”
  “到何处去了?”
  “在下不……不知道。”
  “你敢说不知道?”崔长青脚下加了一分劲。
  “哎……我……我怎知道?郝前辈在……在本庄一住年……年余,大爷严……严禁下人探听她师徒俩的事……”
  “有谁知道她师徒的下落?”
  “大爷知道。”
  “还有谁?”
  “少爷与二小姐可能也知道。”
  “好,你回去,告诉镇八方老匹夫,午后未牌正,叫他独自到金顶山的峰颠一会,只许他带一个人同行。只要他敢多带一个人,在下便避而不见。之后,在下要花一两月工夫,在附近逐个收拾贵庄的人,一把火将附近烧光,不怕老匹夫不屈服!站起来,滚!”
  庄汉吃力地爬起,惶然问:“尊驾可否留下名号?”
  “你想怎样?”
  “不……不想怎样,在……在下便去回禀……”
  “你再说一句看看?在下要拉掉你一只耳朵。”
  庄汉怎敢再问?扭头便跑,居然快极。奔出十余步扭头—看,崔长青已经失了踪。
  奔出半里地,前面绿影一闪,娇叱声入耳:“站住!怎么了?”
  “二……二小姐,大……大事不好。”
  是一位年华双十的绿衣女郎,人长得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流光四转,身材丰盈曲线玲戏,肌肤晶莹洁白,一白掩三丑,因此相当美。
  脸型与胡绪春有六七分相象,一看便知她定是胡绮春的妹妹,但比75姐美得多。
  二小姐叫绮绿,因此她穿一身绿。江湖人对家中眷属,少向人提及,因此镇八方到底有多少妻妾子女,知者不多。胡绮绿背上系了剑,胁下挂了八宝囊,站在那儿颇具威风。叱道:“你胡说什么?”
  庄汉将所发生的事—一禀明,余悸犹在。
  胡绮绿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语道:“晤,还有一个时辰。”
  庄汉畏缩地说:“二小姐,小的须回禀主人。”
  “且慢。”
  “二小姐……”
  “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不必张扬。”
  “但……”
  “随随便便来一两个人,便狂妄地约会家父,像话吗?”
  “可是……”
  “我先到峰顶附近埋伏,你们回去不必理会。”
  “小的遵命。”
  “你走吧。”
  赶走了庄汉,她绕道径奔金顶山的峰顶。
  崔长青躲在庄后的山坡上,监视着庄中的动静,看到搜山的人一一返庄,似乎不见再有人出来,全庄的警卫已明显地加强,敌楼上已加派了警哨,进出庄门的人,皆带上了兵刃,与往昔完全不同了。
  看日色,已是未牌初,他动身向山上走。
  郝芸仙已经离开胡家,三眼韦陀与虬须客的死,与镇八方无关,因此他不曾任性大开杀戒,证明他虽年青气盛,但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致于胡来。
  他之所以邀请镇八方在峰顶会晤,只想追问郝芸仙师徒的下落,并无与镇八方拼命的念头。但他却未料到,用这种手段邀请一个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成名人物,已犯了江湖大忌稍有名望的人也感到受不了,何况威震八方的镇八方胡威?:
  他找到一条登山的小径,沉着地向上走。
  经过一座密林小径,文体而过,左盘有折上行。他戒备着向上走,眼见四面耳听八方,运功护体,步步提防,脚下放慢预防不测。
  一无所见,平安地通过了密林。
  以上一段山坡,路左右数十步内,全是及腰茅草,微风一吹,草浪绵绵波动不绝。往上看,三四百步上又是茂盛的树林。
  他心中一宽,戒念全消。适于埋伏的地方多的是,树林设伏最为理想。如果有埋伏的话,该在树林一带,设伏的人决不会放弃树林而设在草地上,草地掩不住人,难怪他大意。
  最安全的地方,却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
  正走间,突觉有股一麻。
  “喀!”他讶然自语,止步回身察看。
  荒草萋萋,一无所见。
  股间仍在发麻,怎么回事?他伸手一模,感到有物触手。
  他脸一变,讶然叫:“我中了暗算……”
  他食中两指,拔出一枚灰蓝色的寸半长牛毛针,针上沾了一丝血迹,血迹的颜色已呈现青色。
  “有毒。”他骇然叫。
  丢掉牛毛针,他伸手拔降魔杆。
  这瞬间,他感到手上突然脱力,脚下一软,接着昏眩感无情地袭到,身形一幌,几乎栽倒。
  他艰难地举步向下走,唯一的念头是他必须及早离开,找地方医治。
  第一步,第二步……
  昏眩渐剧,他感到双腿重有干斤挪动困难,身躯只想向下倒,眼前发晕,天在转,视界模糊,树林草木在围着他旋降。
  “我不能倒下。”他向自己叫,但耳中听不到声音,腔口已呈现麻痹了。
  第三步,第四步……
  感觉与知觉上,他觉得自己在走,而且在大步急走,以更早些找人治疗。但事实上他举步困难,不是走而是挪,挪—步幅度不及半尺。
  第五步,第六步……
  他身上除了几两碎银与两件兵刃外,一无长物,连最常。B的救命丹药也被天玄炼气士所搜走,辟毒的丹九更是缺如。
  下面绿影从草中徐现,是二小姐胡绮绿。
  “是你们暗算我?”他厉声大叫。
  但在胡绮绿耳中,所听到的声音比蚊鸣大不了多少。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绿影,而是旋动中的无数个绿影,所以说“你们”。
  胡绮绿冷笑一声,叫道:“不要再走了,你距鬼门关只一步之隔。”
  耳中轰鸣,听不真切,他大声叫:“你们为……为何暗算我?”一面叫,一面挪出一步。
  “站住:不然你死定了,你中了本姑娘的七步追魂针,走七步便得见阎王。”
  他不但迈出第七步,第八步也挪出了。
  胡绮绿飞扑而上叫:“我要留活口……”
  第九步,第十……
  “砰”一声响,他倒入胡绮绿的臂弯中。
  不是毒药发作将他迫倒,而是沉重的降魔杆,将他压垮的。
  胡绮绿“咦”了一声,将一颗丹丸塞入他口中,用指顶入他的咽喉,他已无法吞咽,瞳仁已现散光,全身已经涣散了短短的几天中,他受到两个女人的毒针袭击,两次都是偷袭,一从前面一从身后,真是无独有偶,倒霉透顶,祸不单行。
  两次偷袭,令他对女人的看法,完全改观,把女人恨得牙痒痒地,恨根深种。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来了。灯光刺目,已经是夜间啦!他想坐起,但浑身脱力。
  “十天半月,你方可复原。”陌生的女人嗓音入耳。
  幸而头部尚可抬动,他终于看清了处境。
  这是一间清雅的净室,室中的摆设简朴雅洁,一床、一几、一案、一橱。案上银灯高照,鼻中嗅入阵阵幽香。
  他已更换了一身青袍,浑身仍在淌汗。
  昏眩感仍在,但已消退了大半。床前,站着两个女人,一是穿绿裳的胡绮绿,另二人是十五六岁青衣侍女。
  “你是谁。”他问。
  “胡绮绿。”
  “哦!是胡绮春的妹妹?”
  “不错。”
  他吁出一口长气,又问:“是你暗算我吗?”
  胡绮绿微笑道:“你是天下间唯一中了七步追魂针,走了十步而不死的人,你是条汉子。”
  “承奖承奖。”
  “你得养息半月左右。”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冷冷地说:“你们女人善女红,玩针是你们的拿手绝活。”
  “你知道就好,下次小心些。.,”“还有下次?说吧,你准备如何处置在下?”
  “这个……”
  “砍头?缢杀?碎剐?”
  “这得看你是否肯合作了。”
  “说说看?”
  “贵姓?”胡绮绿微笑着问,笑容相当动人。
  “姓甚名谁,不问也罢。”
  “瞧你,第一问你就不合作。,”“还有第二问?”
  “你这根降魔杆……”
  “那是前黑龙帮高手……”
  “三眼韦陀陆振声的兵刃?”
  “对,还有流星锤,是虬须客杜彪的兵刃。”
  “他两人呢?”
  “死了。”
  “什么?他两人将兵刃留在榴林精舍,你把郝姑姑的门人秋映雪姐姐制住,劫走了兵刃溜之大吉,带了兵刃来找家父要郝姑姑的下落,怎说他们死了?”
  “哦!原来你都知道,大概令姐已将消息传来了。可是,姓郝的女人,没将内情告诉你?”
  “什么内情?”
  “那贱女人把他们两人杀了,曝尸于距城两三里的大路旁。”他咬牙切齿说。
  胡虬绿猛摇玉首,说:“不对,郝姑姑不是个怕事说慌的人。她前晚从榴林精舍返庄,曾说过并未将你们追上,却追上了天玄炼气士,失望而回,牛鼻子老道逃走的功夫很高明,溜掉了。晚间郝姑姑接到朋友从开封传来的书信,次日天未明,师徒俩便动身走了。”
  “在下不信,必须找那女魔替朋友报仇。”
  “你?别想。请教,你是黑龙帮的人吗?”
  “姑娘客气了。在下只认识三眼韦陀,对黑龙帮毫无所知,信不信由你。”
  “你的话似乎可信。”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胡虬绿格格娇笑,抚媚地注视着他说:“目前还未决定,:
  我爹为了你那狂妄的骚扰行径,颇为愤怒呢。”
  “在下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
  “哼!”
  “等你过了家父那一关,尔后看你的造化了,如果你不倔强,也许家父会放你一马呢。”
  “崔某人不会向人讨饶,这点你可以放心。”
  “嘻嘻,原来你姓崔。”
  “言多必失,在下不再说话了。”
  “好吧,你元气大伤,好好养息。一个在鬼门关进出过的人,能活已是奇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在下还不想死。”
  “那就好,告辞。”
  “不送。”
  主婢两人出室而去,他只感到一阵难言的寂寞无端涌上心头。
  第十天,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与二小姐绮绿相处仅两天工夫,便被镇八方接走了,胡家的囚犯,但总算末受虐待。镇八方请他安心地养伤,禁在一间坚固的斗室中,昼夜皆有两名大汉轮番把守,药物与饮食,皆由一个半尺大的窗孔递送,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第七日他已经回复,但直到第十日镇八方才派人将他押至一座密室,押他前往的人共有四名,全是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踏入室门,他便知有点不妙。
  八名赤着上身金刚般的巨人,虎视耽耽不友好地瞪视着他。堂上,长案后共坐了五位男女,中间那人是身材修伟狮鼻海口的镇八方胡威。最外侧的两人,是胡威的爱子胡成龙这位少主人有一双阴厉无比的三角眼,二十岁的青年人,性情暴躁刚恒自用,是有名的霹雷火。另一人是胡绮绿二小姐坐在那儿颇饶兴趣地向他不住打量。
  进入室中,室门闭上了。
  一名大汉将他向前一推,冷笑道:“快见过敝长上。”
  他向上拱手为礼,沉着地说:“胡大爷好,久仰久仰。”
  镇八方用凌厉的目光边视着他,亮着大嗓门问:“为何不自报名号?你姓崔?”
  “不错。”
  “你的大名是……”
  “长青,长安的长,青春的青。”
  “府上是……”
  “江湖人四海为家。”
  “府上是……”
  “江湖人四海为家。”
  “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于然一身,浪迹天涯无牵无挂。”
  “你在避重就轻不愿受盘?”
  “就算是吧。”
  “好,胡某不再盘你的底,只有几件事要你坦城合作。”
  镇八方一字一吐地说。
  “请说,胡大爷别客气了。”
  “其一,你登门挑战的无礼举动,胡某不再追究。”
  “谢谢。”
  “其二,你打伤老夫的人,老夫不计较。”
  “胡大爷海量,在下感激不尽。”
  “其三,你与敝义妹郝芸仙的过节,老夫负责替你化解。”
  他冷冷一笑,坚决地说:“抱歉,令义妹杀了在下的朋友,在下……”
  “住口!敝义妹并未杀了三眼韦陀与虬须客,你怎可一口咬定,胡说八道?”
  “胡大爷……”
  “你亲见敝义妹杀的?可有目击证人?”
  “这个……”
  “你无词以对,要不要强词夺理?”
  “哼!在下从情理中猜测……”
  “哈哈哈!好一个从情理猜测。年青人做事,毕竟少识识鲁莽冲动,荒谬刚惧自以为是,从不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迹近狂妄,不可原谅。”
  “在下要求当面质问令义妹。”
  “她已经到开封去了,日后老夫保证她还你公道。”
  “在下感激不尽。”
  “好,目下言归正传。”
  “胡大爷刚才都是题外话?”“不错。不是老夫玩弄权术,刚才答应你的事,确也表明了老夫大公无私的心迹,现在,你有几件要做的事,老夫也要求你坦诚的答复。”
  “请说,只要在下做得到,敢不如命?”
  “其一,你是不是黑龙帮的弟兄?”
  “不是。”
  “其二,黑龙帮是不是真的解散了?”
  “在下不知其详。但据三眼韦陀陆兄所说,黑龙帮确解散了,似非虚语。”
  “你与三眼韦陀是什么交情?”
  “朋友而已。”
  “哼!你答复的没有一句实话。”
  他一挺胸膛,正色道:“在下发誓,没半字虚假。”
  “哼!老夫从不相信江湖人所发的誓。”
  “你不信,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反正在下说的并无字虚言,问心无愧,信不信由你。”
  “好,暂且撇开不谈。最后一件事,老夫指引你两条路一明一暗,请你选择。”
  “何谓明,何谓暗?”
  “明,老夫认为你是条汉子。”
  “胡大爷夸奖了。”
  “因此有意罗致你替老夫办事,日后有你的好处,你得上香发誓,真诚效忠永无二心,老夫必定善待你,你前途无量。你想留在敝庄,老夫欢迎,你想跟老夫在江湖行道,老夫将花心血造就你;你如想重抬旧业,老夫介绍你加入血花会,刺客生涯兴奋刺激,年青人响往乃是情理中事,老夫成全你。”
  “在下不是黑龙帮的人,对刺客行当毫无兴趣……”
  “你不愿加入血花会,是愿留在老夫身边?”
  他冷冷一笑道:“在下浪迹江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习惯供人使唤……”
  “不然,人,情性天生,不琢磨不成大器,决不能不加管束。你……”
  “在下得慎重考虑。请教,何谓暗路?”
  “明路不走,须走暗路,那很简单,也就是死路。”
  他心中冒火,忖道:“这老奸诡得很,笑里藏刀。碰上这老狐狸,我得小心了。”
  但他脸上神色不变,笑道:“你其实只给在下一条可走的路。”
  “你错了,两条,老夫不是小气的人。”
  “在下有多少考虑的时辰?”
  “没有,你必须立即决定。”
  “立即?”
  “对,你已经听得够明白了。”
  “这个……”
  “老夫已替你准备了香案与祭神的三牲,就等你答应以便发誓。”
  “哦2倒是周到得很。如果在下不选择……”
  “你要选择的,对不对?你已死过一次,该不会选暗路p巴?”
  “在下要求三天工夫考虑……”
  “不行,要立即答复。”镇八方斩钉截铁地说。
  二小姐绮绿接口道:“爹,给他一点工夫考虑吧,这是一辈子的事,你怎能仓卒决定?”
  镇八方坚决地摇头道:“不行,男子汉必须当机立断,不论生死明暗,得在瞬息之间下定决心。”
  “爹……”
  “好吧好吧,依你,给他十声数决定,为父不是不让理的人。儿子,你计数。”
  胡成龙离座而起,叫道:“一!二!三……”
  崔长青心中叫苦,苦笑道:“十声数便决定一辈子的主权身份,未免太草率了些……”
  “六!七……”
  “你还有三数。”镇八方叫。
  “八!九……”
  崔长青心中天人交战,心乱如麻,生死两途须立即决定,要就慷慨赴死,不然就得终身为奴。在他来说,浪迹江湖已经愧对先人,再终身为奴,真是不堪想象的事。
  “十!”胡成龙的叫数声,成了他的催名符。
  他一咬牙,冷笑道:“大丈夫宁死不辱,在下选暗路。呔!”
  暴叱声中,双肘一分,“噗噗”两声闷响,左右两名大汉的胁肋同被撞中,向侧分跌。
  八大汉同时欺进,八把牛耳尖刀围住了他。
  “挡我者死!”他怒吼,向室门方向夺路。
  八把牛耳尖刀同时递出,刀风激体生寒。
  他不能从室门脱身,门已上了闸,拔闸费时误事,死路一条,以一敌八,赤手空拳搏八名高手同时合击的尖刀,愚蠢已极。
  他向室门夺路是以进为退,冲前一步立即飞跃而起,以“鱼龙反跃”身法反扑堂上的镇八方。这身法与“金鲤倒穿波”完全不同,前者身法直起,半途转身,落下时可从容攻招;后者倒翻而回,全无防身自保的机会,他从案上空飞越,飞踢镇八方的五官脸部,镇八方左右两名花甲老人,同时站起一掌拍出,用的是劈空掌力,如山暗劲一勇即至,象是万斤巨锤着体,内力之深厚骇人听闻。
  镇八方哈哈狂笑,一把抓住了他的靴尖,向上一抬,狂“老夫要答复。”
  “没有答复。”他拼力大叫。
  “老夫也要口供。”
  “老狗,没有口供。”
  “皮鞭伺候。”
  “叭叭叭!”皮鞭声震耳。
  “招不招?答不答?”
  “在下惟死而已,你吓不倒我的。”他叫。
  “给我结结实实地打。”
  “啪!啪!啪啪……”
  一鞭一条痕,他浑身如被火烙。二十余鞭后,开始破皮;三十鞭之后,开始伤肌。
  他背部全是血,血珠随鞭飞溅,“招不招?你是黑龙帮的什么人?”
  他咬着牙忍受奇痛澈骨的鞭刑,成了个血人。即使他嘴再硬,也说不出话来了。
  耳中嗡一声响,他又昏厥了。
  一盆水又浇醒了他,镇八方的叫声令他毛骨依然:
  “箍上他。”
  他被跪绑在一座十字架上,有人将一只头箍套上他的脑袋。
  头箍是双层的,中间楔入一枚楔子,由一人扶住,一人运木槌敲下楔子,内箍便随之收紧,压迫头骨,滋味真不好受。
  “尖下去!”镇八方大叫。
  木根敲打着楔子,内箍逐渐迫紧。
  他忍受着无边的浪潮一阵比一阵凶猛。
  第一根楔子已完全楔入,镇八方又叫:“加尖!”
  打击楔子的木被并不大,敲击力也并不重。但他的感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感到木槐变成了屠锤,一下下沉重地击向他的脑门,感到脑袋正在随槌爆炸,痛得他眼中金蝇乱飞浑身在抽搐、颤抖、跳动、痉挛……
  上到第四根尖,他昏厥了。
  冷水又泼醒了他,镇八方冷酷残忍的叫吼声,无情地入他的耳内深处:“答不答?招不招?”
  “呸!”他吐出一口血水。
  “好,我不信你是铁打的金刚,老夫要用魔火来炼化你,准备火炼!”
  炭火熊熊的大火盆抬来了,里面的六七根铁链逐渐变:
  火红色,他仍被绑在十字架上,双脚踩用绳曲在后面,膝弯压—了一根横木。
  ”哗啦啦!”烧红了的铁链置在他的身前,摆得整整齐,热浪迫人,暗红色的火链象魔鬼的舌头般可怖。
  “压下去!”横木徐降,逐寸下沉,他的双膝也随着下降,要亲吻猩红的火链“嗤!”有人在火链上喷了一口水,雾气升腾。
  “招不招?答不答?”
  “你如果不能杀我,你将永远后悔。”他嘶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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