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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烈迅速地在心中盘算着,始终无法决定。 而杨君实却向他伸出了手,笑道:“唐兄!兄弟杨君实。” 尽管心中不愿意,但唐烈仍然是伸出了手与他握了一下。 杨君实的手很白、很细,像只女人的手似的。不过也相当地有力量,柔中带钢,使得唐烈的心中一震。由这只手。就证明了对方是个可怕的对手,他善用飞刀,那是必须经常练习的,一天都不能间断,毛指有力,这是一个飞刀者必备的条件。 可是他的手指柔软而不粗,这又证明了对方在夹刀时,用力很轻,完全是运用手腕或手臂的力量发刀。 这只有一个绝顶高手才有的现象。 杨君实放开了手,笑道:“兄弟是从总长那儿来的,雷大鹏死了之后,就是由兄弟来继任了。” 唐烈也只好笑了笑,道:“幸会!幸会!刚才听杨兄讲了一番话,好像杨兄的地位比雷大鹏还要高。” 杨君实道:“可以这么讲,兄弟在总长身边,是担任机要秘书的职务,这虽是文职,但是却是总长的私人代表,雷大鹏出了缺,一时找不到人接替,兄弟只好兼任了。” “除掉了雷大鹏,一则是替总长效力,二则也是为了自保,因为他颇有意思挤掉兄弟的地盘,兄弟只好先下手了。” “那倒是唐兄多虑,老雷那个人不会有这种胃口的,他想找个机会好好地捞一点外快倒是真的。” “但兄弟却不晓得,看他来势汹汹,兄弟不能无虑,尤其他也讲过,情况很不妙,总长那边混不出名堂来了,必顺要找个退路。” 杨君实一笑道:“那是他的目光太过于浅近,而且也不够了解内情,总长的地位安定得很。” “这么讲,总长一时间是不会垮台了?” “怎么会呢,别讲总长手上还有这么多的支持者,就是手下人都跑了,总长也不会垮,他做人老成持重,不会光靠一部份实力的,这些话不谈。” “不!兄弟却十分关心,因为龙虎帮的主要财源收入是靠总长那边支持的,总长的进退与我们有直接关系。” 杨君实笑道:“唐兄可以放心,总长的地位不会倒,何况唐兄现在连直系那边也搭上了线。” “这个兄弟不否认,在商言商,我们总不能放过赚钱的机会,再者,我们不做,方子超一定会另外找人,那时我们还得去跟他们作对火拼,倒不如我们同时吃下来了,关于这一点,希望能够得到总长谅解。” “总长本来很不开心,但是兄弟解释开了,这是阻止不了的,日本人卖货,他们买货,不在上海交易,他们也曾在别处做成生意,倒不如放在上海,至少我们知道他们把军火交给那里,而知所防备,所以总长已经不再对这件事生气了。” “总长是个明白人,要想压倒直系,在这个地方用手段是不行的,最理想还是保持雄厚的实力,那才靠得住,再者,总长控制住江南几个富庶的省份,那也比北方穷地方要好得多了。” “唐兄讲得是,看来唐兄肚子里也大有学问。” “那倒不敢当,兄弟所幸上过几天学,认得几个字,看得懂报纸,对时下的局势,较为了解而已。” “好极了!兄弟喜欢跟有知识的人打交道,这会使彼此间的谈话简单得多,不必多费言词去解释,唐兄是一个人前来的?” “不错!兄弟只带了一个弟兄和一名司机,他们都等在门口,兄弟是来谈谈的。” “自从六国饭店的事件之后,兄弟就一直等候唐兄大驾,但是唐兄来到,兄弟却一无知觉,这份神秘,仍然使兄弟十分的佩服。” “那倒没什么,兄弟知道有人在四周放了哨,好在上次为了对付雷大鹏,那些暗楮的身份都明了,兄弟的人手多,拔掉他们并不费事。” 杨君实笑了一下,回头对曹雪芬道:“这是你第二个失着,那些人员配属给你,是绝大的机密,你却把他们完全暴露了出来,现在你知道利害了吧!” 曹雪芬的脸色苍白,似乎不相信。 杨君实又道:“你别不服气,我相信唐兄的话绝非夸张,否则他来到时,我们不会全无知觉,幸亏我没有完全要靠你的那些人。” “我自然也想到了杨兄身边一定会有些人藏在屋中的,我也经过了一番调查,大概总有二十来个。” “唐兄倒调查得很清楚。” “他们虽然藏身屋中不出去,但是总要吃饭的,由买菜的仆妇所买的菜量上,也可以了解个大概。” “原来唐兄早就在这儿安插了眼线。” “岂敢!二小姐是龙虎帮对外的负责人,我们总要对她严密地保护。” 曹雪芬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唐烈!你没有告诉我。” “雪芬!杨兄讲得好,相交以诚,大家才能长久,你一直把我当作一个呼之即来、挥之而去的手下人,我自然要注意一下你的行动,何况我还要耽心你什么时候对我腻了,也像对付屠老大一样的对付我。” 杨君实在旁哈哈大笑道:“高明!高明!二小姐,看来你跟屠老大的那一手也没有瞒过他。” 曹雪芬寒看脸道:“是谁告诉你的?” 唐烈耸耸肩道:“没有人告诉我,但我可以想像得到,屠老大手下的人,在这里神气活现,俨然像是主人了,若不是仗着他们主子在这儿有特殊地位,他们敢如此跋扈吗?再者,我在这儿,偶而还发现了一双大皮拖鞋,只有屠老大的那双大脚才合适,那还不明显吗?” 曹雪芬的脸色千变万化,也讲不上是什么表情。 杨君实冷笑道:“好了!别再掏毛坑了,那只会使你更臭,唐兄,兄弟此来,原是想把龙虎帮的控制权弄回来的,看了唐兄如此精明,兄弟觉得那很不容易,所以改变了主意,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合作下去。” 唐烈笑道:“恐怕没这么容易,六国饭店的三名命案,兄弟必须要对手下的弟兄们有个交代。” “关于那三条命案,兄弟一定能使唐兄有个交代的,因为那三个人是兄弟的手下,由于他们的工作不力,兄弟执行制裁,对唐兄并无妨碍。” 唐烈一震道:“这不可能的!” 杨君实沉声道:“这是真的,兄弟再笨,也不必找这样一个藉口来推托,就算兄弟跟二小姐有什么,也只有唐兄能作干涉,他却带了人到六国饭店去找兄弟谈判,这不是太过热心了吗?再者,他平常不是这样的人。” 小山东的确不是这样的人,他对男女之间的关系看得很随便的。 杨君实又道:“他那天去是作工作简报的,但是他瞒下了很多的事情,兄弟认为这个人靠不住了。” “那也不至于要杀死他呀!” “这一点还罪不至死,可是兄弟还发现他跟日本入也有勾结,这就不可原谅了。” “我不信,他最痛恨日本人。” “这或许是他的掩护。” 杨君实道:“我绝不冤枉他,我握有证据的,这是他在银行中的存款记录,每月都有一家日本银行转入一笔款子。” 他在身上取出了一本小小的簿子,翻开一页,里面有一张纸,纸上面只是一些数字,以及一个签名。 唐烈一看,神色变了变道:“杨兄!能否将这一张记录交给兄弟,以便向一些弟兄作个交代。” “当然可以,这只是一个副本而已。” 唐烈小心地收了起来,心情十分激动。 因为这不是什么存款记录,而是一封密码指令,尤其是那个签名,是雷神总部特有的标志。 唐烈早就在指令中得知,雷神总部将委派另一位同志来支援他的工作,因为他在龙虎帮的局面越撑越大,大到他一个人已无法照料的程度,所以才向上级请求支援,雷神总部也答应了,却一直迟迟地未见人来。 万没想到派来的人竟然是这个叫杨君实的家伙,唐烈也感到有点沮丧。 本来唐烈对自己的成就是相当自豪的,他等于单枪匹马,吃下了龙虎帮。 可是,人家比他的成就更值得骄傲,因为杨君实等于是控制了整个皖系的军政集团,使他又自惭形秽。 杨君实似乎了解到他的心意,笑笑道:“杨君实得蒙上宪多加赏识提拔,才混到今天的地位,完全是因人成事。而唐兄却是凭自己的本事,打下来了这片天下,实在令人佩服,日后远望唐兄不吝赐教,多加协助。” 这段话讲得很妙,别人听来,似乎是他对曹锟的提拔之恩不忘于怀,但唐烈听来,当然知道他讲的上宪是别有所指,这番话的意义也就不同了。 因而唐烈也大方地道:“杨兄太客气了,剪除掉叛徒,兄弟十分感激,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地方,杨兄尽管指示。” 杨君实道:“指示不敢当,现在唐兄独当一面,龙虎帮也非昔日可比,只求今后能多予合作。” 唐烈道:“那还有问题,兄弟是最重根本的人,能有今日,总长提拔之恩,唐某人是不敢忘记的。” 杨君实道:“那么有关北边的军火交易。” 唐烈道:“这个要请杨兄多原谅,兄弟在这方面并没有多少的影响力,出货的是日本人,兄弟即使不运送,他们也会另外找人的,此其一。兄弟与那边的交易并不止这一项,而且军火运送只是外快而已,主要的生意是别方面的,为全小而失大,算起来太不合算了,假如总长能贴补这方面的损失,兄弟倒是可以考虑的。” “那一年大概是多少钱!” “大约是六七十万之谱。” 曹雪芬跳起来叫道:“那有那么多,你别乱敲竹。” 唐烈冷笑道:“我已经是最保守的估计,实际上的收入还不止于此,你知道我经手的项目有多少吗?” 杨君实摆摆手,止住了曹雪芬的话,只是问道:“其中运送军火的收入约有多少?” “十万元左右,这个数字并不大,但如果我们拒绝这一项,其他收入也泡了汤。” “那难怪唐兄舍不得了,总长那边全部的军饷,每个月也不过五六十万,这个数目太大,总长负担不起,看来只好向总长疏通一下了。” “兄弟感谢不尽。” 杨君实道:“单那一边就是六七十万了,再加上其他的收入,每年应该有近百万之谱了。” “还可以出头一点,大约有一百二十万左右,只不过要养几千人,所以并不十分宽裕,只比以前好多了,以前的收入并不少,但都进了几个人的口袋,底下的弟兄只分到一点残馀而已。” 曹雪芬立刻道:“我可没沾到什么光,我每个月只收到你们送来的一千元。” 唐烈道:“那已经是最高的俸例了,我私人能支动的只不过五百元而已。” 曹雪芬道:“哼!百来万的巨款,在你手中一把抓,你想用多少就是多少。” 唐烈笑笑道:“我的确可以这个样子,因为有许多钱是我凭私人的关系赚来的,无须列入公帐,可是我没有那样做,屠老大和四爷叔就是摆明的两个例子,在一个组织中,那怕是居于领头地位,私心太重,总是站不久的。” 杨君实点头道:“二小姐!这才是待人之道,你都听见了,你若是不先顾着自己,上海滩何至于弄成这副局面?” 漕雪芬欲言又止。 杨君实又道:“唐兄!凭心而言,兄弟此来,原是想把龙虎帮重新抓回来的,但兄弟一看情形,知道是不可能的了。” 曹雪芬忍不住道:“除了唐烈,问题就解决了。” 唐烈哈哈一笑道:“二小姐!我不想浇你的冷水,但你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杀我一个人是不难,但是半分钟内,这所房子里将没有一个人活。” “我不相信,你在吹牛。” 唐烈道:“我不想作辩解,也不能提出证明,阿发在门口,他可以告诉你,我是否在虚张声势。” 杨君实又瞪了曹雪芬一眼,道:“唐兄!现在争这些已经没有意思了,反正兄弟已经表示过合作的意愿了。以后这边的事,还是由二小姐跟你联络了,兄弟的事很多,不可能常驻上海,关于上海滩方面,还请唐兄多多费心。” 他把唐烈邀进了小客厅,两个男人展开了秘谈,反把曹雪芬关在门外了。 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唐烈在离开时显得很高兴,而杨君实也很亲热地送他到大门口,那使陶大姐很诧然,但唐烈只含笑地向她摆摆手。 唐烈召集了帮中的重要人员,特别是小山东的弟兄,向他们揭示了小山东真正的死因,也提出确切的证据,使得那些人都愤怒无比。 于是,也有人提出了一些平时的蛛丝马迹,小山东和那两个弟兄的形迹确有可疑之处的这种种都证实了那三个人死有应得,但唐烈却不主张再对他们作什么惩罚的行动,死者已矣!仍对他们的家人优加抚恤。 这使得帮中弟兄对唐烈的仁义胸怀更加感激。 唐烈却也暗自心惊,觉得自己行事还不够慎重,这次幸好是死在自己同志的手里,否则年馀的辛苦,岂非又是白费了。 杨君实住了几天,跟唐烈倒是交成了好朋友。而且,唐烈还招待他到稻田姐妹的万芳馆去玩了一趟。 由于唐烈透露了杨君实是皖系大老曹锟的私人代表,也是新任的执法处长,稻田姐妹对他十分巴结。 酒酣耳热之际,歌舞正烈,忽然一名叫秋子的东洋妓艺在献舞之际,掏出了手枪,对准了杨君实和唐烈,射了两发子弹。 两个人坐的位置,相距约有两公尺,左右各搂着一名日本妓艺。 秋子太黑心了,想一举击杀两个人,所以手头欠准。 第一发是击向唐烈的,没有打中,第二发时,唐烈已经仰天倒下躲开了。 三四发时,她是射向杨君实,这家伙倒不愧是干执法处长的,眼明手快,心狠手辣,伸臂搀过身边的另一名妓艺,帮他挡住了子弹。 两发子弹都射中了那名妓艺,稻田姐妹自然大惊失色,美子掏枪要逐击时,被唐烈一托手臂推开了。 唐烈沉声道:“留活口,问清主使人。” 稻田久米子则厉叱一声,伸手捞起了架在一边的日本剑,飞越出去,迎头砍下。 秋子的动作也很敏捷,她把手中的枪对准久米子掷去,略阻一阻它的来势,然后飞速地向门口滚去。 杨君实也跟看飞身追了出去,后发先至,居然拦住了门口,秋子一个飞脚蹴出去,直踢脸颊,招式很凶狠。 杨君实的搏击造诣却实在高明,轻轻一偏脸闪过,然后微一抬手,拨在她的脚上,噗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榻榻米上。 这个婆娘也够狠,她又是一个翻滚,竟又把目标对准了唐烈而来,同时她手中不知由何处多了一枝匕首,狠命地对唐烈扎来。 唐烈一直在注意她的行动,自然不会被她刺中的,轻轻闪过后,巧妙地撑出一脚。 他是坐看的,仰身撑脚,蹬在秋子的肚子上。 这一撑的力量并不大,却将她撑得双脚离地,身子与地面平行,而后借力向前一送,哗啦一声,一头扎进了一扇纸门中,门倒了下来,她的人也被困在纸门中了。 久米子跳上前去,首先一脚踏住了她的手腕,使她执刀的手无法动弹,然后才用单刀比看她的喉咙,厉声问道:“秋子!你为什么要行凶?受何人主使?快说!” 她是用日语问的,而秋子也用片语回答:“大日本陆军情报部,遣华上尉情报员,奉军部命令杀此二人。” 久米子怔了怔道:“胡说!怎么有这种事呢!” “是真的,密令还在我身上。” 久米子怒叫道:“我不相信,你根本是在胡说!” 长刀一挥,划过了秋子的喉管,鲜血跟看漂出。 杨君实上前泠泠地道:“她大概不会胡说,我们把她身上的密令翻出来看看就知道是否真的。” 杨君实说的也是日语。 久米子一怔道:“杨君!你也会日本话!” “我是留学日本的,皇家第一军官学校。” 他弯腰一伸手,非常熟练地在秋子体的腰间取出了一张字条,上面是日文,但写得很清楚,的确是要秋子刺杀唐烈和杨君实,底下的署名是荒木勋。 杨君实把纸条递给久米子,笑笑道:“这位荒木大佐还是我的军事教官,不知道为什么竟跟我过不去。” 久米子惶恐地连连鞠躬道:“对不起!杨君,我的确不知道,连秋子的身份我都不知道。” 情况显得很尴尬。 唐烈和杨君实都板着脸,一副生气的样子。 久米子和美子则连连地道歉,但显然地没多大用处。 杨君实道:“日本军方要杀我倒不足为奇,因为他们派人跟总长接洽过合作的事,提的条件太苛被拒绝了,他们以为是我在中间作梗,所以要除掉我,但是如此对付小唐,却太没有道理,他帮了你们多少的忙。” 久米子连忙道:“我敢说这一定是误会,我们绝没有这个意思。请二位相信。” 杨君实冷笑道:“稻田女士,事实放在眼前,已经不是可以用误会两个字来推托的,最多只能说你们这个部门没有这个意思而已。” 久米子诧然问道:“杨君知道我们是那一个部门?” 杨君实道:“我当然知道,我在总长那边负责情报部门的工作,虽然起不上日本的谍报部那样规模庞大,但许多重要的事情却不会漏过,尤其是跟你们做了好几年的交易,至少我要对交易的对象弄清楚,你们是谍报部的。” 久米子笑道:“杨若!你弄错了,我们是属于黑龙会的,只是一个民间的组合,没有官方的身份。” 杨君实哈哈一笑道:“稻田女士!你别自欺欺人了,黑龙会虽然挂名是民间组织,但日本谍报部的高级官员,全是你们的成员,甚至于许多少壮派的军官,也都是头山满先生的学生,你们是政府中的政府,官方中的官方,也是在日本最有势力的一批人。” 久米子道:“也许可以这么说,但我们毕竟不是官方机构,我们的总会长头山满先生,没有担任任何官方职务。” “他不必,因为没有一个官职能适合他的超然地位了,在日本,连首相要找他商量事情,都要移樽就教去登门拜访,他还要做什么官呢?” 久米子肃然地道:“这正是头山满先生清高脱俗的风范,才会赢得朝野一致的尊敬。” “这一点我绝对同意,因为我们的孙中山先生也是头山满的好朋友,在推翻满清政府革命中得到他很多帮助,我们也很尊敬他。” “由此可见,黑龙会对中国是十分友善的。” 唐烈却忍不住道:“可是你们却要了我的命。” 久米子连忙道:“不!我没这个意思。” 稻田美子道:“而且这位荒木大佐也不是黑龙会的人,他是陆军情报部的,那是正统的谍报机构,很看不起我们,所以他的行动也不会通知我们。甚至于派人潜伏在我们这儿,做我们的工作,由此可以证明,刚才的事,绝对与我们无关。” 杨君实笑了一笑,稻田姐妹才放了心。 有了笑容,就是情况改善的象征,否则她们努力多时,拉拢中国人的心血就白费了。 杨君实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随即又冷冰冰地道:“我这个人恩怨分明,看在贵姐妹的份上,我不愿意把事情做得太绝,我知道那位荒木大佐也调到中国来了,是领事馆的一等武官。因此我麻烦二位带句话给他,限他在三天之内,向我亲自道歉,我马上要回北京去了,所以找只能等他三天,三天之后,我就走了。” 久米子为难地道:“杨君!荒木大佐不在上海!” “我知道,他到杭州去了,昨天去的,大概他决定暗杀行动后,就躲开了,免得你们去找他麻烦。杭州离上海不远,三天时间,足够他回来了,假如这件事他不放在心上,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久米子道:“杨君,我已经说过了,荒木大佐并没有跟我们直接连系。” 杨君实一笑道:“我只请你们带句话,并不要你们保证什么,而且你们可以放心,这件事并不会影留我们的友情,大家仍然是好朋友,只是务必请帮忙,把话传过去。” 久米子道:“这当然,秋子既然是他的属员,被我处决了,我也要知会他一声,有了回音,我又如何通知杨君呢?你下榻在什么地方?” 杨君实笑道:“通知到小唐的联络处吧,这两天我跟小唐的行踪要秘密一点。” “那行吗?有些事情是不适合由人转告的。” 杨君实道:“假如他肯公开出面道歉,告诉我们一个时间地点,否则就不必通知了,我们不准备接受什么道歉,倒是对日本特务人员的暗杀手段深具戒心,所以我们不想让人知道在什么地方。” 说完他跟唐烈告辞离去,稻田姐妹只有充满了歉意地送出大门,看他们坐上汽车,绝尘而去。 车子在马路上兜了个圈子,杨君实道:“小唐!你找个地方打电话,把事情交代一下,然后我们两个上杭州去逛个两天。” 唐烈一怔道:“你是要去找那个荒木大佐责问?” “责问个屁,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那有这么好欺负的,我是去给他一点颜色看,下个马威。” “怎么下马威?打他一顿。” “那有这么便宜就算了,我要他的脑袋。” “我们不是给他三天的期限吗?” “小唐!你的江湖习气太重了,不适合干情报工作,在这个圈子里,可没有什么信义可言,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种骗来骗去的玩意,我给他三天时间,只是给他宽宽心,然后出其不意,给他一个狠的。” 唐烈略为犹疑着。 杨君实轻叹道:“小唐!你是怎么了,我们这么做,不是为了报私怨,而是给那些日本鬼子一个厉害,叫他们以后别太嚣张,更叫他们明白,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荒木虽是下达命令的人,但他只是执行者,不是决策人,我们是给那些更高的决策者一个警告,要他们以后老实点。” “我倒不是耽心别的,他是日本人,又是正式的外交官,我怕引起国际纠纷。” 杨君实大笑道:“怕什么,你我的身份都是不受法律拘束的,再者,我们干得干净些,没有证据落在人手上,他们只有心里明白,却无法对我们怎么样的。” 唐烈想了一下,终于道:“好!杨兄!听你的。” 杨君实道:“我这么做不是冲动,而是经过深虑的,日本人就是这种蜡烛脾气,你让他们一分,他们会进两分,只有重重地反击回去,他们才会瞧得起你。” 他顿了顿,又道:“再者,狙杀命令既出,他们不会就此停住的,接二连三的行动会跟着来,直到成功为止,我们两个人好容易混到这个局面,不能轻言牺牲,要扼止他们的暗杀行动,只有以杀止杀。” 唐烈对这位先进同志,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道:“好!我们这就去,我也不必打电话了,根本不告诉人我在哪里,免得了行踪,老实说,在龙虎帮中,我也不敢担保谁是绝对靠得住的。” 杨君实道:“那也好,反正我们已经放出了话,要避避风头的,隐秘行踪,也正好符合言行。” 于是他们吩咐阿根将车子转头,直放杭州。 由上海到杭州,约莫有八九个小时的行程,有公路直达,交通很方便,他们只在中途加了一次油,行踪十分隐密,一路上谁也没惊动。 到了杭州,他们在西湖之滨,选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却叫阿根住进了湖滨大饭店,那是一所最豪华的西式旅社,设备全部欧化,是个犹太人出资开设的。 到西湖来游玩的外国人,都住在里面。 他们预计荒木勋也一定住在此地,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连问都不问,只是要阿根密切注意着。 到了下午,阿根来报告了:“杨先生,你果然料事如神,上午十一点多时,稻田久米子来了,找三○九号的客人,他登记的名字是石木人,完全中国人打扮。” 杨君实笑道:“是不是,我早料到他会用化名,若我们自己去找,还不知由何处看手呢,不如由久米子替我们带路了,她是一定会来的,一则是向他责问军方采取行动,二来是转告我们的话,结果如何呢?” 阿根道:“结果大概很不愉快,两个人吵了起来,久米子碓开的时候,一脸的怒色,却又无可奈何。” 杨君实笑道:“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杨君实又道:“荒木是个军人,叫他公开地向两个中国人道歉,那是不可能的事,我是故意给久米子一个难题而已,现在我们可以采取行动了,阿根,你知道荒木有几个人一起的?” “三个,他本人外,还带了两个保镖,就住在他隔壁,虽然登记的也是中国名字,但是一口日本话,但荒木自己的中国话却不错。” “当然了,他是所谓的中国通,我在日本读书时,他常找我聊天,言谈间总要利用机会刺探中国的情形,我在北平,他还找人来看过我,拉拢一下感情,希望我能帮帮他的忙,许我很大的好处,但是我拒绝了,阿根,你知不知道他们今天有什么行动计划?” “我听见他们要饭店代他们雇船,要夜游三潭赏月,一连两夜都是阴天,今天放晴了,又赶上十五月圆夜。” “好!我们夜间动手,叫他们三潭捞月去!” 唐烈和杨君实在黄昏时分就在湖上徜徉了。 他们出了很高的价格租了一只船,游汤在湖心,他们说喜欢自己玩得舒服而自由,请那个老船夫在小酒店里喝酒聊天。 看唐烈把棹摇橹,十分熟练,老船夫倒是乐得清闲,反正船不怕人偷,何况他们给的钱几乎够买一条新船了。 因此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杨君实笑道:“小唐!想不到你还会弄棹,这一手不容易,总得要好几年的工夫呢?” 唐烈微笑道:“我家在昆山湖畔,我自小就是以顽皮出了名的,常常逃学到湖里去捉鱼,因而练就了一手操舟和水性,而这两样本事也确实帮过我不少忙,好几次我跟人打架,被人追得落荒而逃,藉水遁而脱险。” 杨君实笑着道:“小唐!你未免太客气了,凭你这一身本事,打起架来,怎么会落荒而逃呢?” “我是在赌坊里打架,被人告到了家中去,家母和家兄拿了大棒来追我,我不落荒而逃行吗?” “那倒是真要逃了,但是老夫人对你会这么凶吗?” “我家的家教极严,几个家兄都在家乡颇具名望,就是我不学好,常惹家母生气,我若是不逃,他们真会把我活活地打死的。” “小唐!看你的表现,不可能是个浮浪子弟呀!” “没办法!雷神总部在两年前就拟定了那个计划,而且选中了我,需要我先制造成这么一个形象,我只好遵守命令。在家五个兄弟中,家母对我的期望最高,也最喜欢我,因此我的不上进,使她老人家很伤心,只希望将来她能谅解。” “难道你最近的表现,还不能够使她宽心?” “我在龙虎帮中站稳了脚,那算什么成就,充其量一个流氓头而已,唐家世代书香,我的祖父是前清的洋务大臣,做到南翔制造局的督办。他们看重的不是这种成就。” “至少你可以在金钱上回报老人家呀!” “那更没用,我家是昆山首富,家母根本不愁生活,上个月我差人带了五万块钱回去,被家母轰了出来。对家母,我倒还好,她毕竟还有四个儿子,我最感到抱歉的是我表妹,跟我从小在一起,青梅竹马,虽然没订亲,却已是海誓山盟,两家的家长也等于默认了,可是最近传来的消息,我舅舅把她另嫁了。” “哦!令表妹本人作何意愿呢?她知道你的工作吗?” “她对我参加组织的事情不知道,那是绝对要守密的,不过她对我却十分具有信心,誓死不肯另适,两次自杀都被救了回来,可是我舅舅横走了心,非要她嫁人不可。” “人家找定了没有?” “找定了!也是昆山的一个世家子,人品也还可以,只是,是个书呆子。” “小唐!你为了组织牺牲很大。” “没办法!我加入组织时已经宣誓效忠国家,一切以国家为重,只好将自己的事放在一边了。” 杨君实一笑道:“那倒也不必,你的问题并不麻烦,跟工作也不冲突,只要令舅那边缓一缓就行了。” “怎么缓!我现在只是一个混世面的大流氓,难道我派人去把我舅舅打一顿,不让他嫁女儿?” “这倒不必,可是能在另一方面想办法,叫那个男家不敢议亲呀!这件事交给我,我在官方来设法,绝不叫令妹嫁到别家就行了。” 唐烈双手一洪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昆山那边,还是老曹的势力范围,用这层关系。应该可以压倒他们。” 杨君实英了笑道:“小唐!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个问题呢?只是你不敢做而已。” “不敢做?这是怎么说?” “你怕牵累到他们!以前,雷大鹏就有过这个建议,说要挟制你的家人而控制你,但是被我打消了。我说你跟家人已经情断义绝了,这么做只有激起你反抗的心理而没多少成效,幸亏他们的消息还不够灵通,不知道你有一个这样的表妹在。” “我的确是耽心牵累到家人,所以在人前我从没有提过家中的事,若非得知有你这个自己人在那边,我也是不敢透露的。老实说,我真要耍耍狠,也的确能把那个男家吓退的,但是我若对表妹太关心,那无异是向人揭示我的弱点了,杨兄肯帮忙是最好不过。” 杨君实哈哈大笑道:“小唐!你早有意思要我帮你出力了,所以才提起那些话头对不对?” 唐烈道:“是的!不过以前一直没有机会讲,因为始终有第三者在旁,这件事我不愿意落入第三者之耳。” “为什么呢?你那些弟兄都是可信赖地呀!” “出了小山东的事情后,我行事要小心多了,除了对组织中的人,我都要小心一点才是。” “可是我们在车上,也谈到了工作。” 唐烈笑道:“这个倒无须耽心,阿根是个很热心的青年,他们对我一开始的表现很不满意,几度要求去,后来知道我是另有所谋,他们才高高兴与地帮助我。但是我只让他们知道我在干什么,却从不告诉他们我计划做什么,这倒不是说他们不可靠,而是不必让他们知道得大多。” 杨君实轻轻一叹道:“你的工作,还可以有几名私人的助手,我却不行,我真正的身份,没有一个人知道。” “大家工作的环境不同,杨兄那个圈子是该小心点!” “但是却太寂寞,也很紧张,我没有一天能真正睡个好觉,睁开眼睛,没有一个能信任的人,那种滋味。” 唐烈也轻轻一叹,这种滋味,他何尝不清楚,即使像他们这种铁汉,内心也有其软弱的一面。 忽而,杨君实轻轻一触他道:“来了!就是那条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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