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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拳电剑不是气量恢宏的人,更不是省油的灯。 最初是南毒飞象过河,公然纠众捣他的老根藏剑山庄,这已经是难以忍受的侮辱。对一个重视声誉,放不下名枷利锁的人来说,这是你死我活的严重挑战,足以让人不惜一切代价拼老命的事件。 接着是飞灾九刀的寻仇,也让他大感脸上无光。幸而这件事因飞灾九刀平白失踪而不了了之,但他始终放不下心中的块垒。 然后,强邻鬼面神制造借口大举兴师,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分三路蚕食他的地盘,令他措手不及。 许州以南的各地朋友死伤惨重,有些甚至被收买倒戈相向,黑道人士已逼近他的许州大本营,兵临城下。 为了自保,他已别无抉择。 当他发现鬼面神突然偃旗息鼓南奔时,大喜过望,也激起强烈的报复念头,率领河南地境群雄,以及赶来助拳的亲朋好友众同道,气愤填膺地衔尾穷追。 这一追,真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甚至沿途也不派人留在汝宁、信阳一带善后。 这些地方,已经被鬼面神的人所控制,清除了他的朋友,封锁了他各种行业的经营权,连开封周家的振武镖局镖车,也禁止亮镖旗行走,而且得先付高额保护费常例钱。 鬼面神不曾派人在后面阻扰,追得十分顺利。 入暮时分,进入府城北乡。 人数甚众,共有八十余骑。 这些人毕竟不是强盗,当然不能不顾一切乘夜杀入蓝家大院。 五里接官亭一带,成了他们的歇息站,忙了一个更次,这才布置停当,一切防险措施一一完成,铁城山附近成了禁地。 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摆出的情势相当壮观:容许任何人接近,明的暗的一概接待。 来人不问来意如何,警哨概不出面拦阻。 这是白道与黑道显著不同的地方,保持堂堂正正,无畏无惧的武林朋友尊严。 亭左近那家小食店,已经被包下了,店堂就可以安顿不少人。 星光朗朗,亭附近静悄悄,看不见走动的人,也没有把守的警哨。 三个人影沿官道泰然而来,大摇大摆通过三处暗哨。暗哨仅传出信号,而不出面盘问阻拦。 踏入店前的广场,醉人的女性芳香在空间里流动。原来三个人中,有一位女的,梳宫髻,花俏的长裙迤地,星光下,依然可以看清美丽的面庞,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仍可看到明艳照人的风华。 距店门外的棚架约五丈左右,三人并肩而立。 “叫路小辈出来回话。”最左首的灰髻道装老人,以声不大但震耳欲聋的嗓音叫:“要快!” 店门开处,踱出五个首脑人物。 中间,是辈份名头都不怎么高的神拳电剑路武扬,但他是当事主人,所以能站在中间尊位。 左,依次假瞎子八荒人龙、鬼影邪乞;右是一位白发萧萧的青袍人,最外侧是灵剑周元坤。 踱出棚外,五个人散开了些。 “晚辈路武扬,前辈请赐教。”神拳电剑客气地行礼:“料想前辈必定光临,在此久候多时。” “你知道老夫要来?”中间那位灰发如飞蓬,手长脚长但并不怎么起眼的青袍老人声如洪钟。 “是的,下马威有其必要,只要劳动前辈出面,先挫咱们这些人的锐气,鬼面神蓝老兄就胜了一半,以后便可控制局面了。” “你知道老夫是谁?” “毒手睚眦娄前辈,晚辈没看错吧?” “哼!你们的消息果然灵通,神通广大,似乎老夫反而输了一半呢!连蓝家大院的人,也不知道老夫的底细。老夫此来,对诸位确是有点合情合理的要求。” “晚辈知道,善者不来,请明示。” “在蓝家与飞灾九刀了断之前,诸位幸勿妄动。老夫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以前辈的声誉身分,当然不算过份,但不合情理。前辈应该明白,晚辈跟来并非乘人之危,而是双方本来就在许州以南,各展所学奔东逐北,乘胜追逐该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前辈要求中止追击,对晚辈有欠公平,晚辈不能坐失良机,置被贵方杀死的朋友弟子仇恨于不顾,晚辈能接受这种要求吗?” “你最好是接受,因为老夫不喜欢目前这种节外生枝的情势,多方面纠缠不清,很容易让那些别具用心的人,从中趁火打劫混水摸鱼,对贵方同样不利。” 亭子里传来一声长笑,踱出两位中年人。 “娄老兄今晚前来示威,何不直截了当划下道来,何必浪费唇舌?”走在前面的佩剑人笑着说,徐徐走近:“老兄同来的两位仁兄仁姐,在下不算陌生,号称宇内双残的男残炼魂羽士道全,女残众香谷主曾花娇,全都是杀人如屠狗的凶残人物。娄老兄带他们同来,可知早就存有把咱们这些人,屠个精光大吉的打算了。” “原来是一剑愁一笔勾董剑虹与祝梦笔两位侠驾到了。”毒手睚眦有点意外:“难怪路小辈敢大胆地千里狂追,有你两位一剑一笔做靠山,京都的紫禁城也敢闯。好吧!咱们就先松松筋骨吧!” “娄老兄,别急。”腰悬魁星笔的一笔勾祝梦笔亮声说:“在下有自知之明,比起尊驾来,我祝梦笔自问差了一大截,松筋骨必定难以收拾,另有人陪你老兄玩玩,他们大概禁受得了你老兄几记毒龙爪。” “谁?” “瞧!那不是来了?”一笔勾向对面一指。 对面的大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三个人影,不言不动,所以不易发现。 “南无阿弥陀佛……”三人同声宣诵佛号。 “普度三僧!”男残炼魂羽士道全脱口惊呼,似乎受到相当震撼。 天下十大高僧中的三位,尊称普度三僧。 要渡化世人,须有醒醐灌顶的佛法;想渡化凶神恶煞,就必须有狮子吼佛门禅功。 这三位高僧敢称普度,可知定然具有无所不能的佛门至宝降妖伏魔。 其实,他们的佛名皆有一普字:普化、普明、普真,但并非同门师兄弟,修行也不在同一寺院。 因此被称为普度三憎,是众所公认佛法无边的有道高僧,他们用强制力度化凶神恶煞的作风,颇令歹徒们胆寒。 三僧同时缓步而出,所挟的埋尸方便铲是镔铁打造的,颇为沉重,没有千斤神力,休想挥动自如,挨一下必定灾情惨重。 “老衲并不想活动筋骨,年过花甲毕竟老了,活动筋骨不啻找罪受。”普化懒洋洋的语音,比男残练魂羽士直撼心脉的怪嗓门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娄施主如果坚持,老衲也只好舍生喂虎罗!我佛慈悲!” 语气要死不活,含义却强硬得很。 “咱们失策了。”毒手睚眦向两位同伴说。 “是的,娄施主。”炼魂羽士同意:“他们已经说过了,善者不来。估计错误,咱们三个人孤军深入,确是失策了。” “那就走吧!”众香谷主是聪明人:“情势比人强,就让双方各展神通,随情势自由发展吧! 今晚咱们是白来了,强宾压主的局面已经明显,咱们今后只能有一步走一步,让他们发动好了。” “老夫等你们。”毒手睚眦大声说,昂然退走。 三个人虎头蛇尾,走得狼狈。 “诸位如果迟来一步,咱们可能得断送一半朋友的性命。”八荒人龙如释重负地说:“这三个恶魔联起手来,岂仅是可怕而已?简直就是一场大灾祸。三位大师能及时赶来,总算度过了这场劫难,谢啦!” “毒手睚眦在魔道中颇孚人望,如果这次天下各地群豪,乘天下大乱初定扩充实力的计谋是他策划的,那么,将有许多妖魔鬼怪替他助威。”普化大师喟然地说:“诸位施主,来日危难方兴未艾,前途多艰。” “老衲从凤阳经光州赶来,途中遇见玉狻猊季施主,得知江淮一带,也正酝酿着群雄大火并。”普明不住摇头:“江湖大乱已兴,这是战乱后必然的现象。 杀戮方兴未艾,恐怕老衲这一辈的人,谁也休想脱身事外,不知要有多少人难逃劫运,悲哉。”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笔勾祝梦笔用嘲世的口吻说:“我们这些老旧的人,正是年轻人打倒推翻铲除的目标,这叫做一石两鸟,既可除去竞争者,又能扩充地盘壮大自己,何乐而不为,何足怪哉? 咱们除了走一步算一步之外,无力回天,只有硬着头皮应劫啦!路老弟,咱们晚膳还没着落呢。” “抱歉,诸位大师老哥请入店安顿。”神拳电剑总算有表现主人风度的机会了:“情势危急,休嫌慢客,请。” 双方都大致摸清对方的实力,可说旗鼓相当。 当双方实力到达平衡状态时,就会出现一段微妙时期,谁也不敢贸然发动,深恐受到对方更猛烈的报复性攻击。 必须等到有一方认为已强过对方,能有效地一举消灭对方时,才能打破平衡局面,进行决定性的致命一击。 目下正是这段微妙时期。 双方都在等候后续的人马,尽量充实与加强自己的阵容,等候并制造致命一击的机会,所以形成暂时休战状态。 除非发生激烈的、无可容忍的变故,不然这种均势平衡局面,将维持一段时期。 有人希望发生激烈的、无可容忍的变故,促成双方尽早展开致命性的攻击。 潜抵明窗下的黑影,取出一只大型的多管喷筒,悄悄地、小心地伸向窗口。 这是俗称管弩的霸道兵器,与匣弩或诸葛连弩性质差不多,一发五枚,所以也称梅花弩筒或五星神弩。 五丈内的散布面有五尺左右,劲道可及百步,十分霸道,再精纯的内家先天气功,也禁不起这种强劲的弩箭打击。 除非这位具有精纯内家先天气功的人,远在五丈以上劲道最可怕的射程外。 厅内有九位女英雌,弩箭发射,这些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谈天的女人,最少也得死掉四个。 结果,立即进行惨烈报复的局面必定出现。 厅内的女人们,不知大祸之将至。 “飞灾九刀到底是何人物?不会是三头六臂吧!”一位年华双十相当媚的女郎向同伴说:“蓝大爷身边高手如云,高手名宿一个比一个高明,居然为了一个飞灾九刀,十万火急往回赶,难道飞灾九刀真有那么可怕?我却不信邪,真希望能先会他一会。” “你不懂,胡小妹。”另一位稍年长的丰盈女人,像老大姐般老气横秋地说:“德安蓝家大院,是蓝大爷的山门所在地,发施号令的中枢,雄霸江湖的根本,一旦有变,能不赶快回来应变?再说……再说……” “再说,这是一石二鸟的妙计。”另一位花信少妇说:“咱们在许州进展并不顺利,路老匹夫以逸待劳占了地利。 现在趁机引他们追来,主客易势,不是正好在这里埋葬他们吗?蓝二爷智勇双全,神机妙算,一切尽在算中,你们都白担心了。” 筒口升上窗口,筒后段徐徐作水平上升。 “飞灾九刀算什么呢?”另一位十七八岁少女说:“蓝二爷曾经与他交过手,他的武功并不比蓝二爷高。 而请来的高手名宿中,比蓝二爷高明的人,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摆平这个什么飞灾九刀……咦!” 窗外传出异声,所有的女人皆倏然惊起。 当弩筒将升至水平,将发射的刹那间,筒的主人身侧,多了另一个黑影。 这个黑影更高明,无声无息幻现。 持筒的黑影注意力全放在厅内,身侧多了一个人却浑然不觉。 双手齐动,一手扣住了筒尾的机捩,将筒尾压下,另一手扣住了筒主人的后颈,食中两指强劲地扣入气喉两侧,像强力的大铁钳,再加半分劲,定可将颈骨扣裂或压碎,力道惊人。 筒主人嘎了一声,浑身发僵。 两个女人警觉地疾趋明窗,要察看那一声“嘎”是何种声息。 巨大的黑影穿窗而入,几乎撞中两个女人。 “哎呀!”两个女人大惊,反应奇快地左右一分,避过凶猛的一撞。 “砰!”筒主人被摔倒在地。 所有的女人,身上都没带有刀剑,大吃一惊,没有人敢冲上。 飞灾九刀一身黑,黑得令人心中发毛,他身上的刀,真把这些赤手空拳的女人镇住了。 他的左手,握着那手臂粗长有两尺的大型梅花神弩。 “你们认识这个人吗?”他向惊惶的众女问,扬了扬神弩:“这人躲在窗外,要用这具弩来射击你们,大概是你们哪一位的仇家,谁认识他?”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三角眼薄嘴唇,一脸阴鸷的中年大汉,浑身抽搐想呕却又呕不出什么来,三角眼中有忍受痛楚的表情。 “大名鼎鼎的杀手刺客,百步追魂敖百禄。”一位中年女人惊叫:“这是他的追魂神弩。” “他要向谁行刺?”飞灾九刀问。 “问问他不就明白了?”那位最先听到异声的少女走近说。 “不要过来。”飞灾九刀冷叱:“他是不是路庄主请来的人?” “路庄主敢请他这种神憎鬼厌的杀手?他那些助拳的人又臭又硬,不剥他的皮才怪。”那位年华双十,希望先会一会飞灾九刀的女人说:“你是院里的人?” “不是。” “那你……” “飞灾九刀李大爷。” 九个女人,吓了一大跳,吃惊地向后退,张口结舌,似乎吓坏了。 “你……你要……”这位曾经夸口的女人,快要发抖发僵了。 “来找人传话。”飞灾九刀将百步追魂挟在胁下:“就是你们。” “我们?这……” “告诉鬼面神,明日正午,我飞灾九刀在铁城山古铁城等他,他可以带五个人,多一个他就见不到我,今后各行其是,一切后果他必须完全负责。其他的人,不许接近至两里内,看到任何一个人影,我不会现身。再见。” 黑影穿窗而出,一闪即没。 警号传出,整座大院鸡飞狗走。 百步追魂敖百禄真是一条硬汉,在分筋错骨酷刑的折磨,以及死亡阴影的威胁下,依然顽强地支持,不回答任何问话。 四肢变形,那是错骨的结果。 浑身抽搐战栗,是分筋所产生的反应。 牙关紧咬,忍受彻骨的痛苦,死瞪着一双怨毒的三角眼,瞪着朦胧的灯光,瞪着流动着死亡气息的窄小房间,瞪着俯视着他的人。 “我一定要知道谁请你行刺内眷的。”飞灾九刀语气坚决冷酷:“哪怕必须把你弄成一堆零碎。”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仅不时吐出一口强忍的大气。 “我飞灾九刀不是土匪强盗,不杀无辜的人。你这种混水摸鱼,潜入内室杀女眷,对方必定咬定是我飞灾九刀所为。 这种嫁祸手段极为恶毒。你不说,你是条汉子,但我不能因为你是条汉子而放过你。我有的是耐心,我可以等。” 小室中备有茶水,飞灾九刀开始坐下来品茗。 桌上一灯荧然,设备简陋,一床一桌两条凳,别无长物,可知是穷苦人家的陋室,附近听不到任何声息。 时光在消逝,痛苦在增加。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筋骨肌肉变形时,本身具有的复原与抗拒的力量,会发出极端痛苦的刺激。 那种长期的、一阵阵浪潮似的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不易昏厥忍受力越强的人,痛苦越为绵长剧烈。 百步追魂不昏厥,但终于到达崩溃边缘。 “杀……了我!打发我……上路……”他终于说话了,吐字含含糊糊。 “我对杀死不向我下毒手的人毫无兴趣。”飞灾九刀知道他说些什么,悠闲地喝茶若无其事,对方的痛苦情景似乎一点也不影响茶兴。 “你……你要怎……样……” “不怎样,把内情告诉我,我放你走,就这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 “我……有条……件……” “我从不和你们这种人谈条件。” “我……” “我在等你说实话。” “我得了一千两银子花红……”他急促地说:“要我潜入蓝……蓝家大院内室,不论用何……何种方法……或手段,杀……杀死几个妇孺。” “谁雇请你的?” “我这种行……行业,从……从不问雇……雇主的底……底细。” “为何要杀妇孺?” “我……我真的不……不知道。” “敖老兄,事实上你的招供毫无意义,哼!” “我……我只能告……告诉你我……我的猜测……” “你老兄的猜测必定精辟准确。” “出花红的人,只……只是有……有意造……造成混乱,制……制造仇恨……激忿,所以……并无特定的目……目标……” “唔!有道理。” “我……只知道这……这么多……” “以你这种杀手行业的人来说,你知道得够多了。”飞灾九刀开始替他挪正骨,移回筋:“今后,别让我再看到你,知道吗?” “哎……哎……天啊……” 灯熄了,室暗人空。 他挣扎了好半天,从百宝囊中取出救伤保元药物服用,一个更次之后,方勉强恢复四成元气,摸索出室,踉跄溜之大吉,从此不敢再经过德安。 飞灾九刀约会的条件,非常简单明了,任何人都不可能误解或曲解。 但在鬼面神来说,却复杂得令人失措。 铁城,指五里亭东北角不足三里的山头,石色如铁,很像远古时代留下来的城址。 北面两里,是有村民居住的铁城砦。 其一,必须禁止盘踞在五里亭的河南群雄,接近不足三里外的铁城两里范围的禁区内。 河南群雄只要存心捣乱煽风拨火,派几个人向铁城飞奔,三五起落便可冲入两里范围的禁区内。 其二,必须禁止铁城砦的居民往南走。 其三,必须派大量的人物,在铁城两里禁区外把守,禁止任何人接近,人手三两百不一定敷分配。 其四,蓝家大院请来了不少位高辈尊,宇内称雄的高手名宿,怎能让一个小辈飞灾九刀摆布主人?这些高手名宿的脸往哪儿放? 其五…… 总之,问题复杂得令蓝家大院的人七情俱乱。 上次飞灾九刀与南毒约会,就因为无双秀士的出现而被捣散的。 河南追来的群雄,必定唯恐天下不乱,派几个人甚至一起出动,该是最正常的反应。 无双秀士能存心不良坑害南毒,有例可循,路庄主依样葫芦来上一手,又有何不可? 天没亮,蓝家大院高手齐出。 河湾所搭的树棚,枝叶已变成焦黄色。 乌锥马不在,也表示飞灾九刀不在。 偏偏就有人不死心,躲在附近枯等。 程贞仍是一身村姑装,但并没易容,明眸皓齿,娇艳动人。 剑插在裙带上,腰间有她的百宝囊,一看便知不是村姑,她的村姑装反而是吸引人的焦点。 她坐在矮树丛里,透过枝叶缝隙,监视下面树棚附近的动静,像个有耐心的守候猎物肉食兽。 日上三竿,树棚内毫无动静,附近也鬼影俱无,显然不可能有人出现。 她不死心,不言不动定下心守候。 久久,身后突然传出轻微的衣袂擦草声。 “你在等他?”身后传来不算陌生的语音:“昨晚他曾经在蓝家大院现身传口信,一定住在城里,你在这里白费工夫,他不在这里住宿。” “他会来的。”她并没回头察看:“过来坐,咱们好好谈谈。” “我怕你,怕你的毒。”身后的人说:“听说,你没和无双秀士在一起,为什么?” “我只是他无数个情妇中的一个,我保有我行动的自由。”她的语气不带感情:“你已经在我的三步断魂飞雾的有效控制下,一动就倒。” “不见得,我根本就不在你的断魂飞雾飘动的经路上,怎么倒?” 她倏然转首回顾,一无所见。 听声息确在身后,语音也在身后,可是,身后什么都没有。 “我在这里。”左方语音清晰。 她又是一惊,凤目中杀机更浓。 周小蕙站在三丈外,不住对她冷笑。 凉风扑面,飞雾后飘,而周小蕙站在侧方,飞雾不可能向横风飘,她本来以为周小蕙在她身后,估计错误。 “咦!你怎么可能练成折向传音术?”她心中大为震惊:“而且,这里没有让音折传的事物。也许,我估错了你的修为造诣。”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敌手,你只能凭毒物撒野。”周小蕙不讳言怕毒:“你已经没有优势,我知道该如何对付你了。” “是吗?”她慢慢站起。 “绝对正确。” “证明给我看。” “好!打!” 五颗飞蝗石连续飞射,破风声劲急,太快了,很难看清形影。 她不敢不躲闪,挨一下可不是好玩的,即使内功足以护住要害,但被击中总不是愉快的事。 连换五处方位,她无法抢上风,飞蝗石先一刹那阻止她向上风抢,封锁了她反击的进路。 “我正在练足以致命的暗器。”周小蕙得意地说:“现在,我提防你,不久之后,你反而得提防我了。我不会让你近身,一定可以在三丈外杀掉你。” 她一声怒叱,飞扑而进,左手扬处,飞出一把淬有剧毒的黄蜂针。 这种针的毒十分剧烈,不致命,但却可以把人痛死,除非中针人的忍痛能耐超人一等。 发射的数量甚多,真像一群黄蜂。 周小蕙的轻功,连飞灾九刀也颇为佩服,身形一晃,便斜出三四丈外,再一闪又换了方位。 “想追我,你还得好好苦练。”周小蕙嘲弄地说:“有多少针,全放出来吧!我也回敬你一把飞蝗石,来而无往非礼也,打!” 双方都心存戒备,暗器都浪费了。 一阵子你追我逐,没完没了。 “你们蓝家大院的人全都出动了,要在正午之前,搜出飞灾九刀藏匿处,阻止他前往铁城。”周小蕙一面游走一面说:“你却胆敢独自搜寻他,你以为你那些不怎么样的小毒物,还能派得上用场吗?” “要等见面之后,才能知道是否能派用场。”她不再作徒劳的追逐,闪在一株大树后:“我还没有杀他的胃口,而且,我不希望他早死。” “哼!你……” “他是个猪,蠢猪。” “你什么意思?” “他竟然允许鬼面神带五个人前往,不是蠢猪是什么?”她冷冷地说:“他以为他是谁?天下第一高手?” “可能他真可以称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又怎样?蓝家大院请来的妖魔鬼怪,有大半武功奇技比他高明,五个一等一的高手前辈,足以把他打成一堆肉泥。我真没见过这么蠢的人,所以,他最好是不要去铁城。” “唔!你的话……有点口气不对。”周小蕙神情一变:“弦外之音是什么?” “你已经听到了,我希望他不要去。” “什么意思?你不是蓝家的人了吗?” “当然算是蓝家的人,虽则我与无双秀士并非正式的夫妻。” “那你为何不希望飞灾九刀死?依你所说,鬼面神与五个你所你的高手名宿,有把握把他打成一堆肉泥,而你却……” “我另有用意。” “背叛?背叛蓝家……” “正相反,对蓝家有利。” “这……” “对你们却无利。” “怎么牵涉到我们?” “他不去,就死不了,以蓝家的实力,他也无可奈何。那么,他就可以对付你们了。”她的神色冷静下来了:“他与你们的仇恨更深,毁家之仇是十分严重的事。 小丫头,难道你就点不透?你们将会有多少人挨他的刀?所以,我要设法阻他去铁城。” “你这诡计多端的阴险女人!”周小蕙心中大惊,这才发现情势相当严重。 假使飞灾九刀奈何不了蓝家大院,当然不会闲着,目标必定转向河南来的,后果极为严重。 心一急,就乱了方寸,顿忘利害。 “我也要阻止你。”周小蕙接着大叫,猛地屏住呼吸,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冲迸,剑出如惊电,身剑合一突然行雷霆一击。 灵剑周元坤名列天下十大剑客之一,周小蕙家学渊源,已获灵剑神髓,甚且有青出于蓝的趋势,比乃父仅在内力方面稍差而已,突然发起猝然袭击,真有石破天惊无可克当的威力。 程贞心中有数,知道自己的剑术差了那么一两分,犯不着以己之短,应付敌方之长,一声娇笑,飞退两丈外,扭头便跑。 周小蕙一怔,随即衔尾狂追。 追出三十步外,这才发现不妙,要呼吸啦!屏气支持不了多久,追在后面,岂不是追入对方的洒毒范围内了? 她心中一急,立即向侧飞跃而起。 刚向下飘落,目光本能从前面的程贞身上,转移至飘落的落点,以便飘落时有所准备,没看清落点是颇为危险的事。 目光刚转移,便看到右侧方的草丛中人影升起。 看到人,已经晚了一步。 一段三寸长的树枝,已先一刹那到达,想躲闪已力不从心,飘落太快了。 身躯一震,右胁章门穴一麻,右半身立即麻木。 青影一闪即至,大手虚空疾抓。 右手一震,手中剑猛烈地飞走了,是被一种可怕的无形力抓脱手的,抓劲神乎其神。 像石头般往下掉,被一双大手间不容发接住了,来不及挣扎,她无力挣扎,被人顺势丢落。落指如风,制住了她的前七坎,后身柱两要穴,任督两脉同被封住,全身都失去活动能力。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 擒她的人,是无双秀士蓝天成。 “哈哈哈哈……”无双秀士狂笑,先在她高耸的酥胸上抓了两把。 远在二十步外的程贞,听到笑声立即脚下一慢。 “小贞!”无双秀士高叫。 程贞倏然止步,急急转身。 “咦!是你?”程贞仿佛不知道身后所发生的事,一脸惊讶神情:“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能来吗?”无双秀士脸色不悦:“过来!” “你是怎么啦?”程贞皱着眉头急步走近:“天成,不要摆脸色给我看,除非你吃错了药。” “你还要四处乱闯吗?”无双秀士摆出的丈夫像,真有八九分专制老公的嘴脸。 “咦!你管起我的行动来了?” “哼!紧要关头,我必须管。” “你……” “该死的!你真要阻止飞灾九刀赴铁城之约?” “哼!原来你像个鼠辈,躲在这里听壁脚。你都听到了?” “你说话给我小心一点,哼!”无双秀士冷笑:“不错,都听到了。” “那也好,难道说,这对我们是不是最有利?” “这……” “让飞灾九刀杀河南来的人,不比让他杀我们的人有利?老实说,就算大爷带去的五个老不死,比方说宇内双残,你师父,加上妖龙与魔鹰,他们真靠得住吗? 你能保证六个人定能全身吗?死两个或者三个,划得来吗?你堂哥是最弱的一个,不死人便罢,死的人一定有他。” “你……” “你是不是有接掌江北群雄老大的念头?”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无双秀士怪叫。 鬼面神如果被杀,无双秀士接掌老大是天经地义的事。他的声望与武功,都比鬼面神高,江北群雄拥护他,也是必然的事。 力主南吞北进,本来就是无双秀士促成的。 鬼面神旗下的黑道枭雄他们,为了这件事曾经大喝其采,无形中已经把无双秀士看成实际的司令人,鬼面神已感觉到大权旁落的压力了。 争权夺利,是不择手段的,儿子捅老子一刀,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皇室争权,父杀子,子杀父,历代信史昭昭。 不管程贞说的话是否有意挑拨,无双秀士受到震惊显而易见,话如果传出去,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算了吧!算我胡说八道好了。”程贞换上了笑容,笑容才是征服男人最有效的武器:“那么,你承认我阻止飞灾九刀赴约会的看法有道理了。” “就算你有道理。”无双秀士当然知道这种看法有道理:“你能阻止他吗?” “能,只要我能找得到他。”程贞说得信心十足。 “凭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哼!不会是用美人计,用温柔陷阱吧?” “你别想得那么脏!”程贞粗野地叫:“除了你无情地硬脱我的罗裙外,还没有人能沾我的身子而不受惩罚,你简直……” “好了好了,再说就不像话了。”无双秀士不耐地摇手制止。 “我也不想多说,哼!你擒住了周小泼妇,她本来是我的,我要。” “不能交给你处置,留她有大用。”无双秀士断然拒绝,而且挡住去路。 “我不饶她……” “有她在我手中,她老爹如果不想上吊,就必须离开路武扬,振武镖局的人不出面,路武扬能耍出什么新把戏来?明白了吧!” “我明白。”程贞撇撇嘴:“像我一样,我爹就算碰上天大的委屈,也硬着头皮认了,所以你们才能无南顾之忧。” “小贞,平空弄点醋来吃吗?”无双秀士得意地笑问。 “好了,我不管你的事。”程贞一挥手,瞥了地上的周小蕙一眼,匆匆地走了。 无双秀士向身后的矮树丛打手式,再向前面远去了的程贞背影一指。 两个青衣人长身而起,回了手式,悄然消失在程贞所走的方向,乍起乍伏的身法十分迅疾惊人。 “现在,小丫头。”无双秀士向脚下的周小蕙狞笑:“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了,你知道我要怎样,是吗?” “你这畜生,别动我……”周小蕙突然全力大骂大叫,声调愤怒凄切。 “哈哈哈……”无双秀士的狞笑特别刺耳。 向东伸的小径,沿山冈绕向东南,远离铁城禁区,这一带不再有人警戒、搜索。 程贞如果想阻止飞灾九刀前往铁城赴约,就不该走这条路。 跟踪的两个青衣人,越跟越起疑,但又不能不跟,必须有结果才能返回禀报,半途而废,以后有不意的变化,他们如何交代? “刘兄。”领先的青衣人向同伴低声说:“飞灾九刀不可能躲得远远地,是吗?” “是呀!”同伴刘兄说:“他必须躲在能监视铁城附近动静的地方,这才能知道自己的处境,了解情势的变化,才能决定自己的正确行动。” “程姑娘似乎判断不一样呢!” “很难说。” “怎么难说?” “女人比男人敏感,知道男人的心理。她们行事,不是凭常识理智来决定,而是凭自己的感觉和本能。 也许她认为飞灾九刀会躲在她想像的地方,这地方是她凭女人的直觉感觉出来的,这叫做异性相吸……” “俗!”青衣人似乎有意炫耀自己聪明:“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程姑娘在藏剑山庄时,便对飞灾九刀有情。 要不是蓝天成老弟抢先一步,局面可能完全改观,她对飞灾九刀仍难忘情,所以她会找得到飞灾九刀的,可能飞灾九刀也对她有意呢!” “男女间的事,只有当事人才心里有数,咱们少管闲事。唔!她的速度加快了,跟近些,别把人追丢了,在蓝老弟面前不好交代呢!” 两人跟在后面一里左右,保持视线可及的距离。 但这一带草木繁茂,小径开始有大幅度的转折,一转弯就被草木挡住了视线,因此他们必须跟近些。 两人脚下一紧,距离迅速拉近。 程贞以不徐不疾的脚程,沿小径信步而行。 在藏剑山庄,她不但对飞灾九刀有情,而且飞灾九刀的神勇和豪气,也让她心折爱慕。她独自前往火场废墟会晤,就是希望凭自己的美貌与爱意,与飞灾九刀亲近攀交,表达她的情意,冤家变亲家,没想到……” 无双秀士魔高一丈,把她的希望彻底粉碎了。 论人才风华,无双秀士比飞灾九刀高了一品,但其他方面,却差远啦!飞灾九刀才是真正的男人,一个坚强、正直、山一样的男人。 只有英俊的面孔是不够的,尤其是脸呈忠厚心藏奸诈的人最可怕。无双秀士乘她之危霸占了她,她内心的创伤已到刻骨铭心地步。 但她是个坚强的女光棍,承受得起刻骨铭心的痛苦,不但不怨天忧人,反而活得更坚强,更勇敢,也更阴狠,更冷酷。 绕过一处山坡,路左的矮树丛青影升起。 她倏然止步,脸色一变。 “只有你来?”她变色问。 “是的,大小姐。”青衣大汉欠身答。 “这是说……” “为了大小姐的安全,连大小姐的师父尚老爷,也主张暂且忍耐,所以要大小姐火速南下,先脱险境,再大举北进兴师问罪。小的带了五个人,负责掩护大小姐脱身,请大小姐……” “我不走。”她银牙一挫:“老天,这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们却轻易错过了,你们不来,良机不再。我不走,我要等另一次机会,你们走吧!” “大小姐……” “请转告我爹,不要为我担心。” “可是……” “不要可是,走!” “这……好吧!”大汉指指后面:“有两个人跟踪,怎办?” “没你们的事,立即撤!”她坚决地说。 “小的遵命回报。”大汉行礼,向下一挫,草声簌簌,退入矮林走了。 她弄开袖中的特制紫金排管塞口,泰然自若重新动身,所经处的小径中,飘散着令人难觉若有若无的轻雾。 在阳光下,这种雾即使留心察看,也难以察觉。 不久,两个跟踪的人到了。 “这一带没有岔路,刘兄,不如绕到前面去监视。”走在前面的人扭头说:“或者到冈上去,可以看远些,也好搜寻可疑的征候。” “屁的征候!”刘兄苦笑:“越走越远,那小女人不是来找飞灾九刀的,她一定是来找自己的魂。” 谈说间,通过程贞先前与大汉打交道的地方。 “蓝老弟怕她与飞灾九刀勾搭,恐怕是疑心生暗鬼……呃……” “砰!”后面的人反而先倒了。 程贞重新出现时,两个跟踪的人已经像具死尸。 ------------------ 旧雨楼扫描,无涯 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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