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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情敌相遇


  太阳爬过了山巅峰尖,照射着山崖下一株千年巨松。
  巨松下坐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散乱的秀发,披垂地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她身边横放着一支晶莹透明的玉箫,怀中却抱着一个疾服劲装的垂死青年。
  她没有泪水,也没有痛苦悲伤的神情,只是木然地呆坐着。
  山风吹飘着她散披的长发,一阵阵似啸松涛,托视出这凄凉的画面。
  突然,她怀抱中的青年挣动一下,慢慢睁开了一双失神的眼睛,说道:“我伤的很重……恐……怕是不行了……你不要再管我了……你走吧……”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知道说些什么。
  但那黑衣女人却从他启动的口中,意会到他说的话,摇摇头,道:“兄弟,我不走了,我要陪着你……”
  那青年突然由黑衣女人的怀抱中一挺而起,道,“此举大可不必,杨梦寰如果还能活在世上,定报昨夜相救之情……”,话还未完,突觉一阵头晕,涌喷出两口鲜血,踉跄后退数步。
  黑衣女人忽然跃起,急声接道:“你伤势惨重异常,快些坐下调息,生死大事,岂是……”
  杨梦寰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承你关注,感情心领,但我要死得清清白白……”
  黑衣女人脸色大变,惨白的脸上浮满杀机,随手捡起玉箫,怒声接道:“我有什么不好?告诉你,我虽然游戏人生,飘踪江湖,但还是冰清玉洁之身。”
  杨梦寰一咬牙,把一口涌到咽喉的鲜血,咽回腹中笑道:“咱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孤男寡女,相偎深山,一旦传言出去,岂不要污你玉萧仙子的名节?”
  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道:“我一生只有好恶之念,什么名节不名节,我根本不懂,我也不愿去懂。再说你已是垂死之人,此刻不过是回光返照,等你那最后一口元气消散,立即要倒毙荒山,你认为还能活下去吗?”
  杨梦寰道:“你既知我是垂死之人,何苦还要在我死前,多加我一份愧疚不安……”
  玉萧仙子放声一阵格格娇笑,道:“我不但要增加你的愧疚不安,而且还要亲手把你击毙萧下,这样我才心安理得。”
  说罢,举手一萧点去。
  杨梦寰侧身一闪,让过玉萧,欺到玉萧仙子身侧,反掌一招“毒龙喷雾”,击中玉萧仙子右肩。这本是天罡掌法中三大绝招之一,威力相当奇大。只因他内伤惨重,拍出掌势虚飘飘的毫无一点劲力,一掌击在玉萧仙子身上,不但难伤玉萧仙子,而且倒把自己震得晃了两晃。
  但他奇奥的闪避身法,却把玉萧仙子惊得呆了一呆。
  他见一掌击中对方后,毫无半点功效,心知再打下去,也不过徒自取辱,立时转身向前面山峰奔去。
  玉萧仙子忽然尖声大笑起来,声音异常凄厉刺耳,笑声中纵身一掠,随后追去。
  杨梦寰耳闻尖锐长笑之声,愈来愈近,心中十分焦急,只得拚尽余力,向前狂奔。
  一个意念支持着他惨重伤势的躯体,也激发他生命中仅余的潜力,竟被他攀登上一座数百丈的高峰。玉萧仙子目睹他奇快的身法,心中暗暗惊异,她功力比梦寰深厚,受伤亦没有杨梦寰重,伤后又服过杨梦寰相赠的灵丹,那粒功效神奇的丹丸,不但有延年益寿之能,且又是疗治内伤的圣品,秘方来自《归元秘笈》,实力当代武林中第一等灵丹奇药,是以她才能支撑。
  但她仍无法追赶上舍命狂奔的梦寰。
  待她追上峰顶,杨梦寰已快到另一端悬崖边缘。
  这时,她才了解了杨梦寰的心意,竟是想扑崖死去,心头一惊,停住了脚步,大声叫道:“兄弟,杨相公,你……你不要跳,我不追你了……”
  声音悲凄,如巫峡啼猿。
  杨梦寰已到了那悬崖边缘数尺之处,听得玉萧仙子哭喊之声,不自觉停住身子,回头望去,果然她站立在丈余外,不再追赶,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一停下,支持他重伤躯体的潜力,骤然消失,再也支持不住,只觉眼前一黑,仰面栽倒地上。
  玉萧仙子只惊得啊呀一声,纵身一跃到了梦寰身侧,只见他倒卧之处,距那悬崖边缘,只不过尺许远近,如果他刚才再往前跑两步,这一仰面跌倒,必然要坠下悬崖。
  她缓缓蹲下身去,轻伸玉掌,按在梦寰前胸,他心脏虽然还有些轻微的跳动,但入已完全昏迷过去,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她本是久历江湖之人,见多识广,一望之下,已知难再救药,不禁一阵感伤,黯然泪下。
  要知杨梦寰受到心雷一击,内腑已被震离原位,伤势之重,早难支持。所以能不当场毙命,全仗他服用那舟中所遇身披蓝纱少女相赠灵丹妙药,护住他最后一口元气不散,如果能及时疗治,不难逐渐好转。
  偏是他生性固执,不肯听玉萧仙子警告之言,大危垂死之际.还要顾及到日后流言中伤,拼耗最后一口元气,挣脱玉萧仙子怀抱,攀登上高峰,致使那灵丹托护他丹田仅余元气,完全消散,伤处剧变,内腑效能消失,全身脉穴关塞。
  她放下手中玉萧,不顾自己伤势恶化,强行运气,功行双臂,气聚两掌,缓缓在梦寰各处要穴推拿。
  她双掌连推拿杨梦寰十二处重要穴道,可是杨梦寰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玉萧仙子绝望地停下双手,擦去头上汗水,呆呆地望着僵卧在身傍的梦寰一阵,脸上突然泛起笑意,自言自语他说道:“兄弟,你好好的安息吧!我要替你建一座安适的长眠之所,我要摒弃江湖上一切纷扰,静静地陪守在你的身侧,兄弟,走吧!”
  她平伸双手,抱起梦寰,随手捡起玉萧,信步下了山峰,茫然向前走去。
  这时,她似是已失去了主宰自己的力量,心中空空洞洞,没有感伤,也没有悲苦,山风吹飘着她垂到腰间的长发,衣袂……
  翻越过数道山岭,到一处山泉汇集的小溪旁边,漏漏水声,如呜佩环。玉萧仙子忽然觉着口中有些渴了,她放下怀抱中的梦寰,喝了几口溪水,只觉寒意冰心,神智骤觉一清。
  抬头望去,只见三面都是绵连的浅山。正北方数百丈外,有一座高峰,奇伟拔大,一道瀑布由那千寻峭壁间直垂下来,在一处突出的大岩上,溅玉喷珠,云气迷漫,远远望去,有如一团浓雾,凝结在空中。
  她略一张望,抱着梦寰,沿小溪直对那高峰下走去,那急瀑由峰上泻落的响声,愈来愈大,但闻隆隆巨声,如呜沉雷。
  突然几滴冰冷的水珠,溅飞在玉萧仙子的脸上,使她木然的神志,陡然清醒过来,抬头看去,原来已到了那高峰下面。
  她仔细打量这峰下的景物,只见苍松翠绿,芳草如茵,四周都是环绕的浅山,山风都被那山势挡住,这块百丈方圆盆地的气温,和别处截然不同。
  她仰脸望望天色,已到了中午时分,再低头看看怀抱中的梦寰,紧闭着眼睛,过去冠玉般的俊脸,此刻惨白如腊,气息微弱得已使入觉不出他还活着。
  她轻微地叹息一声,对着怀中的人儿,淡淡笑道:“兄弟,你怎么不挣扎了?嗯!乖乖地睡吧!我会伴守在你的身侧……”
  她低下头,把樱唇凑在梦寰紧合的嘴上,轻轻亲了两下,缓步走向山根下一个大岩石边。
  突然,她看到不远处峭立的崖壁间,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洞,心中一喜,立时急奔过去。
  那座石洞只不过有一间房子大小,里面满是兽粪,臭气触鼻欲呕。
  玉萧仙子皱皱眉头,退出石洞,又抱着梦寰沿山壁向北走去。
  这时,她们已在那瀑布飞溅水珠的笼罩之下,衣履尽湿。
  她心中忽地一动,运足目力,向那飞瀑击冲空岩下望去。
  果然,那突岩下是一片向里面凹进的崖壁,只是那凹壁在二十丈高处,峭壁光滑,攀登极是不易。她思索了一阵,终于被她想出了一个办法,放下梦寰,去采集了很多山藤接起,一端绑在梦寰身上,一端系在自己腰问,施出壁虎功,游上突岩下凹壁之处,然后再把梦寰提上去。
  那突岩下面,是一座左转右弯二丈多深。八九尺宽窄的石洞,宛如人工开掘的石室,洞口被溅飞的水雾遮住。
  玉萧仙子解开绑在梦寰身上的葛藤,把他依靠在石壁上,摆成一个端坐的姿势。
  这时,杨梦寰已经是动也不会动了,晕迷的神志,一直就未再清醒,手脚已微感僵硬,只余一缕弱息,尚未全绝。
  玉萧仙子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忽然,她捡起放在面前的玉萧,目光凝注在梦寰的脸上,笑道:“兄弟,你就要走了,我再替你吹一曲萧听听吧?”
  说罢,置萧唇边,吹了起来。
  只听一缕细细的柔韵,混入那沉雷般的瀑布声中,如泣如诉,极尽凄凉。
  她心中本已填满了忧苦悲凄,只不过勉强运用定力压制,不使她发作出来,这一借萧声发泄,隐藏在胸中的忧伤情愁,完全随着那婉转的萧声吹奏出来,萧声混着她泉水般的热泪,急涌而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忽间身侧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道:“姑娘的雅兴不浅,竟肯为一个垂死之人,吹出这等凄凉萧声,只可惜,他已不能聆受了,你就吹上个十年八年,他也是活不了啦!”
  玉萧仙子心神早已和那凄凉的萧音,融合一起,耳目失灵,听得那喝间之声,不禁心头一震,转头望去,只见石洞门口,站着一个绝美的黄衣少年,背插长剑,腕套金环,眼望着靠在石壁上垂死的梦寰,嘴角间挂着一份冷峻的笑意。
  她怔了怔挺身跃起,横萧问道:“你是什么人?”
  黄衣少年目光由梦寰身上,移到玉萧仙子的脸上,淡淡一笑,道:“兄弟叫陶玉,姑娘大概是名震江湖的玉萧仙子吧?”
  他格格大笑一阵,接道:“那位依壁端坐,奄奄待毙的人,可是昆仓派一阳子门下弟子,叫杨梦寰的吗?”
  玉萧仙子听他一开口就叫出自己和杨梦寰的名字,不觉呆了一呆。
  只见陶玉一晃身,欺到杨梦寰身侧,笑道:“杨兄,艳福不浅啊!活着时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师妹,常伴身侧,垂死之际,又有大名鼎鼎的玉萧仙子,吹奏着玉萧,哀乐送行……”
  玉萧仙子听他出言激讽,不由心头火起,探臂一萧,直向他后背“命门穴”上点去。
  陶玉冷笑一声,横跨两步,左手一招“分云取月”逼住玉萧,右手伸缩间已把杨梦寰抱在怀中,一晃身,黄衣飘处,人已抢到石洞门口。
  玉萧仙子心中大急,娇叱一声,振萧追去,她知道洞外是一道数十丈高低的峭壁,下面怪石嗟峨,旁侧又是那瀑布激流积成的深潭,这黄衣少年武功再高,也不敢怀中抱着人,跃下石壁,是以,她心中虽蹩着一腔怒火,但心中并不怎么焦急,玉萧化招“三星逐月”,指顾问,三萧先后点出。
  那知陶玉跃到洞口之后,陡然回身,右手抱人,左掌侧对斜挡,借势化解了玉萧仙子的三萧指攻。这手法、掌势,大出武学常规,奇诡之极,玉萧仙子虽然见多识广,也认不出这等奇奥武学,不禁一怔。
  只听陶玉一声冷笑,身子一侧,左手当胸蓄势,欺身直冲过去。
  玉萧仙子见他竟敢这等轻敌躁急,心中大怒,玉萧一招“孔雀开屏”斜劈过去,萧劈奇猛,微带风声。
  那知陶玉这欺身一进,正是三音神尼拳谱上的绝学之一,半年前他在祁连山就用这招妙“游鱼逆浪”,伤了他再传恩师觉愚大师,害得老和尚撞壁碎脑而死。
  这“游鱼逆浪”身法,妙在借敌之势,化敌之力,本身劲道,集中一点,纵遇阻力,亦可逆势而进。玉萧仙子如何能识得这一招奇学妙用,玉萧出手,忽见陶玉随着劈来萧势一转,已欺到了身侧,不觉心头一惊。
  但她究竟是身负绝学之人,又久经大敌,应变反应异常迅速,见陶玉欺到身侧,左掌忽地平向陶玉推出,一股劲风,随掌直撞过去。
  那知陶玉左掌一划,身子随着微微一侧,玉萧仙子劈出的掌力,贴着身子滑过,陶玉左手却借势由下向上一翻,击了王萧仙子左肘关节。
  这拿入关节的手法,和一般打穴手法,大不相同,饶是玉萧仙子见多识广,也识不出金环二郎这奇诡武学,不觉微微一怔。
  只听陶玉一声冷笑,左手一击,玉萧仙子全身劲力,顿时消失,左臂时间,骨疼欲裂。
  她心中明白,只要对方左手一扭,必将把自己左臂折断。但她是个性倔强之人,虽然无能再战,但却紧咬银牙,一声不响。
  可是陶玉并不下手扭断她左肘关节,只是高托着她的左臂,侧目斜睬着她,笑道:“姑娘,怎么样,你是服也不服?”
  玉萧仙子怒道:“你尽管下手就是,想要我出言相求,那是……”
  陶玉淡淡一笑接道:“我要伤你性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我要让你死的心甘,败的心服……”
  话到此处,右手忽地松开了玉萧仙子左肘关节,疾退三步。
  玉萧仙子舒展一下左臂,转动星目,打量眼前的黄衣少年、只见他倚在数尺外石壁上,右手抱着梦寰,左手护胸待敌,脸色匀红,齿白似碎玉,金环束发,眉目如画。看他姣好的面目,别说男人中绝无仅有,就是女人中,也难选出几个来。
  陶玉见她只管打量自己,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心里服也不服?”
  玉萧仙子忽地跃起,一萧点去,道:“我不服你怎么样?”
  陶玉侧身一转,又施“游鱼逆浪”身法,欺到玉萧仙子身侧,举手一托,又抓住玉萧仙子右肘关节,笑道:“不服,你就多试几招看看……”
  活犹未落,突听挟在胁下的梦寰微弱的声音,接道:“陶兄,不……要伤她……”
  金环二郎低头看时,只见他胁下挟的梦寰,微睁着一双眼睛,不知何时竟清醒过来,他呆了一呆,松了玉萧仙子被拿的右肘关节,翻身一跃,到了洞口、再低头望梦寰时,已紧紧地闭了眼睛。
  他探首望望崖壁下那鳞峋怪石,心中忽生恶念,双手把梦寰举起,说道:“杨兄,你这等留恋不死,只不过多增罪受,小弟今天要成全你了!”
  陶玉正待把梦寰投下断崖,忽觉背后风生,玉萧仙子又挥萧攻袭过来。
  陶玉双臂一震,把梦寰直向崖下投去,但在玉萧仙子迫攻之下,心中未免有点慌急,用力过猛,失了准头,他本想把梦寰抛到崖下那怪石上摔死,但这一慌,却把梦寰抛到那瀑布汇集的水潭中去了。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玉萧已点到陶玉的背后。
  金环二郎虽然已从觉愚大师处学得不少本领,近来更自三音神尼手著拳谱上,学到不少绝传武学,但究竟时间有限,除了几种常用武功,能够运用对敌之外,大部尚未娴熟。玉萧仙子这出手一击,又是全力施为,陶玉背向敌人,再想翻身迎敌,哪里还来得及,就在生死间不容发之际,陡然一跃,紧随着被他投掷出手的杨梦寰,向崖下水潭中跃去。
  王萧仙子想不到他竟会跃下悬崖水潭,这一萧因用力过猛,点空之后,身不由主的向前一栽。
  哪知陶玉在跃出石洞之后,半空中倏然一收双腿、身悬空中,打了一个转身,左手一扬,一支耀眼金环,脱腕飞出,挟着契空锐风;直向玉萧仙子打去,来势奇速,一闪而至。
  双方相距既近,发难又出人意外,玉萧仙子又正值用力过猛,上半身完全探出了石洞之际,待她惊觉,金环已到面前,只得一侧脸,让过要害,金环挟风,掠面而过,环上尖齿,在她雪白的粉颈上,划了一道寸许长短的血口,深达半分,血流如注。她本是身负重伤之人,又经强行运气替梦寰推拿穴道,人早已难再支撑,全凭梦寰送入她口中那一粒灵丹的神奇药力,和一点真情激发起的精神力量,支持着她,爬上了数十丈高的悬崖,和陶玉相搏石洞。
  如今杨梦寰既被金环二郎投下悬崖,她又连遭挫辱,再加上受金环划颈之伤,心中急忿交织,再也提不住丹田一口真气,嘴里只喊一声:“兄弟……你……”
  人便昏倒在石洞中。
  且说陶玉悬空转身,施放金环,固然击伤了玉萧仙子,但他这一分神,无法控制自己坠落之势,和杨梦寰一齐飞落在那瀑布激流汇集的水潭之中。
  杨梦寰本已晕死过去,吃那冰冷潭水一激,忽然又清醒过来。
  他随师学艺的玄都观,紧依沅江,本通一点水性,面临这溺毙之境,残余的生命本能,又发生作用,不停用手扑打水面,不使沉葬潭底。
  所幸这急瀑经那山腰中大岩石一挡,飘散成数千百股细流而下,看上去水雾迷漫,甚是唬人,其实那水潭中相当平静,并无激流击撞卷漩之力。
  陶玉在落水后,见梦寰忽又睁开眼睛,在水中挣扎,心中暗叫两声惭愧,道:“我如不被玉萧仙子逼落水潭,还认为他沉尸潭底了……”
  他心在想,嘴里却格格笑道:“杨兄,这水潭附近景物不错啊!一个人能葬身在这水潭之中,也真是死得其所了。”
  杨梦寰挣扎着不使沉入潭底,已经是极尽余力,哪里还能听清楚陶玉说的什么?
  陶玉双手拨水,划到梦寰身侧,托住他右臂,冷笑一声,道:“杨兄,咱们相交一场,兄弟实不忍看到你这等不死不活模佯,我今天要成全你了。”
  右手用力一拨水面,划到岸边,脚站实地,右掌潜运功力,正想劈碎梦寰“天灵穴”,突闻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你要干什么?快把我师弟送上岸来!”
  金环二郎回头一看,只见童淑贞手中横着宝剑,全身衣服都被那溅飞的水珠喷湿,圆睁星目,满脸愤怒之色。
  他把举起的右掌,轻轻在梦寰“天灵穴”上拍了一下,纵皇跃上水潭,笑道:“他被玉萧仙子由那突岩下投落水潭,我才冒险跃下水潭相救,不过他伤得十分惨重,只怕难以解救了。”
  童淑贞半信半疑地道:“哼!我就不信你的鬼话。”
  陶玉刚才在梦寰“天灵穴”轻拍一掌,已暗运大阴气功下了毒手,别说杨梦寰已是奄奄待毙之人,就是他没有受伤,那一托也难承受。不过,太险气功是一种极为险毒的工夫,发作缓慢。而外面又看不出一点伤痕。
  童淑贞从陶玉手中抢过梦寰,奔出那片瀑布激溅的水雾,找一处避风的山脚,把梦寰放在地上,运起功力,在梦寰各处要穴推拿。
  陶玉嘴角间带着冷漠的笑意,静静地站一侧看着,一语不发。
  童淑贞双掌遍走了杨梦寰全身十二大穴,但杨梦寰仍然是昏迷不省。
  她已累得满脸汗水直滚,心知自己已无能相救,停下手,站起身子,转脸对陶玉道:“你不动手帮忙,站在那里看什么?快些把我师弟救醒。”
  陶玉摇摇头,淡然笑道:“他伤势严重异常,元气全散,当今之世恐怕已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童淑贞急道:“纵然是救不活,也该尽到心力。”
  陶玉冷笑一声,接道:“你好像很关心他?”
  童淑贞道:“我是他师姊,关心他有什么不对?”
  陶玉微微一笑,不再答话,蹲下身子,右手在梦寰胸前二摸,皱起眉头,道:“没有救了,咱们找个地方把他埋起来吧!不要他曝尸荒山,你也算尽到心了。”
  童淑贞听得一惊,急忙伸出玉掌,轻按在梦寰胸前,果然,池心脏已微弱得几乎使人党不出还在跳动,心头一急,不禁泪下
  陶玉笑道:“你哭什么?哭也不能把他哭活。”
  童淑贞心中十分伤痛,不理陶玉,反而坐在梦寰身侧,大哭起来。
  陶玉深知梦寰已无复活之望,也不再阻止童淑贞,静静地坐在一侧,看着童淑贞哭泣。
  忽然,他叹口气,说道:“唉,要是沈霞琳得到这个凶讯,那只怕要哭个死去活来……”
  说罢,纵声大笑起来。
  童淑贞陡然停住哭声,怒道:“你别整天想着我沈师妹,哼,就是我杨师弟果真死去,我沈师妹也不会喜欢你……”
  陶玉双肩一扬,冷笑一声,接道:“他不是真死,难道还是装死不成,人既绝了气,你还哭什么?你要不想走,我可要先走了。”
  说罢,果然站起了身子,拂袖欲去。
  童淑贞平日虽和陶玉吵吵闹闹,但见陶玉真的生了气,她又软了下来,一伸手,抓住陶玉左臂,道:“你要往哪里走?”
  陶玉道:“天涯海角,九洲三岛,哪一处我都能去。”
  童淑贞看他脸上仍带愤然之色,态度忽然变得十分温柔,道:“等我把我杨师弟埋起来再走好不好?”
  陶玉想起杨梦寰过去和自己相处之情,心中突生愧咎之感,点点头叹口气,道:“好吧!我帮你动手,咱们替他建一座别出心裁的石家。”
  说完,抱起梦寰微僵的身体,向前走去。
  两人找到一处山脚下面,那地方都是一块块鹅蛋大小的白色卵石,陶玉把梦寰放在地上,两人一齐动手,拣集卵石,不大工夫,已堆积成一个五六尺高,八九尺长的石坑。
  陶玉抱起梦寰,放入那石坑中,望着杨梦寰,笑道:“杨兄,咱们相交之初,兄弟实在想不到,能亲手给你建墓送葬。”
  说罢,一跃出坑,正待填那石坑,童淑贞忽地一跃,落人石坑中,伸手按在梦寰胸前,只觉他心脏还在跳动着,虽然微弱得很,但并未完全停止。
  陶玉双手拿着卵石,叫道:“你快些出来,帮我动手,填满了石坑,咱们还得赶路。”
  童淑贞道:“他好像还没有完全绝气,难道我们要把他活葬在鹅卵石下不成?”
  陶玉怒道:“他已经活不成了,早葬一点时间,又有什么关系?”
  童淑贞道:“我……我忍不下心!”
  陶玉一抖手,两块鹅卵石脱手飞出,击在一块大岩山上,但闻两声大震,火星迸飞中,石屑如雨,洒落了两丈方圆。
  他投了手中卵石,一跃入坑,抓起童淑贞一条臂,潜运真力,猛然一跃,竟把童淑贞带出石坑,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不肯出来,是不是想陪他殉葬?”
  童淑贞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师弟还没有气绝……”
  陶玉突然格格一阵大笑,道:“不管他是否真死,咱们辛辛苦苦的替他建这一座石家,总不能就这样空了起来。”
  童淑贞道:“空起来有什么要紧,我师弟不绝气,我就是不准你填这石坑。”
  陶玉冷冷答道:“你能挡得了吗?”
  说完,伏身又捡起两块鹅卵石。
  童淑贞知他腕力奇大,这两块鹅卵石,如果让他投入石坑中,杨梦寰就是未死,也得被他打死,心头一急,呼地一掌,向陶玉前胸打去。
  金环二郎侧身避开,飞起一脚,踢向童淑贞的小腹。
  童淑贞出手一击,只不过是情急之下,并非真的要和陶玉动手,掌势发出,人已向后撤退。
  但见陶玉眉宇间的杀机毕露,不禁心头一凛,让开一脚后,一跃入坑。
  她和陶玉相处时间虽短,但已知他生性毒辣无比,是以跃人坑中之后,立时拔出背后宝剑。
  果然,她宝剑刚刚出鞘,两块鹅卵石挟着奇猛风声,破空落下,一块击向梦寰前胸,一块对准梦寰头上击落。他在石坑外面,一点也看不到石坑中情景,但凭刚才记忆,出手能击向梦寰要害,手法之准,实在惊人。
  童淑贞挥剑一挡,把击向梦寰头上的一块鹅卵石挡飞,左手疾出,接住了击向梦寰前胸了一块鹅卵石。
  就这眨眼之间,陶玉已跃进石坑,脸上带着微笑,态度十分温和地对童淑贞说道:“你究竟要怎么样?我可要走啦。”
  童淑贞左手接他一块鹅卵石,只震得手腕酸疼,心中气忿未平,脱口答道:“你走吧!我要守着杨师弟,等他绝了气再走。”
  陶玉仰脸望天,冷冷说道:“那就不如你陪着他,一齐葬在这石坑中好些……”
  话未落口,陡然欺身而进,左手一伸,拿住了童淑贞右肘关节,微一用力,童淑贞只觉手肘一麻,手中宝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金环二郎格格一阵大笑,右手捡起地上宝剑,寒气直逼在童淑贞前胸,道:“你们师兄妹,生虽不能共罗帏,但死后能同葬一穴,总也算一件美事……”
  他眼中闪起一抹凶光,望了望闭目静躺的梦寰,接道:“杨兄!兄弟对你不错吧!生前有你沈师妹朝夕相伴,死后兄弟又替你找一个陪葬的玉人。哈哈,杨兄,阴灵有知,也该感激兄弟这份盛情了。”
  童淑贞被他拿住关节要穴,半身发麻,手脚无力,纵想出手一拼,也无法如愿。听完陶玉一番话,更是羞急万分,圆睁星目,咬牙切齿他说道:“我杨师弟阴灵果真有知,只怕要生啖你肉……”
  陶玉右手微微向前一送,宝剑透过她青色上衣,鲜血沿剑锋汨汨而出。
  童淑贞被他拿住时间脉穴,全身麻木,毫无抗拒之力,低头看胸前鲜血透衣,心中忿恨至极,咬牙怒道:“你杀了我,我也不走。”
  陶玉突然收剑,格格大笑道:“你想得倒不错,只怕没有这样容易的让你痛痛快快地死掉!”
  童淑贞冷冷地纵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陶玉笑道:“我要慢慢惩治你。先点了你全身险穴,让你动弹不得,然后剥了你全身衣服,再把你和你杨师弟并肩放着,哈哈,我要你们并肩陈尸,暴骨荒山,要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们师兄妹间的风流……”
  童淑贞羞得满脸通红,急声接道,“我和杨师弟之间冰清玉洁,你纵然用心险毒,只怕也不能一手遮天,瞒尽天下武林耳目。”
  陶玉道:“杨梦寰整日和沈霞琳胶在一起,我就不相信他还是童男之身。”
  童淑贞道:“哼!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我杨师弟为人忠诚,岂像你禽兽不如……”
  陶玉冷冷接道:“至低限度,你已非白壁之身,你们师兄妹并卧在这等荒山之中,遍天下除了我陶玉知道之外,再无第三人知道底细,只要我略作渲染,还会有什么人不信?”
  童淑贞只听得心头一震,机伶伶打了两个冷颤,心中暗暗忖道:此人说得出,就做得到,他要真如所说而为,只怕杨师弟一段污名沉冤无昭雪之日,那么一来,不但沈师妹恨我入骨,而且还影响到昆仑派在江湖中的声誉地位。天啊!这一来,我童淑贞当真是死难瞑目了!
  最后两句话,本是她心中所想之事,但因心中性急过甚,不自觉大声叫了出来。
  陶玉却格格一笑,道:“你们师兄妹含冤之事,暂且不去说它,单是我点中全身险穴那种痛苦,只怕你也承受不了。”
  说着后,右手霍然伸出,连点了童淑贞三处险穴。
  这等残酷点人险穴手法,本是三音神尼手著的拳谱上所载十三种武功中的一种。三音神尼手著拳谱中,记述人身险穴部位,目的是救人所用,一经点中,人身内奇经八脉中的危险三脉,气血立时逆转,凡是身被奇毒侵入体内的人,经过气血逆转之力,可把脉内所漫之毒迫出,但事先必需先把当受之人,几处要穴封闭,不然那逆转血层攻人内腑,当受之人,如被万蛇钻心,纵然是铁打金刚,也难受这种痛苦。
  童淑贞被点之初,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有点昏昏欲睡,全身十分舒畅,大约过有一盏热茶工夫,突觉内腑一阵翻动,逆行气血,攻人心脏,只觉有如千百条毒蛇,在胸中搅来搅去,身受之苦,实难言喻,恨不得一头撞死。
  但她右肘关节,又被陶玉拿着,全身挣动不得,满脸汗水,滚滚而下。
  她虽然咬牙苦熬,但仍然支持不住,只得柔声求道:“玉哥哥,你真忍心这样对我吗?”
  陶玉冷笑一声,道:“我这点制人身险穴手法,毒辣无比,别说是你,就当今之世而论,只怕也没有人能忍受得了。哼,你知道厉害了吧?”
  童淑贞内腑疼痛难耐,周身冷汗如雨,透湿她裹身劲装,连声应道:“我知道了,你快些替我解开,我……受不了。”
  最后一句话,声泪俱下。
  陶玉笑道:“要我替你解开,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你得答应我亲手填这石坑。”
  处此情景,童淑贞只得乖乖就范,点头应道:“我……我答应你。”
  陶玉举手在童淑贞身上连击三掌,解了她被点的险穴,但右手仍拿着她右肘关节不放。
  童淑贞喘了几口气,用衣袖抹去脸上汗水,道:“你松开右时,让我休息一阵好不好?我现在全身酸软无力,哪里有力气填这石坑。”
  陶玉摇摇头。笑道:“待你把这石抗填好后再休息不迟,再要借故推倭,可不要怪我又下辣手了。”
  童淑贞想到刚才所受痛苦,有如千百条毒蛇钻心,不禁冒出来一身冷汗,只好遵从陶玉之言,缓缓蹲下身子,把卵石一块一块地向梦寰身上堆去。
  她堆积得异常缓慢,泪水伴着她缓缓举起的玉掌,先从梦寰的双脚向他身上堆积。
  陶玉静静地站在一侧,满脸笑意,望着童淑贞把鹅卵石堆在梦寰身上。
  渐渐的,鹅卵石掩盖了梦寰双腿。小腹。
  童淑贞的心情,也随那堆在梦寰身上的卵石,愈来愈觉沉重,她的动作更慢了,但泪水似两道急涌而出的山泉,滴在那白色鹅卵石上,沿着她自己的手背,滴在梦寰的身上……
  突然,一片清幽深长的叹息声,随着山风传来,紧接着响起一个甜脆声音,说道:“黛姊姊,那瀑布击在崖石上真好看,只可惜寰哥哥不在这里,他要看到了,心中一定很高兴,唉!不知道哪一天我们才能找得着他。”
  童淑贞只听得心头一震。陡然神志一清,暗中运集功力,猛地一掌向站在身侧的陶玉劈去,同时口中又大声喝喊道:“琳妹妹,琳妹妹,你寰哥……”
  她话还未说完,陶玉已闪开她猝然一击,拿着她左肘关节,正待下手;突觉一阵急风,当头罩下。
  陶玉顺势一带童淑贞,退后了两步,避开来人一击,定神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绝姿绝世的青衣少年,正是在昆仓山中打伤他的朱若兰。
  原来朱若兰闻得童淑贞大喊之声,立时施展八步登空的身法,由数丈外凌空跃落石坑。
  她望了童淑贞一眼,轻频一个黛眉,目光又转投到陶玉身上,冷冷他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
  陶玉知她武功奇高,只要一出手,必然凌厉难挡,左手一带童淑贞,挡在自己面前,右腕一翻,拔出背上金环剑,探臂一剑刺去。
  朱若兰轻轻一闪,剑锋贴身而过,左掌疾出,斜切陶玉握剑右腕。陶玉陡然一个大转身,童淑贞身不由己的也被他带了一个转身,横挡在朱若兰和他之间。
  朱若兰冷笑一声,正待运集天罡指功夫,用隔空打穴之法伤他,哪知一转脸,看到了静静躺在地上的梦寰,白色的鹅卵石,覆盖了他双腿。小腹。
  这一惊非同小可,顿觉脑际轰然一响,忘记眼前大敌,一腿扫去,掩盖梦寰身上的鹅卵石,纷纷飞去,伏身探臂,抱起梦寰,双足一蹬,跃出石坑。
  这时,沈霞琳正如飞一般地跑过来,她一声黛姊姊还未落口,瞥见到了她怀中抱的梦寰,不禁一呆。
  金环二郎在朱若兰跃出石坑之时,也带着童淑贞悄然跃出,借着那石坑掩遮,疾奔而去。
  童淑贞本想呼叫,但转念想到陶玉残酷的点人险穴手法,心头暗生寒意,何况陶玉还拿着她左肘关节,只好一声不响地随着陶玉向前奔去。
  朱若兰把梦寰平放在地上,附耳在他前胸处,静静听了一阵,一张匀红的脸色,逐渐的变成了青白之色,幽幽叹息一声,黯然泪下。
  沈霞琳自发现杨梦寰后,一直就没有说话,呆睁一双大眼睛,望着朱若兰替梦寰疗伤,她脸上虽满是怜惜神情,但眉宇间并无愁虑之色,她相信黛姊姊无所不能,定可把梦寰的伤势疗好。
  等她看到了朱若兰盈盈泪下,心头才有些吃惊,问道:“黛姊姊,你哭什么?寰哥哥伤得很重吗?”
  朱若兰嗯了一声,道:“他伤得不但很重,而且在重伤之后又遭人暗中下了毒手,只怕是难以救得了。”
  霞琳惊叫一声:“什么?你说寰哥哥不会活啦?”
  朱若兰黯然接道:“目前还很难说,我们先找一处清静地方我再想办法试试。”
  沈霞琳忽然淡淡一笑,道:“嗯!要是寰哥哥真的不能活了那我也活不多久啦。”
  她说的是那样自然,不带一点勉强。
  朱若兰秀目凝注在霞琳脸上,缓缓站起身子笑道:“琳妹妹他死了,你为什么不要活呢?”
  霞琳仰头望着天上几片浮动的白云,脸上神情十分严肃地答道:“因为他死了,我就永远看不到啦!那我每天都要用很多的时间去想他,武功也不能学了,剑也不能练啦,唉!那真是很痛苦的事!”
  说完,凄凉一笑,转脸问朱若兰道:“黛姊姊,寰哥哥死了,你心里难不难过?”
  朱若兰叹道:“他要真死了,我心里自然是难过的……”
  沈霞琳接道:“那你还要不要活?”
  朱若兰被她问得呆了一呆,道:“我还要活下去,好替他报仇,而且还得替他选择一处风景最美的地方,建一座坟墓。”
  霞琳笑道:“对啦!那地方要很多的花树,很多的鸟儿,让那些鸟儿每天唱歌给他听……”
  忽然她长长叹息一声,又道:“不过,他死了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朱若兰幽幽一笑,抱着梦寰,向前走去。霞琳跟在她身后,默默无言地走着,她脸上毫无悲枪之色,而是一片茫然若失的神情……
  忽然,一声清越的鹤鸣,灵鹤玄玉由百丈以上的高空,疾射而下,直到朱若兰头上五尺左右,才振起平飞,鹤卷起的劲风,吹飘起朱若兰和梦寰的衣袂。
  朱若兰侧脸望了那灵鹤一眼,又继续向前走去。霞琳也失去了往日见到那灵鹤时的欢乐,自言自语他说道:“要是寰哥哥真的死了,我以后就不能再骑你玩了。”
  通灵的玄玉,好像看出主人的不悦,缓展双翼,低随在朱若兰身后飞行,白羽红冠,在日光照耀下,光彩夺目。
  两人转过了几个山脚,到一处山谷口边,朱若兰放下梦寰,扬手对灵鹤一声轻啸,啸声不大,但却悠扬婉转,似语如诉。
  灵鹤闻得那清啸过后,振翅冲霄而起,盘旋数百丈以上高空,似在替主人守望放哨。
  这座山口三面都是环绕的山壁,异常僻静清幽,朱若兰望了一眼笑道:“琳妹妹,我为了救你寰哥哥。不得不通权达变,你可不许笑我。”
  霞琳道:“你救寰哥哥的性命,我自然不会笑你。”
  朱若兰轻轻地叹息一声,把梦寰搂入怀中,暗中运集本身真气,缓缓低下头去,正待把樱唇接在梦寰嘴上,突然泛起一阵羞意,两臂一软,几乎把梦寰摔在地上。
  霞琳细看黛姊姊,两颊如火,半合星目,不住地轻微喘息,似是很累一般,心中半知半解,一频眉头,问道:“黛姊姊,你很累吗?”
  一向坚强的朱若兰,此刻忽然露出儿女情态,摇摇头,低声答道:“不是累,是我心里害怕?”
  霞琳道:“你害怕什么?”
  忽然,她若有所思,轻声一笑,道:“是了,你怕我看你亲寰哥哥是吗?那我转过脸去,不看好啦。”
  说完,果然掉过头去,双时放在膝上,支颚静坐。
  朱若兰忽然变得十分温柔,低声叫道:“琳妹妹,你转过来,我有话说。”
  霞琳依言回过头,笑道:“什么事?”
  朱若兰羞涩地一笑,道:“琳妹妹,我们女孩子家,和男人肌肤相亲,已是大不应该,如果再和他偎颊接唇,以后被人知道了,那还有何颜面立于人世?可是,我要不发一串真气,助他复生,只怕他难再活两个时辰了,这实使我进退两难!”
  霞琳细看梦寰脸色,惨白如蜡,毫无血色,心头一急,两行清泪,又垂玉颊,低声求道,“黛姊姊,要是寰哥哥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你要是不肯救他,我……”
  朱若兰急声接道:“我哪里是不肯救他,只是我……我心里有些害怕……”
  霞琳奇道:“寰哥哥人最好,你救了他,他一定很感激你,等他伤好了,咱们三个人天天在一起玩,嗯!那一定玩得很快乐!”
  朱若兰低头望了望怀中梦寰两眼,突然一咬牙,猛然伏下头去,把两片柔甜的樱唇,紧接在梦寰嘴上,舌尖运劲,挑开了杨梦寰紧闭的牙关,一股热流,缓缓注入梦寰口中。
  杨梦寰得朱若兰以本身真气相助,片刻之后,果然清醒过来。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自己依偎在朱若兰的怀抱中,一挺身想挣扎起来,哪知他全身毫无气力,这一挣,竟未挣扎起来。
  朱若兰粉脸上红霞未褪,两臂微一用力,把梦寰抱得更紧一点,含羞笑道:“你全身元气已耗损殆尽,又被人暗中下了毒手,快给我静躺着,不要讲话,不要挣动,等我替你打通奇经八脉之后,咱们再谈不迟。”
  杨梦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地点点头,目光又转投到霞琳身上。
  沈霞琳慢慢地把身子移近到他身边,摇摇头,轻声说道:“寰哥哥,黛姊姊不要你说话,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梦寰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嘴角间荡起了一丝笑意。
  朱若兰见梦寰被自己内腑元气引接了他一缕若断残息,转醒之后,立时又暗中运集功力。她知道,如果不及时打通他奇经八脉,在一刻工夫之后,他又将昏死过去。
  她无暇对霞琳解说,很快地把梦寰放在地上,右腕虚空连扬,指风震得杨梦寰衣着不停波动。
  但见朱若兰粉颊上汗水如豆,随着她扬起的玉腕,滚滚而下,娇喘之声,也逐渐急促,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她才停下手,闭上眼睛休息。
  杨梦寰经朱若兰运功打通奇经八脉后,全身机能,陡然恢复,一挺身坐了起来,转脸望朱若兰时,只见她匀红的嫩脸,已变成苍白之色,黛眉轻颦,樱口半启,呼吸沉重,似已疲累至极。
  霞琳由怀中取出一方白色绢帕,缓缓移到朱若兰身侧,替她擦试脸上汗水,目光中满是怜借。
  杨梦寰呆呆地坐在一侧,望着眼前一对如花玉人,突然他放声大笑起来。
  霞琳惊愕地转过身子,问道:“寰哥哥,你笑什么?”
  杨梦寰霍然由地上跃起,步履踉跄的向前奔去。
  沈姑娘惊叫一声:“寰哥哥,你不认识我和黛姊姊了吗?”
  她惶急地纵身一跃,拦在梦寰前面,秀目中满含泪水,幽幽问道:“寰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啦?”
  梦寰翻动两下眼珠子,冷漠地望了霞琳一眼,继续向前冲去。
  沈霞琳心头大急,双臂一展,紧紧把梦寰抱住,粉脸偎入梦寰胸前,鸣咽着说道,“寰哥哥,这些日子来,我每天都在想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理我?……”
  耳际响起朱若兰长长的叹息道:“琳妹妹,不要哭了,他不是不理你,他疯了。”
  霞琳啊了一声,道:“什么?寰哥哥发了疯啦?”
  朱若兰点点头,道:“他被人用极险毒的功夫,伤了内腑和“天灵”要穴,神智已经错乱,咱们先找一处可以存身的地方,让他静养几天,我再仔细的替他检查检查,看看是什么功夫所伤?”杨梦寰已被朱若兰打通了奇经八脉,但他内腑重伤,并未好转,是以全身毫无劲力,被霞琳紧紧一抱,竟然挣动不得。
  朱若兰疾扬玉掌,轻轻拍中了梦寰穴道,低声对霞琳说道:“琳妹妹,你抱着他,咱们找一处能遮风的地方,再想法子替他疗治。”
  两人茫然地向前走着,不知道翻越过了多少山岭,夕阳返照在山顶的积雪上,闪起一片耀眼的光辉。沈霞琳忽有所感地停住了脚步,叫道:“黛姊姊,不要走啦?”
  朱若兰啊了一声,回过头,愕然地望着霞琳。
  晚风吹飘着她白色衣袂,只见她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笑意,端庄地站在雪地中,望着那将尽的夕阳,慢慢说道:“太阳快要沉下西山了,可是在太阳将落的时候,总会有一阵最好看的美丽景色……”
  朱若兰心头一凛,接道:“什么?霞妹妹,你知道他不能……”
  霞琳笑现双面,很自信地接道:“嗯……我说寰哥哥,一定不会死了。”
  朱若兰只听得怔了一怔,暗暗叹息一声,因为,她在这一段行程中,已把胸中所学,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始终想不出解救梦寰的办法。她心中明白,梦寰全身元气消耗已尽,除非有奇迹发生,决难再活过三天,何况,他在重伤之后,又遭人暗下毒手,用险歹无比的内家功夫伤了他体内脉穴,她虽然查出他的脉穴遭人暗伤,但却无法找出对方用的什么功夫,即是自己不惜拼耗元气,每隔十二个时辰,打通他奇经八脉一次,但也绝不能阻止住他体内受伤脉穴的恶化,只不过多延长他几天寿命,而且在这多延长寿命几日之中,还无法使他的神智保持清醒。
  霞琳见朱若兰默然不语,微微一笑,又道:“寰哥哥如果会死,他一定有很多话对我们说,就像这太阳要落的时候一样,有一段很安样、很清楚的时间。”
  朱若兰位然叹道:“琳妹妹,你不要傻想了,他……他恐怕是没有救了!”
  霞琳望着那逐渐沉没的红日,娇稚无邪的脸上,忽又现出奇异之色,一颦秀盾,笑道:“黛姊姊,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朱若兰道:“你说吧?只要妹姊能办得到,一定不让你失……”
  霞琳道:“要是我寰哥哥真的不能活了,你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坟墓,是吗?”
  朱若兰道:“不但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坟墓,我还要走遍天涯,追杀伤他的人。”
  霞琳笑道:“你把那坟墓建的很大很大,我去住在里面好吗?”
  朱若兰听得一呆,道:“你……你要活生生陪他殉葬?”
  沈霞琳笑道:“我陪他在一起,可以替他作很多的事……”
  朱若兰凄凉地接道:“琳妹妹,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走吧!天已经快黑了,咱们得在夜幕低垂之前,找一处栖身的地方。”
  说完,拉着霞琳,向前奔去。
  两人又翻过几座山峰,天色已黑了下来。朱若兰运足眼神,四下搜望,只见正北方一处山壁下面,似乎是有几座房舍,隐现在苍茫暮色中。
  朱若兰运气行功,拉着霞琳加快脚步赶去。
  两人到了那座山壁下,果然见一座茅庐,依山而筑。
  虽是一座茅舍,但修筑得十分整齐有序,正厅厢房,三环对立,不下七八间之多,门前修竹,院中垂柳,两扇篱门,半掩半开,除了正厅可见灯光之外,两面厢房,一片漆黑。
  朱若兰仔细地打量四周形势,只见那茅舍依山而建,山势形态,自成半圆形,一半抱着这座茅舍,山脊平阔,两端突高,看上去似一只卧虎。
  她暗暗赞道:好一块卧虎之地,这茅舍中的主人,必非平常之人。
  大概是盘空灵鹤,两翼扑扇出呼呼的风声。惊动了那房中主人,但听一声呀然门响,微弱的星光下,走出来一个中年文士。
  朱若兰抬眼望去,只见那文士年约三旬开外,头戴儒中,身穿蓝衫,含笑而来。
  他打量了朱若兰一眼后,复露惊愕之色,但一刹那间,又恢复平静,目光转投到霞琳身上,又抬头望了望那盘飞在空中的灵鹤。才抱拳一礼,微笑道:“两位可是要借宿的吗?”
  朱若兰微一拱手,答道:“在下师兄妹三人因为贪看景色,错过宿处……”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那位白衣姑娘怀中的人,可是受了伤吗?”
  朱若兰微觉脸上一热,还未想出适当措词答复,霞琳已抢先答道:“嗯!不错,我寰哥哥伤得很厉害……”
  她本想接着未说完的话,却被朱若兰截断了话把儿,接道:“我们遇上了昔年几个仇人,我师兄和他们动手时,被人所伤,而且伤的很重,故而无法连夜赶路……”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接道:“两位如是想借用寒舍,宿住几日,以替令师兄疗伤,尽管请住就是。只是寒山荒区,无物以敬佳宾。”
  说完又是朗朗一声长笑。
  朱若兰暗中已留上了心,打量那中年文士几眼,只见他神采奕奕,英华内含,分明是一个内功极为精深之人,而且目光经常在自己脸上打转,似是已看出破绽,但他爽朗的言词之间,又毫无怀疑之意,这证明他必是久历江湖之人,此时此地,遇上了这样一位莫测高深的人物,叫她如何不暗中担心。
  可是,娇稚的沈姑娘却毫无一点戒备之心,她坦然地向茅舍中走去。
  那中年文士,把两人带到左面一所厢房面前,举手推开两扇紧闭的房间,笑道:“两位请暂在门内稍待,我去取火点灯。”
  那人退出之后,朱若兰借机对霞琳道:“琳妹妹,这人虽然不像坏人,但我们却不能毫不戒备,不可把我们经过情形,据实相告……”
  她话未落口,已闻步履之声到了门外。
  紧接响起那中年文士朗朗之声,道:“两位久候了。”
  火光一闪,晃燃手中火折子,他急步奔到一张靠窗处松木案边,点燃案上的松油火烛。
  熊熊火光,照亮了这三问大小的茅舍。朱若兰藉烛火打量房中陈设。除了靠窗摆一张松木桌子之外,只有囚张竹椅和一张宽大的木榻,榻上被褥却折叠得很整齐。房大物少,看上去空荡荡的,很不调和,但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霞琳奔到榻边,放好了怀中的梦寰,又替他脱了鞋子,拉一床棉被盖好。
  那中年文士似是闻到了朱若兰身上散发的幽香,缓步向她身边靠去,朱若兰警觉地疾退两步,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转身直对榻边走去。
  他仔细看了静躺在床上的梦寰几眼,摇摇头道:“令师兄伤势极重,只怕难以救治了。”
  他转脸望霞琳一眼,目光又投在朱若兰身上。
  朱若兰虽然聪明绝世,但因杨梦寰沉重的伤势。搅乱了她一寸芳心,她已失去了往日临事的冷静,不自觉幽幽一叹,黯然泪下。
  那中年文士淡淡一笑,又道:“令师兄伤势虽重,但天下倒有一种药物能够救他,不过……”他似是自知失言,话音倏然而住。
  沈霞琳听得直瞪着一双眼睛,叫道:“啊!那是什么药物?”
  中年文士目光凝注在霞琳脸上,沉吟不答。
  朱若兰缓步走近榻边,和霞琳并肩而立,冷漠一笑,道:“阁下所指,可是祁连山大觉寺的雪参果吗?”
  中年文士迟疑良久,忽然朗朗一笑,道:“药不医死人,佛渡有缘人,令师兄大限已到,人力岂能回天。”
  朱若兰见他口风陡转,心知是搪塞之言,一耸秀发,正想发作,忽地心念一转,浅然一笑,道,“那倒未必见得,我师兄伤势虽重,但并非毫无救治之望。”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不再答话,转身缓步离去。
  朱若兰掩上房门,又仔细查看房中布置。只觉这座茅舍中,充满了神秘恐怖,既不像一个高人隐居的地方,也不像一般绿林人物聚集之所。那中年文士,神态举动,似非江湖中下流人物,但脸上神情变化却又阴晴不定,有时朗朗大笑,豪气干云;有时言词闪烁,使人难以捉摸。
  她忖思良久,仍然无法打破胸中重重疑窦。
  遂低声对霞琳道:“这座茅舍中的情景,实使人难测高深,就这房中布置看去,好像住着很多人一样,但除了那中年文士之外,又不见别人露面,如在平时,我非要追查一个水落石出不可,可是现下,你寰哥哥身负着很重的伤势,万一引起什么纷争,只怕我难以兼顾,为了避免麻烦,凡是这茅舍中的茶水饭酒等食用之物,最好不要沾唇,明天看他伤势变化,咱们再决定行止。”
  沈霞琳自认识朱若兰以来,从未见过她这等凝重之色,当下点头答道:“我一定听姊姊的话。”
  朱若兰微笑起身,熄去室中烛光,和霞琳双双登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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