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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耽心些什么?” 雷损上了马车之后,就这样地向狄飞惊问。 “顾盼自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雷损唯一的知音,除了昔日的关昭弟,也许就只有狄飞惊。 狄飞的唯一知音,会不会也就是雷损? 雷损与狄飞惊的距离,足有九尺。 马车很大。 十分宽敞。 就算在京城里,除了皇亲国戚、达官朝贵,也很少能见着这样豪华的马车。 他们两人都背靠着车篷。 中间隔着一件事物。 ──当然是那口棺材。 棺材是雷损看人小心翼翼的搬上来的。 搬棺材的人,不但在六分半堂极有地位,就算手底下,也绝对是硬点子。 就算是身分高、武功好,依然不能负责“抬”这一口棺材,也还要得到雷的信任,以及他特别而严格的甄选。 雷损挑选的是干净的人。 特别干净的人。 通常武功练得好的人,特别干净的实在不能算是太多,也许那是因为一个有真材实料的人,反而不会花大多时间来修饰自己。 不过决不是没有。 雷损选的就是这种人。 人要干净、武功要高。 而且双手还要特别干净,不准留指甲,不许有些微污垢,要是在“扛”了这副棺木才给雷陨发现它的手有些许“不干净”譬如曾挖过鼻孔、摸过女人的身子、剔过牙齿┃他就会把那人的手砍下来。 他做得到。 他做得出。 因为他是雷损。 雷损要做的事,一定能做到。 近几年来,也许他唯一做不到的事,便是对付不了苏梦枕,灭不了金风细雨楼。 在六分堂里,被选为负责“抬”这副棺材的人,是一种荣耀,也是一件随时有杀身之祸的差事,要比出去与敌人拚命,更加战战兢兢。 他们都是年轻人。 雷损喜欢年轻人。 常与年轻人在一起,才能确保自己的心情不致老化。 这些年轻人,在抬起这副棺材前,至少都已净手三次,所以,跟在他们身后,有好一些拿着洗手盘的人跟着,就连这些“托盘的人”,也是特别干净的人。 故此,江湖中人盛传:得罪苏梦枕,也许罪不致死,但要是开罪了金风细雨楼的长老“一言为定”,苏梦枕就决不会放过他;同样的,你对狄飞惊不尊重,也许还有可能不发生什么,因为狄飞惊的心思,谁猜不透,包括他几时发怒、几时高兴、对谁好、对什么坏;要是激怒了雷损,或许也还会有一线生机,因为雷损在大怒的时候,可能会杀了那人全家大小,可”擢升那人,造就他前所末有的地位,因为雷损向来是一个小事急惊,遇大事沉着的人,可。决不能、万万不能、永远也不可以去“碰”雷损这口棺材。 ──要是去触摸雷这口棺材,你一定会后悔为何要生出来。 这是雷损的禁忌。 绝对的禁忌。 棺材被平平稳稳的停放在马车篷中央后,雷损才“敢”上车来,狄飞惊上车,当然在雷损之后。 他一向最知道白己最逼切要做好的事:不是如何争先,而是如何随后。 这点他一向很懂。 所以他是狄飞惊。 一直都是六分半堂的第二号人物。 他也很清楚:要不是他一向都这样想、并且都这样做、而且地做得很好,他这个“第二把交椅上早就塌了、碎了、不复存了,在六分半堂、武林中、江湖土、世间里完全消失于无形。 包括他这悯人,雷损很喜欢狄飞惊。 也很敬重这个人。 因为他知道狄飞惊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才是不该做的。 刚才纯儿说到“量才适性”,狄飞惊无疑就是这种人。 有野心、有志气、有魄力争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俯拾皆是,在所多有,但一个有野心、有志气、有魄力的人只愿坐稳他的第二把交椅,才是万中无一、罕见罕有的人物。 狄飞惊就是这样的人物。 ──可是狄飞惊怎么却忧愁起来呢? ──他耽心些什么? ──正午的一战? ──还是另外有些隐衷? 雷损知道这是他认同的时侯,也正是狄飞惊该说话的时候了。 这许多年来,他们之所以能合作无间,便是因为他们各自能演好自己的角色,各自站好自己的岗位,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这充分发挥和互为照应的结果,使得六分半堂,强大无比如果不是遇上了金风细雨楼。 棺材前,烧着一炷香。藏香。 藏香很香。 马车内氤氲着悠忽的香气,实在非常好闻。 ──可是为何要燃香? ──难道棺材里睡着个死人? 如是,死人是谁,何致于雷损这般注重?为何不入土收殓?为何在跟金风细雨楼会战于三合楼时,仍然抬到战场来? 如果不是,因何燃香? 问题永远是问题。 当我们试着解答一个问题时,如果你认真追索下去,又会产生许许多多的问题。 能够有答案,尤其是正确答案的问题,其实并不多,但人生里的问题,尤其是无法解决的问题,确实是太多大多了。 狄飞惊现在所提出的,显然就是一个。 其中一个。 你看这香。” 雷损看去,香点着。 香烧了一截,香灰正断塌下来,掉落在瓷制的心杯炉边沿上。 雷损着不出什么来。 “马车是动着的。”狄飞惊又说了那么一句。 这仿佛是句废话。 马车当然是动着的。 而且还直奔六分半堂。 按照这样的速度,只怕不消一个时辰,就可以同到总堂的“不动飞瀑”。 可是雷损知道狄飞惊必有所指。 所以他耐心的等下去。 等狄飞惊再说下去。 “所以风力很大,”狄飞惊果然说了下去:“风力猛劲的时候,会影响香的默燃,也就是说,有风的时候,香特别快烧完。” 他顿了顿,又道:“故此,我们以一顿饭来计算时间,那便不甚精确,因为吃饭的人,有快有慢,要是由一直慕恋雷小姐的那位张炭来吃,只怕还不到他三扒两拨,就只剩下了个空碗。” 然后他补充道:“同理,用一盏茶、一炷香、一眨眼来计算时间,都不大稳定,不大确实,如果这时间不重要,那还不如何,如何刹那间都足以到生死,那就所误极大所谬极钜矣他垂着头、但跟里发光:“没有时间,就没有光阴,我们就不会衰弱,不会老、不会死,这样重要的东西,没有准确的计算,怎么可以”他坚定地道:“我想,日后一定会有些发明,能够计算出精确的时间,而且,也许,还能够留住扁阴。” 雷损似也期许地道:“但愿能够。” 狄飞惊道:“希望能够。” 雷损接道:“可是,如果我们现在想不衰、不败、不死,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苏梦枕的问题。” “我知道,”狄飞惊道:“这便是苏梦枕的问题。” 雷掼静了下来,寻思。 “首先,我们曾猜测过,苏梦枕之所以急于决战,是因为他没有时间再等下去,”狄飞惊道:“因为他病。 雷损点首道:“时间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时间对我们而言,也非常重要;”狄飞惊道:“他甚至想要在明天决战,为了怕我们临时延期,他不惜失去地利、人和,答应带队闯入六分半堂。” 雷损嘴角似乎微微有了些笑意:“刚才,我刻意忍让,是要培养出苏梦枕的傲意和盛气,就算是再精明的人,在傲慢与气盛的时候,总是容易有缺失的。” 他把双手摆在袖子深处,仿佛正在抱着自己:“我也藉此辨察他的盛衰强弱。刚才,我一味谦让,而你替我处处与他争锋,我们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有缝,”狄飞惊忽道:“如果我们织就的是天衣,我们的天衣绝对有缝。” ““嵩阳大九手”温晚麾下有一名强助,就叫做口天衣有缝”,与我们的“后会有期”,金风细雨褛的“一言为定”,齐名江湖,你不是说这个人罢?”雷损微说地反向。 “我当然不是在说他,”狄飞惊道:“我只是在奇怪,苏梦枕实在没有必要把他的急躁和沉不住气,表现出来,让我们知道的。” 雷损道:“他是故意表现出来的?” 狄飞惊道:“只怕是。” “他故意让我们以为他不能等?” “如是,也就是说,他能等;”狄飞惊道:“至少,要比我们更能等,他才会故意表现不能等。” “要是这,”雷损沉吟道:“我们以前的一切判断,都得要推翻了。他既然能在我们故意表现得谦退畏怯的时候,刻意盛气凌人,就是要让我们对他作出错误的估计。” “在战场上,错误的估计,往往就等于失败。” “也就是说,他的痛,不一定那么沉重。” “可能全不严重。” “他腿上所藏着的暗器,也没有发作开来。” “看来是这样的,”狄飞惊叹了一口气道:“虽然,花无错的“绿豆口,无药可解,就算及时剜去伤处,也难制止毒力延。” “而一言为定口依然活着?” “并非没有可能。” “他故意要闯六分半堂?” “有可能。” “他有必胜的把握?” 至少他现在仍没有败。” 我们也还没有败。” “因为我们还未曾决战。” “我们只合力把“迷天七圣”解决掉。” “但关七也还没有死。” “关七已经是个废人,他断了一臂,身受重伤,又遭雷殛,纵然能活得下来,也不足畏”“可是那在关七背后支持他的力量,依然是个谜:“,飞惊慎重的说“关七一臂被砍了下来,但那条“天下万物,莫之能毁”的“辟神钢链口,也等于是被这一刀砍了下来,关七是拖看他的断手走的。” “你的意思是说?” “他本来有两只手,因被链子扣着,只有一半的用处,现在他只有一手,但⌒全恢复了功用。”狄飞惊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华,“开封府里,虽然已没有第二个关七但只要仍有半个关七,那也很可观了。” “何况还来了个白愁飞和王小石。” “苏梦枕要是没有了白愁飞和王小石,他一定不会那么有信心,那么胸有成竹”狄飞道:“他幸运,此时此际,来了这两名强助。” “他不一定幸运。” “为什么?”这次轮到狄飞惊问。 “王小石和白愁飞,跟纯儿是朋友。”雷损道:“男女间交朋友,很容易不只是明友这次狄飞惊沉默良久,然后才道:“我看得出来。” “王小石和白愁飞既然是苏梦枕的朋友,”雷损捻须道:“为何不能成为我的朋友”“可是他们之间已结为兄弟。” “朋友、兄弟、爱情、亲情,有时候也会变质的,”雷损的眼里也充满着智慧,“只是看是什么样的威逼、和什么样的利诱。” 狄飞惊静了下来。 “你的意见?”雷损忽问,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要狄飞惊说话。 “如果这计划能成,的确能打击到苏梦枕的罩门,金风细雨楼的心脏,”狄飞惊道:这样重大的计划、这样重要的步骤,所以,在进行的时候,应该要特别小心一些。” “你的意思是说……” “当我们看到敌人的缺点的时候,很可能是敌人故意让我们看到的,当我们看到敌人的优点,很可能那才是他的破绽。。”狄飞惊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对付像苏梦枕这样的敌人,是丝毫错失不得的。” “敌人可能是计?” “可能"”“就像以燃香来判断时间一般,很容易会有差池?” “是。” “差池虽然很小,但在重要关头,却足以全军覆没?” “同时也足以致命。”狄飞惊答道,“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你说。” “苏梦忱来找过我。” “他自己?” “不,”狄飞惊道,“还有杨无邪。” “那我们还算什么?提前发动攻击吧,”雷损着着他那副棺材,“我们就照苏公子的计划,来对付他自己:”11。” z五十、红楼梦苏梦枕、王小石、白愁飞一行人回到天泉山的“红楼”里,苏梦枕一路行,一路咳,咳声哙烈,远甚于他力战关七、与雷损对峙之时。 楼子里只剩下苏梦枕、白愁飞、王小石、杨无邪、师无愧、莫北神等几名要将。 王小石和自愁飞看着他如抽风袋般播动着的肩背,眼中都流露出耽忧之色。 杨无邪自一口白玉小瓶倒出了几颗药丸,苏梦枕也不取水,仰首吞服,合目养了一阵子的神,王小石低声道:“大哥可能要先歇歇。” 白愁飞默首道:“我们晚上再来。” 苏梦枕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又发出森冷寒光,忽然道:“禁忌:那是禁忌:”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苏梦枕指的是什么,一时间都现出了茫然的表情。杨无邪返身入内,白愁飞却道:“那也不一定。” 苏梦枕即问:“为什么?” 白愁飞反问道:“我们今天是不是成功地打击了迷天七圣?” “至少是重创了关七。” “关七他为什么会来?” “他以为“六分半堂口正与我们互相对峙中,没想到我们竟会联手,先剪除他。” “所以敌人给我们看到的破绽,未必是真正的破绽;”白愁飞道,“我们看不到的破绽,往往才是敌人的罩门。” “你的意思是说……” “同样的,敌人让我们着到的禁忌,未必是真正的禁忌。”白愁飞飞了飞眉毛,“雷损表面上对那口棺材敬若神明,可能只是故弄玄虚。” “可能,”苏梦枕欣赏地道,二也可能不是。” 莫北神接着:“如果万一是:我们就得要顾虑到,棺材要的是什么叮”白愁飞立刻反问道:“如果雷损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大伤脑筋、大费周章、疑神疑鬼、投鼠忌器呢? 莫北神微征一窒。杨无邪已从室内行出,手里拿着一册宗卷,道:“根据纪录,在过去八年来,六分牛堂在遇到重大事件的时候,雷损都抬出了棺材,没有人知道棺材有没有开启过,因为,在场的人,后来能活着的,只有一个狄飞惊。” 苏梦枕沉思。 白愁飞蹙眉。 “还有,六分半堂的子弟,对这口棺材既敬且畏,如果是堂中小卒,冒渎了棺廓,必定就地处死,当年:有一名堂主,因为不小心把手在棺材上按了一按,雷损就着人砍掉他按在棺上的两只手指,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得到指令之前,行前那付棺木的十里之内。” 杨无邪侃侃而道:“雷损在每一个月圆之夜,总是要独对棺木一个晚上,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苏梦枕忽问:“雷损把棺木搁在那里?” “不勒飞瀑之前。” “不动飞瀑是六分半堂重地?”王小石问。 “是。”杨无邪道。 苏梦枕道:“后天我们正是要攻取这个地方。” 白愁飞问:“被砍掉手指的堂主是谁?” 杨无邪答:“他已被降为第十三堂主,“独脚铁鹤”周角。” 白愁飞一皱眉,道:“六分半堂不是只有十二名堂主么?” 杨无邪道:“周角被贬,只算是“半名”堂主,地位略高于丁瘦鹪、厉单、林示己、林己心等香主。” 白愁飞沈吟道:“哦……” 苏梦枕神眼一亮:“二弟的意思…… 白愁飞道:“除了狄飞驽之外,周角是曾最接近及接触过那日棺材的人。” 苏梦枕道:“我们当然不能向狄飞惊求证的事”白愁飞接道:“却可把周角“请田同来问问。” 苏梦枕道:“六分半堂断不会料到我们竟会打一名连堂主都算不上的人的主意。” 白愁飞道:“何况,冈角手指被砍,心怀怨愤,就算未必会出卖六分半堂,但也对那口棺材心存赚恶。” 苏梦枕唇边居然微微有点笑意:“所以,有时候,看来没有用的人,却常常大有所用白愁飞道:“同样,看来毫不起眼的疏忽,却往往造成致命伤。” 苏梦枕道:“但这个伤肯定是六分半堂的。” “凡是伤。都会痛,敌人的伤处,就是自己出击的重点,”白愁飞道:“不过,像狄飞惊那种伤,实在很可能反而成为出击者的致命伤。” 苏梦枕黔怼头道:“你注意到了?” 白愁飞道:“我看见了。” 苏梦枕道:“别人以为你很骄傲、很自负的时候,你却什么都留意到了。” 白愁飞道:“所以我才自大得起。” 苏梦枕一时说不下去。 王小石即道:“你们是说狄飞骜曾抬过头?” 苏梦枕道:“在闪电的刹那。” 白愁飞道:“在拦截关七夺路而逃之际。” “狄飞惊的头骨没有折断,他自然也可能有武功,可能还是绝世的武功;”王小石问:“只是他为啥要作这样的隐瞒?” “他要人掉以轻心。”白愁飞道,“敌人集中注意力在雷损,他就可以在重大关头,助雷损一而胜。” “不一定。”苏梦枕忽道。“也有可能助我们一击不成! “哦?”白愁飞目注苏梦枕。 “雷损也不一定知道狄飞惊的颈骨没有断,”苏梦枕道,“或者,狄飞惊的颈骨的确折断过,可是现在又复原了。” 杨无邪道:“问题是在:雷损与狄飞惊合作无间、肝胆相照,并肩作战的原由,我们找出来了没有?” 王小石笑着说:“他们肝胆相照。也许是因为他们一个生有肝病,一个患有胆病。” 莫北神却正色道,“只要找得出原由来,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苏梦枕微喟道:“不过,天底下没有颠扑不破的道理,也没有拆不敬的关系,永不变质的感情。” 白愁飞一哂道:“所以,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永久的仇敌。” 王小石忽然大声道:“不对!” 白愁飞瞪住他道:“就算不对,也是事实。” 王小石道:二要是人生是这个样子,那还有什么好玩?” “活着是件庄严的事,没啥好玩的:“苏梦枕淡淡地道:“现实本就不好玩得很,只有在梦中才好玩。” “活着就算不庄严,也很无奈,因为你除了死,就是活,没有别的选择。”白愁飞道:“所以我要活得好,活得光采,活在胜利中,那才活得过瘾,活得痛快:”“因为这是梦想,所以我们都活在梦里,偶尔也算是会有好玩的事儿。”苏梦枕居然笑了,他一笑,又咳嗽,眉一撮,像是什么地方刺痛了一下似的,可是他若无其事的接道,“这是红楼,我们仿佛都是活在一场红楼的梦境里。” 王小石喃喃地道:“不过,我们能在一起,共商大计,倒真似一场梦。” “不道,到了后天,这场梦就得醒了;”苏梦枕道,“不是六分半堂惊梦,便是金风细雨楼的梦醒。” 王小石问:“所以你才故意表现得非常骄傲?” 苏梦枕道:“我要让他们都以为我骄傲。” 王小石道:“骄傲的人容易大意。” 苏梦枕道:“我就是希望他们以为我正在大意。” 王小石道:“但雷损也要你以为他懦怯。” “所以我跟他真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苏梦枕居然笑了出声,“他尽量胆小怕事,我全面趾高气昂,真正的实力谁也不知,双方都在试探虚实,我们都是在演戏!” 白愁飞笑道:“人生本就像一场戏。” 王小石咕噜道:“我宁愿像梦。” 苏梦枕对白愁飞道:“你我那一场戏,也演得很逼真。”他顿了一顿,又道:的一样。” 王小石恍然道:“你们……原来…… 苏梦枕微笑道:“我要老二当众与我冲突,让他们以为,我们军心未固、人心末稳。” 王小石茁笑道:“果真是敌人让你看得儿的破绽,可能是个陷阱。”心中忽掠过一个念头:他原以为白愁飞和苏梦枕真的容不下对方,只耽心一山不能藏二虎,而今得悉反而是双方当众“演一场戏”,受欺瞒的是自己,心中也真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他很快的便开解自己: ──大哥和二哥配合无间,为的是对敌,他俩没有真的龃龉,那是好事,自己应该高兴才是! 却听白愁飞道:“不过,对关七放虎归山,对六分半堂身闯虎穴,我还是非常反对。” 苏梦枕道:“你不明白的。” 白愁飞道:“那你就让我明白明白。” 杨无邪插口道:“楼主行事,莫测高深,不一定要事先道分明。” 白愁飞道:“事先明白,总好过事后反悔。” 师无愧忽道:“你是什么东西,公子做事,要先跟你说原由?” 白愁飞道:“我是副楼主,你这样对我说话,算是什么态度! 苏梦枕低叱一声:“无愧! 师无愧低首退后不语。 白愁飞兀自道:“关七已去,来者可追,但我们没有必要让敌人以逸待劳。” 苏梦枕脸色一变,道,我自有分数! 白愁飞仍寸步不让:“我们是在同一战线上,理当明白个中内情。” 王小石慌忙道:“我们才加入不久,很多事情还末拿捏到分寸,机密大事,确乎不宜大多人知晓。” 白愁飞仍道:“连我也不可以知道?” “如果你是六分堂派来的人,”苏梦枕冷笑道,“我把什么都告诉你,岂不是正好入彀?” “好,好:“白愁飞怒笑道:“我来帮你,你竟以为我是奸细! “这是我楼子里的事,关系到上上下下千百人的性命安危,我自然要审缜从事,”苏梦枕冷着睑色道,“再说,你来帮我,我也一样帮了你:没有金风细雨楼起用你,你又如何能逞野心、立大叶?” 白愁飞忿然道:“你以为我非金风细雨楼便不能创道立业?” “非也。”苏梦枕依然沉着地道:“我就是着得出你们两人非池中物,日后必有大成,才诚意邀你们进楼子里来。” 王小石见白愁飞和苏梦枕又过不去起来,忙圆场道:“全仗大哥的慧眼和栽培,不然,我还在路口医铁打,二哥仍在街边卖画。”他这几句话,是由衷之言,说的十分诚挚。 白愁飞静了一阵子,忽问:“你怀疑我们?” 苏梦枕一笑道:“要是怀疑,你们现在还会在这里?” 白愁飞是一个非常坚决的人,他坚持问下去:“你着是不怀疑我们,为何在这生死关头,仍有所隐瞒?”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苏梦枕平静地道,二就算是无邪、无愧,他们跟在我身边多年,有些事,他们仍然是不知晓的。” 杨无邪即道:“但我们并没有追问。” 师无愧也道:“因为我们信任公子。” “你既不任我。我又为何要信任你?”白愁飞固执地道,“你既防范我们,又为何要重用我们”“你错了。” 苏梦枕吐出了这三个字。 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他因为太过重才,才一直没有发作。“我就算怀疑你,也会试用你,不试用你,又如何才能信任你?在暴风雨前,我们还不能问舟共济,你还不能对联手放心,那只有徒增覆舟之危了:“苏梦枕道,“任何人都不会在一开始就信任人,何况,你们出现的时机,恰好就在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决一死战之际,未免太过凑巧了。” 这次到王小石忧心忡忡的问:“你认为我们是故意潜入金风细雨楼卧底的?” 苏梦忱道:“不是。” 王小石问:“为什么?” 苏梦忱道:“因为谁也料不到我会这样的重用你们。就算你们很有本领,我也可以弃置不用,甚至着人杀了你们。但是谁也无法料定我的反应,所以不甚可能局来卧底。” 他了顿,又道:“更何况,在雨中废墟里,我吃了一记“绿豆”暗器的时候,你们就有机会在那时候杀了我,恨本不需要作卧底。” 王小石目光垂注在苏梦枕的腿肚子上:““绿豆”很?” 苏梦枕道:“毒得超乎想像。” 杨无邪道:“花无错存心背叛,要取鲍子的命,不够毒的暗器,他也不自使出来。” 王小石耽心地道:“不知……有没有妨碍?” 苏梦枕还末答话,白愁飞已道:“他不会回答的。就算答你,也未必说真话。” 苏梦枕眼里已无了笑意:“你很聪明。” “我喜欢交聪明的朋友,最好是人又聪明,良心又好的人,”苏梦枕忽把话题移转:“止如找老婆,我喜欢人又长得漂亮,心地又好,又能干聪明的女孩予。聪明的要,因要对着一生一世,要是不够聪明,那漂亮只是虚,徒增烦恼。故此,宁愿不甚美,也不可不够聪明。美会逝去,聪明永存。可惜,人世间又美又好又聪明的女子,不可多得,纵是男子,也少之又少。” 王小石笑道:“雷姑娘美极了,人又聪明,良心又好。” “良心我不知道,她武功却是不成;”苏梦枕也笑道:“不过她确是又美又聪敏,所以我要托你一件事。” 王小石乐得把白愁飞与苏梦枕的争执化解,忙问:“什么事?” “在私下与你说这件事之前,我们正要面对的是后午六分半堂之会?”苏梦枕长声道:“我们现在有一些事是必须要做的:那就是要有充分的歇息,然后”“我们再聚于此地。共同擘划攻破六分半堂的大计:”11。” z五一、道旋风“我的大计就是发财:“唐宝牛喝到第三的时候,眼睛已经有点发了直,舌头也大了起来,“待发了大财,我就可以做我要做的事“你到底想做什么事情?”张炭已喝了十六碗,脸不红、气不喘,他饮酒要比喝茶还顺畅,但算来还是要比吃饭慢上一些。 “我需要一个如花似玉,有闭月羞花之貌的老婆,”唐宝牛眼里充满了幻想,“我要出名,成大名,让人人一听我唐宝牛,都怕了我,都吓退三步……” “你要做到这点,不必要等到发财。” “哦?” “你只要去买一把刀就够了。” “买刀干啥?” “你只要在心里不高兴的时候,有人敢笑,你就别管认不认识,一刀割下他的瓢子,如果在你心中高兴的时候,有人胆敢哭丧着脸,你就一刀劈下他的脑袋,有闲之余,还可以挺。刀去抢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兄回来,这样一来,只要半年功夫,只要你还能活着,包管教你名震天下。” “呸?我要行侠仗义,这种恶霸行迳,怎适合我的作为!” “那你还想要干什么?” “我刚才说过了,我要成名,我要娶个漂漂亮亮的老婆,我要住得舒舒服服,过得快快乐乐,我还要一身武艺,比沈老大、苏楼主、王老石、白阿飞的武功都高,我还要人人都佩服我,侠名震天下,方恨少见着我便后悔当年为何不早些巴结我……”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唐宝牛诧问。 “你的愿望,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但跟发财都全无关系;如果你有能力去做,现在就可以做到。”张炭道:“发财只可以让人活得舒服一些,或许还可以要到几佴外表美貌里面草包的老婆,还有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奉承讨好你,但要打败苏梦忱那额枭,要沈虎禅这等人杰佩服你,可全起不了作用。其实,一个人只要心里舒服:量才道性,不管住哪里,怎么过也都一样舒服。” 唐宝牛想了想,顿时豪笑道:“好,既然银子买不到这些,我还要那么多钱夹干什縻!”其实知足常乐,只要明白这个道理,人人都可以富甲天下。”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想要做的事,不一定要等到发达才能做,而且还要先干了了有可扛发达,可惜这道理到现在道是有很多人想不明白。” 说罢又去叫了一坛子高粱,边向张炭敬酒。张炭仰脖子一口乾完,唐宝牛却只呷上一小口。 张炭初不为意,后来还是发现了。 于是他问:“怎么你喝起酒来,就像蚂蚁饮水?” “什么蚂蚁饮水?”唐宝牛听不懂。 “少啊!” “因为我不会喝酒。” 张炭登时大笑,狂笑。 “笑什么?”唐宝牛颇感不满,他知道张炭是在笑他。 “我看你牛高马大,威武非凡,以为你有海量,原来竟如此喝不得酒,可笑,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一个高大威猛的人,不见得就能;一个小精悍的人,不见得就不能饮。”唐宝牛大眼一翻,道,“正如高壮雄豪的人,可能心底善良;但矮小温和的人,也有可能心存恶毒,反之亦然。以身形论心性、好恶,那是白痴才干的事。” “所以能喝酒的未必是真豪气,不善饮的未必非大勇。” “同理,能饮的不见得就是好汉,不擅饮的也不见非好汉。” “你的意思是说:喝酒归喝酒,好汉归好汉。” “酒是酒,人是人,有人以酒许人,正如以文论人,都是狗屁不通的事。” “你既不能饮,又要叫酒?” “我不善饮,你却能饮。” “所以你买酒,我喝酒?” “对;我且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 “我平生不喜请人喝酒,酒能乱性,一些自以为好酒量的人,不醉时已不说人话,醉了后说话一如放屁,所以我不请人饮酒……你是例外。”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我听。” “我今晚才第一次喝那么多的酒。” “哦?” “因为我看不起的人请酒,我不喝;看不起我的人,自然不会请我喝酒。要我自己买酒,我宁愿花银子买饭吃;而我的好友们,都不嗜喝酒。” “那今晚你是在赏面给我了?” “这话倒也不假。” “看不出你个子小小,酒量却好。” “我自己原先不知道,现在看来倒是事实。” “所以我负责劝酒,你负责饮酒。” “如果你有心请我多喝点,为何不叫点下酒的东西?” “好,你要叫什么下酒?” “饭,当然是热辣辣香喷喷白雪云的饭。” “好,没问题,我叫饭,给你下酒,但只要你多赏我一个脸。” “要我多喝一窿?” “非也。我只想多知道一件事情。” “果然,”张炭一笑道,“你这人好奇心志重,不问个水落石出不死心。” “我这叫不到黄河心不死,”唐宝牛搔搔耳颊笑道,“你跟那个雷纯是怎么认识的?” “告诉你也无妨,”张炭又一口吞掉一杯酒,唐宝牛为了要听人的故事,忙着殷勤为他倒酒,“你有没有听过“桃花社”的“七道旋风”?” “是不是长安城里,由赖笑娥统御的朱大块、张叹、“刀下留头”等六人所组成的“七道旋风”?” “便是。”张炭道:“你总算还有无见识。” “我的优点很多,”唐宝牛笑嘻嘻的道,“你大可慢慢发掘。” “七道旋风里,我也是其中一个。”张炭酒兴上了,话说得更起劲了,“我跟赖大姊等生死义结、清同手足”“对了,就像我和沈虎禅沈大哥及方恨少一样。”唐宝牛插嘴说。 “有一年元宵节,“杀手员外”曾在长安城花灯会上暗算方振眉,可是功败垂成,你可有听闻?” “有。那是轰动天下的大事,我怎会不知?”唐宝牛眼睛发着亮,“方振眉是萧秋水之后最教人注目的大侠,杀手员外是“舟子杀手”张恨守之后最有名的杀手,幸好他杀不着方振眉……” “他也杀不了方振眉。”张炭道,“所以他迁怒于赖大姊。” “他要杀赖笑娥?”唐宝牛惊问。 “有我们在,他也杀不了赖大姊,”张炭叹道,“所以他一气之下,盗了一册赖大姊的星象真监秘本,一路逃到庐山去。” “嘿,”唐宝牛眉毛一斩道,“教他得手了,你们也真差劲。” “故此我也一路追到庐山去。” “就你一人?你那干结义弟兄呢?” “他们走不开,”张炭道,“因为城里忽然来了一个极厉害的神秘人物。” “是谁?”唐宝牛奇道:“有什么人要比“员外”更厉害?” “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迄今尚不知他是敌是友,”张炭道,“只知道他又高又瘦,脸白森寒,背上掮了个又旧又的包袱,任何人跟踪他,都撮不上,俟跟他动手,都胸口一个血洞,不曾有半个活着的……” “好厉害,”唐宝牛顿时叫道,“他是谁?” “你没听我先前说了吗?我们也不知道。”张炭也叫道,“所以,张叹、“刀下留头”朱大块、齐相好等弟兄才留下来陪赖大姊,驻守长安城,我独个儿去抓“杀手员外”。”“你一个人,对付得来吗?”唐宝牛斜睨了他老半天,“我要是你的兄弟,也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去。” “说句实话,”张炭苦笑道,“我想独力干点扬名的事儿,是偷出去的,赖大姊等事先并不知情。” “好极了!唐宝牛拊掌道,“我也常做这种事,沈大哥时常给我气得耳朵都歪了。” “可是我这一来,差点没送了性命!” “性命送掉不妨,人怎可不做好玩的事?”唐宝牛这次自动喝三“大”口,“你我同一性情,当浮三大白。” 张炭一口把碗中酒乾尽。“我追踪杀手员外,到了庐山,眼看逼近他时,他却失去了琮影,我知道他已发现了我,要来杀我了……” “所以你准备跟他拚了?” “不,我逃。” “什么?”唐宝牛又叫了起来。 “我一逃,他才会以为我怕他,他立刻追杀我,这一现身,我们才能激战起来。” “杀手员外身上有至十六种兵器,每一种都是用来对付有不同特长的敌手,你…… 怎敌得过他?” “我敌不过。”张炭道,“所以我一上来,就偷走了他身上的至十六种武器。” “对,打,你不行,偷,你是行的,”唐宝牛瞪着眼道,“不然你怎么偷得了我怀里的手绢。” 张炭只横了他一眼,迳自说下去:“可是,纵没有了武器,我还是敌不过员外。眼看就要丧在员外的手下,忽听松石间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老五,凭你身手,要独战这死人员外,还差一截呢,大姊说的,你不相信,现在自己吃着亏了。” “暧,你的赖大姊来了不成?” “我登时一怔,员外也吃了一惊,提防起来,却闻一个男子悄声的道:“大姊,咱们何不一起做了他?”只听原先的女音如银铃般笑了起来:“他要莽撞,让他吃热小亏也好,方公子片刻就到,到时候看员外还怎么杀人?”张炭坠入了回忆之中,“你知道,杀人员外吃过方振眉的亏,而今一听赖大姊和兄弟们来了,方公子马上就到,心中一慌,那敢勾留,立即夺路而逃”“你居然给他逃了么?” “我即以反反神功,击了他一掌;”张炭道,“他伤得很是不轻。” “不过仍是逃了,是么?” “逃了,我当时也受了重伤,追不上。”“你那个赖大姊是怎么搞的?” “因为来的根本不是赖大姊,”张炭摇头笑道,“那女子的笑声也很好听,但比起赖大姊来,还是差了点,我一听,便知道不是真的大姊,所以知道那女子只是要用话扰乱员外的心,我便蓄力反击,一掌伤了他,让他胆丧而逃……” “来的不是赖笑娥……”唐宝牛灵机一动,拍着大腿道,“一定是你姊姊:”“啐:“张炭没好气的道:“我没有姊姊。” “那……”唐宝牛试探着道:“敢情是你的妹妹?” “:“张炭白了他一眼,“我妹妹胖得像头大象,外号大肥獭,她上得了庐山来,除非庐山高不过一匹马。” “那么……”唐宝牛苦思半天,终于恍然道:“一定是雷纯:”“聪明:“张炭恨恨地道。 “她是开封府六分半堂缌堂主雷损的独生女儿,再说,她不久之后就要嫁了,”唐宝牛居然细心起来,“她到庐山干?” “她是逃出来的。” “逃出来的?”唐宝牛的眼珠又几乎跳出眼眶之外。 “她一向都甚有志气,以前在六分半堂,曾是雷损的臂助,但雷损而今信重狄飞惊与雷媚,与金风细雨楼哄得如火如荼,她活在两块巨石之间,如受烈火寒冰煎熬,又苦无武功,无能为力。雷损要把她嫁给苏梦枕,用意是伏下一记杀着,控制金风细雨楼,雷姑娘只觉苦恼,便偷偷的溜了出来,以她的聪明智慧,摆脱了追踪的人……”张炭说到这里,不禁长叹了一声:“这天她到庐山游玩,刚好逄着我遇危,他一见我和员外的武功,便知道我们的身分,联想起员外曾在花会上杀方振眉而功败垂成一事,她即以一人装成赖大姊和弟兄们数人的声音,来吓退员外…“雷纯会扮作几种声调么?”唐宝牛讶异地道,“包括男声?” “她外柔内刚,是个很有本领的女孩子;”张炭欣佩地道,“可她的身体太羸弱。”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其实员外也挺狡猾的,他没有走远,又倒了回来。” 唐宝牛跌足道:“这可糟了。” “幸好雷姑娘一现身来,就对我以最快的时间说了几句话,这几句就是杀手员外武功的弱点,俟他一回来发难,我就以猝不及防的一轮急玟,在他应对失措之际,又重创了他,这一下,员外可真的吃了大亏,不过,他仍死心不息,沿路上伏击我们。”张炭道,“我的偷术,跟打人的出手完全不一样。打击敌手,出手越狠、勇、猛越好,要求力大劲沈,偷术则完全不一样,讲究轻、巧、技法与快速,越是微波不兴、纤尘不扬越好;故能打倒对手,跟是不是能偷着别人身上的东西,绝对是两回事。” “所以能取得到那人的事物,不见得也能打倒对方;”唐宝牛这次作了个聪明的总结,“所以你不是我的对手。” 张炭不去理他。“那时侯我不知道雷姑娘是六分半堂总堂主的掌上明珠,我还以为她武功高强,深藏不露,后来才知道,她完全不会武功,但却智能天纵,对武功博识强记,对各家各派武功都很了然。她及时让我开了窍,以几招高深的盗技,吓退了员外。”他喟然道,“故此,一路上,着似是我保护雷姑娘,其实,没有她,我早就命丧在杀人员外手上了。每次员外在什么地方设下埋伏、用什么诡计来喑我们,雷姑娘都能事先算中,或安然妲避,或授计于我准确反击,使杀人员外,每次都落空而退。她还提醒我运用“八大江湖术口,使得一路上各路好汉,挺身相,这才逃得过员外的追杀。” 唐宝牛倒有些不信了:“她有这么厉害?” “这一路上,我们在“愁予亭”中结义,咱们一男一女,在江湖上行走,不结拜为兄妹,总有不便。”张炭把这一段草草略过,“我带她回到长安,赖大姊也很喜欢她,也收她为七妹子……” 唐宝牛忽问:“你们原先不是有一位七妹叫做小雪衣吗?怎么……?” ““桃花社的“七道旋风,原本是赖笑娥大姊、朱大块儿、“刀下留头、张叹、我、齐相好和小雪衣,可是,小雪衣曾失踪了一段时期,人人都叫惯了“七妹子”,雷姑娘来了,大家惦着小雪衣,不意也叫她七妹子起来了。” 唐宝牛又问:“那她还为何要回到开封府来?” “她怎放得下心这儿?”张炭道,“再说,六分半堂的人也找上了桃花社,同赖大姊要人,要是雷姑娘想留,那还有得说的,但雷姑娘地想回来……” “所以你就陪她同来了。”唐宝牛哈哈笑道,“这次可是你护送看她回来了。” “不是,张炭像是在自我嘲笑的道,“她也是偷偷出来的,只告诉了赖大姊,到了中途,又给六分半堂的人截着了,派了一大堆婢仆老妈子的跟着她……我……我是到开封府找她的。” 唐宝牛张大了口,“你……你不是要告诉我,你也是从“桃花社”出来的罢?” 张炭又在大口喝酒。 唐宝牛本来想调侃几句,忽然间,他想到了温柔。 然后,他想通了。 他明白了一些事情,只咕哝了一句:“这年头,溜家的人倒特别多……”便没有再说什么,也在默默的喝酒。 张炭吞一大碗,他才喝一大口。 在他而言,已经算是尽情的喝了。 数字上的量,或大或小,或多或寡,因人而异,例如在富人眼中的一两银子,比值屁都不如,落在穷人手上,则不惜为它头穿额裂了。 在这样一个昏幕,外面下着连绵的雨。这时候的雨,时来时收,又似永远没有完结。 在这雨声淅沥的酒馆子里,唐宝牛却有与张炭一般的心情。 俟张炭的故事告一段落,便轮到唐宝牛诉说自己认识温柔的经过…… 他们各自有骄人的往昔,那就像好汉敞着胸瞠让刀客骓刻流血的痕迹,有他们不惜抛头颅、热血的生死之交,当然,也有他们心坎底里梦魂牵系的人儿…… “这雨,几时才会停呢?” “金风纲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仗打完了,而已下成了雪罢?” “我们把酒带出去,淋着雨喝。” “好:我们且把雨水送酒喝。” “小张,我们这就散步去……” “,雨中步?跟你?” “跟我又怎样?难道你有别的选择?” “对,有就不跟你了。” “你这人,现实、冷酷、无情、无义…… “好啦,别骂了,白天还没骂够么?” “够了,够了,酒倒没有喝够……” “那我们就提出到外面喝,看我们在雨中,能见到什么?” “你真蠢:“唐宝牛不知打何时起,也喜欢学温柔一样,常骂人蠢、笨,“雨中见到的当然是而….…” “对,雨中见到的,这不是而是什么……”张炭笑得几乎在雨中摔一跤。但就算是在他们醉后的梦里,也难以梦到他们不久之后,在雨里所看到的情景11。” z五二、风声雨声拔刀声声声入耳两人说着喝着,走到门外,张炭几乎一步摔倒,唐宝牛笑得直打跌:“看你喝得脸不红、气不喘、酒呃不打一个似的,以为有多大能耐,原来走起路来已在打醉八仙”张炭扶着店门,气吁吁的道:“谁说:我,我走给你瞧……”勉强走了几步,只觉头发昏、脸发热、头重脚轻,唐宝牛笑他,笑没几声,忽闹内急,当下便道:“你自己闹,我到后头解手去:”张炭挥手,把头搁回桌子上,“去,去……” 时已入黑,外面雨势不小,雷行电闪,酒馆里只亮着几盏昏,只有两巨桌客人,掌柜和店伙见唐宝牛与张炭一个猛吞、一个小酌,但同样都醉了六、七成,虽然放浪形骸了些,不过没招惹看人,又付足了酒钱,便任由他们胡闹。 偌大的一间酒馆,只有数盏油灯,加上外面风雨凄迟,馆子里显得特别幽黯。 一般馆子里的酒客,酒酣耳热之际,大呼小叫,猜拳助兴,都属常见,但今天馆子里三五人聚在一桌,低首饮酒,都似不问世事。由于这是酒馆,在酒子里居然会有这样子的安静,实在可以算是个意外。张炭看着那几张桌子上的杯子,不禁有点发怔。外面轰隆一声,原来是一个惊雷。 意外的惊雷。 唐宝牛已走到后头去了。 后头是毛厕。 张炭等唐宝牛的身形自后门掩失后,才用一种平静而清楚的语调,说:“你们来了。” 没有人应他。 只有三张桌子的客人。 三张桌子,八位客人。 八位客人都在低首饮杯中酒,外面风雨凄迷,幕初浓,夜正长。 他在跟谁说话? 外面没有人,只有一、二声隐约的马嘶,就算有路过的汉子,也仍在天涯的远方。 张炭的请向谁而发? 难道是那位白胡子灰眉毛遮掩了面孔的老掌柜?还是那个嘴角刚长出稀疏汗毛的小店侏? 张炭又饮下一大碗酒,金刀大马的坐在那儿,沉声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躲着不见?”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静了下来。 一阵寒风吹来。 店里的烛火,一齐急晃了一下,骤黯了下来。 张炭只觉得一阵寒意。 一股前所末有的悚然。 外面又是一声惊雷。 电光一闪而没。 唐宝牛推开店里的后门,一摇三摆的,口里拉了个老不龙冬的调,往店后的毛厕走去。 大雨滂沱。 身全湿。 唐宝牛根本不在乎。 一个喝醉了酒的人,根本不介意睡在自己所吐出来的秽物上,又怎会在乎区区一场雨? 唐宝牛仰着脸,让雨水打在脸上,他张大的口,把雨水当作醇酒豪饮。 要真的是酒,他反而不敢如此鲸吞。 他喝了几日雨水,自己没来由地笑了起来,由于天雨路滑,几乎使他摔了一跤,他便用手在一个矮树上扶了扶,走了定神,才往前走去。大雨愈渐浓密,千点万声,使他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楚。 毛厕在店后边。 那是一座用茅草搭成的棚子,只能供一人使用。唐宝牛正是要用。 他急得很。 一个人喝多了酒,总要去如厕,不然,反而不大正常,唐宝牛一向是“直肠子”,除了个性如此,消化排,也无不同。 他小里嘀咕:好在往毛玩的路上,两旁种了些矮树,否则,一不小心,张炭没摔个仰不叉,自己可先跌个狗抢屎! 他走上几步石阶,打开了厕所的门,臭气扑鼻,苍蝇群舞,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走了进去,掩上了门。 就在他掩上门的霎间轰然一声。 电光划破而空。 大地一亮。 在这电光乍闪间,在密雨交织中的两排“矮树”,原来并不是树。 而是人。 精悍、坚忍、全身黑衣蒙头鱼皮水靠动装的人。 可惜唐宝牛看不见。 他已进入毛厕里。 这些黑衣人,立即“动”了起来。 就算没有雨,这些人的行动,快、速、而不带一丝风声,手里都掏出着几件事物,迅疾接驳成一把锐刃长枪,分四面包围了毛厕,枪尖对准毛厕的草墙,在雨中电光下骤闭起精寒,其中两人还飞跃而上,落在毛厕顶上,枪尖抵在毛厕的顶上。 没有一点声息。 更何况这是而被。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 他们都在等。 他们都在等什么? 又是一记惊雷,惊破了大地,惊亮了群雨。 又是一声雷鸣。 油灯呼地一声,其中一盏,灭了,飘出一缕辛辣的黑烟。 张炭的脸色微变。 他自袖中掏出一盒指甲大小的铁盒,用指甲挑开了盖子,沾了一些盒内的事物在指甲上,放在鼻上索了一索,然后才道:“没有用的。八大江湖,我都精通,这“灭迷魂还赚不着我:”这次他收到了反应。 他听见刀声。 拔刀声。 第一张桌子传来一阵刀声。 优美的刀声,像一串风过时的铃铛,又像一声动人的呻吟。 这么好转的刀声,张炭很少听过。 这种刀声,不像是在拔刀,而是像是演奏。 第二张桌子也传来刀声。 只有一声。 好快。 他听见的时候,那人刀已在手。 这种刀声,才是真正的刀声,从刀声里便可分晓:一刀出手,人命不留! 第三张桌子却没有刀声。 刀一在手,已有剧烈的刀风,但连声音也没有。 这人拔刀,竟然没有拔刀之声! 这样子的拔刀,已经不是拔刀,而是在杀人了。 “原来是你们。”张炭叹道,“真没想到,今晚我不但能听到风声雨声,还可以听到刀风刀声。” 唐宝牛掩上了门扉。 他很急。 生老病死,就算武林高手也难免,武功练得深厚且得养生之道的,也只不过能长寿一些外面滂沱大雨,喧哗而嚣。 外面除了雨,还有敌人。 不知是谁的敌人。 可怕的敌人。 还有雷电。 又是一响。 雷响在电闪之后。 因为距离远在天外,所以雷鸣和电闪,才分得出先后,可是那一刀只有刀风,没有刀聱,张炭算来算去,在北京城里,只有一个人能发得出来。 同样的,那只有干净俐落的一响刀声,和那绵延悠长的刀声,也只有两个人可以发得出来。 第一个人,拔刀无声,必是“五虎断魂刀”的顶尖儿高手彭尖。 第二个人,拔刀只一声,乃声陡然而起、戛然而止,便是“惊魂刀”习家庄主习炼天: 第三个人,拔刀作龙吟,比琴鸣筝响还动听,就是“相见宝刀”当代传人孟空空。 张炭知道必定是他们。 所以他只有长叹。 趁他还能够叹出来的时候。 “你们好:“张炭道:“在开封府里,在王小石还未来之前,最可怕的五把刀,没想到后面三把今天都到齐了。” 他这句话很有效。 张炭正是要他们说话。 对力不动声色,来意便难以捉摸。 果然习炼天立刻就问了下去:“还有两把?” 张炭道:“而且是排第一和第二约两把。” 召炼天冷哼一声。 他的刀,薄如纸,突然发出厉芒。 五彩的厉芒。 难道他的刀也似人一般,竟会有喜有怒? 这次是彭尖问:“是谁?” 他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一个被人用手掐着咽喉快要窒息似的,但他整个人,又精壮得像头牯牛一般。 “苏梦枕的“红袖小刀”和雷损的“不应宝刀。”张炭答。 张炭这样一说,那三个人的脸容都放松了下来。 本来,张炭那一句话,等于是侮辱了他们,而今,张炭一道出了那两人的名字,反而像是恭维了他们。 而且还是极高的恭维。 所以三个人的心里都很舒服。 “苏梦枕的“江袖跟雷损的“不应,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孟空空悠闲地道: “你认为呢?” “他们还没有比过,”张炭道,“我不知道。” 孟空空优雅地道:“那你知道些什么?” 张炭道:“我只知道你们来了。” 盂空空悠悠地道:“你可知道我们来作什么?” 张炭又叹气了。 他每次叹气都想起他的好兄弟张叹。 因为“大惨侠”张叹也老爱叹气。 “我不知道,”他说,“我只知道你们已拔出了刀。” 孟空空笑了:“通常拔刀是要干什么的?” “杀人。” 张炭只好答了。 孟空空以一种悠游的眼色看他。这人无论一举手、一投足,都十分幽雅好看。“这儿有谁可杀? 张炭又想叹气。 “我。”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如果你们不想杀掉自己,好像就只有我可杀了。” “对了:“孟空空愉快她笑道:“你猜得一点也不错!” 人生有些时候,对比错更痛苦。 张炭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他这个答案却使张炭说什么也愉快不起来,任何一个人,只要是面对这三大刀客,谁都不可能愉快得起来。 张炭也不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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