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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住他!捉住他!”一阵阵的呼喝声,自松寿楼的楼上,传了下来。 本来准备上楼的人,都住了脚,在搂下喝酒挟菜的人,一齐抬头向上望去。 “捉住他,他调戏妇女!”楼上的呼喝声还在继续着,接着,是“哗啦”一声巨响,那显然是桌椅翻转的声音,接着,便是蹬蹬地一阵脚步声,一个人自楼上迅速地奔了下来。 这个人,显然就是被人嚷叫看要捉住也的那人,他身上的衣着,十分普通,腰际有一只钱搭,却是沉甸甸的,颇有份量,他的左右腰际,都悬着一柄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武器,长约三尺,他在向下奔下来的时侯,面上有着莫名其妙的神色。 紧跟着他奔下楼来的,是两条彪形大汉,那两条彪形大汉,胸口敞着,露出浓密的胸毛来。满睑煞气,一面追了下来,一面还在叫着:“抓住他,这外乡来的臭王八,竟敢在这里调戏妇女!” 等到那两个大汉一现身,久在城中居住的人,已经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种把戏,他们已看到不止一次了,也们知道,紧跟着,还会有一个十分标致的小媳妇,哭哭啼啼地下楼来向大家哭诉。 而最后,当然是那个外乡人倒楣,谁叫他既是“外乡人”,却又“调戏妇女”来着呢? 知道内情的人,面上都现出了会心的微笑来。 果然,嘤嘤的啼哭声就传下来了,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妇,伶伶俐俐地,一面哭着,一面走了下来,虽然她不断地在抹着眼,可是看她的神情,却像是忍不住要笑了出来一样。 她长得十分甜,很讨人喜欢,当她出现的时侯,那两个大汉更理直气壮了,大声道:“看,这王八蛋调戏的,就是这位大姐!” 那外乡人奔到了酒栖的门口,他的身手十分之快,眼看一窜就可以穿出去了,但就在这时,另外四名腰跨单刀的大汉却突然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一看到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他立时站定了身子,转过身来。 而那两值大汉,也冲到了他的身前,一边一个,伸手搭住了他的肩头,道:”好汉,朋友,刚才到甜头了,如今可得叫你吃点苦头!” 也们两人一面说,一面醋钵也似大的拳头,在那人的面前,不断地晃着。 而后面的四个大汉也涌了上来,撩拳擦掌,七嘴八舌地道:“好啊,这小子居然胆敢调戏这位小姐,那可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揍地?别客气!” 五六个人声势汹汹,旁边就算有看不过眼的人,哪里还敢出声? 这时,另一个角色出来了,那是一个穿得虽然斯文,但却是獐头鼠目,猥琐异常的人,一双三角眼,骨碌碌地转看,一摇三摆,来到了近前,摇着手,道:“别打,别打,有话好说,这位兄弟,想必是他乡来的,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这句话一出,当场便有几个人忍不住笑得将饭也喷了出来。可不是那人不憧规矩么,要不然,看到了那如今正哭得起劲的小娘子,总得逃开三四丈远近才好,城中人谁不知她难惹?若是说别的,那么普天之下,也没有可以任意调戏妇女的规矩。 可是那獐头鼠目的人,却斜眼睨着那人腰际的钱搭,道:“可是也别打,我看,老弟,你出点遮羞钱,破些财,也就算是!” 那六个大汉立时同意了,可是还在悻悻然,道:“这岂不是便宜了他,”那人自始至终,未曾出过声,这时,那獐头鼠目的人向他一指,道:“喂,看你样子,不是拿不出的人,你想怎样?” 那人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口,发出了两下“啊啊”声来。旁观的众人,和那几个围住了也的人,都是一呆,已有人道:“这人是哑巴?” 那獐头鼠目的人皱了皱眉道:“你是哑巴!” 那人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他虽然只是发出“啊啊”声,但是他那动作,却是人人看得懂的,也是在说,也不单是个哑巴,而且是个聋子,根本听不到任同声音。 那少妇人这时也不哭了,只睁着水灵灵的一双眼睛,望定了那人。 那六个大汉中已有人发出了咭噜声,道:“却不是倒楣,找到了一头肥羊,却是哑巴,聋子。” 那獐头鼠目的人道:“那可不管,聋子也好,哑巴也好,总得他拿出银子来。“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比了一个元宝的样子,又向那人的腰际指了一指,大声道:“银子,你拿银子出来,就没有事了!” 另一个大汉却不耐烦,说着:“免崽子,想要装聋作哑,可没那么容易,你不给,我们就自己拿,反正遮羞钱,不给不行!” 那大汉夺前一步,一伸手,就向那人腰际的钱搭抓来,那人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一缩,双臂突然向上一振,他的肩头,本来是给两个大汉按住的,可是在他双臂一振之下,那两个大汉已各自打横跌开了一步。 那人一伸手,已在他腰际的钱搭中,摸出了一只赤澄澄的金元宝,怕不有二十两重。二十两赤金的金元宝,这当真令得那几个设念秧局,骗些闲钱的人看得呆住了。 那人将金元宝扬了扬,指了指他们,那些人忙不迭点头,那人手向上一抛,已将那只金元宝,抛了起来,刹那之间,少说他有七八只手,一齐向上伸去,想去接住那只金元宝。 可是,他就在那刹间,只见那人双手猛地一沉,在腰际一探,再疾加电光火石地一振,只听得铮铮两声,已将他悬在樱际的两柄异样的长剑,掣出鞘来。 那两柄长剑才一出鞘,两股银虹,陡地在众人的头上,手上掠过,又听得“铮铮”两声响,那只金元宝,已被断成了三截,“拍”“拍”两声响,落了下来,就落在众人的脚前。 而那两柄锋刃奇薄,寒光四射的长剑,却仍然作交叉形,竖在众人的头上,而那几个人,则全都呆了。那人冷冷一笑,退后了一步,还剑入鞘,拈着地上已断成了三截的金元宝,看他的意思,像是仍然让他面前的几个人去拾。 可是刚才那两股寒浸浸的剑气,令得那几个人的冷汗直淋,这时谁还敢动手? 那人等了半晌,才弯下身去,将金元宝拾了起来。 他才一弯身,在他身后,还有两人,不约而同,一起向前猛冲了过来,看样子是想将他按在坪地上的,但那两人身形才动,他们的影子他跟着移动,那人身子一挺,陡地转过了身去,娈成和那两人正面相对,那两人忙不迭收住了脚步。 那人就在这两条大汉之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那一干人,一点好处他没有得着,反倒吃了一场虚惊,又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丑,心中大不是味儿,一个个垂头丧气,他走了出去。 随看那一干人,有两张桌子上的人,他霍地站起,急急忙忙地跟了出去。 第一张桌子上站起来,向外走去的是一高一矮两人,那两人一出了门,就匆匆地穿过了对街,隐入了一条小巷子之中。 而后一桌上站起的,则是两个壮年汉子。 那两人在出了松寿楼口时,在门外站了一站,四面环望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但是他们并没有停留了多久,也匆匆向前走去。 他们是沿着大街向前走去的,不一会,转了一个弯,便到了一家极大的客栈之前,那客栈老大的金字招牌漆着“安泰客栈”四字。 在客栈门口,有两个同样装束的汉子守着,那两人走近去,低声问:“总镖头在么?” 那两个站在门口的人道:“当然在,你想那么重要的东西在,总镖头怎会出去?他正在和胡、赵两位镖头在喝酒,你们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那两个壮汉并不回答,急匆匆地走了进去,穿过了大堂,过了天井,来到了一间极大的房间中,房间中一张圆桌,一个五短身材,颇为肥胖的中年人,正坐在上首,另外两个中年人则打横相陪。 那两个壮汉直来到了那矮胖中年人之前,躬身叫道:“总镖头!” 那被称作“总镖头”的矮胖中年人抬起头来,他双目之中,神光焖焖,显见得他功力非凡,他两道浓眉一扬道:“什么事?” 那两人抢着道:“总镖头,你吩咐我们到处去走走,看看城中可有什么惹眼的人物,果然给我们看到了一个,那人极其可疑。” 那矮胖中年人,姓黄,名天独,外号人称插翅飞虎,乃是南五省声名赫赫,飞虎镖局的总镖头。黄天独早已自已不再行走江湖的了,但这次他保的那一单货,因为实在太重要,是以他亲自出马,黄天独不但武功高,江湖阅历更是过人一等,每到一地,不但将保的货物搬入房中,而且派人守在门口,再派人到处去溜,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是以这时,他听得手下这样讲法,“哦”地一声,放下了筷子,道:“是何等样人?” 那两人道:“是个又聋又哑的人?” 陪着总镖头在吃喝的胡镖头和赵镖头两人,不约而同,“哦”地一笑,大有怪那两人大惊小怪之意,可是总镖头却面色一沉,道:“这哑巴,可是身佩双剑的么?” 那两人忙道:“是啊,总镖头怎知?这哑巴双剑,其薄如纸,长才三尺,但是却锋利无比,双剑出得其快若电,一出鞘,便将一只金元宝,断成了三截!” 黄总镖头的面越拉越长,沉声道:“这是有名的闪电夺命,柳叶双剑,怎会不快?” 胡镖头和赵镖头两人的神色他变了,齐声道:“闪……闪电夺命,柳叶双剑,总镖头,这……这哑巴是哑侠麦牛儿?” 黄天独已霍地站起,手指向两位镖头,道:“你们两人,守住了这间屋,寸步不准离开。”他又转过头去,道:“吩咐一众弟兄,守在这东院,不准任何人进来,东院我们已包下了,有闯进来的人,定然不怀好意,下手不必留情,我们此行,是受丞相重托,就算弄出人命,地方官儿他不得不卖个情面的!” 两位镖头连声答应,黄天独打横走出两步,来到了放在屋中的两只金漆箱子之旁,那两只箱子之上,正放着一个径可两尺,半圆形的皮袋,有一个漆黑的铜柄,露在皮袋之外。 黄天独来到了箱旁,一伸手,便抓住了那铜柄,手腕一抖,“刷”的一声,将皮袋抖去,露出了一件奇形兵刃来。那兵刃呈半圆形,一面笔直,边缘锋利无比,另一面是半圆形的,全是一寸长短,尖锐之极的锯齿。两面都有一寸宽,在中间,是一个半圆形,边缘他是锋利无比。这件奇异兵刃,唤作“虎牙钩”,乃是外门兵刃中极其厉害的一种。 黄天独一将虎牙钩抓在手中,发出了“嘿嘿”两下冷笑,左手伸指,在钩上一弹,发出了极其清脆的“铮”地一声响,悠悠不绝。 这时,他不禁想起半个月前,王府派人来镖局,说王爷要召见他的情形来。 这位王爷,乃是当朝权重一时的大人物,而黄天独在武林中虽然有名,究竟只是一介平民,虽然这位王爷,声名极其差,人人都称之为“王”,提起这位财如命,罔顾王法,连黄河大灾,哀鸿遍野之事,都瞒住了朝廷一事来,谁不是咬牙切齿,但黄天独却感到他大是光荣,进了王爷府,连头他不敢抬起来。 所以,王爷的面究竟是方是还是圆的,他未曾见着,他只听得王爷的吩咐:”这两箱中是什么,你且别理会,你只消替我送过黄河去,到我的原籍去,到了我的老家,拿了总管的回牌回来,再来见我,我擢升你做个武官,赏你黄金一千两!要记得,千万别说是王府之物!” 黄天独连连答应着,第二天,那两只箱子,便由王府的亲信,送到了飞虎镖局之中。 黄天独不敢打开那两只描金漆箱来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但是那两只箱子沉甸甸地,黄天独乃是老江湖了,再加上王爷的财本领又大,人人皆知,那两箱东西,自然全是一等一等的奇珍异宝,送回老家藏起来的了。以王爷的财势而论,本来可以派出精兵护送的,但是黄河两岸,甫经水灾,饿殍遍地,灾民四出抢劫,有几股集有万人以上,只怕派了兵,更易生事,是以才用到了飞虎镖局的! 这样重要的差使,落在他的身上,这更令得他大是巴结,他连夜起裎,已行了十来天一直没出什么事,但今天却和哑侠麦牛儿到了同一地方! 麦牛儿是偶然经过这里的,远是闻到了什么而来的呢?这的确不可不防! 他提着虎牙钩,站在门前,望着前面,有什么人从大门进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又不禁想起麦牛儿这个人来。 麦牛儿是一个神出鬼没,浪迹天涯的人,听说他他不是天生又又哑的,据说是在十八岁头上得了一场怪病,才变成了聋子和哑巴的。但那究竟是什么病,也从来无人知晓。是以他也很识些字,他是什么来历,也无人知道,只知他出身微践,又是在又聋又哑之后,潜心习武,居然给地练成了出类拔萃的剑法的。 照埋来说,一个又聋又哑的人,首先不能听声辨位,在武功上便要大大地打个折扣,但麦牛儿的闪电夺命,柳叶双剑,却又是武林驰名,若是他冲着自己而来的话,那么…… 黄天独想到这里,心中不禁紧张起来,正在这时,他听得一阵喧哗叫嚷声,传了过来,一个人向前直奔了过来,一面奔,一茴“哈哈”大笑,那人的身形十分矮小,向站在该院门口的黄天独,疾撞了过来,黄天独反手一掌,疾拍而出! 那一掌,黄天独用的力道十分大,等到他那一掌拍出之后,向自己奔着,撞了过来的,只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圆睑大眼,十分有趣。黄天独一看到了是一小女孩,心中陡地松了一口气,可是他那一掌,却仍然拍了出去,只不过在刹那间收回了一大半力道。 只听得“吧”地一声响,那一掌齐齐正正,打在那小女孩的睑上,黄天独虽然收起了大部分的力道,可是那一掌打中了那小女孩,那小女孩他是禁受不起,只见她的睑上,立时肿了起来,惨叫一望,身子向后跌翻了出去。黄天独先发制人还在骂道:“臭丫头,你瞎了眼么,这里岂可容你乱闯?” 那小女孩在地上挣扎着,可是他却爬不起来,门外有几个人,见了黄天独的凶相,他没有人敢过来,只有一个人,本来是站在墙下的,这时向前走出了几步,将那小女孩扶了起来。 他将小女孩扶了起来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和黄天独打了一个照面,黄天独陡地一震,目光停在他左右腰际,那两柄剑上! 在黄天独的心中,响雷也似,响起了八个字:闪电夺命,柳叶双剑! 他感到身子有点僵直,因为那正是麦牛儿,麦牛儿找上门来了,那绝不是偶然的了! 这时,店小二也走了过来,指着那小姑娘,骂道:“唉,你这没爹娘管教的孩子,捱了打了,是不是?唉,这位客官倒好心,这位客官——”店二小讲到这里,哑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又向着房门指了指。 店小二道:“啊,这位客官原来是聋子,聋子也没有什么,反倒少惹是非,客官说可是唉,他听不见,我说些什么客官,可是要租房!” 店小二明知他听不见,可是仍然在问他,麦牛儿笑了笑,再向房门指了一指。 店小二道:“这请跟我来。” 麦牛儿带若那小女孩,跟着店小二,走了过去,进了一间客房,那房间恰好在东院的墙下,黄天独的心中,又是一动,他退回院中,来到了墙前,一纵身,手攀住了樯头,向下着去。 那间房间的窗户打开音,他看到哑侠正在那小女孩红肿的睑上,轻轻地抚摸着,那小女孩的睑上,仍带昔眼泪,他又看到哑侠拿出伤药来,轻轻地敖在那小女孩肿起的睑上。 然后,他突然看到哑侠抬起了头来,目光如炬,向他望过了过来,他只探出了半个头在外,而且,墙上有几株瓦松,怡好将他露出的小半边头遮住,照理来说,他是不怕被人发现的。 但是,哑侠的目光,是如此之凌厉,令得他不由自主,心中一惊,手一松,落了下来。 他双足远未曾落地,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先下手为强!哑侠是一定冲着他而来的,一定是想来夺取那两箱奇珍异行的! 哑侠可能还不会在这里向他下手,那么,他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他神色紧张地向屋内走去,只听得那小女孩的笑声,和哑侠的笑声,不断地传了过来中,他心中更是焦躁难忍,狠狠地挥着“虎牙钩”,面色极其难看。 在城南的一个小土地庙中,这时正聚着不少人,六七个人围成了一个圈子,那六七个人中,有那獐头鼠目的家伙,有那俏眉朱唇的小娘子,也有那从酒楼中走出来的一高一矮两人。 在阴暗的灯光之下,可以看出那高的一个,又高又瘦,简直像一枝竹竿一样,但是在他一袭长衣之下,腰际却鼓起老高,一望而知是他的腰中,缠着软兵刃。 那矮的那个,也十分瘦,一脸精悍之色,两人站在当中,用冷冷的眼光望着那一干人。 那獐头鼠目的人陪笑道:“两位爷台叫孜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那矮的一个道:“是向你们道喜来了。” 那小娘子抿嘴一笑:“喜从何来啊?” 矮个子又道:“你们今日,未曾死在那哑巴的剑下,岂不是大喜?” 獐头鼠目的面色一变,道:“两位,我们这一行的,总喜欢讨个吉利,两位的话……” 那高个子阴恻恻地一笑,道:“怎么,可是我们的话不中听么?你们也是走江湖的,总该知道闪电夺命,柳叶双剑的厉害吧!”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那小娘子惊呼了起来,道:“哑侠麦牛儿?” 一高一矮两人异口同声,道:“可不是么?” 众人你望我,裁望你,面色苍白,过了半晌,才有一个道:“那当真值得大大贺喜了,妈的,在老虎头上,居然想拍苍蝇!” 那矮个子一声冷笑,道:“你且慢害怕,我们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 众人又是一呆,摇头道:“不知。” 那矮的抬头向高的道:“大哥,可要让他们知道一下我们是什么人?” 高个子道:“嗯,让他们见识见识他好的!” 那矮个子一翻衣襟,“飕”地一声响,抖起了一条亮晶晶的软鞭来,那软鞭乃是一圈一圈的钢环连成的,晶光夺目,矮个子抖出丁软鞭,手臂打了一个转,软鞭带着呼呼的风声,在众人的头上掠过,令得人人都缩了缩头,然后,鞭一沉,“叭”地一声,打在地上,将地上的青砖,打裂了七八槐,鞭身沈进了地中。 高个子冷冷地道:“知道了么?” 那些人的面色都变了,那小娘子虽然还在勉强笑着,但是却笑得十分尴尬,好半晌才听得那獐头鼠目的道:“两位……两位是大英雄,我们只不过是地方上弄些小花样的……嘻嘻,讲得难听一些……只是小毛贼,绝不会有地方得罪江南双煞的。” 高个子叱道:“废话,你们怎提得上得罪裁们?现在,有一件事,我们倒要借重各位一下。” 高个子正讲到这里,只见一个大汉,冲了进来,道:“打听到了,那哑巴住在安泰客栈中。” 另一人喝道:“小声些,那是哑侠麦牛儿!” 那人“啊”地一声,呆了半晌,才自嘲似地笑道:“他是哑侠,那我讲得再大声,他他听不到,倒是不……不怕他的,嘿嘿。” 另一人又道:“还不快上前拜见江南天地双煞,天煞方大侠,地煞梅大侠。” 那人一刹那之间,连听到三个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的名字,而且天地双煞又在他的面前,他刚才跟的那哑巴又是哑侠麦牛儿,他如何还能够移动身子半分?僵直直地立着,动他不动。 那高个子乃是双煞的天煞方仲,他不耐烦它挥了挥手,道:“别废话了,我要你们这一干人,全都到安泰客栈去见麦牛儿!” 众人一齐“啊”地一声,叫了起,道:“这个——”方冲面色一沉,道:“这个什么?我们两人他去,混在你们的中间,我们与麦牛儿有点过节,要趁他不觉,将他除去,刚才你们总也看见的了,他腰际皮搭中,少说他有三二千两黄金,等除去了他之后,我们两人,一两他不要!” 最后这两句话,令得那些人有些心动,可是他们又想起刚才在酒楼中的那两剑,是以你望我,我望你,谁也出不了声。 地煞悔定一抖手,那条钢环鞭又叭地一声,击在地上,他冷冷地道:“去不去?不去的话,你们八个人,八个恼袋,我们两人要分来玩玩!” 六个大汉,一个獐头鼠目的,一个小娘子一听,忙不迭道:“去,去,我们去!” 梅定笑了起来,道:“还得向你们借件衣服穿穿,进去的时侯,小娘子在最前,三个人跟着,我们杂在中间,别的人跟在后面,听到了没有?” 在东跨院中,黄天独他在沉声吩咐,道:“你们听到了没有赵镖头,你去将那小女娃引了过来,我们照计行事!” 在黄总镖头面前的七八个人,一齐点头,赵镖头身形一闪,就闪了出去,他看到了那小女孩,手中抓着几钱重的一块洋银,正在到虚给人看,满脸皆是笑容,她脸上的红肿他已退了。 老掌柜正笑嘻嘻地望着她,道:“小妞儿,你从小无父无母,也没有人待你好,我看这哑巴不错,你就跟着他去跑江湖吧!” 小妞儿歪着头,笑道:“你看,这么重的银子,掌柜大叔,我一辈子他没有见过。” 掌柜的正在笑着,忽然笑容停顿了,他直视着走进来的那几个人,面容铁板,道:“二娘子,章八,你们可别在这里打什么主意!” 那小娘子陪笑着:“掌柜的,你放心,我们得罪一位哑大侠,是来向他陪罪的。” 那掌柜的“哼”地一声,向这一群人一个一个地望了过去,他看到了一高一矮两张新脸孔,忍不住咕哝道:“这种不要脸的勾当,居然三日两头,有人入伙,唉,世风日下啊!” 地煞梅定双眉一扬,左手便待向外翻来,但是天煞却用手一按,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老掌柜转过身来,道:“小妞儿,带二娘子他们,去儿那位哑大侠!” 小妞儿转过身,跳跳蹦蹦地走了开去。 走过了一个小小的天井,便来到了那间房外,小妞儿一伸手,便推开了房门,哑侠正坐着在看书,他的双剑,放在桌上。 房门推开,灯焰向上一升,哑侠立时抬起了头来,小妞儿向他做了一个危脸,向身后指了一指,哑侠含笑点了点头,房门已全被推了开来。 房门一开,二娘子走在前面,只见她一挥手,手中一幅白绢落了下来,上面写着两行字:“适间冒犯麦大侠,特来请罪。” 麦牛儿一见二娘子,双手已向桌上按去,可是一看到那两行字,他已将碰到剑柄的手,收了回来,面上现出仁厚的微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算了。 但见二帐子却已经踏前了几步,低下头去,哑侠“呵呵”地笑着,跟在二帐子后面的几个人,全是经天地双煞教定了的,这时他一齐叩下头去,而其时,天地双煞已然到了最后,他们两人互使了一个眼色,一等他们前面的两人他跪了下去时,他们陡地一声大喝,抬脚向跪在他们前面的两人屁股便了出去! “砰砰”两声,那两脚了个正着,那两人一声怪叫,身子向前,直飞了出去,一个人飞向那张桌子,另一个则直向哑侠撞去! 天地双煞那一脚,用的力道极大,两人向前飞出之际,已然受了重殇,是以一面向前飞出,一面已然鲜血狂喷,他们的身子在半空中掠过,等于洒了一天的血雨! 这一下变化,可以说来得突然之极,所有的人之中,还是小妞儿的反应最快,她一见两个人忽地飞起,立时发出了一声尖叫! 哑侠自然听不到小妞儿的一声尖叫,可是他却看到了两个人突然间,带着“呼呼”的劲风,向前直飞了过来,同时,他也已看清,出这两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死对头,天地双煞! 他左手一抄,抓住了小妞儿的衣领,一抖手,将小妞儿直抓了起来向窗外一抛,小妞儿的身子,“哗啦”一声响,撞破了窗栓,向外直飞了出去。 同时,他右手他已向桌面上的双剑,疾抓了过去! 本来,以他的武功而论,变故虽快,还是来得及将双剑抓在手中的可是他先出手将小妞儿抛了出去,势子却是慢了一慢! 就在他疾伸出手去,手指离剑柄还有两三寸时,“砰”地一声,飞起的两个人中,一个人的身子已然撞中了桌子,一声响过处,桌子被撞得坍了下来,桌上的一切,全都落到了地上。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人他已然向哑侠直撞了过来! 哑侠一声怪叫,伸手一托,将那人托住,身形一矮,就着一矮之势,陡地向前,滚了出去! 那时侯,房间之中,乱到了极点,几个脆在地上的人和二狼子,全都在地上乱爬乱叫,而天地双煞,方冲和梅定两人,却已手腕翻动,“飕飕”两声,精钢鞭已如同灵蛇也似,向前直卷了过去! 桌子翻转,桌上的灯他打翻了,房间内变得十分黑暗,正因为房间中的光线黑暗,是以双煞的精钢鞭,在黑暗之中,来回掣动,如同闪电一样,十分夺目。 哑侠身形倒地,便将托着的那人,直抛了出去,将天地双煞的攻势,略阻了一阻,他身子在地上不断地滚着,他那样做,倒不一定是藉此避开双煞的钢鞭,而是想找到他的双剑! 方冲连发了几鞭,一面使着鞭势,向前冲出,一面叫道:“兄弟,别让他找到双剑!” 梅定则叫道:“也别让他出了这间房间。” 梅定一面说,一面陡地抬起一脚,将他踏到的柳弃双剑,陡地了起来,梅定踢起双剑,是想将双剑到窗外去,令哑侠再也找不到的。 可是双剑一扬起,哑侠的目光何等锐利,这等于告诉了他双剑的所在! 他手在地上一按,身子突然离地而起! 他身形一起,“呼呼”两股劲风,两条钢鞭,已向他直砸了下来! 哑侠衣袖反卷,向上迎了上去,那两鞭,正好砸在他扬起的两只衣袖之上,那两只衣袖给他的内劲贯足了,力道极其雄浑,两条钢鞭击下去,发出了“扑扑”两声响来!但是,天地双煞究竟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两鞭的力道,足有千斤之上,将哑侠扑起的身子,砸在地上,将哑侠的衣袖,他压得深陷入地中! 两人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喜,各自发出了一声欢啸,可是他们的啸声未毕,只听得“嗤嗤”两下裂帛之声过处,哑侠的两只衣袖,已然断裂,而哑侠的身子,他陡地挺起,竟就在他们两人的中间,“飕”地穿过,落到了墙前! 等到天地双煞两人,陡地一呆之际,身边早已劲风掠过了,他们急忙扬鞭转身,已然听得身后,响起了“铮铮”两声,两股柳叶形的寒光,闪电也似,向前刺来,哑侠已然掣剑在手,攻向前来了! 天地双煞在双剑之下,不知吃过多少苦头,一见双剑出鞘,如何还敢多停,怪叫一声,便夺门而出! 但哑侠的“闪电夺命,柳叶双剑”,剑势何等之快,就在他们一声怪叫之际,飕飕两剑,早已攻出,两人身形加烟,疾窜上了围墙,再一闪,便不见了。 但是从门口,到围墙,两人掠过之处,却都留下了两行血渍,显见他们两人已受了伤! 哑侠跟着出门,只见东院的洞门口,有五六名汉子,各拿着火把,一脸戒备之色,盯住了他,这令哑侠一呆,他不紧着去追天地双煞,身形一转,转过了墙角,到了窗外。 他记挂着小妞儿,急于去看她。 可是,窗外却没有小妞儿的影子! 小妞儿被哑侠抓着衣领,向外抛了出去之际,如同腾云驾雾一样,当她的身子撞破了窗栓,向外跌出之际,撞得她好生疼痛,可是她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她向地上直跌了下去,她只道那一下一定要跌得更痛了,即不料她并不是跌在地上,而是跌在一个人的身上! 她倒一点不疼,可是那人“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听声音,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小妞儿的身子骨碌一滚,滚过了一边,道:“二娘姐姐”可是她才叫了一声,那人便倏地欺近了她的身子,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口,在她的耳边喝道:“禁声!“ 小妞儿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在星月微光之下,她看到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一身劲装,大眼睛闪闪生光,十分美丽,可是她那种凶巴巴的样子却又令得小妞儿害怕。 那少女松开了手,低声道:“屋中打架的是什么人?” 小妞儿哭着脸,道:“是一个哑巴大叔,和二娘子姐姐带来的人,其实,哑巴大叔和二娘子姐姐,都是好人,都不欺负我,我去叫他们别打了!” 那少女笑了出来,她一笑,小妞儿便不怎么怕她了,因为她的摸样着实很甜。 她笑了一下,道:“你少废话了,我问你,有一个姓黄的镖头,住在什么地方?” 小妞儿道:“你说是东院的那个,那人可坏哩,他打了我一巴掌!” 少女的眼珠一转,道:“是么?” 她们正在讲着,好几个人连滚带爬,从屋中爬了出来,一个女人,向着她们奔了过来,未曾奔到,便已然跌了好几次,小妞儿叫了起来,道:“那是二娘姐姐!“ 那少女一反手,“锵”地一声,一柄长剑已指住了正待站起身来的二娘子,沉声道:“什么人?” 二狼子脸变成了灰色了,她张大了口,一个字他讲不出来,还是小妞儿代答道:“二娘子姐姐是仔人,可是镇上却全叫她坏女人!” 那少女“哦”地一声,长剑向前指了一指,道:“将你的衣服脱下来!” 那柄长剑的剑尖,简直已经抵住了二娘子的鼻尖,二娘子放眼望去,只看到明晃晃的一柄长剑,就在跟前,吓得她灵魂出窍,哪里敢不答应,牙齿打震,忙道:“是……是……我……我脱……” 她手发着抖,将一件外衣,脱了下来,还待去脱内衣时,那少女喝道:“行了!” 小妞儿一手叉着腰,道:“你作什么?为什么欺负二娘姐姐?” 少女一笑,道:“我不是欺负她,只是向她借一件衣眼,小,你说那姓黄的镖头打了你,走,我算是你的姐姐,我们找他出气去!” 小妞儿拍着手,叫道:“好啊!” 少女一振臂,将二娘子的衣服穿上,将长剑放在衣服上,又顺手找了一支头钗,插在头上,拉着小妞儿,便向东院走去。 哑侠的房间中,打得惊天动地,东院中可也绝不安静,二娘子等一干人一进来,插翅飞虎黄天独已然得了报告,心中陡地紧张了起来。 他起先还以为那是哑侠的同伙,可是哑侠的房间中,立时传出了尖叫声和打斗声来,黄天独心中一凛,吩咐了几个人紧紧地看着两只箱子,他身形一纵,便上了墙头,向哑侠的房中看去。 他只见房中昏暗,人影乱窜之中,有两道极亮的鞭影,正在来回掣动,疾逾灵蛇,黄天独一看到,心中一动,暗忖这不是天地双煞的钢环双鞭么?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分明是天地双煞和哑侠打上了,自己倒可以松一口气了。 黄天独的心中,才突然想了起来,何以只见鞭影,不见闪电夺命,柳叶双剑的剑光?莫非这是天地双煞和哑侠做定的圈套? 他一想及此,心中陡地一惊! 可是就在这时,两股剑光,已陡地在黑暗之中亮起,劲疾之极的,“飕飕”剑风声他听到了,紧接着,便是一个高,一个矮,两条人影,落荒而逃,哑侠他出了屋子。 哑侠一出屋子,黄天独的身形便突然一矮,不想给哑侠看到,同时,身形向下,轻轻落了下来。不料他不想给人看见,却在才一落地时,便听到一个小女孩尖声道:“就是他,打我的就是他!” 黄天独陡地一怔,抬头着去,只见那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小女孩,正由一个少女拉着手,向前走来,但是正门上已被人阻住,那小女孩却在指着他大叫,又在骂道:“就是这个王八蛋,他打了我,姐姐,他打了我!” 那少女满面笑容,道:“姓黄的,你有须有眉,也是一条汉子,怎地欺负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你好没出息,你真是一条好汉?” 那少女的话,辛辣之极,可是却又极其有理,听得守门的那几个汉子嘴儿偷笑,黄天独却是啼笑皆非,他甚恐那少女在门外乱嚷,听在别人耳中给人家传了出去,说是他堂堂飞虎镖局的总镖头,居然在欺负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那可再也见不得人了。 是以他连忙沉声道:“吵什么,进来。” 那少女道:“哼,我正要找你评理,进来就进来,子,咱们进去。” 她拉着小妞儿,向里面冲了进去,她的脚步十分快,一直冲到了黄天独所住的房间门口,才站定了身子,道:“好,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要打我的子?” 黄天独冷冷地道:“她像瞎了眼似地乱跑,我怎地不出手打她?” 那少女拉着小妞儿,向黄天独直逼了过去,道:“你看,你是武林高手,她是一个小女孩,你这一掌,将她打成了这等摸样——”当她讲到这里的时候,她简直已来到了黄天独的身前了,黄天独皱着双眉,心中是在想,这少女看来十分泼辣,不知该加何打发她才好。 可是,那少女来到了他的身前,话才讲了一半,突然之间,手臂一缩,一肘撞向黄天独胸前的“气海穴”,那一撞,不但认穴奇准,而且出手之快,无与伦比,黄天独的武功极高,但是在绝无防避的情形下,这一肘却是难以避得过去的。 他陡地一呆,想要失声大叫,可是却已迟了,他才一开口,“砰”地一声,那少女的一肘,已然将他撞中,他的脚“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那少女一抖手,长剑裂衣而出,已“飕”地一声,在他的脖子之旁掠过,同时,她趁黄天独“气海穴”被撞,一时之间,呆若木鸡的机会,左手五指,倏地扣住黄天独的脉门,将黄天独的双臂,反扭了过来! 这时,远远站在门口的八九个人,正在想着总镖头怎样应付那少女,忽然之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全都呆住了,小妞儿拍手叫道:“姐姐,你真了得?” 小妞儿一叫,那七八个人发声喊,一齐冲了过来。 但他们才冲了一步,那少女冷冷地道:“谁敢再走过来?谁走近我,我就宰了这会飞的老虎!” 黄天独外号人称“插翅飞虎”,那少女这样说,众人可是一动他不敢动了! 这时,屋中的两位镖头他奔出来了,许多趟子手他围成了一圈,可是黄天独的性命,却在那少女的手中,却是谁他不敢妄动。 那少女环视一周,虽然四周围全是她的敌人,但是她却气势凛凛,道:“黄总镖头,你可是要过黄河去,是也不是?” 黄天独面如土色,额上汗珠,涔涔而下,结结巴巴,道:“是……是的。” 那少女的神色,变得十分严峻道:“黄河泛滥,两岸灾民流离夫所,数十万灾民要救援,许多武林中人,正纷纷前去赈灾,你可知道么?” 黄天独道:“黄某无财无势,就是知道了,他是心有馀而力不足!” 那少女一声长笑,抬起头来,两道极其清澈的眼光,望定了屋中那两只金漆描花箱子,道:“黄总镖头,这两箱东西——”黄天独一听得那少女提起那两箱东西,腿都软了,哆嗦着道:“这……这是万万碰不得的。” 那少女道:“可是因为这是王爷的东西,所以碰不得么?”她讲到这里,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无比,道:“可是我偏要碰一碰!你不必再往北去了,这两箱奇珍异宝我要了要来赈济黄河两岸数不清的灾民!” 黄天独急得额上的汗,成了好几道小河,汇流而下,他的声音却变得哑了道:“那不能,那你等于是要了我的性命!” 那少女“哈哈”一笑,道:“若是你再说半个不字,那你现在就没有性命!” 她手中所执,本来已经抵定了黄天独颈际的长剑,这时突然向前缓缓地一伸,又向后一缩。一伸一缩之间,黄天独只觉得颈旁一痛,凉凉浸浸地,已被剑锋削开了皮肤,鲜血一颗颗地迸出来了! 黄天独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少女道:“你,你吩咐两个大力一些的趟子手,将箱子掮了!” 黄天独抬起头来,在火把的照耀下,神情已和死人一样,道:“来……两个大力一些的人……将那两只箱子……掮了……”。 那少女又道:“然后跟我来!” 黄天独的性命在人家的手中,如何敢违抗,又照样说了一遍! 围在周围的人,倒有二三十个,可是一时间,却是你瞧我,我望你,谁他不挪动一下,过了一会,才看到两个五短身材的人,走了出来。 黄天独一看,更是苦笑,因为他认出那两个人,正是当日由王府中送那两只箱子来的人,是王府的管家带来的,要黄天独留下他们随镖走一遭的,两人他不多言语,一路上黄天独他和他们讲不了几句话。如今,只有他们两人出来,自己镖局中的人,倒无人敢动,黄天独一面苦笑,一面想起自己数十年创下的基业,眼看毁于一旦,心中不禁如同刀割一样。 那两人一声不发,来到了那两只箱子之前,一人一个,将箱子掮了起来,放在肩上,那少女道:“行了,其馀人谁他不能动,要是跟了上来,便是要了你们总镖头的性命了!等我出去之后,自然会将他放回来的!”她神采飞舞,又叫道:“小妹子,你将他手中的那具兵器拿来,小心些拿,这东西重得很!” 小妞儿答应了一声,将黄天独手中的虎牙钩拿了下来,弯着身,叫道:“好重,好重!” 那少女“哈哈”一笑,道:“走,你们两人,走在前面,小子你跟着我!” 那两个掮了箱子的人一声不出,那少女押着黄天独,走在后面,小妞儿跟在最后,向那些目瞪口呆的人做着鬼脸,跟了出去。 一出了东跨院,那少女吆喝着,在边门走了出去。 这时,客店中人正在闹哄哄地围住了哑侠的房间,人声喧哗,他没有人注意那少女的行踪,那少女出了边门,面上的神情,更是得意,向前走出了七八丈,只见路旁有一辆马车停着。 那少女喝道:“前面两人将箱子放在车上!” 那两人依言将箱子放到了车上,转过身来,那少女道:“辛苦两位了,你们先回去,我自然会放你们的总镖头回来的。” 那两人躬身道:“是!” 就在他们一躬身间,其中的一个,身子突然向前一俯,伸指便弹,弹向那少女手中的长剑,那少女绝不防有此一着,陡地一呆间,“铮”地一声响,长剑已被弹中,那一指的力道,着实不弱,剑向上疾扬了起来,险险脱手。那少女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她这里才问了一声,另一个人,他早已揉身直上,一掌向她的背后拍到,那少女急忙反手一剑削出,可是她一剑甫出,另一人伸指点出,已点中了那少女的胁下,那少女手一松,长剑呛一声,落了下来! 这一刹那间的变化,令到黄天独如在梦中一样,他道:“两位……两位……” 可是他连说了三次“两位”,却是没有下文。 这时,两人中的一个,将那少女托进了车厢之中,另一个道:“黄总镖头,废话少说,快上车!” 黄天独道:“我……” 那人喝道:“上车!” 一面喝,一面伸手在黄天独的背后一托,黄天独只觉得一股大力,涌了上来,身不由主,“呼”地一声,人已进了车厢之中。 他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心想那人的武功,若不是高强,怎地自己竟连一点挣扎的馀地他没有,但是他的心中,同时却也不禁一阵高兴,因为这两个人虽然是从王府中来的,那当然是王府中的高手,假扮下人,混在趟子手中,以防万一的! 这次,若不是他们两人,那两箱珠宝,一定保不住,如今侥幸得保平安,可是自己的筋斗,却也栽定了!黄天独一面在胡思乱想,一面早已觉出马车前面驰去,过了好一会,他才陡地想起,自己的“虎牙钩”呢?虎牙钩可能还在那小女孩的手中! 那是自己仗以成名的兵刃,可不能落在那小孩子手中的,是以他大叫了起来道:“两位停车?” 他才叫了一声,车门便打了开来,一个人探进头来,那人的身子是倒挂着的,双足勾住了车厢的顶,向他喝道:“禁声!” 黄天独急道:“可是我的——”那人又喝道:“别出声,你可是想将人引来么?你可知道在你身边的那少女是什么人?” 黄天独一怔,道:“什么人?” 那人很低声讲了一句什么,黄天独听了,倒抽了一口气,坐倒在车厢之中,再他不出声了! 那人冷笑了一声,身子直挺挺地,翻上了车顶,再向下一斜,便回到了车座之中,和另一人坐在一起,蹄声得得,车子向黑暗中疾驰而出! 那少女在突然之间,被掳进了车厢,黄天独他被推了进去,那两人却飞上了车座,车子立时向前疾驰而出,这一切,全是在电光石火间的事。 小妞儿手中捧着虎牙钩,觉得十分沉重,是以落在后面,这一切经过,她全是看到的,在她看来,那简直全像是镇上麻子五叔所变的把戏一样,实在是看得呆了,只是张大了口站在那里。 等到那车子驶得看不见了,她才知道事情不妙,她叫了起来,想去追那辆车子,可是拿着“虎牙钩”,又奔不快,她奔着,叫着,好不容易奔出了十来丈,累得坐在路边上,再他走不动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哑侠在路上走了过来。 小妞儿知道,那个帮她出气的姐姐已被人捉住了,自己当然没有力量去救她,但是哑巴大叔,或能有这个本事的。 在她想到这一点间,哑侠已在她的身边掠过了,由于她坐在一株树下,十分阴暗,哑侠并没有看到她,小妞儿一抬头,见哑侠已在她身边走过,又急得叫了起来,道:“哑巴大叔!哑巴大叔!” 她一面叫,一面又追了上去。 她的叫声,脚步声,都十分响亮。但是,哑侠却是听不到的。 哑侠的世界,是一个绝对静寂的世界,自从十五岁之后,他便没有再听到过任何声音。 在绝对的静寂之中,他倒反而可以想很多事情,这使得他的目光更加锐利,几乎一看到了一个人,就可以知对方的心中是在想着什么了。 他要向北去,到黄河边上去,他腰际有七百两黄金,那是他在一个贪官处劫来的,他要将金子送到黄河边上去,他知道,黄河老龙帮的高手,正在黄河两岸赈济,他们要金银用,他就是特地送去的,和许多在武林中行侠仗义的人一样,送金银去救人。 他本来是可以在客店中休息一晚的,但给天地双煞来一闹,他不得不离开了,他向前越走越快,走出了两里许,看到了一座林子,他足尖一点,穿进了林子中,找了一块大石,在石上躺了下来。 不久,他已朦庞睡去了,这时,下弦月已然升起,可是,就在他一个翻身间,他却看到,似乎有一条长长的人影,投进了林子来! 他身形立时轻轻翻起,翻到了石后,双手已按住了双剑的剑柄。 那条人影渐惭地向前接近了,来势十分慢。 哑侠从石后探出头来,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人双手吃力地抬着一件奇形兵刃,但是他的身形却十分矮小,等到那人来得更近了时,他不禁“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而小妞儿在这时侯,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她听得哑侠的一下叫声,“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再他爬不起身来了。 哑侠身形撩起,到了小妞儿身边,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石上。 小妞儿喘着气,哑侠双手在她的背上,缓缓地抚着,使小妞儿感到十分舒。 而哑侠却一直在看着那柄“虎牙钩”,这件兵刃,一生闯荡江湖的哑侠,自然是认得的。然则,何以一个武林高手的兵刃,竟拿在一个小孩子的手呢? 过了些时候,小妞儿已坐了起来,她不断地讲着,比划着,哑侠皱着眉,想弄明白小妞儿在讲些什么,他看出小妞儿的神态十分惶急,一定有极其重要的事! 小妞儿在告诉哑侠,要他去救人,但是这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是不能凭小妞儿简单的手势,使哑侠能够明白的! 小妞儿越说越急,可是哑侠仍不明白,小妞儿急得无法可施,将“虎牙钩”塞到了哑侠的手中,她自己则从石上跳了下来,拉着哑侠,向前奔去。 哑侠明白了,在前面,一定有着甚么极其紧要的事情!小妞儿只拉着他奔出了几步,他便一伸手,抱起了小妞儿,向前疾掠而出! 哑侠身形掠起,小妞儿只觉得耳际,劲风阵阵,林中的树木,加同排山倒海似地,向后退了下去,吓得她双手揽住了哑侠的脖子,紧闭着眼睛。 哑侠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早已穿出了林子,仍未见什么异状,他停了下来,望定了小妞儿。 小妞儿向前指着叫道:“在前面!在前面!” 哑侠心中叹了一声,又腾起身形,向前掠去,这一次,他的去势更快,又掠出了三五里之后,只觉得前面,隐隐有马蹄震地传来。 哑侠精神一振,转眼之间,只见前面高山嶙峋,一辆马车,正向一个峡谷驰去。 不但哑侠看到了那耳马车,连小妞儿也在哑侠的怀中跳着,指着前面,道:”就在前面了,就在前面了!” 哑侠当然听不到小妞儿在叫什么,但是他却知道,那辆马车正是他要追寻的目标,于是,他一面向前掠去,一面发出他唯一能发出的“啊啊”声来。哑侠的内功,十分深湛,他那种单调的“啊啊”声,向前绵绵不绝,直传了出去,引得前面的山壁,响起了一阵阵的回声,然而哑侠却是听不到回声的,他的世界,是绝对寂静的。 在他发出了叫声之后,只见前面地那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恰好停在峡谷口之上。 从车座上,有两个人站了起来,星月微光之下,只见他们的身形修长,以哑侠那么锐利的目力而论,他看不清是何等样人。 哑侠继续向前掠去,只看到车厢中也有一个人,跳了出来。车座上的两人,也自上而下,跃了下来,三人成一字排开。 哑侠身形起伏,到了近前,他才一到,那三人便一齐散了开来,成了鼎足之势,将哑侠围在中间,哑侠微带愕然之色,但他的神情,立时恢滚了镇定。 这时,他还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知道,小妞儿以那么遑急的神情,将他带来这里,追上了那辆车子,一定极有道理的。 他缓缓地望了三人一眼,眼光在黄天独的身上,略停了一停,然后,将小妞儿放了下来,拍了拍小妞儿的肩,令小妞儿紧贴着他的身子站着,这才将手中的虎牙钧,向黄天独递了出去。 黄天独一见虎牙钩,便待去接,但是一人喝道:“小心,黄总镖头,这是哑侠麦牛儿?” 黄天独伸出去的手,忙缩了回来,道:“我知道,这哑巴对我也不怀好意,他一定是一路上追下来的,那少女说不定和地有些关连。” 那两人,较瘦的一个,是在哑侠身后的,这时突然道:“二弟,你在前面引住他,我趁他集中注意力对付你的时候,自他身后抢攻。” 在哑侠身前的人点头道:“我有数了!你可得小心些!” 那一个道:“我自然知道,你引得他去拔双剑时,他手肘必然后缩,我用透骨针去打他的双肘,万无一失。” 黄天独在一旁,一听得“透骨针”三字,失声道:“原来尊驾是……巫山透骨教教主何一针么?” 那人冷冷地道:“这又何必大惊小怪?” 他们公然在哑侠的面前商议着如何暗算哑侠,那在高手对敌之中,可以说是万不一见的。 但是哑侠却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他只是觉得情形十分不对,那种即将有生死争斗时的气氛,他几乎是可以用鼻子嗅出来的! 而在他身边的小妞儿,却是完全听到了的,她当然不知道什么叫透骨针,什么叫透骨教主,但是她却知道,这三个人要对哑大叔不利! 他连忙扯了扯哑侠的衣服,哑侠心中更是一凛,一抖手,便将手中的虎牙钩向前,抛了出去。 他这里虎牙钩方一出手,在他前面的那人,一声怪叫,身子突然一翻,“飕飕”两声,两柄短剑,已然疾刺而出,那两柄短剑的去势极快,他人是翻起身来,反刺而出的,招数他极其异特。 哑侠一见对方的来势,如此之疾,刹那之间,除了拔剑相迎之外,实是没有第二个办法的! 而在他身后的何一针,却早已料定了这一点,一翻手,手上又握定了两枚透骨针。 那两枚透骨针,每一枚,足有尺许来长,锋锐无比,针身蓝蓝殷殷地,一望而知是浸有剧毒的,他双眼之中,凶光闪闪,注定了哑侠的动作! 哑侠的动作是极快的,他对面的那人才一扑向前来,他立即伸手去拔剑! 何一针一见哑侠的肩头向上一耸,两根透骨针,电也似疾,已向前电射而出! 何一针的两枚透骨针,是射向哑侠的双肘的,照他们的计划来说,那实在是万无一失的,而针一发出,去势如电,何等之快,哑侠应该立时惨叫,双剑撒手才是的。 可是,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飕飕”两声响,两枚透骨针,竟然紧贴着哑侠的身边,擦了过去,几乎是在同时,只听得身在半空,向哑侠攻出两剑的那人,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惨叫声来! 而在这时,还有第三件事发生,那便是“铮铮”两下响,哑侠的“闪电夺命,柳叶双剑”,已然电也似疾,掣出鞘来! 他双剑一出鞘,两剑向前疾刺而出! 然而,当他双剑刺到一半之际,已然看到,那两枚透骨针,在他的身边疾掠而过之后,已然齐齐正正,刺进了他身前那人的双膝之中,那实在不必再发剑去攻他的了,而哑侠此际,也知道自己真正的危机,乃在于身后有人向自己偷袭! 他一觉及此,立时变招,只见他双剑,“飕飕”两声,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两股剑虹,在突然之间,人向后退,双剑也已反削而出! 他那“闪电夺命”剑法,实是名不虚传,出剑之快,堪称无与伦比,在他身后的何一针,透骨针是他练了几十年的武功,半空之中,即使有一只蚊蚋飞过,他也可以将之射中的,何以发出的两针,竟会未曾射中哑侠的肘部,而在他的身边掠了过去,连他也为之茫然,不由自主,呆了一呆。本来,何一针的两枚透骨针,是万无射不中之理的,但是他却料错了一点,他以为哑侠双手拔剑,定然是双臂后缩,左手拔左剑,右手拔右剑的。在那样情形之下,那双肘必然在身旁出现,他两枚透骨针,必然射中的了,可是,哑侠拔剑的手法十分异特,是右手拔左剑,左手拔右剑,双臂不是后缩,手肘正在胸前,是以两枚透骨针一齐射空! 而就在他一掠之际,哑侠的反手两剑,已然疾攻了过来,何一针见剑光闪耀,已然攻到了自己的恨前,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不可,连忙真气一提,身子硬生生地向上拔了起来。 何一针他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他的身子徒地拔起了四尺高下,哑侠的双剑,一齐削空。何一针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刚松一口气,哑侠的“闪电夺命”剑,却已电也似疾,反削了过来? 当哑侠的双剑反削了过来的那一刹间,何一针几乎连血脉他为之凝结了! 瞬息之间,他只觉得脚底陡地一掠,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脚底抹过一样,令得他的身子在半空之中,猛地一缩,趁机一提真气,一个筋斗,向外翻了出去! 他那一翻,尚未落地之际,便听得“拍拍”两下响,有东西落地之声,急切之间,他他不知自己身上,落了仕么东西。。 直到他翻出了一丈五六,落下地来,双足沾地,发觉一阵冰凉,低头看去,这才看到,刚才哑侠反手两剑,已将他一双鞋子的靴底,贴着他的脚底削去! 何一针只觉得头顶心凉气直冒,如何还敢停留,向车座之上,直落了下去,一挥鞭,“拍”地一声,落在马背之上,那辆马车,向前直冲了出去! 这时侯,黄天独和小妞儿两人,呆若木鸡地站着。 黄天独虽然是堂堂的总镖头,但是小妞儿的面色,却还比他有生气得多! 而那个双膝被透骨针钉了的人,却早已痛得昏死了过去,何一针赶着马车,向前疾驶而出,车子直向那人碾来,但是何一针却绝无停车之意。 哑侠一见何一针要走,身子突然翻起,离地约三尺,平平向前射出,他去势快,手中的双剑,又精光夺目,刹那之间,宛若是两股剑虹,夹着一条人影,贴地向前,直投了出去。 而这不过是一眨眼间,剑光抖动,人影一沉间,哑侠的一剑,已削中了左面的车辕,只听得“刷”地一声过处,左面的车轮,立时离开了车辕,向前骨碌碌地直滚了过去,滚到了那中针的人身上,跳了起来,跌倒在一边!那辆马车少了一边车轮,仍向前冲出了好几尺,才轰地一声巨响,向左倒了下来。 何一针在车子未倒之际,已然知道自己无法用车子逃生了,是以车子才一倾,他人又已飞身,向上拔了起来,这一拔,足拔起了两三丈高下,在半空之中,身形连翻,向外疾翻了出去! 直到此际,才听得黄天独绝望地叫了出来,叫道:“何教主!” 他这一叫,自然是希望何一针不要自顾逃走,他照顾照顾他,可是事实上,当他那一下叫出口之际,何一针的身子落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之上,身形向下一沉,立时静了起来,已隐没在黑暗之中了! 他就在这时,车厢倾侧,那马儿一声急嘶,他滚跌在地,自车厢之中,两只箱子首先滚了出来,接着,那少女他滚了出来。 那少女的身子向外骨碌碌地滚着,她从车厢中跌出之际,背脊在地上重重地撞了一下,那一下,将她被制住的穴位撞活,是以她在滚了几滚之后,一跃而起。 小妞儿一见了那少女,叫道:“姐姐!” 她一面叫,一面拉着哑侠,便向那少女奔去。 哑侠看到了小妞儿的情形,心中才恍然大悟,知道小妞儿如此惶急,原来就是为了要自已来救那个少女的,他脸上带着笑容,向那少女走去。 可是,他才走出了两步,当那少女他抬头向他望来之际,他却突然僵住了! 不但是他身子僵住了,连他的笑容,他僵凝在他的脸上,以致他的神情,看来异常之古怪。 那少女却仍然满面笑容,来到了哑侠的面前,向哑侠行了一礼,道:“多谢”可是,那少女才讲了一个字,哑侠的身子,便突然向后跳去,看他的神情,更像是为毒蛇所啮一样! 那少女也是一呆,她本来是要多谢哑侠相救之德的,但是她却也看出了哑侠的情形有异,那句多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但是她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哑侠,她仍然只好笑着,却见哑侠左剑当胸,右剑剑尖向下,一副戒备的神色。 那少女无法,只得道:“小妞儿,他可是你带来的么?” 小妞儿已奔到了那少女的面前,道:“是的,哑巴大叔本领真大,对我好,可惜他就是什么也听不到。” 那少女“哦”地一声,顺手摘了一根树枝在地下划出了“林真真”三个字,又向自己指了一指。 哑侠的面色,十分苍白,他用极其异样的眼光望着林真真。 他的心中在想,是的,我早该想到她就是林真真了,她和她的姐姐多么相似啊,她的姐姐…… 哑侠的心中,只惑到一阵抽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剑光在地上飕飕地划着,写了六个字来:“老龙帮主乐吟。” 林真真一看,高兴得笑了起来,道:“那是我姐夫,原来麦大侠是认识他的,那太好了——”她讲到这里,直想起哑侠是听不到自己的话的,她搔了搔头,又在地上写道:“我姐夫。” 哑侠脸色苍白地转过身,慢慢地还剑入鞘,向前走了出去,他走得十分缓慢,但是他的脚步十分坚决,可以看得出他绝不想回头。 林真真陡地一呆,身形一晃,连忙追了上去,叫道:“麦大侠!” 她才叫了一声,突然之间,只听得身后小妞儿发出了一声尖叫,林真真连忙转过身来,只见黄天独一手持虎牙钩,另一手已抓住了小妞完的手背,将小妞儿的手背,扭到了背后,林真真陡地一呆,厉声道:“姓黄的,快放手,你想干什么?” 黄天独的面色青白,道:“林姑娘,你是乐帮主的小姨,紫棠仙子林青青的妹妹,我早已知道了,但不论你是谁,你一定得听我的话。” 林真真踏前一步道:“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黄天独“嘿嘿”地笑着,道:“你若是不听,我立时取了这小丫头的性命!” 小妞儿挣扎地筛动身子,凄凉地叫道:“姐姐,别让他杀我,别让他杀我!” 林真真的面色铁青,道:“姓黄的,放开她,你也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别那么不要脸!” 黄天独厉声道:“性命交关之际,要脸何用,你听是不听?”他手上一用力,小妞儿惨叫了起来,林真真猛地后退一步,叫道:“麦大侠!” 她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是以想起了哑侠,她叫了一声之后,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哑侠仍在向前,缓缓地走着。 林真真身形立时向后追去,可是她才一追,黄天独便厉声道:“别动,你一动,我就杀死了她!” 林真真无可奈何,停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去追哑侠,哑侠一定是越走越远的了,她希望哑侠能够回转头来。但是在哑侠来说,他却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一步一步,脚步沉重地向外走着,胸中思潮翻涌,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林真真,只不过上一次见到林真真的时侯,林真真只有三岁。 那一年,林真真的姐姐十七岁,麦牛儿,十八岁。 林青青,是剑术名家,太极门高手林太白的长女;而他,麦牛儿,只不过是蒙林大侠收留的一个小。 在麦牛儿的眼中,林青青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十八岁的小多子是很懂得如何去暗恋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的了,但是麦牛儿却永远将自己对林青青的恋慕,蕴藏在心底深宸。 那自然是因为他知道自已的身份和林青青相去太远了。麦牛儿从小就十分聪明伶俐,人也忠实可靠,是以林大侠兴之所至,也授他些小巧功夫,麦牛儿也练得一本正经。在林大侠的府第中,有一所楼房是旁人轻易不能走近的,连林青青他没有例外。 但是麦牛儿却可以走近,那是因为麦牛儿是负责打扫地方的,他被派负责打扫这楼房,还是半年前的事,半年前打扫地方的仆人,因为用手拉了拉镶在壁上的许多柜子中的一个,想将之打了开来,而被林大侠抽了三十鞭,赶了出去的。 这件事发生之后,差使就落在麦牛儿身上了。 而林大侠他曾切切实实地吩咐过他:麦牛儿,你千万别想打开那些柜门,你最好除了打扫之外,连碰都别去碰它们! 麦牛儿也没问,那些柜中放的是什么,但是地却是听人讲起过的,那些柜中,放的全是太极门历代掌门人独创的武功秘笈,总共有三四十种之多,谁要是得了一本的话,那就——当时,麦牛儿也只是想到这里为止,他是一个十分安份的人,就像他决计不会将自己晚晚梦见林青青的事讲出来一样,也绝不会再向下想去的。 直到有一天,那是一个天色阴暗的早晨,看样子快要下雪了,麦牛儿正在和往日一样地抹拭着积尘,突然之间,他看到林青青披着雨花的银狐披飞,走进了院子,向地笑着。 林青青并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院子外,她笑着,但神色有些慌张,他向他招着手。 麦牛儿感到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后来,许多年许多年过去了,他仍然以为那是一场梦,他张大了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但是他还是走过去了,他向着林青青走去的时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上一样。 然后,林青青告诉他,要他帮他做一件事。能够替心目中仙女做事,他当然是忙不迭地点头,再然后,林青青告诉他,左首有一只柜子,最上的一格之中,放着一卷快剑的剑谱。那卷快剑的剑谱,是太极门上一位高手所创的,但是剑法凌厉,快速,和太极门的武功,格格不入,这位高手,后来被逐出了门墙,但是他所创的剑法,却留了下来,太极门历代弟子,都不许翻开一看,只是束之高阁。 “你去拿来给我,”林青青说:“我要,你放心,你别怕,看你,脸都白了,这本剑谱,本门弟子连碰都不许碰,你盗走了父亲也不会知道。” 麦牛儿僵立着,林青青和他讲话,那是他再他没有想到的事,而林青青居然会叫他去偷谱,那更是他想不到的事情。 林青青又笑了,虽然笑得很匆促,但却笑的极甜蜜,使得麦牛儿更感到自己是在幻梦之中,她口中又吐出了话:“麦牛儿,你替我取,当然不会讲给别人听的,是不是?我也不讲,那么,我们两人的心中就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了,我会对你好的,麦牛儿,你可是答应了?” 麦牛儿答应了,他点着头,他是心甘情愿的点着头,他愿意为林青青做任同事情,不论这件事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他都愿意去做。 “那你快下手,”林青青催促着:“我在后院的凉亭中等你,快!” 林青青翩然走了,在麦牛儿的面前,留下了一个倩影,和一股淡淡的幽香,麦牛儿觉得林青青彷佛仍然站在他面前,他扬起手来,想在林青青的身上碰一下,只要碰一下,那就够了。 可是等他伸出手之后,他却发觉林青青已经走了,他的心开始怦怦乱跳起来,附近一个人他没有,附近总是一个人也没有的,他要下手,那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太容易了! 他急速地转过身,来到了那只柜前,他几乎绝不考虑,一用力,便打开了柜门,可是却料不到柜门才一打开,“飕飕飕”三下响,三柄飞刀,电射而出,麦牛儿的身子陡地一侧,一柄飞刀射空,两柄飞刀却齐齐刺伤了他的肩头。 他肩头剧痛,但仍是紧紧地咬定了牙关,踏起足来,拉开了最上的一格,将那卷剑谱,抓在手中,关起了柜门,向外便走。 他才奔了出了院子,只觉得双脚发软,咕咚一声跌倒在地,麦牛儿的心中,只记得林青青曾吩咐过他,说是在后园的水亭中等他,他爬到水亭中去!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接连几次,他都滚跌在地,滚到了一层假山石之后,才勉强扶着假山石,站起身来。 他刚喘了一口气,便看到了两条人影,疾投而至,站在假山石之前,离他只有五六尺! 那两人,一个正是他愿意为他做任同事情的林青青,一个则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麦牛儿认得他是黄河老龙帮的少帮主乐吟。“麦牛儿一看到有人,便忍住了不出声,只听得林青青道:“你过去看看,他已下手了没有,若是他下手,必然为暗藏的机关射中,那些暗器,件件俱有奇毒,他必然已倒地不起,你只要去拣个现成埂宜就行了!” 乐少帮主还在犹豫地说道:“若是让令尊知道了——”林青青“呸”地一声,道:“有麦牛儿这傻子在做替死鬼,怕什么?就算闹穿了,还有我呢,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乐吟叹了一声道:“只是那小却是无辜的。” 林青青再呸地一声,道:“这种人微不足道,死两个是一双,提他作甚?” 他们两人的身形,又向前掠了出去。 “这种人微不足道,死两个当一双,提他作甚?”这句话,是麦牛儿一生之中所听到的话中,最最绝情绝义的一句话,也是他一生之中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 当时,他只觉得身子发软,他想要冲出去责问林青青,为什么那样害地,难道他真的那么微不足道,真是那样的死了就加同死一只蚂蚁一样嘛? 但是他却没有力气挪动身子,他几乎软瘫了。等到他终于挣扎着可以走动之际,他未曾见到林青青和乐吟,他自然也未曾将那本快剑的剑谱交抬林青青,他带着那本剑谱逃走了! 他是直到了三个月后,才打开那本剑谱来的。 这时侯,他肩头上的伤口已然痊愈了,但是奇毒发作的结果,却使得他变得又聋又哑,那一晚,当他在一个残破的土地庙中,打开那剑谱时,只见上面写着“闪电夺命剑”五个字。 六年之后,麦牛儿剑法大成,哑侠声名鹊噪,十年之后,“闪电夺命,柳叶双剑”八字,一提起便无人不知,在那些静寂无声的悠悠岁月之中,麦牛儿发誓不再去想那些事。 他真的不去想,有时,他会独自一人在月下伫立许久,但是他却不去想过去的事。 他知道,林青青在武林中的名头,也已十分响亮,外号人称紫衣仙子,嫁给了乐少帮主,老龙帮主乐大天一死,乐吟他就成了帮主,夫妻两人,全都年轻,艺高,成了人所钦羡的对象。 林真真连连回头,她看到哑侠越走越远,她的心他就越往下沉,她是一个心地十分善良的姑娘,小妞儿的叫声,令得她心如刀割,终于她一顿足,道:“好,你想要怎样?” 黄天独满脸皆是凶狠之色,道:“这两只箱子,你替我搬起来放好。” 林真真苦笑着,将箱子搬了起来。 黄天独又道:“你立时回镇上去,把我的手下叫来,吩咐他们连镖车一起来。“ 林真真心中一喜,心想自己可以离开,那总可以找帮手了,自己追上哑侠,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她心中正在高兴,黄天独已冷冷道:“你听着,若是你去将麦牛儿引了来,那么,我一见麦牛儿,便先宰了这丫头!” 林真真一怔道:“那你也不用想活命了!” 黄天独一声惨笑,道:“若是失了这两只箱子,那我本就不想活了!” 林真真呆立若,黄天独喝道:“还不快去!” 林真真究竟初涉江湖,这时不禁手足无措。她本来是到老龙帮去看姐姐的,一路行来,听得江湖上人人传说,老龙帮在大开善举,赈济灾民,林真真又恰好偷听到镖局中人交谈,得知黄天独所保的是王府中的珍宝,是以才动了劫富济贫之念的。 哑侠一直向前走着,已在他心头沉寂了十多年的往事,一齐翻腾了起来,令得他的心头沉重到了极点,他不愿再见到林真真,他更不愿再见林青青,当年林青青将他当作卑贱之极的人,可以毫无考虑地害他,早几年,他还不免心中记恨的,但现在,这种恨意,他渐渐地淡了,他要忘记过去的一切,他,现在是名闻江湖的哑侠,以前的一切,应该听凭它像烟一样地消散了! 他昂起了头,尽量要使自己的心情明朗,十多年前,林青青害他,但是十多年后,他却救了林真真,世事变幻,多么难以预料……唉,不必再去想这些了,忘了它们,可是……可是……她们姐妹两个,多么像啊? 哑侠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他停了下来,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也陡地停了下来。 那两个人是自一棵大树之后,跟在他后面,已有一会了的。 他们的脸上有着新近被削出的剑痕,十分长,虽然敷上丁伤药,但是血丝还在慢慢地渗出来,这两个人,兢是天地双煞。 他们跟在哑侠的后面,一手紧紧地握住了钢鞭,哑侠停了下来,他们互望了一眼,面上现出十分紧张的神色来。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前面路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奔了过来,那人奔到了近前,才看出她是一个女子,哑侠一见有人自前面来,双手便按住了剑柄,那女子奔到哑侠的面前,哑侠他不禁皱起双眉? 那正是二娘子。二娘子的神情,十分惶急,她直到了哑侠的跟前,道:“小妞儿呢?有人看到小妞儿追你出来,她在那里?” 哑侠摇了摇头,二娘子哼了一声,用手比了一比,哑侠“啊”地一声,小女孩,是的,她一定是在找那小女孩,那圆脸大眼,被人欺悔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是在前面的林子中!唉,自已走得太仓皇了,那小女孩,还有林真真和黄天独,他们之间,一定还有着瓜葛,自己不能这样一走了之的! 哑侠一想到这里,立时转过身去。 可是他加果早想到这一点就好了,天地双煞一定来不及偷袭的了,但是他却迟了一步,那天地双煞自他的背后,已挥起了钢鞭之际,才想到了这一点! 天地双煞两人的钢鞭,一个自上而下,一个自下而上,在二娘子向哑侠比手势,哑侠全神贯注之势,陡地攻了出来,二娘子在哑侠的对面,乍一到来之际,只顾向哑侠问小妞的下落,并未看到哑侠背后的人,及至两招钢鞭,银光闪耀,向哑侠疾攻之际,她才“啊”地一声叫,满面惊骇之色! 哑侠听不到她的叫声,但是却看到了她望着自己的身后惊骇之极的样子,他却是看到的,他立即知道身后有了意外之事,他双臂一振,“锵锵”两声,“闪电夺命,柳叶双剑”,已然出鞘,剑光闪耀,双剑向后,疾削而出! 那两剑出手之快,天地双煞又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天煞方冲一鞭自上而下盖了下来,恰好碰上了哑侠的右剑,“铮”地一声响,剑鞭相交,钢鞭向上疾扬了起来,方冲胸前的门户大开! 方冲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连忙向后疾退了开去,可是哑侠若是容得他全身而退,他枉了“闪电夺命”的称号了,就在方冲向后疾退之际,哑侠足尖一点,身子向后倒射而出,右剑幻成了一股精光,向方冲的胸口,疾刺而出! 方冲吓得亡魂皆冒,怪叫了一望,梅定见势不妙,钢鞭向上一挥,“呼”地一声,直击哑侠的右足,哑侠冷不防有此一鞭,双足一缩,但却仍未逃得过去,只听得“叭”地一声响,一鞭正击在他的右足之上。 哑侠只觉奇痛澈骨,身子陡地向下直落下来,但是他就在他向下落来之际,他右手一松,只听得“飕”地一声响,手中柳叶剑,电也似,向前激射而出! 方冲一见梅定一鞭击中哑侠的右足,心中正在狂喜,却料不到精光一闪,长剑已到了近前,连击也未出,锋锐之极的柳叶剑,已然穿胸而过,直没至柄。而且,剑上所蕴的内力,自未尽,将方冲的身子,撞得向后退了几步,剑尖刺在一株树上,方冲长剑贯胸,已然横死,但是他却仍然站立着! 梅定一鞭击中了哑侠,心中已是大喜,可是刹那之间的娈化,却他令得他丧魄落魂,他“托”地倒跃至方冲的身边,叫道:“大哥!” 他们天地双煞,狼狈为奸数年,情逾手足,这一下叫唤,也是撕心裂肺,痛苦无比。 他叫了一声之后,疯也似地扑了过来! 这时哑侠一剑支地,想要站了起来,但是右足一阵剧痛,终于又跌倒在地,而梅定的钢鞭已然攻到,他在地上连连地滚着。 梅定手中的钢鞭,一招紧似一,刹那之间,连攻了十来鞭,只见鞭影如山,一齐压了下来,哑侠在地上,翻滚趋避,趁机出剑,剑气鞭影交错,惊心动魄,转眼之间,已是二十招。 突然间,哑侠右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向上,疾拔了起来,穿过千重鞭影,落向方冲,他身子还未落地,右手一探,已然抓住方冲胸前的剑柄,这才左右地在地上一点,身子再拔了起来! 他身形再复拔起,连方冲的身,也带了起来,他身在半空之中,一挥手,“刷”地一声,将方冲的身,自剑上挥落,恰好此际,梅定正一鞭反撩,向上击来,“叭”地一声响,正击在已然鲜血四喷的方冲的身之上! 梅定在急切之间,他看不清这一鞭击中的是什么人,还只当击中了麦牛儿,他一声大喝,道:“姓麦的,原来你他有今——”可是,他下面一个“天”字尚未出口,麦牛儿的双剑,已然自上而下,攻了下来。 等到梅定觉得不妙,想要扬鞭相迎时,如何来得及? 剑光闪耀,血光迸射,哑侠的身形向下一沉,仍然站立不稳,滚跌在地,而梅定的身上,血如泉踊,他一晃,再晃,终于倒在血泊之中! 哑侠喘了一口气,支撑着想站起来,但是接连两次,都在所不能,在一旁的二娘子,直到此际,才定下神来,连忙奔了过来,俯下身,将哑侠的手背,放在自己的肩上,扶着哑侠站了起来。 哑侠的神情十分扭怩,二娘子是十分美丽的女子,但即使是再丑的女子,他也未曾跟她如此亲近过,这时他的身子倚在二娘子的身上,他的心无缘无故地剧铫了起来,他的心是跳得如此之剧烈,甚至二娘子他觉察了,二娘子转过头来,向哑侠嫣然一笑,道:“你受伤了,我应该扶着你的!” 哑侠听不见二娘子的话,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听得到,或是听不到二娘子的话,实在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他心中知道,二娘子是在关切他,是要帮助他,那就已经够了! 刹那之间,他的心中起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他直到这时,才知道美丽的女人,并不是全和林青青一样的蛇蝎心肠,他有好心的,他定定地望着二娘子,二娘子本是镇上的女混混,声名狼藉,各种各样男人望着她时的目光,她也看得够多了。 可是,她却没有看到过像哑侠这时望着她时的那种眼光过,那种眼光,她看得出来,其中有着和别人的眼光不同的地方,而那些不同之处,又令得她忽然之间脸红了起来,心跳了起来! 二娘子居然也脸会红,这是讲给镇上的人听,钡上人绝不会相信的事,然而此时,她的确是脸红了!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偏过头去,哑侠左足跳着,向前跃了开去,到了一块石前,坐了下来。二娘子连忙跟了过去。 哑侠双手在他自已的脚上,慢幔地按着,发出“格格”的声响来,他额上的汗也一滴滴地向下落着,二娘子在一旁无助地看着,只好用纱巾抹着哑侠额上滴下的汗。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中,二娘子曾听到一阵急迫的蹄声和车轮声向前驰去,但是她却连头也不曾抬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哑侠才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依然是脚步踉跄,而且痛得他张牙咧嘴,但是他却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笑容,向二娘子伸出了三只手指来。 二娘子他伸出了三只手指,道:“三天?你是说三天就仔了?” 哑侠仍伸着三只手指。二娘子点着头,道:“找知道了,你是说三天后就会好的,现在,我仍然扶着你走,你的手势,我慢慢地就会全憧的了!” 哑侠居然也点着头,像是可以听懂二娘子的话一样,当然,他实在是一点声音他听不到的,可是他却知道,二娘子和松寿楼上,讹诈他调戏她的二娘子已经不同了,她非但不会讹诈他,而且远会帮助他! 他任由二娘子扶着,向前一拐一拐的,慢慢地走了出去。 三天。 那三天,对林真买来说,总是最难捱的三天了,在那三天之中,林真真所知道的骂人话,全部都用来骂黄天独了。 但是黄天独却依然握紧着小妞儿的手腕,他竟然拚着三日夜不睡,挟制着小妞儿,要胁着林真真。 在这三天中,镖局的车队进行得十分顺利,已惭渐接近黄河了,沿途都有老龙帮的暗卡,但林真真一露面,老龙帮中人行礼不迭,问也不多问一句。 到了第三天下午时分,林真真骑着马,驰返黄天独所乘的车厢,冷冷地道:”姓黄的,向前去的一卡,可是我姐姐护守的了!” 黄天独的声音,已显得十分嘶哑,道:“仍像前几次一样,你若是不能使我顺利过卡,我就杀了这小丫头。” 林真真又气又惊,道:“我姐夫,姐姐已扬言江湖,凡经过前面老龙岗暗卡的,不论是官货民财,值十抽一,老龙帮分文不取,全要来赈济灾民,你那两箱中的东西,全是王的不义之财,你要一份出来怕什么?” 黄天独哑着声音道:“不行!” 林真真怒道:“哼,我姐姐可不像我这样好相与!” 黄天独半晌不出声,忽然叫道:“啊呀,你来探探,这小妞儿好像断气了!” 林真真大吃了一惊,连忙伸手进车厢去,可是,她的手才一伸进去,脉门之上,突然一紧,林真真一声惊呼,黄天独的身子,已然自车厢中直穿了出来,他一手握着虎牙钩,一手紧紧地抓住了林真真的脉门,林真真空有一身武功,可是脉门要害被扣,却一点他拖展不出来。 黄天独一自车厢中穿了出来,身形一沉,便落到了林真真的背后,变成两人共乘一骑,林真真脉门被制的右手,他被扭到了背后。 只听得车厢之中,小妞儿叫道:“姐姐,他放开我了,他开放我了,”小妞儿一面叫,一面从车厢之中,跳了出来,呆了一呆,尖声叫道:“你放了姐姐,你,放开她!” 她突然扑了上来,张开口,向黄天独的小腿便咬! 黄天独大怒,骂道:“不知死活的小畜牲!” 他右腿抬起,小妞儿是发狠抱住了他的右腿的,这时黄天独右腿扬起,黄天独乃是一身武功的人,小妞儿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如何还抱得住,双手一松,一股大力涌到,她的身子,立时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直跌了出去! 林真真在马上看到了这等情形,骇然欲绝,尖声叫道:“妞儿!” 可是,她这时除了一声呼叫以来,却是一点办法他没有!她闭上眼,不敢看小妞儿落地之后,骨折筋裂的惨状,但是就在此际,只见一阵急驰之极的马蹄声,迅速地自远而近,传了过去,一匹骏马,正迎着小妞儿,电驰而至,就在小妞儿将要堕地之际,马上的人,身形一侧,双腿夹住了马身,身子打横,伸手一捞,将小妞儿的身子抓住,抄了起来! 这一下,骑术之佳妙,身手之灵活,实在是惊世骇俗,林真真听到了马蹄声时,已睁开了眼来,这时,忍不住大声,喝起采来! 马匹上的人抓起了小妞儿之后,抬起头来。 人人都可以着清,那是一个三十出头,面目实,双目神光焖焖的人,那是哑侠麦牛儿! 哑侠拉着,马就在两三丈开外,这时,又有马蹄声急传了过来,二娘子骑着另一匹马也赶到了。 小妞儿面色煞白,一句话他讲不出来,哑侠一见二娘子来到,手向前一送,一股大力,将小妞儿稳稳地送到了二娘子的怀中。 小妞儿直到此际,才哭了出来,道:“二娘姐姐!” 二娘子也将小妞儿紧紧地搂在怀中。 哑侠转过头,向黄天独望去,黄天独已急叫了一声,道:“快!快催鞭!” 他自己首先一夹马腹,一骑向前冲了出去,接着,镖车的四匹骏马,在两位镖头的催打下,也各自翻起四蹄,向前冲了出去。 哑侠略呆了一呆,也抖动红绳,向前疾追了出去。 一骑一车在前,哑侠在后,转眼之间,便奔驰了三五里,马奔上了一座岗子,只见岗子的左边,乃是绵延数里,好大一片平阳之地。 在那片平地上,搭起了数不清的竹棚,人头涌涌,少说他有数万人之众,人声嘈杂,许多人列队排着,一大口一大口的大铁锅,有的已然揭了锅盖,有一身劲装的汉子,正在派饭。 这里是老龙岗,他是老龙帮账济灾民的一个站,马和车一上了岗,立时便有六七人围了上来,当前一名大汉大声道:“黄河大灾,灾民流离失所,饿蜉遍野,本帮正在赈灾,过往客商官路,值十抽一,本帮若有取用分毫,天诛地灭!” 黄天独一声冷笑,道:“让开,你看看我手上的是什么人?” 那大汉一看,面上变色,失声道:“姑娘,是你!” 林真真也道:“陈堂主,快叫我姐姐来!” 陈堂主一挥手,立时有人飞奔下去,黄天独一抖鞭绳,就蹄声得得向下冲去,可是这时侯,哑侠他已驰上岗子来了,镖车上两个镖头叫道:“总镖头,哑侠来了。” 黄天独道:“不怕他的。” 就在这一句话之间,只见一匹白马,上面骑着一个紫衣丽人,旋风也似,卷上岗子来,那紫衣美丽妇人,酷肖林真真,正是老龙帮帮主夫人,紫衣仙子林青青! 哑侠一看到林青青,顿时心中如同被毒蛇咬啮了一口一样,连忙停住。 林青青一到,厉声喝道:“什么人无礼?” 黄天独道:“不敢,在下黄天独,向林女侠借一条道。” 林青青怒容满面道:“你可是活不成了?” 黄天独:“不敢,但令性命在我手中,林女侠不妨自己想想。” 林青青咬牙切齿,就在这时,忽然又有几个人,奔上岗子来;那几个人衣衫褴褛,看样子像是灾民,是以也没有人注意。 可是那几个人一奔到了岗上,为首一人,抬起头来,黄天独一看之下,失声叫道:“何教主!” 那人正是何一针!而随着黄天独的那一下叫唤,何一针早已“飕飕”两声,向林青青射出了两枚透骨针,林青青身形一侧,疾滚下马来,何一针等五人,已然一齐掣出兵刃,和老龙帮中的人动起手来,林青青越过马身,长剑出鞘。剑光霍霍,也加入了战团,何一针的那几个人,全是黄河附近的邪派中高手,早已和老龙帮过不去,又可以趁机抢上一笔赈灾的金银,是以才被何一针说服跟了来的。 何一针一面动手,一面叫道:“黄总镖头,你快走!” 黄天独大声答应,道:“是!” 他急忙催马向前,可是此时,哑侠的身形,已腾空而起! 哑侠的身形一起,先在镖车之上掠过,“飕飕”两剑,剑光在两个想赶车冲出的镖头肩上划过,那两个镖头各自一个倒栽葱,向下跌来。 而哑侠几乎未曾停留,一剑已然直刺黄天衡的背后,黄天独一反手,虎牙钩向后迎来。“铮”地一声响,两件兵刃相交,哑侠就着兵刃一交之力,身形再度腾空而起,一剑削向黄天独的左腕! 这一剑,又稳又狠,去势又快,黄天独若是再抓住了林真真的手腕不放,那一只左手,非被齐腕削下不可!黄天独连忙五指一松,缩回手来。 他五指才松,林真真便发出了一声欢呼,身形疾拔而起,身在半空,长剑已然出鞘,在半空中,一个盘旋,自天而降,才一落地,长剑过处,一个人已然应手而倒,在血泊中连连滚动。 黄天独也从马上,滚了下来,虎牙钩翻翻滚滚,和哑侠交起手来。 哑侠的柳叶双剑!出手捷逾闪电,只见剑光缭绕,双方兵刃相交之声,“铮铮铮”不绝于耳。 那一边,林氏姐,翩若惊鸿,剑随人转,已有三个人倒在地上,只有何一针和另一人还在苦苦支撑着,何一针几次想溜走,但都被林青青紧紧逼住。 这时,老龙门中其馀人,都已停手不打,在一旁围成了一个圈子,每当林青青和林真真有精采的剑招使出,便大声喝采助威。 哑侠和黄天独动手,更是惊心动魄,看得人眼花缭乱,突然间,只听得黄天独一声怪叫,身子“腾腾腾”向后连退了三步,右腿之上,鲜血迸流,已中了哑侠的一剑,他退出之后,面上肌肉跳动,神情骇然欲绝!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叫声如雷,叫的全是一句:“乐帮主来了!” 紧接着,一匹枣红马,如飞驰来,一个腰悬长剑,气度雍容,丰神俊朗的中年人,翻身下马,一声长啸,道:“别打了!” 他一声大喝之后,所有的声音立时静了下来。 他目先一扫,在哑侠的身上停了一停,立时抢前两步,道:“乐某人久仰麦大侠大名,今日得见,乐何如之!” 哑侠笑了笑,解下腰际的钱搭,交给了乐吟,又向岗下远处的竹棚灾民,指了一指。 乐吟再度拱手为礼,道:“多谢麦大侠?”他接过钱搭,递给了手下人,然后,才转过身来,冷笑道:“黄总镖头,何教主,你们保着王爷的珍宝前来,我也略有所闻了?” 黄天独和何一针两人,互望了一眼,何一针强作镇定,冷笑道:“乐帮主,你可是想劫镖么?” 乐吟朗朗一声长笑,道:“何教主,你此言差矣,乐某人一生清白,怎会劫镖,只不过黄河两岸,灾民无算,幼者嗷嗷待哺,老者饥寒交迫,见者心酸,闻者流泪,过往客商,值十抽一,皆由自愿,两位若是肯担这个关系,留下十中之一,黄河父老,自然感两位之恩,若是连这点人性他无,哈哈,只请两位说一句话,立时放行!” 何一针和黄天独两人,被乐吟这一番话,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好一会儿,才听得何一针咬牙,道:“好留下十中之一!”黄天独大吃一惊,道:“何教主!” 何一针一声长叹,道:“这两箱珍宝,王爷装箱之际,由我在一旁守护,虽然价值钜万,但对王爷来说,也只是小数,抽一之后一路前去,自然再不会有风险,王爷之前由我说好了,唉,乐帮主,你真本事,连何某人居然他做了一件善事!” 乐吟淡然一笑,道:“所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人性本善,何教主也不可太谦了!” 老龙帮中人早已走向前去,自镖车中将两只箱子,搬了出来,打开之后,宝光夺目,山岗之上,欢声雷动,何一针随意拿出一些,放在铺在地上的紫缎之上。 这时哑侠抬起头来,已看到二娘子和小妞儿的马,向前驰来,他转过身,待向下走去,可是林青青与乐吟两人,身形一晃,已拦在他的面前。 林青青向他们行了一礼,道:“舍妹多谢阁下相救,阁下可肯在——”她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面上出现十分疑惑的神色来道:“麦大侠,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林真真一个箭步,来到了林青青的身边,笑道:“姐姐,麦大侠又聋又哑,你说什么,他根本是听不到的,还是划的作问的好,姐姐,我第一次被他所救之时,他好像是认识你们的?” 乐吟摇头道:“不会吧,麦大侠之名,如雷贯耳,但我们却未曾见过。” 林青青长剑刷刷,在地上划道:“麦大侠,尊颜极熟,可是旧识?” 哑侠慢慢地低下头去,当他看到了十个字之后,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立时抬起头来。 当他陡地抬起头来之际,他那种严峻之极,逼视林青青的眼光,令得林青青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哑侠一直瞪视着林青青,连在一旁的林真真和乐吟,也觉事情有些不寻常。 然而,哑侠双眼之中,那种严峻的光采,却渐渐地去了。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一振手臂,拔出了剑来,将地上的“可是旧识”的“可”字划去,改成了一个“不”字,然后,还剑入鞘,向岗下走去,恰好迎上上岗来的二娘子和小妞儿。 哑侠顺手牵过了一匹马,二娘子用极其甜蜜的笑容迎接着他,他们三人两骑,迅速地驰了开去,留下了两股黄尘。 林青青转过身来,低声道:“我是识得他的——”她叫了两句,忽然身子发起抖来,一伸手,紧紧地握住了乐吟的手背,尖声道:“吟哥,我想起来了,他是——”乐吟连忙道:“别说了,我也想起来了。他既然不认你是旧识,就表示他已原谅你了!” 林青青扑入乐吟的怀中,哭了起来,但是她的声音,却是极快乐的,她道:”是的,他原谅我了,他一定已原谅我了!”林真真在一旁,睁大了眼,道:“姐姐,姐夫,你们在说什么?” 乐吟笑道:“没有什么,过去的全过去了!” 林真真仍然莫名其妙,但是她抬起头来,看到那两股黄尘,也渐渐消散了,她却又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 全文终 linOCR于1999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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