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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茵诮声冷笑,道:“别的事你也这么听话,那就好了。” 薛陵焉敢开腔接这个话碴,方??见他甚窘,便道:“我们还是依纪姑娘之计行事的好,不用再谈了。现在大家准备入襄阳,抓住朱公明那老狐狸,报仇雪恨方是正理。” 一行四人,回到大路上,登车跨马,扬长驰入襄阳。这时天色已近昏暮,但他们都不投店休息。 许平在白蛛女指示之下,驾车觅路。走过一条繁盛街道,白蛛女发出停止的指示。 众人都到感紧张,后面薛、方二人高踞鞍上,流目四望,假如有人动作匆促惊惶的躲避,他们一定不客气的过去抓拿。 白蛛女揭起车帘,向左边望去,但见乃是一排店铺,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她道:“齐姊姊,快瞧那一家粮店内。” 齐茵凝目望丢,但见粮店内出入之人甚多,唯一静息不动的,只有柜台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样子似是东主。记账收钱的另外有一个胖胖的掌柜在忙着。 老者忽然转头向门外望来,见到马车以及薛陵他们,忽然露出惊骇之容,急急低下头颅但他似乎已晓得对方在观察着他。当即取饼一个算盘,劈劈啪啪的打将起来。 齐茵叫了一声,薛陵落马走到车边。 齐茵道:“那粮店内的白发老者便是了。” 薛陵观察了一阵,道:“白姑娘认为没错么?” 白蛛女道:“决计不会错,我们远在千里之外,也能找到这儿来,何况日下相距只有数丈,一点也不会错,就是那个老家伙。” 薛陵沉声道:“好极了,这一回决计不能让他逃出咱们掌心了。” 齐茵道:“可要立刻动手么?” 这宗事关系及薛陵全家血仇,此所以齐茵向薛陵徵求意见,表示出由他作主之意。 薛陵极力抑制住满腔悲愤,使自己冷静下来,道:“咱们如若现下动手,把那斯抓走,不免要惊世骇俗,流言四起。” 白蛛女道:“如果是我,早就冲入去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管他的。” 许平忍不住接口道:“是啊,把他揪出来不就完了?” 薛陵摇摇头,同白蛛女道:“咱们从千里外找到此地,可见得你的黑神蛛实是通灵异物。今日他纵是连夜遁逃,谅也无法避得过神蛛的追踪。” 白蛛女傲然道:“当然啦,他休想逃得掉。我若是守在附近,他往那边奔逃,我用不着瞧见,也能知道。” 薛陵放心地点点头,回眼瞧见,忽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扛了一袋米出来,似是送货。 薛陵放步跟去,待得走出那粮店之人视线外。他赶上几步,拍拍他肩头,道:“小兄弟,你是茂昌粮店的人么?” 那男孩回头见他仪表不凡,衣饰高贵,忙道:,“是的,大爷有什么吩咐?” 薛陵道:“你们店内那位老人家是谁?我瞧着很眼熟,好像是在京师见过。” 那男孩笑起来,道:“他就是老板朱老爹,许多年都没出过门,大爷怎会见过他呢?” 薛陵问道:“他家里的人多不多?” 男孩摇头道:“没有别人,只有他一个,所以晚上就住在店后的屋子里,跟我们伙计们住在一块儿。” 薛陵道:“原来如此,是我瞧错了。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回去挨骂。” 男孩摇头道:“不会,不会,朱老爹的人最好不过了,他还时时施舍贫苦人家呢!” 薛陵也没心思去听,转身回去,但见柜围内那个朱老爹已经不在。 当下问道:“那厮到那儿去了?” 白蛛女道:“他在店后面两丈之处,靠左边的屋子里。” 薛陵道:“他竟是回到房间去了,现在行啦,咱们先去投店,今晚松散一下,不妨逛逛街。等到半夜时分,咱们才行动。” 于是一行五人,找店投宿,饱餐一顿,之后,又悠闲地逛街。这襄阳城晚上没有什么看头,因此,他们只逛了一阵,就返店歇息。 到了半夜,大家起身结束停当。一忽儿都到了街上,他们个个一身本领,飞檐走壁,毫不费力,不一会,已到了粮店门外。 ,白蛛女道:“他在里面,就在日间我说的那个位置。” 薛陵微微一笑,道:“这老狐狸万万想不到咱们有本事找到他。” 他转眼望住白蛛女,道:“白姑娘请在这儿守着,方兄和阿平陪你,假如那厮溜出来,请你们出手捉拿。但千万别取他性命。” 方锡道:“薛兄放心,我们总要让你达到手刃仇人的目的。” 薛陵向齐茵道:“我们走吧:“齐茵两眼望天,宛如不闻。薛陵又说了一遍,她才冷冷道:“你跟谁说话?阿猫阿狗也都有个名字。” 薛陵见她在这等时候,还要跟他过不去,不禁啼笑皆非,只好低声下气的道:“是我错了,齐茵姑娘,我们进去找朱公明吧!” 齐茵傲然道:“这才像话。” 薛陵又好气又好笑,当先跃上屋顶,身畔微风飒然拂过,齐茵已站在他前面三四步之处两人小心查看过四周,毫无可疑朕兆。 薛陵移前几步,凑近她耳边,悄悄道:“琼姊说已废去他一身武功,若是如此,他虽是深谙江湖技俩,懂得夜行之道。但此刻耳目都大大减弱,决难早早发觉咱们的动静。” 齐茵道:“虽是如此,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他们缓缓向前移动,到了一处,薛陵指一指下面,那儿是个天井,一个房间内透出微弱的灯光。 薛陵以传声之法,同齐茵说道:“那一定是朱公明的卧室了,若是店中伙计,决不敢点灯至天亮。” 齐茵道:“你的江湖门槛已经很精啦,这话很有道理。我只担心他卧室之中会有鳖奇难防的机关。” 薛陵心想:“我若是中伏而死,你不必再为我而生气了,我也免去无穷烦恼和痛苦,岂不是最好不过之事?” 但他忽又觉得这种想法不对,分明是一种逃避心理。一个堂堂大丈夫,岂可逃避苦难? 齐茵忽然像一缕轻烟般飘落院中,薛陵大吃一惊,要制止已来不及,又不敢出嘴叫她,只好干瞪眼。 心想这位小姐真是太任性了,她应该依照原来计划,在屋顶上监视才对。 这刻他只好负起监视的责任,但见齐茵走到门边,取出一口短剑,插入门缝中。轻轻一削,那道门闩应剑而断。她迅即推门而入,拨亮灯光。 小房中一张大床纱帐深垂,她过去拨开帐子,但见一个老者刚刚睁眼。他是因为灯光刺眼而惊醒,一见床边站着齐茵,立现惊讶之色。 齐茵冷冷道:“朱公明,你就算像齐天大圣有七十二变的本事,也休想逃得掉。” 那老者叹一口气,没有做声。 齐茵猛一伸手向他胸口点去,指尖所取的部位,极为歹毒,戳中了的话,极为痛苦,比死还要难受。她指尖已碰到对方胸口肌肉了,老者还不会闪避。 这一来已试出他武功全失,无法闪避,她立时收回内力,指尖虽是戳中了他胸口,却没有制住脉穴。 齐茵从指尖传来的感觉,发现对方肌肉松弛,全无弹力,又可知对方真的武功已失。 当下道:“你是朱公明是不是?”那老者点点头,移开目光,似是懒得开口。齐茵返到门边,打个手势。立时满室生风,灯光摇摇,那薛陵已现身在房内。 他瞅住朱公明,但见他已坐起半身,虽是见他进来,也不加理会。 当下向齐茵问道:“他是朱公明么?” 齐茵道:“不错,他自家已承认了。” 薛陵且不去理会朱公明,轻轻道:“你刚才入房之时,动作太急了,万一这房内有什么机关埋伏,后果甚是可虑,这一步应该让我做的。” 齐茵只嗯了一声,移开目光。 薛陵又道:“难道你存心替我冒这个险么?” 语气温柔异常,又含有感激之意。 齐茵沉默半晌,才冷哂一声,道:“我凭什么要替你冒险?只有你的性命才值钱,是不是?” 薛陵被她顶回来,只好耸耸肩,走到床边,一伸手抓住他胸口,咬牙道:“朱公。瑚,咱们的血债仇恨,今晚上可以了断啦!” 朱公明骇然望住他,张口欲说,但语声呐呐,竟令人听不清楚。 薛陵怕他惊叫之下,惊动了别人,左手疾出,已点住了他的穴道。这时候朱公明已不能做声,只瞪大双眼,射出畏怖欲死的光芒。 薛陵冷笑道:“朱公明,想不到你这般怕死,真令我失望得很。” 齐茵忽然道:“先问问他金明池在什么地方?” 薛陵把他整个人揪起来,狠狠道:“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们,金明池呢?若然你从实招供,我们可以让你死个痛快一些。” 他的话坚强有力而十分清晰,说罢,出手解开他的穴道。 又道:“快点说,金明池呢?” 朱公明喘气不已,说不出一句话,一味摇头,同时伸手指着床板。神情十分惶急恐惧。 齐茵忽然出手点住他穴道,才道:“他又想叫喊了,奇怪,朱公明变得如此脓包,连我也大感失望。” 薛陵道:“金明池的下落他自然不会知道,我瞧不必多问了。” 齐茵道:“随你的意思办吧,不必问我。” 她忽而十分泼悍,忽然柔顺如羔羊,使薛陵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仰天忖想一下,才道:“这厮变得这般脓包,实在出我意料之外。我也使他意外一番才行。我想点了他的死穴,让他捱上三日才死掉,你瞧这法子好不好?” 齐茵道:“这老狐狸说不定会破解。” 薛陵残忍她笑一笑,道:“我们不会验尸么?最多住上三天才离开。这法子教他三日之内,时时刻刻想到死亡,受尽惊骇痛苦,这比我们下手施以毒刑高明得多。” 齐茵道:“好吧,现在一掌劈死他的话,太过便宜他了。” 薛陵出手连点他三处大穴,此是秘传手法,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他师父欧阳元章才解得开。 弄好之后,他们把灯光拨小,退出房外,顺手拉上房门。到冲上与方、白、许三人会合了,这才返店安寝。 翌日起来,大家因知道要逗留三天,所以十分悠闲。当日,他们联袂往游隆中山,即是诸葛武侯隐居之处,山半向有“抱膝石”等古迹。下午,他们转赴岘山,观赏极着名的羊公堕泪碑。 羊公即晋时羊祜,曾出镇襄阳,勤修德政,爱民如子。是以百姓为他立碑于岘山,许多人见碑怀想羊祜令德,辄为堕泪。 游罢归来,已是薄暮时分。大家用过晚饭,沐浴包衣之后,正准备休息。突然白蛛女急匆匆的找到薛、齐、方三人,显得十分紧张,说道:“朱公明已逃出本城啦!” 这个消息把他们三人大大的吓一跳,但薛陵眼见白蛛女十分紧张,反而故作冷静,安慰她道:“别急,谅他也走不远。可是神蛛告诉你的?” 白蛛女道:“不错,他已远离本城百里以外,所以我才十分震惊。” 荠茵道:“会不会是别一个人,也曾沾上蛛丝,恰好在百里以外?” 白蛛女道:“不会,它表示朱公明的讯号另有区别,我不会弄错的。” 薛陵沉吟一下,道:“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睁眼闭眼而已,如何能传达意思,教人把他运离此城?” 、齐茵道:“莫非他有破解你点穴手法的神通?” 薛陵道:“按理说除了家师出手,别人很难办到,你说是不是?” 齐茵道:“不错,即使是金明池,相信也无能为力,但他既能在一日当中,远走百里以外,一定是能够走动才办得到。若是雇人,恐也不易逃得如此迅速。” 薛陵道:“我们正是要找出原因,现下事不宜迟,马上动身追去,不久当可追上。” 众人纷纷收拾,薛陵叫店伙算账,店伙讶道:“爷们不是让好再住三日的么?” 薛陵道:“我们有事赶着去办。” 方锡随口问道:“你可知道那大街上的茂昌粮店么?” 店伙道:“小人当然知道,听说朱老爹生了怪病,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全城的大夫都请遍了,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现在已遣人到汉口、武昌那边延聘名医,这一下子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唉!这末一位大善人也会得到这等怪病,老天爷八成是瞎了眼睛啦!” 他居然怨怪起老天爷,可见得那朱老爹当真是个善人。 薛陵道:“我明白了,那粮店的人把朱老爹送去汉口求医,对不对?” 店伙道:“没有呀?他老人家几时动身的?小人刚刚去探望过他,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 众人听了一楞,感到事有蹊跷。 齐茵道:“他老人家还在城里么?你可没乱说话吧?” 店伙急得发誓赌咒,再三声明。 薛陵心中一动,道:“我懂得医道,尤其是疑难怪症,最是拿手。反正我不收诊金的,你不妨带我去瞧瞧,若是医得好,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店伙大喜道:“好哇,薛爷肯劳驾的话,小人马上带您去。” 他带了薛、齐、方、白四人,向掌柜说了一声,便直奔粮店。但见此店已经关上铺门,探病之人络绎不绝。 店伙带他们入店,找到那个胖胖的掌柜,说出来意。 这等事反正不花钱,决不虞被人趁机诈骗。那胖掌柜毫不推托,带他们往后面走。 薛陵等人见他这等情形,都知道朱老爹避在此处之事大概不会假。到了房中,那胖掌柜把旁人都请了出去。 床铺上躺着一个老人,他已闭目休息,薛陵伸手推推他,暗中运聚内力,攻入他脉穴之内。 他马上就睁开双眼,见了薛陵,露出十分惊讶之意。 薛陵回头问过白蛛女,确定这位老人家不是朱公明之后,便命胖掌柜和店伙都退出房外,他才动手解穴。 饼了一会,那朱老爹才恢复如常,呐啊道:“你……你………。” 半天还没说完一句话。 方??旁观者清,道:“薛兄,这位老丈说话不大方便。” 他不好意思直接指出老者是个大舌头,所以如此暗示。 薛陵柔声道:“朱老爹,你听我说。我们把你错认作别一个人,昨夜才会向你下手。” 朱老爹呐呐道:“我………我………知道………知道………” 薛陵暗想原来这观面还有文章,几乎一时疏忽而杀死了这个朱老爹,却让元凶逍遥世上当下柔声道:“我记得昨夜请教老丈姓名之时,你承认是朱公明,但你事实上却不是朱公明。难道这般凑巧,你的名字也恰是朱公明么?” 朱老爹结结巴巴的道:“小老儿………本来………本来不是………这个名字………” 他把一句话分作许多句,薛陵心中急于弄明白真相之后,好去追赶那真的朱公明,是以几乎沉不住气开口催促。 朱老爹说了半天,薛、齐、方、白四人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朱老爹本是京师人氏,二十年前被一个人弄到这里来,当起粮店老板。这个人要他更改姓名,因此,他二十年来变成了朱公明。 这个人每隔一两年,总要到襄阳来,命他匿居别处。而这个人则化装成他的样子,到店中住上几天,这才离开,又由朱老爹去当老板。 多年来全无事故,朱老爹也过得很安乐。他孤身一人在世,别无亲故。时时拿钱去做善事,因此,在襄阳城中,只要提起朱老爹,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敬。前此不久,那个人又来了。 他照例匿居别处,但昨夜被召回来,朱老爹也不明其故,只知那个人躲在床底下。半夜就发生了薛、齐入房之事。 当时他用手指住床底,便是想告诉他们床下有人。 朱老爹吃亏在大舌头,为人又老实忠厚,不够机伶。因此薛、齐二人追问之时,他连分说的机会也没有,就被点了死穴。这也许就是朱公明看中了他之故。 薛陵弄明白之后,不禁对朱公明如此的老谋深算,竟布置下这许多的退路而深感震惊和佩服。 他再三道歉过,又查看那床底,发觉底下竟是一个丈许大的地下室。料想朱公明当时听到他们的对话,以及其后的处决,一定暗暗得意的窃笑。 他们离开粮店时,再三告诫店中之人不得泄露此事。然后赶紧动身出城,由自蛛女领路疾行。 天亮之时,遥见前面一座市镇。 白蛛女命许平停车。 薛、方二人催马上来,白蛛女道:“朱公明在那镇内。我们是一直入镇?抑是分批前往?” 薛陵沉吟一下,才道:“齐姑娘的意思怎样?” 齐茵淡淡道:“随你的便。” 薛陵才道:“那么我们直奔此镇,不管他躲在什么人家中,都闯入去把他抓住,带上马车,出镇找个偏僻之地解决了他。” 白蛛女笑道:“你早肯如此,也就不必多跑这一段路了。” 薛陵道:“现在我才想通啦,对付朱公明这种恶贼,定须用雷霆万钧的手段,不可有任何顾忌。他害我们昨夜差点害死一个好人,这回抓住他,先让他尝尝我的截脉手法,才让他到阴曹报到。” 齐茵道:“我也要试验一下我师门的秘傅手法的威力,这个恶棍一定得遭点报应才行,焉能让他如此舒服的死掉?” 马车加快了速度,不久,已入了市镇。这刻虽是天亮未久,但乡下人起得早,恰又逢市集之期,镇中十分热闹,一片喧声。因此这辆马车和方、薛双骑驰入镇中,声息皆被市集闹声所掩。 白蛛女突然命许平停车,指住一间屋子,道:“他就在里面。” 齐茵转眼望去,却是一家简陋客栈。不禁冷笑一声,道:“这敢情太好了,我们大可以不惊动别人而把他抓出来。” 她跳下马车,同薛陵招招手。 薛陵一跃而下,齐茵道:“我们进去后随机应变,能不使别人奇怪生疑最好。抓住朱公明之后,我用你的坐骑,你到车上和许平同坐,尽快离镇找一处地方收拾那斯。” 薛陵唯唯以应,两人一道入店。这时一个相貌鲁钝的店伙刚刚打开店门,见他们进来,登时一怔,道:“客官们好早哇!” 薛陵舒展猿臂,抓住店伙的左手,把他拖出店外。那店伙本想大叫,但偏生一股热气堵住喉咙,做声不得。 薛陵五指微松,问道:“你们店里一共有几个客人?” 左手已掏出一块银子,拿到他眼前。 店伙见了这块银子,眼睛鼓得圆圆的,道:“只有一位客人。” 薛陵道:“这人是怎样一个长相?” 店伙道:“六十多岁左右,面色红润,秃头。” 薛陵道:“好极了,我们正要找他。”说罢,把银子塞入对方掌中,又道:“我。呵去请他上车,你别大惊小敝,也不许跟旁人说起,知道了没有?” 那店伙连连点头,掌心那块银子已使他神智昏迷,全然没法子思想了。 薛陵问明房间座落方向,便迅快入店,同齐茵打个手势。两人悄无声息地闪入院中,但见当中的房门紧紧闭住,没有声息。 齐茵提一口真气,快如闪电般跃起,越过屋脊,飘落在后窗下,屏息静气,运功蓄势。 薛陵举步上了台阶,迫近房边。房内突然传出欠伸之声,按着有人高声道:“啊,好天气………只可惜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薛陵听了这口音,心头一震,挥掌拍去,砰的一声,双扉大启。但见一个秃头老者在诧愕地望祝号口,他身上刚披上一件长衫。 这秃头老者一见薛陵站在门口,凛凛生威,顿时面色大变,显然他在震骇之中,又极是迷惑。 薛陵从他口音中,已听出正是血海深仇朱公明,是以了忍不住挥掌击开房门。他见了对方神情,心中一阵快意,仰天长笑道:“朱公明,想不到你还有如许闲情逸致,朗诵名词佳句。” 朱公明终是一代奸雄,霎时间已恢复镇静,道:“这一回我当真服气了,你怎能找到此地的?” 薛陵道:“这内情说来话长,还是让你带着闷葫芦到阴府去的好。齐姑娘,可以进来啦!” 后窗砰的一响,香风拂处,一个娇俏佳人站在房内,手中的黑丝鞭轻轻摇晃着,冷冷望住朱公明。 朱公明仰天一笑,道:“你们还是来迟了一步,须知老夫平生算无遗策,你们不妨望望那屋角之上,放着一件什么物事。” 薛、齐二人素知此人老奸巨猾,狡计百出。闻言都不禁转目向屋角打量,但屋角空荡荡的,那有什么物事? 朱公明已趁他们转眼之时,从怀中拔出一口短剑,迅即向胸口要穴刺落。哧的一响,鲜血直冒。 薛、齐二人目光回掠,这才发觉对方的诡计,竟是设法自刎,免得落在他们手中,惨遭毒刑。 薛陵恨得一跺脚,踩裂了四块方砖。他同时间拔剑出手,剑尖到处,已刺中朱公。瑚胁下穴道。 朱公明登时呆如木鸡,不能动弹。 齐茵跃过去,夺下朱公明手中短剑,查看过伤势,纵声笑道:“这厮死不了,伤势很轻。这是老天爷帮忙,让他不能痛痛快快的死掉。” 她取出刀伤药,替他敷上,又撕布包扎。 薛陵翻出另一件长衫,替他换过。这才托住他腋下,奔出客店。 别人见到,只以为他是扶住朱公明,殊不知完全是他在操纵他的动止进退。 他把朱公明推入马车,跳上前座,驾车疾驶山镇。不一会,已到了镇外一处荒僻之地。 他们把马车停在林外,齐、薛二人挟了朱公明,奔入林内,找到一块空地,这才停住脚步。 树林中这块空地杂草蔓生,四周皆被树木围遮,显得异常的荒凉幽凄。却也正是下手的好处所。 薛陵把朱公明丢在地上,面上神色严肃中又含有惨厉的意味。 他向齐茵道:“齐姑娘,咱们先望空拜祭被朱公明害死的亲人,你先请。” 齐茵怔了一下,这才仰头望向天空,但见长空一片碧净,毫无云翳。然而,她在这澄明微碧的天空中。却彷佛见到一个女人慈爱的面庞,同她含笑点头。这是她多少年以来在心中想像出来底母亲的容貌。 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这一刹那间,慈母的不幸见背,父亲的孤独凄凉,以及自己的情场惨变,种种愁苦悲哀之情,都涌上心头,顿时不由得失声恸哭。 薛陵也陪她望空遥祭,跪拜如仪。 齐茵的哭声传入他耳中,初时还不怎样,但旋即发觉她竟是如此的哀伤,又隐隐蕴含悲愤之意。自个儿思前想后,不禁感触百端,也不禁堕泪。 他既悲且恨,突然起身奔到朱公明身边,出手连点他数处穴道。朱公明眼中登时现出惊怖痛苦的神情。 朱公明口不能说,身不能动。只有双眼没闭,因此他只能从双眼中流露出内心的靶觉。 薛陵愤愤地喝道:“朱公明,当你作恶之时,几曾想到自家会遭受如此可怕的下场!我告诉你,你一时三刻之内还死不了。” 朱公明当然没有出声回答,薛陵恨恨的瞧着他,双目喷火,心中转动着种种残酷的念头他很想解开他的穴道,使他能呻吟哀号。须得如此,他方能略解心头之恨。这蚌害死他薛家满门的人,血仂如海,非得那样才行。何况除了他薛家之外,还不知有多少忠义善良之人,被他所害。 朱公明的瞳孔一时缩小,一时放大,面上已沁出汗球。身体上各部份不时发出急剧的痉挛。 薛陵突然被齐茵的哭声惊动,放过了朱公明,回身走到她身边。但见她已扒伏在地上,不时以双拳捶地,哀声哭泣。 他弯低身子,伸手在她背后穴道上轻拍,说道:“齐姑娘………齐姑娘………” 齐茵一个翻身,躲在他怀中,哭得更厉害了。 薛陵双臂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量,紧紧拥抱住她。 这刻两人都感觉到多日来的隔膜,突然全部消失。他们竟是如此的互相了解,互相需要过了一会,齐茵哭声渐停,抬头道:“阿陵,你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最恨朱公。瑚?” 薛陵道:“什么时候呢?” 齐茵道:“就是每当我想像先慈面容之时,格外的痛恨他。因为他使我无法追想先慈的音容笑貌,留下了终身之憾。” 薛陵喃喃道:“原来如此,唉!阿茵你真是天下间最不幸的人。我记得双亲音容,比你幸运得多了。” 齐茵抹抹眼泪,突然迅速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便站起身,转眼向朱公明那边望去,说道:“阿陵,现在轮到我来收拾这恶贼了。” 薛陵被她这一吻弄得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架,酸、甜、苦、辣种种滋味都齐全了。他失魂落魄地起身道:“好,让你出手整他。” 她走过去,但见朱公明面色又青又白,满面俱是渗着脂油的汗水,可见得他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如何的痛苦了。 她一脚踢去,朱公明身子忽然放松,长长的透一口大气,霎时间好像已瘦了许多。 齐茵喝道:“恶贼,轮到我来啦!” 这时候朱公明穴道虽是已解,但常人到了这等光景,早就奄奄一息,脑子完全不会转动工作。谁知朱公明一听齐茵的话,居然挣扎着说道:“且慢,纪香琼姑娘有一件物事………” 本来他不论说什么话,也难教薛、齐二人理会。但他这一提起“纪香琼”三个字,倒像是极灵验的符咒一般。 薛陵睁大双眼,齐茵则俯身在他身上连拍两掌。朱公明顿时精神一振,不像刚才那等有气无力。 他赶快说道:“纪香琼姑娘赐我一块玉珏,说是凭仗此物,可以向你们讲情,少受无量酷刑之苦。” 齐、薛二人对望了一眼,心中甚是讶异。薛陵道:“她几时赐与你的?” 朱公明呻吟一声,才道:“她叫金明池转交给我,似早靠定我必然逃不出你们搜捕之网。唉!我以前不自量力,竟跟这等百代罕见的智者为敌。那是无怪我处处败北,最后连费了无穷心力布置好的狡兔之窟,也完全被你们所毁。” 齐茵道:“那块玉珏呢?” 朱公明突然一惊,道:“我扔掉啦!” 齐茵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是你应该遭报应,怨怪别人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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