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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无畏虽然没有明说出来,可是雷、宗二人都十分明白,这两个魔刀高手,再碰上一次硬仗的话,就没有复元的希望,此所以严无畏会说将来这门功夫,只有宗旋独享的话。 严无畏转眼向雷世雄望去,又道:“你内伤不比等闲,虽然要不了命,却不易痊愈,但你不必着急,更不可急于要修炼复元,以致反而变化,好了,你们兄弟去谈谈,为师也到了仿功课的时间啦!” 雷、宗二人辞出,外面的人都围上来向他见礼请安,这些高手们,至今还是第一次向宗旋行属下之礼的。 从前宗旋行侠江湖,与独尊山庄作对,天下皆知,其实宗旋与这一批黑道高手,屡有冲突,照理说如今相见,应该有点不大自然才对,殊不知这些人无一不是老奸巨滑,表现得异常恭顺崇敬。因此,当宗旋和雷世雄独处之时,只有孟行守在外间,宗旋便向雷世雄说道:“大哥,前有准阴佛寺的一役,后有今日的一幕,依小弟之见,这一帮人,皆不可寄以心腹,托以重任。” 所谓前之一役,便是指雷世雄吩附属下可自由随彭典离开之事,那时人人都跟彭典走了,只剩下雷世雄独对强敌。 雷世雄叹道:“是的,我自问一向对他们恩厚而威重,必有以身殉主之士,孰知生死关头之际,个个都是贪生怕死,毫无骨气之人。” 宗旋沉吟一下,才道:“怕只怕罗廷玉挟其声威清誉,扬言饶此辈不死,要他们离弃本庄,他若行此计,本庄立时烟消瓦解,冰山倾倒了。” 雷世雄瞿然道:“这话甚是,待我明天点醒师父。” 宗旋摇摇头,道:“师父他老人家生平自恃自傲,决计不肯相信有这等事。” 雷世雄道:“那就更加可怕了,这一帮人如若倚为主力,而到时阵前变节,忽然通通逃走,大局不可收拾,这真是本庄最致命之伤。” 宗旋道:“大师兄只说中其一而已,其实本庄尚有一大危机。” 雷世雄讶道:“还有么?惭愧得很,我竟没有想到。” 宗旋道:“这也怪不得你,原因等会再说,先讲这个危机,那便是师父的内伤,恐怕目前尚未痊愈,此所以他老人家一直容忍看,不与罗廷玉正面作一决战之故,你由于对师父信仰过甚,所以看不出来。” 雷世雄压低声音,道:“师弟这话有欠考虑,难道你不是对师父全心信仰么?” 宗旋道:“小弟一向亦与大哥一般,从未想及师父内伤未愈这一点,目下由于武功已失,是以才得以冷静客观的思考,以小弟猜想,那两名擅长魔刀的高手,早已到了,但师父却不得不假借等候人手的藉口,拖延时间。” 他说到此处,两人的心情都极为沉重,相对叹息,雷世雄过了一会,才道:“你所言甚是,以愚兄这种内伤,虽然相当严重,可是假如师父不是功力未复,实在不难运用他的深厚功力,助我迅即复元,以前彭师弟亦是如此,师父根本无法以本身功力助他。” 他突然悄悄起身,猛然掀向外间查看。但见外面杳无人迹,不觉大奇,回头道:“咦!孟行何故不见了?” 宗旋道:“或者在外面吧?” 雷世雄走出去,旋即回转来,道:“不错,他在外面巡视,看来对你相当忠心和卖力。” 宗旋道:“以我看来,他比本庄别的人还要可靠,小弟想不通的是师父何以要把此地座落位置连我也给瞒看?” 雷世雄道:“这一点我也问过师父,他说此举实是防范那姓孟的家人,假如他想留下暗号,势须多费气力,并且易于侦破,好在经过缜密的观察之后,此人并无留下暗记之事。”他们谈到很晚,才各自归房安寝。 过了三日,宗旋巳依照师父的指点,运功破禁,但必须要个把月之久,方知此法对不对,如果错了,又得改用他法,同时又得化上个把月时间,方试探得出有效与否。这正是端木芙当初设计,她说要使严无畏误入歧途,最快也须一年以上,才能使宗旋复元。 在这数日之内,盂行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宗旋,足迹罕得踏出院落。因此,这天晚上,雷世雄到宗旋处闲谈时,提起了孟行,便道:“师父经过连日缜密调查察看,这孟行果然忠心可靠,他只知道服侍你,全然不打听这是什么地方,一路上也不曾发现有孟家人来的踪迹。” 他停歇下来,先出去巡视一会,但见孟行在壁外巡守,距内间甚远,纵是高声谈论,他也听不见。雷世雄返室后,这才向宗旋道:“师弟,你所担心的两件事,我已告诉师父,他老人家虽然不说什么,但看那意思,竟也是承认真是两大危机。” 宗旋道:“如果师父不能在短期内修炼复元,只怕军心日渐涣散,敌势则日渐强大,再过一段时间,纵然师父得以修复,但形移势改,主客易位,那时侯才举行决战,胜败之数,又完全不同了。” 雷世雄道:“你说得是,但我目前只担心一事,那便是罗廷玉当真放出声气,指出师父内伤未愈,同时他又放过本庄所有叛庄逃走之人,风声一旦传到,这局面便无法收拾了。” 宗旋仰天沉思了一会,道:“好在这等风声不易便到此间,这是小弟连日来唯一的安慰,不过既然大师兄提起,小弟想了一想,觉得仍然不可徒赖地方隐秘,必须先发制人,套住手下诸人之心,使他们有了先入之见,便不为言语所动了。” 雷世雄道:“无怪端木芙会怕你设计筹谋,以愚兄看来,你如不分心武功,单用才智的话,定然不输于端木芙。”他提起了这个绝世美女的名,神情间掠过黯然之色。 宗旋道:“小弟一心一意只对付这批仇敌,自然容易得多,不比她思虑百端,事情太多,所以或者尚可与她较量一番。” 他略略一顿,又道:“这个先发制人之计,亦须以谣言方式出之,咱们巧妙地透露给他们知道,内容是师父其实早已复元,只不过特地示敌以怯,好教对方误以为师父内伤未愈,所以此举还有一个用意,便是故意造就罗廷玉英名威誉,又示之以怯,以便试探本庄之人的忠心,再者,把罗廷玉培养起来之后,才一举歼灭之,即可奠独尊山庄万世之基业,天下再无足以抗衡之人了。” 雷世雄击掌赞叹,道:“妙极了!此是上上的攻心之计,如若施行得妥当,包管无人胆敢叛离。” 他匆匆出去,只见孟行站在靠院门那边,当下命他过来,嘱他入屋小心服侍宗旋,这才直去见师父,献上宗旋之计。翌日,尚未到中午时,所有的高级部属,莫不听悉了这个消息,人人皆以为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守口如瓶,不向旁人透露,自然在他们心中,已决定有事之时,务须效忠舍命奋战,才不致被严无畏以为不忠。 又过了两日,这天的上午,严无畏在阴阳双将以及数名霜衣卫队的护法下,步入了这座院落。他步入房内之时,孟行正在替宗旋整理衣服,宗旋连忙起迎,严无畏吩附他坐下,环顾室中一眼,宣碧君看见屋内有一张太师椅,连忙去端过来,给严无畏坐用,雷世雄也闻讯从邻室过来,叩见师尊。严无畏问过他们两人的情形,又闲谈了数句,这才咳了一口痰,此是他快要说到重要事情的习惯。 他伸手指一指痰盂,孟行赶紧去捧了过来,严无畏等他放下痰孟,看他一阵,淡淡道:“你如此忠心服侍阿旋,老夫心中甚喜,将传你几手绝招,使你能跻身高手之林,现在你可先与碧君放对,斗个二三十招,让老夫先看一看路数。”阴将宣碧君面上掠过一丝讶色,旋即恢复如常,走将出去。 孟行大喜叩谢,严无畏道:“你们先徒手相搏数招,然后使用兵器不迟。” 宣碧君等他话了,才道:“你小心了,我虽不会伤你,但你若是败得太容易,不免乏味。” 孟行道:“小人尽力而已,请姑娘指教。” 他的功力如何,一时尚未显露,但招数手法却精奇奥妙,变化甚多,因此连宣碧君这等身份之人,亦不敢贸然轻进。她连绕了三匝,这才发掌拍去,猛觉指风拂腕,心中微怔,赶紧变招,但见孟行乘势抢攻,使出连环三招,一气呵成,竟是有攻无守,凌厉之极。 宗旋微微而笑,心想那孟家母子可真不简单,在她手下的家仆当中,居然有这等惊人高手。宣碧君封拆过这连环三招,蓦地欺身迫入,纤掌斋飞,展开反攻。但见她手挥目送,身形飘忽,招式奇奥变化,立时把孟行迫得连退六七步之速,但盂行阵脚未乱,分明尚可支持一些时候。 严无畏突然道:“够了!你们都停战罢手。” 声音虽是不高,但字字如锤,敲击两人耳鼓,宣碧君首先跃开三尺,孟行自然也赶忙住手。严无畏面上的表情全无变化,可是说出一句话,内容却十分惊人,假如是旁人处他地位,一定多少会有点表情上的变化无疑。 他道:“阿碧,与我拿下这个奸细。” 宣碧君唰声欺近,伸手擒拿,这一回她不但用上全力,同时亦因为早就得到严无畏的暗示,所以准备停当,反应之快,骇人听闻。盂行莫说事出仓促,即或不然,但在宣碧君全力擒拿乏下,能不能抵挡得住,亦成疑问。这刻他几乎是束手就擒,被宣碧君挺转了右臂,分筋错骨,是以霎时疼得热汗滚滚,流了下来。 他抗声说道:“小人如何变戌奸细?” 严无畏望了宗旋”眼,,缓缓道:“阿旋,你心中一定大惑不解,因为你也曾小心考察过此人,认为全无疑念,方敢予以信任。” 宗旋道:“弟子正是如此,这孟行乃是孟家家人,当初弟子曾经小心查过,始敢无疑。” 严无畏仰天冷笑一声,道:“假如这是端木芙的手段,那么老夫就不能不后悔没有早早把她诛除,以致招来无穷后患了,不过,我看端木芙还没有这等本事。” 盂行虽然痛得直冒汗,但他一声不哼,神态倔强,使人测不透他的深浅和心思。宗旋转眼向他打量了一会,缓缓道:“看了他这等神态,果然使我信心动摇,假如他只是一个家仆,无论如伺,这刻亦将分辩数言。”严无畏道:“为师在一些小动作中,看出他不是久执贱役,惯于服侍人之辈,例如我们进来,他如果真是仆从出身,一定会立即搬过椅子,所以我后来故意要吐痰,试他一下,果然他直等我示意,方始去把痰盂端来,由此可见他根本不是仆出身的。” 孟行虽在疼痛难忍之中,闻言亦不觉一怔,但接看便高声道:“小人在家中之时,日日勤修武功,根本没有服侍夫人少爷的时间。” 严无畏冷冷道:“假如我不是指出使你心慌的马脚,谅来你至今还不会开口的,老夫告诉你,那就是不管你是否冤枉,一迳把你处决了,你也无可如何,倒不如从实供出,落得一个光明磊落,岂不更好。” 孟行哑然无语,宗旋是何等厉害的脚色,先前是有了先入为主之见,所以总不觉察有异。现在看他的反应和态度,脑筋一转,巳猜出了他是谁,当下说道:“孟行,以你的道行,挟着恩德之力,瞒过我则可,但在家师如电神目之下,你还得很修炼个三五十年,才有点希望可以得售阴谋,我劝你从实说出一切,还不失为英雄好汉。” 孟行哼唧了一声,道:“你教她放松一点。” 阴将宣碧君道:“你肯直说,我自然会放松。” 严无畏道:“那也不妥,此子已练成了通臂功,阿碧你施展的分筋错骨手法,别人诚然痛不可忍,但在此子而言,只是小意思而已。” 宣碧君怒道:“好啊!这个小畜生还想趁机挣脱逃走么?” 她五指上内力一发,孟行面容骤变,眼珠鼓突,当真是痛不可当之状。 宗旋摆摆手,道:“碧君,照刚才那样就行啦!” 宣碧君见他说话,只好收回后来发出的内力,孟行大大的喘一口气,抬头向宗旋望去,但见对方眼中露出怜惜同情之色,当下已硬不起来,道:“老庄主,你当真是才智杰出,绝世无双的人,虽然我对目下的情状,早已有了准备,但还是瞒不过你的法眼。” 严无畏道:“闲话休提,你已发出消息了没有?” 他对对方的一切,似是完全了然于胸,使那孟行回答之时,大感踌躇,不知应该保留多少才恰当。他因此沉吟了一下,才道:“小人这一回答,眼看就是死路一条,唉!回答与否还不是一样么?” 严无畏道:“不然,你如果从实直说,应该尚有一线生机。” 孟行道:“小人不信有这等奇事。” 严无畏向宣碧君点点头,只听一声惨叫起处,孟行已昏了过去。原来宣碧君奉到命令,硬生生把孟行的一只胳臂扭折了。她先使了分筋错骨手法,所以这一扭断对方之臂,不但永无复元之望,同时那阵剧痛,亦比平常断臂之痛要大上许多倍。因此孟行虽然武功高强,身子强壮,也熬不住而痛昏过去。 过了一阵,他悠悠醒转,发现一切仍末改变,他依然被宣碧君抓住,直立房中,面对看那个称尊天下的七杀杖严无畏。他确知的一件事是自己的右臂,永远变成残废,如果一定要找出一点可以安慰自己的,那就是此臂虽然残废,但总算还长在身上,不致于像断去一条臂之人那么难看而已。 严无畏冷冷道:“须知老夫出道以来,均是说一不二,如果怀疑老夫之言,这人一定要感到后悔奠及。” 宗旋忙道:“孟行,快点说吧!” 盂行道:“我早已讲过,实说或不说,还不是一样么?” “克喳”一声,紧接善孟行又发出一声惨呻,原来他的左臂,又被宣碧君扭断了,这回大概是较为习惯,是以没有昏死过去。事实上他这一次远不及上一回痛苦,这是因为宣碧君未及施展分筋错骨手法所使然。 宗旋高声道:“忆侠,你不是识时务的俊杰,假使你有杀身保密的理由,我可以为你求情,早早了断,如若没有足以舍身的原因,你还是早早说出来的好。” 盂行一怔,抬头向他望去,道:“你已知道我是盂忆侠么?几时知道的?” 宗旋道:“刚刚才发现的,你家不是擅长易容化之术么?所以我恍然大悟,你竟然就是孟公子盂忆侠。” 严无畏道:“孟忆侠,汝母现下在什么地方?” 孟忆侠道:“恕我不能奉告。” 严无畏道:“如若你母亲前来,向我求情,你或者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宗旋听出话中有因,顿时记起严无畏说过,他与孟夫人乃是相识。但他怎样才能点醒孟忆侠呢?盂亿侠惨笑一声,道:“在下生平别无他长,只会孝敬母亲,假如此地有险,在下宁可死一百次,也不会把她请来。” 宣碧君怒骂一声,起脚一踢,“澎”的一磬,把盂忆侠的胫骨踢断了。 孟忆侠跌倒地上,痛得身子连连翻动,但他两臂已废,连伸手去摸摸这只断了的脚,也办不到。照这等情形下去,盂忆侠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宗旋向严无畏说道:“他既然不肯说,干脆杀了他,免去他的活罪,师尊意下如伺?” 严无畏讶然望他一眼,道:“你武功失去以后,突然变得面软心慈起来啦!” 宗旋叹一口气,道:“假如他们孟家并非端木芙之人,则不论此一刺探本庄之举,是何等可恨,但在弟子来说,他终究救了弟子一次。”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再说,孟忆侠气质颇不平几,令人生结纳之心,弟子实是深惜这等人才。” 严无畏唔了一声,忽然仰头寻思,过了一阵,才道:“盂忆侠,你还能说话么?” 孟忆侠咬牙忍住诸般疼痛,道:“能够。” 严无畏道:“你父亲是谁?” 孟忆侠道:“今日之事,与先父全然无涉。” 严无畏道:“阿旋说你不识时务,果然不错,你难道至今还看不出老夫的为人,乃是言不轻发的么,我对你已经是最为优容,你可知道?” 盂亿侠道:“我仅有四肢,已废其三,还算得是优容的话,那真是千古奇闻了。” 严无畏第一次微现怒容,但旋即恢复常态,冷冷道:“带他出去,收押起来。” 宣碧君讶然向他注目,似是感到难以置信,及至被严无畏瞪了一眼,这才赶忙动手,把孟忆侠挟了出去。严无畏挥挥手,阳将徐刚大步走出房外,在附近巡视。 严无畏深思地坐了一阵,才轻轻咦息一声,道:“奇怪,我对此子生出不忍之心呢?” 宗旋道:“这自然是因为师父您识得他母亲之故了。” 严无畏道:“也许是吧!” 他向雷世雄道:“你一直没有作声,不知心中作何想法?” 雷世雄道:“这孟家母子假如不是端木芙之人,为何要潜入本庄,刺探秘密?” 严无畏道:“那孟夫人乃是有胆识,才智杰出之人,她葫芦中的药,不易猜中。”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屡屡给予盂忆侠的机会,但他却轻轻放过了。” 宗旋道:“难道孟夫人来此求情的话,师父当真会放过他么?” 严无畏道:“只怕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宗旋道:“好,那么弟子负责把孟夫人找来,但弟子实在不大相信您肯轻易的放过他们呢?” 严无畏摇摇头,这动作使人莫测高深。宗旋本想再向师父求情,以便马上替孟忆侠接续断折了的两手一脚,假如现在就动手,则孟忆侠最多只损失一条右臂而已。但由于严无畏的表情太过莫测高深,宗旋在出口求情以前,必须考虑到自己的安全问题,因此,他终于没有做声,决定再看一看风头再说。 严无畏旋即离开了,房中只剩下宗、雷两人,宗旋向雷世雄说道:“小弟本想向师父求情,先行医治孟忆侠的伤势,但又惮于师尊的天威莫测,以此不敢开口。” 雷世雄道:“愚兄亦看出了你的心意,但正如你所说,天威莫测,所以亦不敢开口,唉!我觉得这一回师父恐怕是处理不当,或者可以说是下手过于狠辣,他这样对付孟忆侠,岂不是迫得孟夫人非与咱们作对不可么?如是旁的敌人,咱们原也不放在心上,多个把仇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但这盂夫人既然与师父是旧相识,而师父又似是未能忘情,问题就大了。” 宗旋道:“小弟意欲使釜底抽薪之法,大哥认为办得通办不通?” 雷世雄道:“你所谓釜底抽薪,不外是在孟忆侠身上看手,此计当然可行,但必须注意的是切勿让他得以趁机逃走。” 宗旋道:“这一点小弟定必特加注意就是了。” 他不久之后,就已处身于地下一条甬道中,走到一扇铁门前,一名白衣劲装卫士迎上来,躬身施礼,甚是恭敬。要知当日在那佛寺内,严无畏的三个徒弟,由彭典开始,其后是雷世雄,再就是宗旋,都表现出极为义气和勇敢,视死如归,因此,独尊山庄上上下下之人,无不得悉,也无不对他们肃然起敬。 宗旋道:“那孟忆侠可是在此地牢中?” 那霜衣卫应道:“不,是在隔壁的水牢内。” 宗旋摇摇头,道:“带我去瞧瞧。” 对方立刻转身,带他到另一扇铁门前,宗旋作个手势,他这才取出一大串钥匙,打开了铁门。宗旋站在门口,向这间水牢望去,但见门内左角亮着一盏灯,虽不明亮,仍可把牢内情形看得很清楚。 入门便是石级,大约下去四级,就全是水了,孟忆侠被缚在一根粗大的木桩上,大半段身子浸在水中。宗旋看见有两只苍蝇在他面上停着,孟忆侠大概已经烦透了,所以已懒得摇动脑袋赶走苍蝇。他半个身子泡在水中,又湿又冷,当然是极为难受的活罪。 宗旋道:“忆侠兄,你竟然懒得抬眼看看是谁来了?” 孟忆侠听到他的声音,这才略略抬头,露出苍白的面孔。这时不知他是负伤之后,虚弱得无法开口说话,抑是不想开口,他只默然注视看宗旋。 宗旋回头道:“把这位盂兄移到隔壁。” 那霜衣卫迟疑了一下上道才应了一声:“是!”进去迅即将孟忆侠松了缚,并且把他抱起,走出水牢。 隔壁的一间虽然也不是好地方,但至少地面是干燥的,又有床铺,宗旋吩附手下去取被褥茶水以及替换的衣服等物来。这霜衣卫招来两人,教他们去办齐各物,自己却陪侍在侧。 宗旋知道他是因为职责攸关,不敢走开,甚至目下这许多的命令,他亦本应不能遵从才对,他好奇地向那霜衣卫问道:“你不先去禀明老庄主,一切听我之命,这责任可不小,只不知你为何不肯抗命?” 那霜衣卫道:“属下对您敬仰无比,是以恭谨听候差遣。” 宗旋哦了一声,那人又道:“四庄主您胆勇盖世,忠义过人,属下等全都听说了,因此坚信您决不会仿出有害老庄主之事,只不知属下这个想法对不对?” 孟忆侠睁大双眼,道:“宗兄居然能以忠义感动手下,真是出乎兄弟意料之外。” 宗旋苦笑一下,道:“出乎你意料之外的事还多着呢,咱们慢慢再谈。” 一忽儿,陆续有人送来东西,转眼之间二这间地牢改装得焕然一新,应用之物全部无缺。两个聪慧伶俐的仆从,替孟忆侠换过衣服,让他躺在厚柔的被褥中,甚是舒适,比起早先浸在冷水之中,直有霄壤之别。 一切舒齐妥当之后,宗漩命手下都退了出去,立即开门见山,向盂忆侠说道:“忆侠兄,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尽我的能力,让你舒服地耽在这里,生死难卜,纵然不死,但三肢残废,也等如已死。” 孟忆侠冷笑一声,道:“兄弟虽然只是一介凡夫,但还不十分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宗旋道:“这一点我也深知,我并非有一丝一毫威胁或欺骗你的用心。说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从速下手医治你的伤势,相信三肢之中,必有两肢可以恢复如常,但你若是选择这一条路,必须让我与令慈得通消息,我将设法说动她,使她到此地一行,亲见家师,以便把你带走。” 盂忆侠哼一声,道:“这条件未免太苛刻了,我母子两人皆落于你们手中,还能活着出去么?” 宗旋道:“当然有这等可能,方始向你提出,要知令慈与家师本是旧相识,只不过令慈不知道而已。 ” 孟忆侠哑然无语,过了一会,才道:“当真又是一件出乎我意料之事了,以令师的声名,家母如是旧识,焉有从未提及之理?照你说来,也颇有理,因为令师向来是神出鬼没,谁也不知他的行踪,假如他当初与家母认识之时,用的是化名,实在一点也不稀奇。” 宗旋道:“你可答应了么?” 盂忆侠道:“一定要我答应,你才肯动手医治我么?” 宗旋道:“这一点我也是为你想的,要知兄弟此来,并非家师授意,因此除非你肯答应,家师闻报之后,或者不会追究,如果你不答应,则虽然接续了断骨,他可能仍然下令折断,你岂不是徒增无限痛苦。 ” 盂忆侠不知信他好?抑或不信他好,迟疑了一阵,兀自难决。 宗旋道:“我还希望你现下恢复本来面目,你不可犹豫不决,因为你的伤势拖得越久,就越难有十足痊愈的希望。” 盂忆侠忽然下了决心,道:“好的,待兄弟把经过情形,修函奉母,她来与不来,那是她的事了。” 宗旋舒一口气,道:“好极了,请你写吧!” 猛然想起他已不能动手提笔,便又道:“我叫一个擅长文书之人,你口授大意即可了,但当务之急,还是命人替你医治伤势。” 不久之后,孟忆侠三处断骨都敷药包扎起来,据那跌打接骨的医师推测,左手和右腿痊愈机会极大,但右手就靠不住了,宗旋心知这是断骨之时,这只右手受到分筋错骨的禁制,所以一断就无法复接。 说到投递这封书信的方法,也很有趣,原来孟忆侠有一只信鸽,像那些变魔术的人一般,藏在一枚小小的圆筒内,他早把这枚圆筒收藏在宗旋房间内,这时取出,把书信系好,又过清水和食物,这才纵它飞去。 两日之后,宗旋和雷世雄正陪着严无畏说话,这一日严无畏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兴致勃勃,因此,宗旋乘机提出杨燕之事。 严无畏听了他与杨燕的一段恋情,沉吟了一下,才道:“本来为师不会反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不过此女既是“飞环派”门下,最近又在孟夫人家中居住,问题便发生了。”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飞环派向来有秘传内媚之术,不过这一派还算谨严洁身,所以武林中并无艳事绯闲,直到那孟夫人出道,方始为世所知,不过她赋性也不能说是天生淫荡,大概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吧!总之我看出她至深的心底,老是有一股悲郁之气,这是一件极为深刻难忘的创伤,因而她很放纵,藉以麻醉自己,为师清清楚楚的看出这一点以后,便与她分手,悄然离开,当然,话说回来,也许我娶了她,她以后便不会与旁人勾三搭四,但你们当能了解,假如有这种恐惧的话,不如让开的好,免得作茧自缚,对不对?” 雷、宗两人都连连点头,他们一向对严无畏的推理,甚表佩服的。严无畏仰天轻叹一声,又道:“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极不满意于她曾经芳心暗许过旁人,换句话说,我得不到一个完整的她,这岂是我这种性格之人,所能忍受得了的。” 雷世雄道:“弟子虽然不至于如此,然而却颇能了解师父的心意。” 严无畏向宗旋望去,又道:“杨燕眼下已在孟夫人身边,她一定将本门内媚之术,传授与她,再加上她放纵大胆的观念,薰陶之下,影响之大,难以测料,你有武功之时,也还罢了,目下失去了武功,最好暂时休提婚嫁,免得祸生肘腋,转成大累。” 宗旋岂敢反对,方在寻思,忽然有人来报说,孟忆侠要见他。他匆匆而去,见到孟忆侠,先动问他的伤处,得知情况尚好,这才询问他何事见召,孟忆侠说道:“信鸽已经回来,带得一信在此,家母已在附近数十里之内,假如你能安排的话,即可谒见令师了。” 宗旋看过来信,大意是说决定孤身前来,谒见严无畏以求情。他拿了此书,又匆匆回去谒见师父,说出始末。 严无畏道:“这釜底抽薪之计,虽然不甚妥当,但用心甚佳,所以为师不曾阻止你,现在怕只怕孟夫人把端木芙等人引来。” 宗旋道:“难道她不管儿子生死了?” 严无畏道:“天下之事,往往不可以常理推断。” 宗旋沉吟道:“眼下如果若被迫与敌方大决战,果然至为不利。” 严无畏道:“为师直至今日,方始有了把握,是以甚感愉快,那就是为师数年来的内伤,再有七日时间,必能澈底痊愈,因此,无论如何,也得拖过七日之限,那时不管敌方势力何等强大,为师也能击溃他们。” 雷、宗二人无不欢欣鼓舞,喜形于色,雷世雄道:“既然如此,何不等过了七日之限,方始接见那孟夫入呢?” 严无畏道:“她个人无法伤害于我,只怕她的行踪被端木芙蹑住而已。” 宗旋道:“关于孟夫人之事,弟子无可献策。至于端木芙这一帮人,只要师父伤势完全痊可,则弟子倒是已熟筹一计,逐步实施,定可把他们通通诛除!” 他随即把计策说出来,连严无畏那么深沉多智之人,竟也大为动容,连连颔首赞许,雷世雄更不要说了,简直佩服得无以复加,猛夸宗旋是诸葛复生。 严无畏仰天大笑道:“老夫武功既能复元,再加上阿旋运筹帷幄,这锦绣江山,已稳入我囊中矣,阿旋,你去说与孟忆侠听,叫他请孟夫人来。” 宗旋衔命去了,此时一些高级部属陆续谒见,报告消息和领取机宜。在这些报告之中,大部份是关于端木芙、罗廷玉等人的行踪。在独尊山庄广大有力的触角之下,各地都有消息,但只有扬州一地的报告中,说是见到端木芙等人。人数甚多,却未侦悉他们的动向。 严无畏甚喜,笑道:“扬州距此有数百里之遥,可知孟夫人的行踪未有漏。目下就算让他们知道,也不是朝夕可至了。” 话虽如此,严无畏仍然不曾大意放松,当下指派了两人,率领得力部下,加强防务。 一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迅快驶来,路上并无拦截查问之事发生。甚致抵达寺门之时,任伺人也觉得此地不似是独尊山庄目前的总部所在。因为经过小心的观察,仍然看不出半点大批人马聚居此处的迹象。 马车停在寺门外,那车把式道:“夫人,此地便是无量古寺了。” 车内没有反应,车把式也就不再言语,瞪大双眼,四下顾盼。他的目光锐利如隼,一望而知必是身怀绝技之士。 过了一会,车一掀,出来一个明眸皓齿,媚丽照人的美妇,乍看甚是年青。假如她就是孟夫人的话,实在不易使人相信她已有一个像孟忆侠那么大的儿子。她态度从容,徐徐下车。 当她往寺门内走时,车把式唰地跃落她身边,道:“夫人,还是让小人随侍进去吧!” 孟夫人笑一笑,道:“已经讲好了要我单身入寺,你也不想少爷被害吧?” 那车把式叹口气,道:“依小人看来,今日的局面凶险无比,决计不是说话就可以解决的,况且小人留在此地,也是有死无生的。” 孟夫人道:“在人屋檐下,岂敢不低头,谁教阿侠被人家抓住了呢?不过你可以放心的是,假如我母子无恙,你也不会有事的。” 她又笑一下,艳丽非常。可是眼角的鱼尾纹,却显示出无情岁月的无比力量。只见她有如一朵彩云般,冉冉走入山门,穿过广场,拾级直入大殿。 大殿内香气缭绕,和一般的寺院全无区别。她脚步一停,望住一个跪伏在佛前的僧人身影,但见此僧动也不动,但依稀传来喃喃诵经之声。 孟夫人看了一阵,才走过去,用脚轻轻那僧人一下,使他抬头回顾,才吐出呖呖莺声,道:“敢问大和尚,入迷途中,何处才是方便法门?” 那僧人不觉呆了,盂夫人又道:“大和尚,你此刻心中所转的念头,一定不敢说出来,可是你决计无法瞒得过我佛。” 她话锋咄咄迫人,对方更是呆了。孟夫人摇摇头,道:“你没有渡迷津的宝筏,我还是找别人的好。 ” 她走了数步,那僧人才如从梦中惊醒,道:“女菩萨往那儿去?” 孟夫人道:“我若是知道就好啦!” 僧人重重咳一声,道:“按理说贫僧乃是出家之人,不该哓舌,但既蒙女菩萨下问,又不得不说,我佛常言:“回头是岸”。这话教人深省。” 孟夫人道:“噫!你这和尚不算得是痴人,那么你可敢回答我,早先你心中转的何念?” 那僧人露出尴尬之色,道:“恕贫僧不多说了。” 孟夫人笑道:“何必怕羞呢!你既然觉得我还看得过去,不妨多看几眼。若是动了凡心,那就回头是岸,蓄发还俗,你看如何?” 这孟夫人不但话中暗藏机锋,而且十分大胆露骨,迹近猥亵。那僧人面上一热,急急低下头去。 孟夫人摇摇头,道:“怪哉!我还以为你是假扮的僧人,谁知却是真货,由此看来,对方手段之高明,远在我意料之上。” 她一迳转身行去,经过好些禅堂静舍,也看见不少僧众。而这些僧众,个个皆是真正的佛门弟子,全无作伪。 盂夫人忖道:“假如不是已列明了地点,我几乎怀疑是走错了地方呢!” 她终于走到最后面的门户,从外表看来,此寺到此已经到了底,出得此门,便离此寺了。孟夫人迅即推开那道木门,放眼望去,但见一排参天古树的那一边,又有连绵屋宇。不过一眼望去,便知道那是佛教中人建造的。门边突然闪出两个人,一男一女,皆过中年,气派风度,都不同凡俗。 孟夫人道:“贤伉俪必是天下知名的詹教主及夫人了。妾身居然劳动了你们大驾,实在极感殊荣。” 詹氏夫妇上来与她见过礼,詹夫人道:“盂夫人如果不见怪的话,我倒想讲句闲话。那就是我们也许是不意碰上的,接你之人,还未过来亦未可料。” 孟夫人道:“诚然有此可能,不过我知道你们一定是奉命先与我谈谈的。” 詹先生道:“夫人此言有何根据?” 孟夫人道:“听说严老庄主一则自视甚高,多半认为我一介女流,不足重视。二则我一路行来,已知道贵庄一直不间断地传递消息,你们身为独尊山庄的高手名家,地位甚高,焉有不知消息之理?” 詹先生道:“孟夫人越说,兄弟疑惑越多。” 孟夫人道:“这话一定是指后一项了,贵庄遍传消息之法,虽然天下无双,但我却不难察觉。照我猜想,大概是每隔若干丈,便埋植一根特制的木柱,传递消息之时,但须以指轻弹木柱,下一站之人,伏地即可听见。只不知我猜得对也不对?” 詹氏夫妇都诧讶注目,詹夫人道:“这样说来,敝主上可能把你看轻了。” 詹先生道:“单凭孟夫人指出敝庄传递消息之法一事,敝主上就非得相见不可了。” 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孟夫人先行,一面说道:“孟夫人如何能听得见那暗号呢?” 盂夫人走到一株古树之下,忽然停步,说道:“有烦两位去向严老庄主先容一句,请告诉他说,假如他无法测破我的绝技,那就快点放了犬子,好让我们母子离去。” 詹夫人双眉一皱,,道:“孟夫人霎时间便想反客为主,未免太过份了吧?” 孟夫人道:“贤伉俪如果担待得起,转传此语,相信严老庄主必会有所裁夺。” 詹先生道:“这话甚是,那就有劳你在此稍等一会儿了。” 盂夫人道:“还有一点,那就是一不许向犬子迫供。二不准询问宗旋。” 詹先生慎重地道:“这番话定必代为转奉敝主上。” 詹夫人道:“此是节外生枝之举,依我之见,干脆就请孟夫人指点几手,强存弱亡,没得话说。” 盂夫人道:“假如严老庄主真是像我想像中的枭雄人物的话,他一定会尽力解决难题,而不单单凭恃武力,欺负一个孤身闯关应约之人。” 詹先生道:“好啦!我这就去报告,但你万勿到处乱走,以致发生误会,迫得敝庄非动手不可。” 孟夫人望看詹先生的背影,咀角微微显出一丝冷笑。随即在树下慢慢的走,意态甚为闲适恬如。詹夫人冷眼打量,但见她虽是中年之人,但风华凝艳,玉姿嫣丽,心中突然一惊,忖道:“听说她风流成性,喜欢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以她这等风姿才貌,恰是老庄主这等年纪最看得上的,今日若容此妇谒见老庄主,后果如伺,如波谲云诡,殊难逆料了。”她不禁动了杀机,暗暗筹思阴谋恶计,速速将孟夫人处死。 詹先生大步行去之时,也在心中转念道:“这个美妇不知有何手段,竟能测听得出本庄的通讯秘法。 看来连老庄主亦不能猜出无疑,而以他的身份,其势又不便暗中去问宗少庄主,这便如何是好?” 其实他心中早已有了解决的答案,只是一时还不肯就此使用,希望另有别的妙计可行。他的答案是: 由他暗下去问宗旋,然后等老庄主猜测不出之时,他即可从旁暗示。 这样做法,他认为那只是他本人的信用不够而已,与严无畏并无所损,亦能解决一个大问题。要知他虽是黑道中地位极高的人物,平生也少有背信违诺之事。但他们究竟不是端方正直之士,许多看法,与真正的君子大不相同。尤其是但求成功,不择手段这一点,乃是他们容易得志的重要原因。 他跨入院门之时,仍然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因此他决意先去找宗旋问一问。他当然晓得到何处去找宗旋,当下穿过一间殿堂,改向左走。 右边的廊门口出现一人,高声道:“詹教主,你走错路了,主上正在后面轩中,等候教主回话。” 詹先生不敢不停步,因为说话之人,竟是阴将宣碧君。她和阳将徐刚乃是严无畏的近身侍卫,也等如是他的座下高弟,名义上虽然比不上雷、宗等人,但能进言的力量却一样的。 他乃是老成持重之人,决计不肯得罪这种亲信,当下点头道:“敝座也知道老庄主正在等侯,但目下有一点小事,须得邀同宗少庄主商议…….。” 宣碧君道:“你别去了,老庄主急得要命。我从来没见过他老人家这般沉不住气的,我正是奉命请四庄主来的,现在你快点去,不然的话,主上必定会见怪的。” 她这么一说,詹先生也只好打消了暗中去替他解决的计划,迅即改道去进谒严无畏。当他踏入那座轩堂之中时,果然见到严无畏正在大踱方步。雷世雄亦已在座,面上微有讶色。 詹先生忙忙上前行礼,一面说道:“属下已见到那孟夫人了。” 严无畏炯炯迫视看他,道:“她以什么手法过了你这一关?”声音中透出了迫切之意。 詹先生一怔,心想:“他何以认定孟夫人业已过了我这一关?”但这个疑问,他只藏在心中,不敢动问。 他随即把经过说了,当然亦不敢不把孟夫人讲过不许向孟忆侠迫供和询问宗旋之言说出来。当他说完之后,目光转到了雷世雄面上,但见这位大庄主,面上透出了淡淡的忧色。 因此他立刻知道,连雷世雄也认为严无畏没有法子测得破对方的手段,这使他更为担心,想道:“老庄主这回遭到挫折,免不了要纵释盂家母子,将来便是一个折损本庄声威的大话柄了。” 方想之时,宗旋已随同阴将宣碧君进来。他一进来便道:“师父,弟子意欲先去瞧瞧,便知来人是否真的孟夫人亲自驾到?” 严无畏摇摇头,道:“不必了,一定是她本人无疑,否则焉能轻易就通过了詹先生这一关呢?” 他游目望了众人一眼,神态忽然变得十分安详,与刚才浮躁判若两人。雷世雄忍不住道:“师父可测得透她的手段么?” 严无畏微微一笑,道:“当然啦!这等区区小事,岂能难倒为师。” 人人都松一口气,宗旋询问之下,方知是怎么回事。当下道:“以弟子愚见,这孟夫人故意摆下了后面的两句话,分明是别有用心。她可以硬栽说不是师父测破,而是询问过我。” 詹先生道:“她敢这样做么?” 雷世雄道:“她见到师父之面,方始硬栽,咱们也奈不得她的何。” 詹先生想想也是,以严无畏的身份,难道还能请人来评理不成?因此,大家都重又担心起来。 严无畏道:“这一点你们也不必过虑了,包管她见了我,便没得话说了,现在还是由你…….。” 他目光望住詹先生,道:“你去见她,可告诉她说,这只不过是她使用一种特制的物事,可以探测出声波而已。” 他停歇了一下,突然微微失色,向宣碧君道:“速速赶去保护那孟夫人。” 他馨调如此急促,众人都大为吃惊,以为是有外敌侵人。宣碧君反应极快,严无畏的话刚歇,她已出了轩外。 雷世雄道:“可是有外敌么?” 严无畏道:“不是外敌,而是詹夫人。” 他瞪了詹先生一眼,又道:“你竟猜想不到这种危险么?” 詹先生惶恐道:“属下当真想不到有这等可能。” 严无畏向众人道:“詹夫人深恐那孟夫人的手段太过高妙,可能会难住我。同时,又见她长得漂亮,名声不大好,乃有杀她以绝后患之心,她但须找个藉口,先斩后奏,谅我也无可如何。” 他摇摇头,表示有点不满之意,又道:“自古以来,许多大事都被妇人所误,情况与此正同。” 詹先生这才松一口气,他了解严无畏不会很见怪的,自然如果詹夫人已经杀死了孟夫人,那又另当别论。所以他一直等到有人来报说,宣碧贯已偕同孟夫人前来之时,方始当真放心。 严无畏指示道:“你出去迎接,顺便把我的答案告诉她。当然她大概会表示不满,你可以告诉她说,当她见到我时,马上就得到最满意的解释,假如她还认为不满意的话,我答应她可以带了儿子立刻离开,保她安全无恙。” 詹先生虽然应了,脚步却不移动。宗旋道:“师父,那孟夫人终是一个女流,即使她心中认为您的解释,满意万分。但她硬是说不满意,您岂不是作茧自缚?” 严无畏道:“你们放心,为师自有十分杷握。” 詹先生无奈出去,在那殿堂中等候,转眼三个女人进来,正是孟夫人和宣碧君以及他的妻子。 孟夫人一见到他,便笑道:“如何了?可有答案没有?” 詹先生道:“当然有啦!” 盂夫人嘲讽地笑一声,道:“不错,纵然严无畏测不透我的手段,也是一个答案。” 她望了詹夫人一眼,叉道:“詹教主以后须得劝劝尊夫人才行,她脾气不大好,几乎与我动手呢!” 詹免生心知严无畏果然没有料错,大是惊服。 口中说道:“敝主上一听孟夫人所使的手段,立时说破你是借重测音之器,并非你的奇怪功夫,他又言道……。” 他举手阻止对方插口,继续道:“他相信你不会满意,所以打算当面解释。” 孟夫人道:“我自然要厅他当面的解释,但只怕到时仍然不易使我满意,因为你们或者也知道一点,那就是我此一手段,宗旋早已晓得了。” 詹先生淡淡一笑,道:“敝主上亦吩咐过了,他说假如到时孟夫人还是不满意他的解释的话,他答应你可立刻携了令郎,安全离开。” 孟夫人一笑,道:“这话真不易使人置信。” 詹先生道:“敝主上的地位非同小可,向来一言九鼎。” 孟夫人道:“如果我内心虽然满意,也口中还是表示不满,他能践守约言么?” 宣碧君道:“岂有此理,你满意就是满意,不满就是不满,焉能作伪?” 孟夫人道:“这当然是不对的,但万一我仍然作伪,严无畏便又如何呢?放我呢?抑或不放?” 詹先生高声道:“敝主上有鬼神莫测的神通。他既然答应得你,便不虞你敢使诈。你即管作违心之论,但事实上只怕不容你如此。” 孟夫人道:“你们不敢正面答覆我的问题么?” 詹先生被迫无奈,只好道:“如果你说出不满的话,敝主上自然要守信放人。” 孟夫人非常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就对了,谅他身为天下当今无敌高手,说的话岂能不算数?” 她转眼向詹夫人望去,冷冷道:“你可知道,虽然你曾有对我不利之心,再加上你丈夫几次意图规避,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才使我更加深信严无畏必能守信,因为你们跟随他多年,自然晓得他的为人。既然你俩认为他必会守信,所以想在事前阻止,则我又有何不可信他?” 她的分析,连宣碧君也非常佩服。她道:“孟夫人果然是女中英杰,无怪敝主上如此看重,把你请来了,现在请进去谒见敝主上。” 这一小簇人不多时已踏人那座轩堂,只见上面的一排座位中,只有雷世雄和宗旋两人,当中的上座,本应是严无畏的位子,却空无一人。 宗旋起身走过来,抱拳行礼,道:“晚生是刚刚方始得悉夫人驾到,是以未及趋迎,还望夫人宥恕。 ” 盂夫人熟视他顷刻,才道:“奇怪,这话乃是出自真心。但我又不明白了,以你的地位,自应事无钜细,皆所早知才是。” 宗旋道:“目下晚生奉命苦修,不理俗务,因此很多事情都不过问。况且……。” 他停歇了一下,面上泛起苦笑,接着道:“况且关于夫人之事,晚生尚须避嫌,因此事前未有所知,实在是顺理成章的。” 孟夫人点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 这时宗旋替她引见雷世雄,孟夫人的勾魂秋水,在他面上转了几转,竟不觉露出羡慕之色,说道:“啧!啧!真是好一表人才,单单是形貌气度,就具足了继承独尊山庄的资格了。” 雷世雄谦逊几句,便请她在客位落座,并且道:“家师适因急事,出去处理,马上就可以回来见面了。” 盂夫人流盼四下,她虽然是无意四望,但一颦一笑,皆足以使男人动心,真是有烟视媚行的魔力。 她徐徐道:“奇怪,令师让你们在这儿等我,所有手下都遣出去,不知是什么意思?” 雷世雄道:“盂夫人无须妄加测想,家师此举不一定含有深意。” 宗旋道:“既然请得夫人前来,家师自然是已有了成算在胸。或者有些事情,不想太多的人知道而已。” 孟夫人道:“你可是说对了,他正是有些事情不欲人知,但无论如何,我仍然对他很佩服,假如他的才智真是那般高明的话。” 雷、宗二人自然晓得她这话是指什么而言,宗旋道:“晚生可以起誓,证明家师并没有问过我,也不曾迫问过令郎。” 雷世雄接口道:“家师的才智武功,古今中外,皆无有可以匹敌之人。说到他能猜中孟夫人乃是藉别物之力,探测到敝庄的秘密通讯一事,在你来说,也许感到不可思议,但在我们看来,却是不足为奇。” 盂夫人道:“那末他因何不敢见我?莫非是怕我说出一句不满意,以致他必须面临守信与否的抉择关头,因而畏缩么?” 雷、宗二人,都感到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事实上他们亦深恐有这等情形发生,是以不免疑惑师父的躲开,乃是用的一种奇奥手段以应付她。 突然一个声音传入来,甚是响亮,道:“我就是严无畏了,盂夫人虽然看不见我,但我却看见和听见了一切。” 孟夫人四顾一眼,道:“严老庄主威名盖天下,谅必说过的话,一定作数,是也不是?” 严无畏道:“是的,孟夫人有何见教?”他的声音从屋外传入来,虽然清楚响亮,却不似是高声大叫。 孟夫人道:“换句话说,我只要说一句不满意,你就非得下令放人不可了?对也不对?” 严无畏道:“当然啦!但可惜的是你绝无机会可以当我之面,说出这句不满意的话来。” 这当然也是一个歪理,不是说不通,而是有点勉强。雷、宗二人心中泛起了异样之感,但觉师父似是黔驴技穷,才会用出这等无赖手法。 孟夫人连连哂笑,道:“这样说来,严老庄主你是打算不与我见面的了?” 严无畏道:“暂时是如此,等到确实没有敌人跟来,我自然会见你。” 孟夫人嘿嘿一笑,向宗旋道:“听见了没有?令师之计,也不过如此而已。” 宗旋唯有设法强辩,说道:“表面上夫人似乎可以议评,但事贾上还须待时间证明。” 严无畏的声音又传了入来,道:“老夫有要事待理,孟夫人可在此轩右边的房间暂时歇息,最迟后日,一切问题便可以当面解决了。” 事至如此,盂夫人也没奈何,只好到房间看看,但见陈设华美,应有尽有。莫说暂住,即使是长住,也是十分舒适方便。一个清秀慧黠的丫环,拨给她使唤。 当雷、宗二人辞出时,盂夫人很郑重的托他们转告严无畏,希望至迟在日落以前,能够澈氐解决,如若不然,一切后果,由独尊山庄负责。但雷、宗两人始终没有见到严无畏,对于这件事,他们完全不知道师父葫芦中卖什么药。 孟夫人独自对着那个丫环,纵然有媚艳容颜,狐蛊手段,亦无所施其技。她有意无意中查看房外各处的情形,发现全无设防,假如她要走的话,随时可以远走高飞。当然她不会这样做,否则她干脆不必来了。然而这一点却使她十分佩服严无畏的高明,因为换了任何人,即使目下是她自动前来,但为防生变,必定派人在四处布哨,严密防守才对。她内心之中,焦急万分。 眼看看时间不停的消逝,天上的太阳,也渐渐移到西边,一直下沉,快要接近天边的山麓了。那丫环在外面听候使唤,她独自坐在房中,正焦急万分之时,突然窗外出现了一个人。 她一看之下,登时诧异惊讶得目瞪口呆,像木头入一般,动也不会动了。但见来了长得甚是韶秀,双眉细长,虽然已有五旬左右的年纪,但那刮的光光滑滑的脸,依然有一种特别的青春活力。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对炯炯有光的双眼,以及闭得很紧,显示出他有过人意志力的嘴唇。总而言之,此人虽然丰度翩翩,但却具有慑人的威严气度,使人绝对不敢拿他当作寻常之人看待。 孟夫人呆了一阵,跳了起身,冲到他面前。但相距尚有两步,却倏然停止,面上泛起疑色,道:“你怎会在这儿出现?”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可还记得我姓甚名谁么?” 孟夫人美眸中涌起了怒色,面容一板,冷冷道:“你这话太好笑了,难道你今日现身相见,问的就是这一句话不成?若是如此……。” 她住口没说,对方却紧迫上来,道:“若是如此,便待如何?” 孟夫人恨恨的哼一声,道:“我绝不跺脚走开,告诉你,我将取你性命。” 那人面上表情全无变化,道:“好吧,但你亦无须急急动手,是也不是?你先回答我,我姓甚名谁?”他还是钉着这一个问题,可见得他思之已久,绝不轻易放弃。 孟夫人冷冷道:“好,我说也行,但你先告诉我,我姓甚名谁?” 那人道:“你姓姚,名小丹,江阴人氏,我可没有记错吧?” 盂夫人哼一声,道:“姓名记得很清楚,但可惜你却记不得我这个人。” 那人道:“那也不见得,有时候一些事情,很难解释得清楚。” 盂夫人道:“利口狡辩,又有什么用处?”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姓呼延,名回,我也没有记错吧?” 呼延回淡淡道:“没错,一点也没错。你总是不会错的,这是我最深的印象。” 姚小丹掠鬓一笑,道:“又是老话题来了,我们争论得还不够多么?好了,我等一会要杀你是一件事,但现在让我问问你,这二十多年来,你到何处去了?” 呼延回道:“我把自己投身于某一种事业中,目下颇有成就,这一点你一定没想到的。” 姚小丹道:“哦?真没想到,我还以你这位“隐侠”,真的已经归隐不出了。” 呼延回苦笑一下,道:“我几时变成隐侠的?” 姚小丹道:“以前我们在一起时,你做过几件锄强扶弱,济世救危之事。但你几乎连我也不让知道,所以我认为你是“隐侠”。你或者想不到我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吧?因为你一向当作我任性不懂事的人。 ” 呼延回道:“我不否认你的说法,以前我确实当你全无真正思想和主张的。” 他摆摆手,道:“目下不是谈论这些旧事之时,你此来有何要求?我可以帮帮你忙。因为严无畏与我私交极深,许多事我可以为他作点主。” 姚小丹憬然而悟,道:“怪不得他一下子就猜出我用的测音器,原来这秘密是你露的,这样说来,我飞环秘传易容化妆之术,他也懂得了?” 呼延回道:“当然啦!要是他没有许多奇才异能之士,为他出力,他焉能创下了今日的局面?” 姚小丹道:“他是黑道中第一巨擘,古往今来,很少人比得上他。但换句话说,他作的恶孽,也正如他的势力声名一样,难以计算,照我看来,他一定会得到极可怕的报应……。” 呼延回面色微变,怫然道:“自古道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严无畏独霸天下,比王侯还要威风,还有势力,也不过是等如窃国之流而巳,有何恶孽可言?” 他停歇一下,又道:“话说回来,所谓恶孽,其实亦不过是妇人之见而已,假如一个强者,被许多无用的废物渣滓,阻挡了道路,他是默尔而息,自甘埋没呢?抑或是利用他天赋的力量智慧,把障碍扫除?” 姚小丹道:“这就是你认为不是恶孽的道理了?” 呼延回点点头,道:.“不错,这只是原则,精微之处,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尽的。” 姚小丹道:“所以你就大力帮助严无畏,抢夺天下,排除异己之时,不惜展开大屠杀的行动,是也不是?” 呼延回缓缓走到窗边,面向窗外,望着外面院落中的盆栽和一排花畦。他似是不胜感慨,叹息了一声。 姚小丹走到他身边,目光紧紧凝视看他的侧面,又道:“是不是?所以你们攻破翠华城之时,大加屠戳,单单是那一役,就有数百人命,丧在你们手中,这不是作孽,只是排除障碍,这是你的理论么?” 呼延回动也不动,徐徐道:“举世之间,只有你能知道我为何对翠华城如此痛恨。” 姚小丹身子一震,愕然道:“我?你…….你敢是以为我和罗希羽……。” 她不必再说下去,因为呼延回已经点头表示。房中静默了片刻,姚小丹道:“如果是为了我,你未免太过份了,纵然你只是处于帮助的地位,但这恶孽,你还是得负担一半的。” 呼延回道:“即使我得完全负担,我也不在乎。翠华城不但是我私心最恨之人,也是阻碍独尊山庄的最大阻力,因此,你看,翠华城一灭,天下就无可抗手之人了。” 姚小丹连连叹气,道:“唉!真想不到,真想不到。罗希羽如果知道他的败亡,与我有关,心中不知作何想法?” 呼延回冷冷道:“你也不必太为他着想了,因为他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 姚小丹讶道:“何以觅得呢?” 呼延回道:“因为我在翠华城严密搜查过,竟找不到任何有关系的物件,连你所寄给他的书画等物,无一存在。可见得他早已随手抛弃……。” 姚小丹道:“假如你早点对我说,我就会坦白告诉你,那只是一个很荒唐可笑的少女之梦。不错,我初长成之时,曾经对他异常倾倒崇拜。他怎会把我一个女孩子放在心上呢?” 呼延回突然转回头,锐利地望着她,道:“怎么?你从未与他在一起过?我一直还以为你的初夜,是献给了罗希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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