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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楼,矗立黄鹄矶上。 黄鹄矶上,游人如织。 自从费文伟乘黄鹤归去后,黄鹤楼更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成为人们“发思古之幽情”的最佳去处。 楼高踞山巅,东瞩蛇山,西瞰大江,晴天时,极目隔江汉阳汉江中鹦鹉洲,历历如在眼前,是一幅天然的优美山水国。 上官慕龙对这地方向往已久,但来到黄鹤楼时,却已没有闲情逸致领略名胜风光,他不住摆头张望着,寻找黑衣蒙面女子所说的那座石碑,很快的,他找到了! 那是建立在道旁的一座石碑,上面刻着“黄鹤仙踪”四个大字。 上官慕龙心中一阵兴奋,急忙快步赶过去,走到石碑后面,看看左右无人,即时背部贴上石碑,然后举步向前跨出——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走完七步停住,正欲蹲下身子动手挖掘脚下土地之际—— “孩子,你也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朵里。 上官慕龙吃了一惊,举目望去,发现前面不远的一棵大树下,赫然围坐着一群人,那是师祖三多老人,绿帽公瞿正燮,冯燕燕、小秋儿及笑、睡、醉、盲、病、文等龙六位师伯,不禁大喜过望,欢叫一声,飞奔了过去,急问道:“师祖,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三多老人含笑道:“慢慢谈,你先坐下来吧!” 上官慕龙上前—一叩见,然后在三多老人对面的草地上盘膝坐下,急急问道:“师祖,前天晚上,那一场结果如何?” 三多老人仍含笑缓缓道:“刀剑双王被师祖打落长江大水中,他俩的尸体后来在下游二十多里处浮起,大漠八鹏则全死在你六位师伯的手下。”小秋儿忽然插口道:“不,顺风鹏韦天耳是我打死的!” 冯燕燕叱道:“别打岔,这里也有你丫头说话的余地么?” 小秋儿小嘴一嘟,满不高兴地道:“哼,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三多老人目注上官慕龙笑吟吟道:“大漠九鹏一死,战事便告结束,我们把那些红黑剑手放走,然后沿着长江追寻你,在路上碰见瞿老,他说听到你的喊叫声,可是赶去一看,已不见你的踪迹,我们猜想你可能一度落入降龙圣手之手,是不是?” 上官慕龙赧然道:“是的,降龙圣手真是一个斗智的好对手,他逃下赤壁后,竟在极短的时间内化装成一个被人殴伤的老农夫,躺在地上呻吟不止,弟子一时失察,上前施救时,就着了他的道儿!” 冯燕燕情不自禁接口急问道:“后来呢?” 上官慕龙面容一黯,轻叹一声道:“后来,降龙老贼告诉弟子一个秘密,他说家母柳映华其实已死去多年,十多年来抚养弟子长大的“柳映华”是假的,她的真名叫“徐香琴”,也就是当年与“毒龙王詹讼”共谋害死弟子亲父母的仇人!” 众人听得面色一变,三多老人凝容问道:“毒龙王詹讼何许人?” 上官慕龙极力忍住悲愤的心情,低头缓缓道:“他就是现在的降龙老贼!” 三多老人白眉微锁,发疑道:“降龙圣手为何愿意告诉你这些秘密?” 上官慕龙冷笑道:“他要弟子死不瞑目!” 三多老人目光一寒,凝声道:“之后呢?” 上官慕龙道:“他说完后,举掌便要杀死弟子,恰好那时,瞿老前辈的呼声由远处传来,降龙老贼连忙把弟子打昏,带着弟子跑到另一个地方……” 绿帽公瞿正燮嘿然:“那天晚上,我老人家踏遍了周围三十里的每一个角落,结果一只鸟也没找到,他到底把你带到哪个地方?” 上官慕龙道:“黄塘湖北岸的一片树林里面,晚辈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也就是昨天早上……” 三多老人问道:“谁把你救出魔掌?” 上官慕龙潸然泪下,说到:“家母—一徐香琴!” 三多老人惊讶道:“哦,她会是降龙圣手之敌?”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她并没有跟他动手,她只在林中说了几句话,降龙老贼就把弟子放了!” 三多老人更为惊讶,紧接着问道:“她怎么说?” 上官慕龙道:“她要他把弟子放走,降龙老贼问她凭什么,她答说凭一条命,后来又说她已立了遗嘱,降龙老贼听了以后,便答应不杀弟子,但要她跟他走,之后,降龙老贼把弟子穴道解开,就追随她去……” 三多老人沉默片刻,沉吟道:“奇了,徐香琴究竟立下了什么遗嘱,竟使他降龙圣手如此顾忌?” 上官慕龙道:“先前,弟子猜想家母遗嘱内容大概是写着降龙老贼当年以“毒龙王詹讼”之名害死弟子生身父母的罪状,但后来一想,这里面却有个矛盾!” 三多老人颔首道:“是的,降龙圣手既已亲口向你承认他是当年杀害你父母的人,他且敢容你不死,则他杀害你父母的秘密自无庸再顾泄露,那么,如说徐香琴的遗嘱是记载他罪状,使他有所顾忌,这话实在不通,恐怕另有文章!” 上官慕龙道:“是啊,所以降龙老贼肯放走弟子,绝不是害怕杀害先父母的秘密外泄,而是别有某种顾忌!” 三多老人长叹道:“这是一个谜,要知道这个谜只有问徐香琴了!” 上官慕龙凄然道:“师祖,徐香琴既是当年杀害弟子父母的策划人,她还能算是弟子的母亲么?” 三多老人点点头道:“唔,她诚然不可原谅,但她十多年养育你之恩也不可抹煞。” 上官慕龙垂下头,眼泪如雨而下。 三多老人浩叹一声,以亲切的口吻道:“孩子,这你有权决定怎样做,师祖不欲左右你的抉择,现在且把这事撇开,继续谈底下的吧。” 上官慕龙勉强压抑满腔悲痛,定了定神,说道:“昨天中午,弟子在一个镇上喝醉了酒,不知怎的跟人打架,后来迷迷糊糊的被一个女人拉出镇外,但到了镇外时,弟子已清醒了不少,发觉拉弟子出镇的那女人竟是花彩云—一” 醉龙常乐眼睛一亮,大喜道:“好极了,你有没有把她的头带来?” 上官慕龙摇头道:“没有,当时弟子头痛欲裂,浑身又无一丝力气,她就是看出弟子无力动手,才敢接近弟子的……” 醉龙常乐又抢口问道:“她把你拉出镇外意欲何为?” 上官慕龙苦笑道:“她给弟子吃了一颗药丸,它名叫“太阳丹”……” 当下,就将始末说出,说出花彩云被毁去武功时,含光城主笑龙翁笑非哈哈大笑道:“慕龙贤侄,降龙老贼火烧采虹庄,以及你八师伯战死九嶷山,你不是都亲眼看见了……” 上官慕龙惭愧地道:“是的,弟子昨天不知为何,始终下不了手,但她一身武功业已消失,这样留给她一份痛苦,在她来说,或许比死还难受……” 略一停顿,见六位师伯脸上均有释然之色,于是接下道:“就在花彩云去后,弟子正在把她那一瓶“太阳丹”埋入地下时,突然来了一个黑衣蒙面女子!” 三多老人一讶道:“噢,一个黑衣蒙面女子?” 上官慕龙道:“是的,她就是去年弟子与六位师伯被困于水晶宫的一场大火中时,突然现身指引弟子逃出火窟的那个黑衣蒙面女子!” 病龙柴亦修面容一动,急问道:“她是谁?” 上官慕龙诧异道:“师祖和诸位师伯不是接到她的通知才赶到这里来的么?” 三多老人道:“我们在途中接到一封神秘信,信中请我们务须于今天前来此地,说将有重大发现,但信后未署名,所以我们并不知投信者是谁,如此说来,那投信者必是那黑衣蒙面女子无疑了!” 上官慕龙道:“弟子猜想一定是她,去年在水晶宫,弟子曾再三问她姓名,她总不肯说出,只把一支玉簪交给弟子,说将来自会知道她是谁。昨天,她来向弟子讨回玉簪,但仍不肯表明身份,只教弟子于今天中午赶来此地,找到后面这座上书“黄鹤仙踪”的石碑,她说由石碑背后向前走出七步,那地下有她埋下的一件东西,只要挖出那件东西,即可知道她是谁了!” 三多老人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她要我们今天到此,意在要我们看那件东西了?” 上官慕龙点头道:“看来是的!” 冯燕燕跳起娇叫道:“快,咱们去把它挖出来看看!” 上官慕龙以目征询三多老人,老人点了点头,缓缓起立,众人跟着站起来,一起走到那座“黄鹤仙踪”石碑后,上官慕龙再由碑的背面向前走出七步,手指脚下所站的地面说道:“就是这里!” 冯燕燕拔出长剑道:“走开,我来挖!” 上官慕龙伸手笑道:“燕儿,快把刻给我,让我来吧!” 冯燕燕不悦道:“我挖不行么?”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道:“我不想吓唬你,但假如地下埋的是……” 冯燕燕颦眉道:“是什么?” 病龙柴亦修接口笑道:“火药?” 冯燕燕吓了一跳,赶忙把剑交给上官慕龙,转到三多老人身后去了。 三多老人哈哈笑道:“孩子,你六师伯的顾虑不错,小心一点!” 上官慕龙躬身答道:“是的,师祖和师伯们也请站远一点吧!” 醉龙常乐不退反进,走上两步笑道:“慕龙贤侄,师伯今年六十岁,死已不算夭寿,还是让我来吧!” 上官慕龙忙道:“不,这是那位黑衣蒙面女侠要弟子做的事,师伯岂可越俎代庖!” 醉龙常乐含笑道:“虽然那位女侠曾救了我们一命,但此事透着几分古怪,为了安全起见,我看还是由我这个“棺材钻了一半”的人来挖为妙!” 上官慕龙深深一鞠躬道:“弟子一定要亲自动手挖掘,四师伯请勿相强!” 醉龙常乐面容一沉道:“我是你的师伯,你应该听我的话!” 上官慕龙大感为难,正在不知所措之际,绿帽公瞿正燮忽然超前笑道:“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开,我老人家娶妻不贤,生女又傻,活在这世上没意思,这个事儿应该由我老人家来做才对!” 醉龙常乐失笑道:“嘿!瞿老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 绿帽公瞿正燮低声道:“你知道,我那母蜂王一年到头在外面偷鸡摸狗,所以我老人家有足够的精力行道江湖!” 笑龙翁笑非也迈上一步,抚掌一笑道:“哈哈,我姓翁的原想多活几年,不道你们都这般不爱惜生命,罢了!罢了!你们通通给我开走!” 这一来,其余的睡、盲、病、文四龙不好再沉默,一齐含笑围了上去,那意思是说:要死大家都来好了! 三多老人哈哈大笑道:“你们别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老朽相信那地下埋的是一件“有惊无险”的东西,谁也不必担心,孩子,你快动手把它挖出来吧!” 上官慕龙于是不再迟疑,用剑轻轻挖下去。 绿帽公瞿正燮和六龙也就围在四边观看,个个神色紧张,一眼不瞬的盯着那块渐渐深落的地下…… 挖到一尺半许深,忽听“嘎”的一声轻响,剑尖碰着了金属物! 众人神色一震,病龙柴亦修额上冒出冷汗,说道:“轻一点。” 绿帽公瞿正燮怪笑一声道:“柴庄主,你紧张什么呀?” 病龙柴亦修干笑道:“嘿嘿,这年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说是不是?” 上官慕龙忽然惊呼道:“啊!是个铁盒子!” 众人转过头去一瞧,只见埋在地下的是个一尺见方的铁盒子,没有下锁,亦未见生锈,看样子埋下的时间并不太久! 病龙柴亦修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握紧双手道:“轻!轻!轻轻的把它拿上来!” 上官慕龙放下长剑,一蹲身子,小心翼翼的把铁盒子拿上地面。 醉龙常乐注目问道:“有多重?” 上官慕龙轻轻地把铁盒子放落地上,微笑道:“约莫十斤左右!” 醉龙常乐道:“这个盒子大约有五斤,另外的盒中物如是火药,足可把我们八人炸得稀烂,现在开盒子是最要命的一关,怕死的趁早走开啊!” 病龙柴亦修老脸一红,却不敢回嘴。 三多老人举步走上,探头看了看,笑道:“先拿起来轻轻摇摇看,如果摇不响,那可真要小心了!” 醉龙常乐抢着捧起铁盒子,左右摇了两下,听不到一点声音,不禁微惊道:“嘿,当真是火药不成?” 上官慕龙道:“让我摇摇着。” 他由醉龙手上接过铁盒子,倏然纵身跃出,奔出五丈开外,迅速把铁盒子放落地上,双手抓住盒盖边,用力往上一掀—— “啊呀!” 铁盒开处,上官慕龙骇然大叫一声,当场倒退数步,仿佛在黑夜里撞见了厉鬼,脸色一片死白!众人从未见过上官慕龙那样骇怕,急忙一窝蜂似的冲了过去,当他们的视线投入铁盒中时,尽管各人心中都已有了准备,仍禁不住纷纷惊呼出声! 你道铁盒里盛着什么东西? 一颗人头! 你道那是谁的头颅? 九龙之首——水晶宫主人——秃龙严公展项上之物也! 而这颗头颅,正是去年秃龙在水晶宫中宴请众师弟时,被降龙圣手用来做“沙锅人头”的那一颗! 所不同的是,那时,这颗头颅鲜血淋淋的,而现在,脸上的血都干涸了! 但,使众人吃惊的还有一层——秃龙严公展已死去将近一年,他的头颅为什么没有发烂?也没有干瘪的现象?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众人真个白天见了鬼似的,瞧得目瞪口呆,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整个场上静寂得像被冰雪封冻了一般! 三多老人首先打破静寂,他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目注上官慕龙平静地道:“孩子,把你大师伯的首级拿出来!” 上官慕龙应声上前,俯身毕恭毕敬的把秃龙严公展的头颅抱起来。 三多老人又道:“给我瞧瞧!” 上官慕龙忙把头颅递过去,三多老人伸手接过,翻转着打量了一会,忽然凝重的脸孔泛起了一片笑靥,抬目轻注上官慕龙笑问道:“孩子,你看怎样?” 上官慕龙俊愣愣道:“怎样?” 三多老人微笑道:“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杰作!哈哈,太了不起了!” 醉龙常乐见三多老人身为师叔,手上拿着师侄的首级竟无一丝伤感之色,不由轻“嘿”一声道:“师叔在上,常乐对大师兄也没有什么好感,但常乐以为我们似不宜把他的头颅当作古董来欣赏!” 三多老人移目望他笑问道:“怎样,你看了不忍么?” 醉龙常乐肃容道:“是的,师叔或许不太喜欢他,然而严大师兄还不至算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三多老人忽然将首级向他抛去,笑眯眯地说道:“好吧,你要是看了伤心,可以拿去痛哭一番!” 醉龙常乐伸手接住首级,突地面色大变,张目惊叫道:“啊啊,天啊!” 或许由于太激动,秃龙严公展的头颅由他手上掉落,而头颅着地时,发出“咚”的一响,好好一个头颅顿如挨了一斧头,竟然一分为二! 没有脑浆流出来,也没有一些儿的臭味,因为那不是真的人头,而是用木头雕刻的一颗假人头! 众人眼睛一直,同时脱口发出一声惊叫,又为之呆住了! 现在,任何人都看得出那颗假人头不是醉龙失手打破的,而是三多老人在抛给醉龙之前,已先暗中以内家其力将它震裂。 但这已不是众人吃惊的原因,因为在场众人都不是愚笨之徒,他们已由这个意外的变化而联想到许多可怕的问题了! 这颗假人头,会是去年在水晶宫被端上酒席的那一颗么? 如果是的话,那么…… 上官慕龙不敢再往下想,他不希望那是个事实,那太可怕了! 又一阵死寂之后,还是三多老人首先打破沉默,他忽然变得很严肃,双目充满慑人神光,环望六龙一遍,视线移回到上官慕龙的脸上,开口问道:“孩子,铁盒中有无别的东西?” 上官慕龙答道:“没有!” 三多老人道:“那么,那位黑衣蒙面女侠说,等你挖出这件东西后,自会明白她是谁,现在你明白是谁了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弟子明白了!” 三多老人垂目缓缓问道:“她是谁?” 上官慕龙答道:“弟子的养母—一徐香琴!” 三多老人又问道:“何以得知?” 上官慕龙道:“昨天早上,弟子在降龙老贼的手中时,徐香琴曾向降龙老贼恫吓说,她除了已立下遗嘱外,另外还有个证据——一颗人头!—— 三多老人双目一睁,精光湛湛地道:“好,你看这颗人头是不是去年你们在水晶宫看到的那一颗?” 上官慕龙呐呐道:“弟子说不上来,师祖还是问六位师伯吧。” 三多老人笑“哼”一声,转对笑龙翁笑非问道:“笑非你说呢?” 笑龙翁笑非不做正面答复,含糊道:“咳,现在想来,当初应该“打破沙锅问到底”,把锅里的那颗人头拿出来看看才……” 三多老人冷笑道:“适才当你第一眼看见这颗人头时,并不怀疑它不是水晶宫那一颗,是不是?” 笑龙翁笑非恭声道:“我一人的观察恐怕不能准确,师叔!” 三多老人目光移向睡龙董路臣,问道:“路臣,你说是不是?” 睡龙董路臣支吾道:“师叔在上,愚侄生性懒散,很少用全付精神去看一样东西,所以,愚侄实不敢断定这颗假人头是否去年在水晶宫的那一颗。” 三多老人目光转向醉龙常乐,问道:“常乐,你也不敢断定吧?” 醉龙常乐严肃而沉痛地道:“看起来,这颗假人头确是去年那一颗,不过,小侄不敢相信真有这种事!” 三多老人再转向盲龙柯天雄问道:“天雄,你眼睛失明,自然无法判断前后出现的两颗人头是否二而一,但你有无意见?” 盲龙柯天雄一躬身道:“小侄的意见与四师兄相同——不敢相信真有这种事!” 三多老人皱眉道:“假使确有其事,你也不敢相信吗?” 盲龙柯天雄苦笑道:“小侄想不出大师兄会那样做的理由,假使那是事实,那将是个可耻的笑话!” 三多老人再转对病龙柴亦修问道:“亦修你有何意见?” 病龙柴亦修搓搓手叹道:“唉!自从我们恩师仙逝后,师叔即极少过问世事,以当前的名望来说,严大师兄已稳然为武林祭酒,如果今天这颗假人头即是去年我们见过的那一颗,小侄真想不通严大师兄这样做,又是何苦!” 三多老人道:“好,你已搔到问题的痒处,天影,你呢?” 文龙宫天影沉声道:“首先,我们应该研究“徐香琴”这个女人,她既是当年杀害九师弟夫妇的策划人,可知其心肠至为狠辣,可是她后来又为何愿意抚养慕龙贤侄呢?这是小侄不解者之一,其次,若说徐香琴已有悔悟之心,她为何迟迟不肯把真相说出?这是小侄不解者之二,再其次——” 三多老人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好了,这些问题以后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师叔现在只问你,你看这颗假人头与你们去年所见者是否同一颗?” 文龙宫天影吞了一口唾沫,慢吞吞道:“小侄以为,如果这一颗不是去年那一颗,也必是出自一人之手雕刻的!” 三多老人道:“为何不说前后两颗是二而一?” 文龙宫天影道:“在未获确证之前,小侄不敢武断……” 三多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环望六龙说道:“看来你们好像都不肯相信徐香琴这个证据,是不是?” 六龙默然不语。 三多老人微微一笑,转对上官慕龙问道:“孩子,降龙圣手曾亲口向你承认他就是当年的“毒龙王詹讼”是不是?”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是的,这个名号,首先出自徐香琴之口!” 三多老人含笑道:“那正是徐香琴给你的一个暗示!” 上官慕龙一呆道:“暗示?” 三多老人颔首道:“正是!现在师祖且把他这个名号一个字一个字拆解给你听吧,所谓“毒龙王詹讼”:“毒”,不在话下;“龙王”,暗喻“九龙之首”之谓也;“詹讼”,这两个字把它倒过来,再拆开那个“讼”字,便变成“言公詹”,而“言公詹”也者,正是“严公展”三字的谐音!明而言之,降龙圣手即是毒龙王詹讼,毒龙王詹讼就是秃龙严公展!” 虽然上官慕龙和六龙刚才发现假人头时,心里都已有数,但现在由三多老人的嘴里断然地说出,仍不啻是个晴天霹雳,听得众人的心弦都颤栗起来了! 笑龙翁笑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睡龙董路臣睁大了他的一对惺松睡眼,醉龙常乐的血气直冲脑门,整个脸庞涨得红光闪闪,盲龙柯天雄发须无风自动,一对白果眼不住闪动着。 三多老人神色一片凛然,沉声一字一字道:“你们可以再提出疑问,师叔也非常希望能获得一个有力的证据来推翻这个很接近事实的想法,因为这件事十分可耻,也十分可悲,对你们九龙师兄弟的声誉更是个莫大的侮辱!” 笑龙翁笑非浓眉紧皱,满面严肃地道:“哼,徐香琴既肯给我们这颗人头,为何不肯指示我们一条如何去证实的路线?” 三多老人以肯定的语气道:“会的!师叔可以断定不出这两天,她会有消息来!” 醉龙常乐悲叹道:“那位“一朵云”仁兄倒有先见之明,小侄曾因他一度怀疑大师兄是降龙圣手而对他非常不满,看来小侄是错怪他了!” 三多老人道:“这正好说明严公展所以要假死的理由,他知道已经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因此不得不让自己“死去”,以便消除你们对他的怀疑!” 盲龙柯天雄接腔道:“但诚如六师弟所说,当今武林,他严公展已稳然是个武林祭酒,因何还要干出这种傻事呢?” 事实,盲、病二龙口中所不解的“干出这种傻事”的原因,以事情发展至此的一切显示,再证之过去与降龙圣手及一干党徒的接触,秃龙严公展这种行为的动机已甚明朗,心中尽管都明白了七八分,但这对九龙师兄弟的确是件十分可耻又可悲的事,他们自然不愿受打击也不甘蒙此拖累,而上官慕龙则因降龙圣手曾亲口说过:“刀剑双王竟敢公然和老夫反目,今后他们想进兵中原已不可能,好在老夫已得了他们许多金银财宝。”的话,他把前后经过一切加以印证后,胸中即已了然,但此事确是对九龙的声誉有莫大的影响,他不欲使诸位师伯完全断了希望的转机,故尔他不敢开口发表自己所见。 三多老人听了盲龙所发的疑问以后,说道:“原因并不简单,这个问题,最好是由他亲口来解释!” 盲龙柯天雄睁大白果眼,惊讶道:“他会亲口解释么?” 三多老人点头道:“我想会的,他气数已尽,要逃也逃不掉了!” 笑龙翁笑非神色一震,急问道:“师叔知道他此刻躲在哪里么?” 三多老人摇头道:“不知道,但徐香琴会知道的,师叔刚才已说过,徐香琴已给了我们这颗人头,不出两天,她一定会有消息来的。” 略一停顿,手指山巅的黄鹤楼笑道:“现在,我们且到那上面去玩玩吧!” 于是,一行人随着三多老人登上了黄鹤楼。 午后的太阳,温暖如春,黄鹤楼游人来往不绝,三多老人带着众人随处浏览着,很快的,大家便发现了一个可笑的现象,几乎每到一处,都听到许多附庸风雅之流在摇头晃脑的念着:“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冯燕燕听了有气,讥笑道:“这些人何不自己作一首?” 三多老人笑道:“是啊,燕儿,你以黄鹤楼为题,吟一首诗来给爷爷听听!” 冯燕燕不禁红脸道:“燕儿不会吟诗,爷爷您怎么搞的嘛!” 三多老人大笑道:“哈哈,既然自己不会,就不该去讥笑别人啊!” 冯燕燕把嘴一嘟,忽然对上官慕龙笑道:“对了,慕龙哥,我知道你会吟诗,念一首来听听如何?” 上官慕龙心情沉重异常,哪有兴致吟诗,轻瞪她一眼道:“别扯到我头上来,燕儿!” 冯燕燕笑道:“爷爷要听诗,你吟一首孝敬爷爷不好么?” 三多老人接口笑道:“对,孩子,你吟一首来听听也好!” 上官慕龙苦笑笑道:“这黄鹤楼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典故,唐朝诗人崔灏的一首“黄鹤楼”已道尽了一切,弟子实在想不出新鲜的题材立意了!” 三多老人笑道:“即使在字眼上稍加变动也好,免得燕儿听了心烦!” 上官慕龙不好再推辞,略一沉思,便开口轻吟道:“黄昏闲登黄鹤楼,烟波万顷眼中收,乘云人去无消息,唯见长江滚滚流——不好!不好!太浅陋了!” 三多老人笑道:“虽然不如崔灏的那一首,但其中有一点却比他强!” 冯燕燕喜道:“哪一点?” 三多老人道:“崔灏的“黄鹤楼”,最后一句“烟波江上使人愁”,终是免不了一个“愁”字,你慕龙师哥的这一首没有一个“愁”字,听起来却有愁滋味!” 冯燕燕高兴地笑道:“正是,好个“唯见长江滚滚流”,这一句太好了!” 三多老人含笑反问道:“好在何处?” 冯燕燕对诗词一门只能会意,无力言传,一听爷爷又找上她,不由大发娇嗔,跺足道:“爷爷,您又来了!” 三多老人哈哈大笑,忽然转对笑龙翁笑非道:“笑非,你平时也难得翻翻书籍吧?” 笑龙翁笑非颇为尴尬,窘笑道:“是的,小侄虽非老粗,距“老粗”两字也只差那么一丁点儿了!” 三多老人道:“据师叔所知,严公展对此道亦甚荒疏,这就是一个人容易走上歧途的原因,你们以后应该多看看书,有时候,书上的一个字或一个句子,都能使人悟出许多道理,譬如崔灏的那一句“白云千载空悠悠”及慕龙吟出的“唯见长江滚滚流”,你们如仔细去品味,就会发现它包涵着很深奥的哲理……” 笑龙翁笑非恭谨地道:“小侄敬领师叔教诲!” 三多老人缓缓道:“崔灏那首诗说:仙人已经乘黄鹤去了,这地方只留下一座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再回来,只有白云经过了千年,还是照旧的在天下飘浮着。这可以使我们悟出另一层道理,即是说费文伟虽然已成仙得道去了,天上的白云却毫无改变,长江的水还是照样的流着,所以,光阴是最可怕的东西,不管你有通天的本领,到后来,一样逃不掉光阴的淘汰。项羽称霸一世,结果他得到些什么呢?曹孟德官居汉丞相,老奸巨猾,足智多谋,为一世之枭雄,到后来,他也一样逃不过“生老病死”四个字。又如秦始皇雄心万丈,并吞天下,建阿房宫,筑万里长城,对内暴敛横征,焚书坑儒,收天下之兵器,徙人民于边鄙,藉以消除内忧外患,永享人间安乐富贵,又听方士徐福之言,驱数千童男女赴东海蓬莱,以求长生不老丹,结果呢?他只活了四十八岁。凡此种种,都说明一个人力量再大,终归敌不过光阴二字,杀千万人也不能使你在世上多活片刻,集天下之财宝,死后也无法带得一些儿去,倒不如安份守己,不以富贵为荣,不以贫穷为鄙,力量所及,多做一些好事,则死后也可流芳百世。”六龙听得默默无语,除了醉龙常乐自认一生行事俯仰无愧外,其余五龙面上均有惭愧之色!三多老人看了众人一眼,笑道:“老朽最不喜欢向人说教,今天有点反常了,哈哈……” 笑龙翁笑非肃容道:“师叙之言犹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俟严公展之事一了之后,小侄一定遣散含光城英豪,从此退出武林!” 三多老人道:“退出武林大可不必,你看人家瞿老,他老婆在外偷汉子,他反而戴着一项绿帽子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人家不是照样很尊敬他么?” 绿帽公瞿正燮怪叫道:“嘿!冯老,我瞿正燮是没地方可去,才跟着你们混饭吃的,你别恭维我好不好?” 三多老人笑道:“老朽认为这种恭维还不够,说真的,你是老朽一生所见最奇特的人物!” 绿帽公瞿正燮一拍屁股道:“好,你这分明是想把找给撵走,罢了,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走就是了!” 说着,当真掉头便走。 哪知才转身走出两步,不知看见了什么东西,突地面色大变,口时一声“不好”,慌忙闪身躲入一座菜棚后面去。 这时,众人都已跟着他转过身子,三多老人诧异道:“瞿老,什么事啊?” 绿帽公瞿正燮由菜棚后面探出半个头,满脸紧张之色,低声道:“别做声,我那母蜂王和宝贝女儿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众人举目一望,果见绿帽公之妻母蜂王,和女儿傻大姐正随着许多游客朝这边走过来,母女俩均面有菜色,一幅无精打采之态,看样子近况不佳,没有找到肯花钱的人! 上官慕龙曾被傻大姐缠过两次,余悸犹在,一见大惊,忙道:“糟糕!大家快躲起来!” 三多老人失笑道:“躲?你也怕她们母女?” 上官慕龙慌张道:“正是,那位瞿姑娘十分难惹,一见弟子就……” 一言未了,那傻大姐瞿琳琳已瞧见了上官慕龙等人,登时面现喜色,拉着母亲急走过来。 母蜂王莫名其妙,尖叫道:“傻丫头,好好不走,拉着为娘的跑个什么名堂?” 傻大姐欢叫道:“看,他们都在那边哪!” 母蜂王只见过上官慕龙一次,印象已甚模糊,至于三多老人和六龙,更是一个也不认识,故此跟着女儿奔到三多老人等面前时,仍是一脸茫然之色,瞪望傻大姐问道:“傻丫头,这些人是谁?” 傻大姐举手一指上官慕龙,羞答答地道:“他就是上官慕龙,娘不认得了么?” 母蜂王仔细看了看上官慕龙,终于记起来了,两年前,她曾拿过上官慕龙十两银子,因此对上官慕龙甚具好感,连忙堆出笑容,连连点头道:“啊哟!上官少侠,你好呀!两年不见,想不到你这孩子竟长得这么帅了,使得老身都认不出啦!” 上官慕龙甚是尴尬,朝她一揖道:“大娘您好!” 母蜂王正要开口,傻大姐已盈盈福了下去,道:“上官少侠您好!” 上官慕龙一怔,只得拱手回礼道:“瞿姑娘好。” 傻大姐四望一眼,接着美眸转注,低声问道:“那个跛脚叫花子今天不在这里吧?” 上官慕龙知道她害怕再逢见一朵云,故装正色道:“在!他等一会就来!” 傻大姐大为气沮,叹道:“哎,真讨厌!” 母蜂王笑嘻嘻道:“上官少侠,您定了亲了没有?” 上官慕龙窘道:“没有,大娘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母蜂王笑道:“我是说呀,要是您上官少侠还没有定亲,老身打算赚您个媒人钱,嘻嘻,您不知道,我们家乡有一位唐员外,他有个掌上明珠,今年才——二不,今年才十八岁,人长得如花似玉不说,她爹给她准备的嫁妆,可真多得吓死人,您上官少侠要是有意——噢,您先别生气,听老身说清楚,老身也不是依靠媒人钱吃饭的,只因老身见少侠老成,人又长得顶帅的,跟那唐家千金匹配起来,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所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发觉上官慕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像罩着一层严霜,冷峻得使人毛骨悚然! 傻大姐瞟了母亲一眼,悻悻地道:“活该!” 母蜂王老羞成怒,破口大骂道:“活该?你这死丫头骂老娘活该么?你也不想想,这些日子来,那批胆小鬼都不敢再接近老娘了,说什么对不起你那窝囊废的爹爹,使得老娘一个子儿也刮不到,如今眼看快要喝西北风去了,你还一点不知死活,娘替人做媒,只是想赚几个钱来养活你,你这个死丫头还骂老娘活该,你有没有良心?” 傻大姐嘟嘟嘴道:“咱们去找爹爹,爹爹会做生意养活娘和我的!” 母蜂王“呸”的吐出了一口痰,嚷道:“你爹能养得了咱们母女?别做梦了,他只会卖豆汁!” 傻大姐道:“卖豆汁也一样可以养活咱们,都是娘嫌爹赚钱少,天天跟他唠叨——” 母蜂王怒叱道:“闭住你的乌鸦嘴,老娘跟他唠叨是要他好,你不记得他当时一天到底赚几个钱么?” 傻大姐道:“娘天天都要吃鱼吃肉,要不然,爹爹赚的钱也够用了!” 母蜂王气得脸也红了,跺脚大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老娘吃鱼吃肉有何不对?” 傻大姐道:“娘要多吃一点青菜,不然终有一天会落个半身不遂!” “扯你爹的蛋!” “真的,这是我听人说的!” “扯你爹的蛋!” “娘,爹不会扯蛋,你才会扯蛋!” “扯——呸!你这个死丫头,你有办法赶快找个婆家去,免得老娘气死……” 母女俩就这样在三多老人一行人面前吵了起来,越吵越大声,招来许多游人围过来观看,三多老人眉头一皱,闻声道:“瞿嫂子,你好大的嗓门!” 声音不大,可是母蜂王却像被闷雷打入耳鼓中,不由吃了一惊,瞪眼骇然道:“你是谁?” 上官慕龙代答道:“他是我师祖三多老人!” 敢情母蜂王也听过三多老人的大名,闻言又是一惊,失声道:“哦,原来你就是三多老人,听说我那老不死的时常和你在一起,真的么?” 三多老人颔首道:“嗯,怎么样?” 母蜂王注目问道:“你知道他眼下在何处?” 三多老人反问道:“你想找他?” 母蜂王点头道:“正是,老娘要问他一个明白,到底还要不要我们母女了?” 三多老人微笑道:“他怎会不要你们母女,我看是你不要他吧?” 母蜂王道:“老娘哪里会不要他,只要他有能力养活我们母女,老娘马上跟他回家去!” 三多老人道:“瞿嫂子现在只求“一饱”而已了么?” 母蜂王面上忽现凄凉之色,点点头道:“是的,要是他不能天天给老娘吃鱼吃肉,隔一天买一次也好,咳,这几年来,老娘大江南北也走了不少的路,深深觉得男人都是无情无义之徒,想来想去,还是自己的丈夫好……” 看来这些话都是真的,因为她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份凄苦,一看就知道不是假装得来的。 三多老人默望她半晌,忽地笑声道:“瞿嫂子,你真想念你丈夫么?” 母蜂王点头道:“是呀,你别看刚才我跟女儿吵架,其实那是一时气闷,说了不怕你老人家见笑,我们母女俩一天总要吵个一两次的!” 三多老人道:“这个毛病要改掉,否则你丈夫纵然愿意回家,恐怕也不能长久呆下去!” 母蜂王道:“是的,是的——哎,傻丫头,你听到没有?以后可不准跟老娘吵架了!” 傻大姐噘唇道:“谁要跟娘吵,每次都是娘先吵起来的!” 母蜂王道:“从今以后,谁先吵嘴,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傻大姐噗哧一笑,伸出右手小指头道:“好,咱们来勾勾手!” 母蜂王伸手便要与女儿勾手,忽又缩手藏到背后,绷起脸斥责道:“我是你娘,你跟我勾什么手!” 三多老人哈哈大笑道:“瞿嫂子,你停一停,容老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母蜂王眼睛一亮,急问道:“什么好消息?” 三多老人笑道:“最近你丈夫发了一笔小财,你还不知道吧?” 母蜂王又惊又喜道:“真的?有好多?怎么发的财?” 三多老人道:“怎么发的财老朽不太清楚,只看见他时常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把玩,口里叹气不已……” 母蜂王叫道:“那贼头,有了一千两银子,高兴都还来不及,还叹气干么?” 三多老人微笑道:“是啊,老朽问他为何叹气,他说他一生没有使你们母女快活过,心中甚是惭愧,而今有了一千两银子,却不知你们母女在什么地方——” 母蜂王又叫道:“那贼头,老娘不是在这里么?” 三多老人笑道:“你现在在这里,他却已回家去了!” 母蜂王大喜道:“啊,他回家去了?” 三多老人颔首道:“是的,老朽告诉他说:你既想念你的妻女,就应该回家去等候,总有一天,你妻女会回家去的!” 母蜂王低啸一声,拉起傻大姐冲出人群,飞也似的奔下山去。 傻大姐不愿意走,踉跄地跟着,气叫道:“娘,好好不走,拉着女儿跑什么名堂呀……” 转眼间,母女俩去得没了影子。 围观的游人在笑声中散去,绿帽公瞿正燮立刻由茶棚后面跳出,气息交迸的望着三多老人嚷道:“冯老,你这不是坑杀人?我哪里来的一千两银票呀?” 三多老人微笑道:“所以你现在非有一千两银子不可了!” 绿帽公瞿正燮不由哭丧着脸道:“冯老要我去抢么?” 三多老人探手人怀,掏出一颗光芒四射的夜明珠,递给他笑道:“这是燕儿由剑王艾诺克那口宝剑上摘下来的,你拿去吧!” 绿帽公摇头道:“不成,我还不想回家去!” 三多老人脸色一正道:“你那老妻现在已有悔悟之意,你应该让她有个忏悔的机会,你那女儿天真而不傻,只要善加教导,必可变成一个好姑娘,这些都是你的责任!” 绿帽公仿佛挨了一棒喝,拼命搔头皮道:“唉,这个……这个……” 这个还没完,上官慕龙忽然惊叫道:“啊呀,她母女又跑回来了!” 绿帽公浑身一震,慌忙伸手“抢”过三多老人手里的那颗夜明珠,又一个箭步跳到茶棚后面去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那母蜂王拉着傻大姐急奔回来,一眨眼奔到众人面前。 三多老人诧异道:“喧,瞿嫂子,你们怎又回来了?” 母蜂王一声不响,塞给上官慕龙一件东西,转身拉着傻大姐又跑,旋风一般飞奔而去。 上官慕龙愕然亮开手掌一瞧,发现母蜂王塞给自己的竟是一封信,不禁心头一震。 三多老人道:“孩子,快拆开来看看,如果师祖猜的不错,这该是徐香琴写的!” 上官慕龙应声拆开信封,由里面抽出一张折着的信笺,沉着地把它展了开来,只见信上写: “上官少侠:我不能再呼唤你一声龙儿,实在是一件痛苦之事,但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而我也不敢冀求你的原谅了。 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仇恨必须有个了结,后天早上,我将与降龙老贼上九宫山老僧岩“述旧”,那是我们当年杀害你爹爹的地点,如你打算为父报仇,请来吧! 徐香琴手笔” 九宫山,在湖北通山县八十里处,接江西武宁,广八十里,山有九十九峰,千岩万壑,崎岖盘折,奇胜无数。 这天早上,当朝阳刚由云海中探出半个头时,山中的老僧岩上,出现了一个黑衫少年! 他腰间悬着一口宝剑,神态冷峻而沉着,由氲氤的晨雾中缓缓走出来! 这时,在他对面三丈开外,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的中年妇人由一块平面石头上慢慢起立,开声道:“过来,就在这里!” 黑衫少年缓步走过去,就在那中年妇人面前寻丈处停住脚步,神色冷漠,一对深邃而发射着异样光彩的眼睛死死的盯视着中年妇女,但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好像面对着一个吃人的女鬼,又怒又怕! 那中年妇人脸上带着一丝惨笑,轻叹一声道:“在你拔出宝剑之前,请先坐下来听我讲一篇故事如何?” 黑衫少年摆头慢慢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迷茫地道:“他呢?” 中年妇人道:“下山买酒去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才能回来,这是我叫他去的。我告诉他说,我们旧地重游,感触良多,应该喝一点酒才是,他同意我的意见,天未亮就下山去了!” 黑衫少年默立片刻,随即在身边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 中年妇人也就地坐下,凝眸注视黑衫少年半晌,苦涩一笑道:“你瘦了!” 黑衫少年低头道:“请开始讲故事吧!” 中年妇人点了点头,那一对充满梦幻的眼睛慢慢移向岩外深不见底的深渊,呆呆注视着缭绕如带的云雾,开始讲出那段褪了色的故事—一 “这个故事,有许多你已经明白,但为了叙述方便起见,我仍想从头讲起,你不反对吧?” “唉,那已是二十七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只有十六岁——噢,我应该先说我的姓名,我姓徐名香琴,小时候由于体弱多病,我父亲就把我送给一位法号镜心的老尼姑做徒弟,她是个身怀绝技的出家人,也许这是缘份使然,我们师徒相处得很好,自拜她为师之后,我的身体渐渐转弱为强,在我十岁时,她开始传授我武功,到了我十六岁时,我已尽得她一身武艺。就在那一年,她送我回家,把我交还给我父母,然后飘然而去,可是那时我已不习惯呆在家里,不到半月即偷偷离家出走,我先跑回山去看望我师父,哪知她已经圆寂七天了,原来她自知大限已到,故而把我送回家的……” “那以后,我就独自一个人在江湖上飘荡,由于我少年时容貌可人,又加喜欢穿黑衣裳,不到一年间,竟赢得了“黑玫瑰”的绰号。” “严格说来,我的武功不能算第一流,但因我外表好,因此我的名气一天一天响亮,慕名来找我的青年几乎天天都有,可是对于他们,我一个也看不上眼,我心里只想着一个人,那就是你爹爹金龙上官天容! “我第一次看见你爹,是在第二届九嶷灯会的时候,那时你爹已是名满武林的青年高手,也是许多少女们仰慕的对象,虽然他是九龙之末,但武功却是九龙之最,看着他一路领先的飞上石城峰点亮龙灯,我内心对他的敬慕简直到了发狂的程度。” “于是我再也克制不住,就在第二届灯会后的第二天黄昏,我在衡阳追上了他!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黄昏,他身穿一袭蓝衫,骑着一匹雪白神驹,背着夕阳缓缓在官道上驰驱着,神态潇洒俊逸,风度翩翩,的确是今人为之醉心。 “尽管我已在江湖上行走了一段时日,当时我仍不敢上前自我介绍,我在他身后远远跟踪了一程,最后竟被他发觉,他拨转马头,含笑静坐着,等着我过去。 “我当时甚是窘困,本想转身逃走,但我忽然想到,我也是个江湖上有名人物,我为什么要怕他? “于是我坦然向他走了过去,走到他身前,我还未开口,他已先笑着说话了:“你是黑玫瑰徐香琴?”” “啊,你怎么知道?” “美丽和一身黑衣是你的标志!” “不错,我正是黑玫瑰徐香琴,我今天之来,是想向你上官大侠讨教一两手!” “噢,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么?” “没有,只因有人说:“当今武林最有名的两个青年男女,男的是金龙上官天容,女的是黑玫瑰徐香琴,不过,徐香琴是靠美丽出名的”。这话对我是个莫大的侮辱,因此我要打败你,好让人们知道我徐香琴除了美丽之外,手底下也实有一两手!” “哈哈,徐姑娘,你认为能够打败在下么?” “不相信就来试试!” “千万试不得,徐姑娘,你成名不易,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声誉才是啊!” “你瞧不起人了?” “我很瞧得起你,只是你根本不是我的敌手!” “别狂妄自大,说不定我一招可就打得你滚出三丈!” “好吧,我们来较量一下也好,只是打输了可不许哭!” “于是乎我们就在路上较量起来,他实在厉害,三五个照面就绊了我一跤,那时我只有十七岁,我没有办法不哭,他就向我陪不是,我不理他,他便拨马扬长而去。” “我赖在道旁哭个不停,其实我心中一点也不伤心,我只是莫名其妙的哭着,一边哭,一边在脑海里捕捉他英俊的影子,我多么希望他能转回来看我,而正当我想得如醉如痴的时候,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唉,还在哭么?”” “我抬头一看,果然幻想成了事实,是他!他站在我的面前,望着我微笑……” “之后,我们便成了好朋友,我们漫无目的地一起走着,相处数天后,我发现他的为人比传说的更好,他聪明而正直,个性活泼豪放,谈吐也非常风趣,对我爱护备至,视如亲妹妹!” “或许你怀疑你爹爹并不喜欢我,不,他也是很喜欢我的,我们曾有一段极甜蜜的生活,我们也曾山盟海誓,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你娘柳映华时,事情才起了变化!” “你娘柳映华,当年也是个颇有名气的女侠,她也长得很美丽。我们遇见她,是在一个武林前辈的寿宴上,那位武林前辈复姓令狐单名青,本无多大名气,可是由于你爹是武林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所到之处,当地武林必然为之惊动,常常有人设宴请他,你爹虽不喜欢应酬,为了怕得罪人,只好每请必去。” “那一天入夜,我们走到洞庭湖附近,又有人拿请帖恭候在道上,主人就是当地武林前辈金刀令狐青,他正在做八十大寿,听说你爹莅临洞庭,连忙派人持帖来请,你爹推辞不掉,只得带着我前去应酬一番。 “寿宴中,你爹和我是所有宾客中最令人瞩目的二人,大家都来向我们敬酒,我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绝色少女! “她就是散花女侠柳映华,那时她也只有十七、八岁,黛眉杏眼,唇红齿白,再加上一副婀娜多姿的体态,果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儿。我看见她时,顿使我感到自己的美丽并未在那寿宴上独占鳌头,不由得心头酸溜溜的!” “她举杯向你爹敬酒时,口里脆吟道:“门对清溪曲曲流,洞天开辟几春秋,中原随处皆烽火,底事将军不出头……上官大侠,小妹柳映华,敬您一杯!” “你爹张口“啊”了一声,仓皇站起身,以惊喜的语气道:“你……那天也在山上?” 散花女侠柳映华赧然一笑道:“是的,上官大侠在将军洞外运指题诗时,小妹恰好也在附近游览,只是当时小妹并不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龙上官大侠!”” “你爹向她含笑一躬身,道:“柳女侠真好记性,在下去年在雁荡山将军洞外所题的一首歪诗,柳女侠竟还记得一字不差,真令在下汗颜之至!” “散花女体柳映华浅笑道:“将军洞中并无将军,上官大侠却怪“将军不出头”,这个玩笑闹得太大,小妹觉得好玩,故此把它背下来了!”” “你爹哈哈大笑道:“当时在下若知附近有个以诗词载誉武林的“散花女侠”在场,在下说什么也不敢献丑了,哈哈哈……”” “他们两人越说越投机,简直忘了我的存在,大有相见恨晚之慨,我再也忍耐不住了,突然由座位上站起,向她冷冷说道:“柳女侠,你的脚大概站酸了,我这个位子让你坐吧!”” “我说完便匆匆走出寿堂,哭着奔出金刀令狐青的住宅,飞也似的向黑暗中的荒野奔去。 “我虽然听到你爹在身后呼唤,但我没有理他,我一直向前跑,足足跑了四五里路,方在一处山脚下停住,坐在一株树下继续哭泣。” “我哭了半夜,气渐渐消了,那时你爹如果找上来,我便不再怪他,哪知他一直不来,看看天快亮了,我只得走回去,在金刀令狐青的住宅外等了许久,总不见他出来,我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和你爹分开,最后硬着头皮进入令狐青宅内一问,方知他早已离开那里,找我去了,当然他是找错了方向,故此没有找到我……” “唉,那以后,我们便失了联络,我四处找他,而后来他说他也在四处找我,也许这是上天的作弄,我们一直在阴差阳错,一直没有相遇,直到第三届九嶷灯会时,我跑去九嶷山见他,我们相对半天无语,最后他说:“香琴,你还来找我干么?”” “我不该来么?” “不,我是说……太迟了!” “太迟了?” “是的,这一年来,我找得你好苦,几乎已踏遍了中原的每一个角落,你为什么不早出来见我?” “谁说我不出来见你,我也一直在找你呀!” “那么,这是天意,你知道当我整整找了你一年而找不到你时,我会怎样猜想么?” “你不该那样想,我当时只是一时气愤……” “是的,我知道你当时很生气,可是我也很生气,因为你不该在大庭广众之前拆我的台,你想我只和她谈了一阵话,难道那一阵话的分量会比我们俩的感情重么?” “我后来也知道那是不对的……” “可是我一直找不到你,所以越发使我怀疑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两月前,我和散花女侠邂逅于华山,我便向她求婚!” “求婚?” “是的,我想你大概已经在别人的怀抱里了,因此我也要采取报复举动。当然,我对柳女侠的印象也很好……” “她答应了?” “起初她不答应,她劝我再找你,我告诉她没有希望了,经我再三恳求,她才答应下来。” “你们已经成亲了?” “是的……” “再见!” “我离开他时,人差不多已快要发疯,我心中充满了怨恨的怒火,我不止一次咬牙切齿对天发誓:“我要报仇!我要杀死那个无耻的践人!”” 黑衫少年——上官慕龙——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开口道:“那错不在我娘,你凭什么要找我娘报仇?” 徐香琴惨笑道:“是的,可是当时我不那样想,我只觉得如果没有你娘,我们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局!” 上官慕龙沉痛地道:“好,继续说下去!” 徐香琴含泪继续说道:“为了达到我报仇的心愿,我跟踪你爹到他的家乡,在他居处附近潜伏,伺机下手杀害你娘,可是由于他们新婚燕尔,两情缱绻,终日相守一处,我潜伏了将近数月之久,竟等不到下手的机会,而那期间,看见他们那样情深意重,更使我怒火中烧,报仇的心意也更加坚决!” “约莫等了半年,有一天,你爹带着你娘出门,我发现你娘挺着一个大肚子,原来她已身怀六甲,那天他们去一间庙里烧香,我看那情景,忽然心软了,决定等她分娩后再来杀死她,于是我就离开那里。” “四月之后,我又去了,那时你娘已经生下你,她还在坐月子,你爹时常出门去买东西,我认为有机可乘,就加紧准备动手,就在那个时候,忽然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他就是你大师伯秃龙严公展!” “我一见到他,想到他是你爹的大师兄,心里自然很害怕,转身便想逃走,他却笑着说:“别怕,徐香琴,我早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们可以合作!”” “我假装听不懂,问道:“你在说什么?”” “严公展沉声说道:“我说假如你想要柳映华的命,我可以帮助你!”” “胡说,我要柳映华的命干么?” “报仇!她从你手中夺去了上官天容,不是么?” “我不想报仇,也不想要她的命!” “哈哈,别骗我,徐香琴,你的行动早已落在我的眼中,甚至有好几次,我还听见你在睡梦中发出梦呓,你说你要杀死她,还要把她剁成肉酱!” “你是金龙上官天容的师兄,为何反要帮我?” “这有两个理由,第一:我喜欢你,自从我第一次在九嶷山上看见你时,我就暗中在喜欢你,可是由于我容貌没有上官天容英俊,你从来注意到我。第二:我对上官天容根本没有师兄弟的感情。你知道,我是九龙之首,可是我那可恨的师父却只传我一种绝技,而把九种绝技完全传给上官天容,使得我每次飞上绝壁点灯时,都落在他后面,这个怨气令人难消!” “他说喜欢我时,那表情多么真挚而热忱,使我受了创伤的心灵起了一丝慰藉之感,我便问他:“你打算怎样?”” “我帮你杀死柳映华,你帮我设法由上官天容身上窃取九龙香玉佩!” “柳映华此刻正在坐月子,找也可以杀死她!” “这个我知道,但你杀她的手法必然不会很高明,上官天容回来一看,就会猜想到可能是你干的,若是由我来动手,我可以使用很高明的手法,那种手法绝不是你的功力所能做到的,如此则上官天容自然不会猜想到你,是不是?” “……” “然后你要为我设法接近他,偷取他的九龙香玉佩?” “是的,到那时候,我希望你嫁给我,要是你不肯,我也不敢勉强。” “好,咱们一言为定,不过,你可不能杀害那婴儿,那婴儿是无罪的!” “当然,我也没有斩草除根的必要!” “于是那天晚上,严公展趁你爹出门去买东西的时候,就和我进入屋里,直入你娘的卧房,其时你娘正在睡觉,严公展轻轻把她喊醒,指着我说:“弟妹,你看谁探望你来了?”” “你娘一见是我,大吃一惊,猛地坐起,张口骇呼道:“你……你……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胸中怒火翻腾,冷笑着说:“杀!杀!杀!杀!”” “严公展一掌便向你娘头额上按去,也没见一点伤痕,你姬便仰躺下去,死了!” 上官慕龙听到这里,霍然起立,双目暴射怒火,大叫道:“徐香琴,你心好狠啊!” 徐香琴泪珠顺腮而下,语调平静地道:“听我说下去吧,我并不想逃走!” 上官慕龙泪如泉涌,颓然坐下。 “我们杀死你娘后,立刻由后门逃出,躲在附近暗处等候,不久你爹回来了,自然,当他发现爱妻突然惨死时,那种惨恸是不言可知的,他形同疯狂的仗剑冲出屋子,到各处搜索一遍,然后踉跄而回,那天晚上,他一直哭到天亮……” “他除了给你喂了些米汤外,就像个木头人足足在你娘尸身边枯坐了四天,方见他出去买棺为你娘收殓,草草办完葬事之后,便把你背在身上离家出门,一路北上,每到一处即先打听哪家有奶妈,买点奶水给你吃,有时找不到奶妈,则用牛羊的奶水或米汤代替!” “他为了一路给你找奶水吃,所以走的很慢,我和严公展为避免他生疑,不敢操之过急,只好耐性的暗中跟踪他,伺机向他下手夺取九龙香玉佩。我们跟踪了将近两月之后,我才装作偶然与他邂逅的在他面前出现。他见到我时,真的一点也不怀疑,不过,那时他已是像一个死了心的人,我的出现并未使他寂死的心潮激起一丝涟漪。” “经我一再的要求,他才答应接受我的帮助,从那天开始,我便跟着他走,替他照料你的一切,他告诉我将把你带去九宫山一个朋友的家里寄养,然后下山全力追索仇家,为爱妻报仇!”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你爹的那块九龙香玉佩始终不离身上,我一直找不到窃取的机会,其实我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大愿意替严公展窃取九龙香玉佩了,因为我还希望你爹能回心转意,娶我为妻……” “一月之后,九宫山业已在望,我急得不得了,顾不得羞耻,向他跪了下去,哀求说:“容哥,你为什么不要我?我可以替你养育这孩子,我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的!”” “你爹不说话,只望了我一会,摇摇头,叹息一声,背起你继续上路。” “说真的,当时我已暗中打定主意,假如你爹愿意娶我,我将设法杀死严公展,然后以养育你来赎我的罪孽,可是你爹对我的苦苦哀求一点也不动心,这又使我勾起了怨恨之心,刚好在我向你爹跪求不果的那天夜里,严公展偷偷递给我一包迷药。他说你爹明天要上九宫山,必须携带水囊,他教我把迷药倒入水囊中,这样才有机会窃取他的九龙香玉佩。” “不是毒药吧?”我问。 “绝对不是,喝下后只会昏迷半天而已!” “第二天早上,离开客栈之前,我偷偷把迷药放入水囊中,动身时,你爹向我说:“香琴,谢谢你这一阵子的帮忙,现在九宫山已到,你可以不必再管了!”” “我送你到山上!” “不,我那朋友住在九宫山的最高处,你要上去,须要费一番气力,这又何必呢!” “我不怕,容哥,你知道我是不怕艰苦的!” “你爹看我态度坚决,只得答应我跟随,于是我们动身上山,来到这里——老僧岩,你爹把你放下来休息,他要拿水囊里的水给你喝,我阻止他说婴儿不能喝冷水,他信以为真,就自己喝了几口。” “未几,他突然面色大变,虎然站起,戟指我厉声道:“香琴,你干得好事!”” “我大吃一惊,连忙后退道:“容哥,你怎么啦?”” “你在水囊中放了毒药?” “不不,我没有,啊呀……” “很快的,他脸上呈现一片紫黑色,浑身开始颤抖起来,那情形正是中毒的现象,我又惊又怒,尖叫道:“严公展!你骗我!你这无耻的东西!”” “严公展出现了,他满脸露着得意的狞笑,一步一步向你爹逼去,你爹连忙把你放下,一步一步往后退,颤声问道:“大师兄,拙荆是你下手杀害的?”” “严公展嘿嘿狞笑道:“对,好师弟,你快把九龙香玉佩交出来吧,愚兄可以给你留一个全尸!”” “你爹勃然大怒,暴喝一声,腾身便向他猛扑过去。但是,由于你爹已身中剧毒,没有几个照面即被严公展打倒,并随即俯身去搜查你爹全身及行囊,却没找到那块九龙香玉佩,他一气之下,一脚把你爹踢落深渊!” “我见他转过头来,脸上满布杀气,两眼闪着凶光,盯着躺在地上的你,我知道他要搜你身上,不管找得到九龙香玉佩与否,他都将毫不留情的杀死你,我自量万万阻止不了他,趁他人尚在四丈外,赶紧把你抱起,没命的往山下飞逃,一路高喊救命……” “当我逃出约有一箭之地时,身后严公展喝骂声中,忽然渗入一声陌生的冷喝,但我无暇回顾那人究竟是谁,一味向前拼命飞奔,又奔出一箭地,继之传来一声惨叫,尾音拖得很长,显然那陌生人为了要阻止他的追杀之路,结果因敌不过他也被打落深渊,幸亏有那不知名的武林人适时现身缠了他片刻,我才得以抱着你逃离了他的魔掌。我最近才获知,那位助我脱危而丧身的人,原来就是你爹欲将你送去寄养的那位隐居九宫山上的朋友。” “事后,我在你身上发现了严公展所要的九龙香玉佩!” “这就是事情的全盘经过,其后的事情作已经知道,找带你匿居剑门关,后来你年龄渐长,我不得不利用一个别人的坟墓来瞒骗你,因为你是你爹的唯一后裔,我要你永远而安全的活在这世上。当然,我也一直在计划着为你爹报仇,我不敢说这样做就能赎我的罪恶,但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冷水滩的那天晚上,我想死在你的剑下,哪知发生了意外!啊!严公展买酒回来了!” 上官慕龙心神一震,举目望去,只见远处山腰间有一点黑影疾掠上来,身法奇快绝伦,一眨眼便已掠上老僧岩,来人正是降龙圣手。 他一手提着一只酒葫芦,一手拿着一包食物,见上官慕尼和徐香琴在一起,登时面色遽变,一声惊啊,突地止步。 上官慕龙缓缓起立,从容而冷漠的朝他一揖道:“大师伯,您好!”” 降龙圣手面色又是一变,双目射出锐利光芒,瞪视徐香琴厉声道:“徐香琴!你这个狡猾的贱人,原来你要老夫跟你来此“述旧”,竟是——” 徐香琴未容他说完,接口苦笑道:“是的,严公展,血债血还,今天是你我两人该还债的时候了!” 降龙圣手—一秃龙严公展——似已感到今天的情况不妙,两眼左右闪视着,似在观察附近有无其他人潜伏,以及该如何选择逃走之路。 上官慕龙冷冷道:“大师伯,您可否把脸上那张人皮面具揭下来了?” 秃龙严公展沉然不语,两眼仍左右来回游闪不停,一对眼神渗着不安与诡异之色,可知他心中此刻正在矛盾的交战着—一他乃惯使诡计之人,此时此地,他自然害怕落入三多老人和众师弟诸人的包围,成众矢之的,在众寡悬殊情形下,想突围逃走就不容易,一面他也希望上官慕龙此来是偶然的,三多老人等并未跟来,若果幸而如此,他便可把上官慕龙和徐香琴杀死,掩没这两个要命的人证,而免被揭穿身份和所有罪状了。 徐香琴冷然一笑道:“严公展,你别想逃了,拿出勇气来面对一切吧!” 秃龙严公展沉哼一声,缓缓道:“就只你们两个人么?” 徐香琴道:“当然不,我现在介绍一个人让你认识一下!”语毕,举手指向他身后。 蓦地,由严公展身后的岩缘下冒出一人,面貌奇丑,双腿残废,目光灼灼如星,正是一朵云残丐! 秃龙严公展回头一瞧之下,神色大变,退步惊呼道:“啊,是你,一朵云?” 徐香琴平静地道:“不错,你们是老相识,不过,还是让我再为你详细的介绍一下吧,他就是当年被你踢落这下面深渊的那人——金龙上官天容!” 啊,一朵云残丐就是金龙上官天容? 这对上官慕龙来说,真是太出乎意外了,他万想不到这位曾经与自己见过数次面的“一朵云残丐”竟是自己的爹爹! 数年前九嶷山下的赠金,今年赴九嶷途中,金龙剑的神秘出现,以及冷水滩头的“传音者”,这些事情一下如电掠过他的脑际,他终于恍然大悟了! 惊、喜、悲、激动,顿使上官慕龙呆在原地! 但是最为震骇的还是秃龙严公展,他一听一朵云竟是九师弟金龙上官天容,仿佛被一声闷雷击中,又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双足一顿,猛可向左方一堆参差不齐的岩石上掠去! “给我下去!” “砰!” 一声如击败革的脆响之下,秃龙严公展一个身躯如被一股强烈无比的风暴压落,登时由空中又堕下岩石上,与此同时,岩石上人影一晃,出现的赫然是三多老人! 他神威凛凛的巍立于岩石上,手上拿着刚才一掌逼落秃龙严公展时,顺手由他脸上抓下来的一张人皮面具,两眼射出冷电般的光芒,凝注着秃龙严公展,一步一步的缓缓的跨过来。 秃龙严公展假面具被揭下,现出本来真面目,只见他已惊得面如土色,一连退了六七步,突又一跃而起,反向上官慕龙这边的岩石上电掠过来。 “大师兄,莫教小弟为难!” “砰!” 又是一声暴响,秃龙严公展再度被一股劲力震退,这一次出现的是睡龙董路臣! 接着,笑龙翁笑非、醉龙常乐、盲龙柯天雄、病龙柴亦修、文龙宫天影及冯燕燕、小秋儿,一个接一个由四面八方现身,眨眼间排成弧形,把秃龙严公展围住。 秃龙严公展满脸死灰,冷汗由头额上涔涔冒出,一步一步往下临不见底的深渊边缘退去。 这时,一朵云金龙上官天容忽然开声道:“大师兄,当心一点,那是小弟当年被你踢下去的地点,当年勾住小弟的那株松树已经折断了!” 一言甫毕,秃龙严公展已不自觉的退到深渊边沿不到一寸之处,他也许由于心慌意乱,当最后一步放落时,恰好踩上一颗小卵石,脚底一滑,一脚踏空,登时仰身跌下那云气茫茫深不见底的深渊去了! “啊……” 一声惨叫拉得很长,显示着秃头严公展正在直线下堕! 众人急忙趋近岩缘探头下望,但都为蒙蒙的云雾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蒙蒙的云雾,像天上的白云,悠闲的飘荡着,毫不因吞噬了一个人而有所变动! 静静地,老僧岩上,老少十一人临渊而立,呆呆注视着那渊底千万年前如此,千万年后也将是如此的氲氤云雾…… “唉……” 一声浩叹打破了寂静,三多老人环视众人微笑道:“现在,一切都已过去,让我们一起来欣赏那一轮刚升起的朝阳吧!” 上官慕龙冲到金龙上官天容身前跪倒,抱住他的双膝颤声道:“爹,怎不早说?” 金龙上官天容微微一笑道:“为父如果早把真相告诉你,那个对你有二十年养育之恩的母亲将不敢偷生人世,你知道,如果她死了那是不公平的—一” “的”字刚出,突地面色一变,伸手一推上官慕龙喝道:“快!孩子!” 上官慕龙不用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疾忙仰身纵起,空中身形一转,鹰隼般往岩边扑去! 一点不错,当众人全把视线投注在上官慕龙身上的时候,徐香琴便悄悄向岩缘走去,金龙上官天容警觉而开口喝叫时,她人已纵出岩缘,直往深渊下投去! 好个上官慕龙,他眼看徐香琴已纵出岩缘,竟无丝毫犹豫,身形去势如箭,飞出岩缘,左掌一沉,临空抓住她的肯衣,右掌再往下一拍,打出一股掌风,藉击气回弹之力飞返老僧岩上! 这是一个惊险无比的场面,设非上官慕龙已深得”九秋蓬“身法的奥妙,加以自”九龙香玉佩“上学到各种绝技,功艺猛进,临机应变得快,配合运用得法,只怕和徐香琴一起堕下万丈深渊而非死不可! 虽然这惊险的场面已于一霎眼间成了过去,上官慕龙已将徐香琴安然救回岩石上,但众人仍为她捏了一大把的汗! 上官慕龙为了救母要紧,仓猝间自己也不知用了好多力气,待纵飞返回岩地上,母子俩双双跌于地,一会儿才坐起身来! 他奋力坐起,一把扶起他母亲,哭着呼出一声“妈”! 一字喊出,泪已如雨而下! 不用解释,如今这个妈字再由上官慕龙口中喊出,它不仅代替了他们父子的千言万语,而且也已说明一切的一切了! 徐香琴悲喜交集,张开双手将上官慕龙楼入怀中,失声痛哭道:“龙儿!龙儿!呜呜……” 她满脸泪水纵横,不停地哭喊着,似乎要把长年郁结在心底的怨苦一口气完全宣泄出来。 母子俩人相抱痛哭一阵,上官慕龙边哭边问道:“妈,一朵云就是爹,您为何不早点告诉龙儿?” 徐香琴哭道:“妈也是最近才知道,妈自冷水滩离开你后,几次企图自杀了此罪身,但都为你爹暗中出手阻止,无法遂愿,六天前,妈正又要自决时,你爹又来阻止,但这一次,他例外的明着现身出来阻止我的行动,我一看是一朵云残丐,才恍悟几番暗中使我死不成的原来是他,我气不过,大骂他多管闲事,他却一点不生气,一味教我活下去,但我死志已决,怎会听他的?我用种种强辞夺理的话对付他,到后来忽觉听入耳中的语音一变,像是换了另一个人,那是妈最熟悉,好久好久没有听到的语音,也即是妈认为只有到黄泉路上才能再听得到的你爹的声音!” “妈惊得捉住他的臂膀,逼问他究竟是谁?怎么忽然间声音变成另一个人?他苦着脸叹了一会气方才坦然承认他其实未死,妈知道后更觉无脸见他,仍想一死赎罪,可是在他的处处跟踪监视下,死又谈何容易?” “今天这个场面,也是你爹蓄意替我安排的,他知道你大师伯现在已临到山穷水尽的境地,但你爹的本意也只是希望他能悔悟回头,不料人要原谅他,上苍却不原谅他,今天他遭了天谴,正是作恶的下场……” 说着,仍是哭个不休…… 在徐香琴向上官慕龙诉说同时,金龙上官天容也已上前拜见师叔三多老人,并和六位师兄—一见过,然后在他们七人的围聚下,述说出他当年的遭遇——跌入深渊后,幸而有生长于岩下绝壁间的一株松树勾住,猛烈的撞击,毁坏了他的面目和双脚,强烈的求生意志支持着他,他就在那松树上运功迫出体内剧毒,克复万难,自疗重伤的身体,才逃出死神之手,后来又费尽心力慢慢攀下深渊,在那深渊底下度过漫长的岁月…… 他说到末了,看见徐香琴和上官慕龙仍在抱头痛哭,不由眉头一皱,双手一按地面,纵身跳到他们母子身边,大声道:“嘿!你们母子俩还有什么伤心事么?” 徐香琴没听清楚,抬起泪眼问道:“你说什么?” 金龙上官天容笑道:“我说你们母子还在伤什么心?” 徐香琴流出欣喜的眼泪,又哭又笑地说道:“不,容哥,我很高兴,你说得不错,龙儿果然原谅我了!” 金龙上官天容笑了笑,转对上官慕龙幽默地问道:“龙儿,你还在伤什么心?” 上官慕龙起立答道:“没有了,爹爹!” 金龙上官天容笑道:“那么,拭干眼泪,为父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上官慕龙忙自拭去眼泪,咧嘴一笑道:“爹要送什么礼物给龙儿?” 金龙上官天容虽已由“一朵云丐残”一变而为上官慕龙的父亲,仍不改其“游戏”作风,闻言笑道:“为父在此途中看见一个小姑娘被她师父追得无路可走,为父便把她救下来。她说数日前离开长乐庄时,曾和冯姑娘开了个玩笑,假如冯姑娘不究既往,她将不计较名位问题……” 上官慕龙大喜道:“哦,她在哪里?” 金龙上官天容用手一指右方山腰上道:“就在那边的一株相思树后!” 上官慕龙喜得心痒痒,转望冯燕燕急问道:“燕儿,你认为怎样?” 冯燕燕又羞又喜,低头一噘樱唇道:“随你的便!” 上官慕龙跳起来拉着她,疾往山上奔去,大叫道:“雁儿!雁儿!别再躲了,快出来啊!” 金龙上官天容等都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 OCR 书城 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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