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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是真是假

  浮萍生道:“极有可能。听小子的口气,正如护座所预料,那老酒鬼显然从五煞口中问出不少事,护座似乎得快点想个法子才好。”
  风云剑道:“有什么法子好想?说不得只好由本座亲自跑上一趟了!”
  浮萍生大喜道:“护座亲自出马,自是再好不过。”
  风云剑颔首道:“好了,你快到前面去吧。乐老鬼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两个只须拿出耐心,寸步不移地钉住这小子;他若是提及四奇士之出身和武功,务必用心记牢,不能漏却一字。这是胡老五刚才送来的一包毒粉,你们可以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天空中忽然下起雪来。
  令狐平望望天色,皱着眉头道:“这种天气,我看舒老前辈恐怕又回不来了。”
  闲云客徐逸樵连忙附和着道:“是啊,这种天气……
  令狐平转过身去道:“这种天气,诸事不宜,只有喝酒好。走!咱们去城里,找个清静地方,好好喝上两盅!”
  徐、方两人一听要去城里喝酒,登时精神一振。
  两人想起昨天这位浪荡公子的许诺,全止不住地心间升起一种飘飘欲飞的感觉。
  他们两人,如今在龙虎帮中,只是一名黑衣护法,要能建立此一奇功,马上升于蓝衣护法,自然毫无问题!于是,两人忙去取来雪蓬和风衣,一面吩咐家丁备车。
  马车进城之后,浮萍生问道:“公子中意哪一家?”
  令狐平偏脸想了一下道:“上次的那家茶楼如何?”
  浮萍生似乎有点意外道:“公子不是说要喝酒吗?”
  令狐平微笑着头一点道:“不错,本公子的原意并未改变;找个清静地方,好好喝上两盅。两位以为,还有什么地方会比早上的茶楼更清静?”
  闲云客连忙顺着他的意思,向那名赶车的家丁吩咐道:“张泥鳅茶楼!舒福。”
  早上的张泥鳅茶楼,果然相当清静。
  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尚有葫芦叟乐九公,以及另外两名汉子在座,这一次则真正的成了早上的第一批客人。
  那混名张泥鳅的伙计走过来,向三人道了安好,然后便问三人要泡什么条?
  令狐平在闲云客和浮萍生两人拿出银子,交代张泥鳅置办酒菜之际,背手走到临街的窗子口,他本来想看看外面的雪景,没想到却于无意之中,发现了另外一幅景象!
  下面,在一家尚未打开店门的铺子前,一名瘦骨嶙峋的中年叫化,正向这边楼上,不断打着手势。原来这名中年叫化不是别人,正是丐帮分舵中的那一位一结丐目,懒虫王九!
  令狐平轻轻点了一下头,表示会意。
  懒虫王九见令令狐平已经看到了他的手势,双掌于胸欣然一合,向这边遥遥施了一礼,身形随于街角消失不见。
  令狐平深深松出一口气,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高兴。
  这座茶楼,正是他和奔雷丐约定传递消息的地方;不过,他没有想到,奔雷丐会这样快便将那位侯丐失踪之经过查了出来。
  好了!他再用不着跟这两个顶清客招牌的龙虎帮徒,整日里混一起,作无谓之周旋了!
  他这时望着两人,为斟酌菜园,那一股起劲的样子,心底暗暗冷笑。
  同时,他在心底迅速转着念头:在离开之前,要不要给姓舒的那个老贼看看颜色?或是顺手将眼前这两个家伙打发上路?
  他犹豫了好一会,最后决定:为了不影响大局计,还是暂且忍一忍。
  于是,他发出一声轻咳,向两人点点头道:“你们坐一下。”
  两人吃了一惊道:“公子要到哪里去?”
  令狐平淡淡一笑道:“去找一样你们意想不到的性酒之物!”
  闲云客抢着道:“外面风雪这样大,何必公子自己劳神?不管要买什么东西,跟这儿的伙计吩咐一声就是了!”
  令狐平摇头道:“这样东西只有本公子才能买得到。”
  说着径向楼梯口走去。方、徐两人心中虽然猜疑,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浪荡公子会就此一去不来。所以,两人眼色一使,便未再说什么,就这样任由令狐平下了楼。
  令狐平出了茶楼,从容走去对街。他于懒虫王九原先站立之处,装作抖去身上的雪花,稍稍停顿了一下。结果,借着风衣遮掩,伸出指头一探,便将王九留在墙缝中的那个小纸卷儿取了下来。
  转过墙角,打开一看,纸片上只潦草地写着七个字:“风陵渡,上个月底!”
  令狐平看完之后,随将纸片捻碎扔去。
  现在,他想知道的,都已知道了。那位侯丐上官树人失踪的地点是风陵渡,失踪的日期则是上个月底!
  风陵渡?唔,这实在是个耐人寻味的地方!
  因为这座与潼关仅有一河之隔的知名渡口,就形势来说,实无异龙虎帮龙门总舵在水路上的第一道门户。
  由此可见,他先前所作之猜测及诸,丐帮这位侯丐无端失踪,无疑是龙虎帮继劫赈金及杀害蓝田七义之后的另一杰作!
  依他进一步推断,那位上官侯丐,如今也许就被囚在该帮龙门总舵之中。
  所以,他知道。没有别的选择,要救出这位侯丐,只有一个办法,马上设法混进该帮龙门总舵!
  令狐平想到这里,不禁发出一声苦笑。
  一个以卧虎藏龙自命的新兴帮派,它的总舵重地,会有这么容易让他混进去吗?
  两天后,冷落的风陵渡口,在将近黄昏时分,方从潼关方面,冒雪载来了当天的第一批渡客。
  这一批渡客,共计是六个人。
  六人之中,两人是汾阳的酒商,两个是临汾的枣贩,另外的那两个,一个是年轻的樵子,一个则是上了年纪的破衣妇人。
  由于这时天色已晚,风雪又大,一行登岸后,无法继续赶路,只得于渡口那间仅有的客店落宿。
  两名阔绰的酒商,要了店中的上房;那两名枣贩,为了省几。个房钱,则合要了一间普通客房。
  剩下来的那个破衣妇人和那名年轻的樵子,住处就不易安排了。
  店中虽然还空着两间客房,但是,两人谁也没有能力单独住一间。
  而二人非亲非故,格于男女有别,又不便共处一室。
  店主人亦为此大伤脑筋,他说这年头生意难做,实在无法轻易破例,只收客人一半房钱……
  那两名枣贩,自顾尚且不暇,对此自是无能为力。
  而那两位有钱的阔客,又已经早就关上房门,喝他们的老酒去了;再说有钱的人,也不会爱管这些闲事。
  就在店主人深感左右为难之际,没想到事有凑巧,竟又从店外走进两名客人。
  来的是一名衣着整洁的中年文士和一名面目清秀的书僮。
  这时候来的客人,来了自然不会马上走。结果,仅余的两间客房,又被这一对主仆要去一间。
  现在,破衣妇人和青年樵子,没有别的选择了。
  两人如果无法共住一个房间,那么,抱歉,两人中的一个,便要孤坐达旦,挨着寒冷,以待天明了!
  按理,这孤坐的一个,自该是那名青年樵子。
  只是,这样做仍然未能将问题真正解决。这名樵子既然无房可欣,他自然不会拿出一半房钱,而店主人又坚持着不肯让步,那破衣妇人岂不是照样安顿不了?
  最后,那位聪明的店主人,灵机一动,忽然被他想出了一个两得其便的好主意。
  他建议青年樵子和中年文士共歇一房,而由那名书僮与老妇人住在一起。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值得称道的权宜之计,因为老妇人年已半百,那书僮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共处一室,自然无不方便。
  大家都觉得这个法子很好,于是便这样决定下来。
  用过晚餐后,众人分别入房安歇。
  外面的风雪虽然大,但关上了店门的小店内,由于每个房间都烧了热炕,却显得温暖无比。
  不消多久,各房客人,均告相继睡去。
  只有跟青年樵子共睡一房的那名中年文士,似乎有着什么心事,他一个人要了一壶酒,一碟醋蒜,一碟花生,默默地喝着问酒,每喝几口,便会发出一声轻叹,两眼呆滞无光,迄无入睡之意。
  青年樵子一觉醒来,看见他仍在炕上喝酒,不禁欠起身子,怔怔然问道:“这位大叔,您怎么还不睡?”
  中年文士摇摇头道:“你睡你的吧!”
  青年樵子眨了眨眼皮又道:“大叔……”
  中年文士摆手拦着道:“不佞的遭遇,谁也无法分忧,你老弟的关切,不佞心领了,时间已经不早,不要吵醒别人。”
  青年樵子只得耸耸肩头,重新睡下。
  翌日,天亮之后,两名枣贩,首先离店;隔没多久,那两名酒商,亦告结账离去。
  那名青年樵子,仿佛就住在附近一带,他虽然起身很早,却没有立即离店的意思。
  与青年樵子同房的那名中年文士,大概是睡得太迟的关系,直到两批客人上了路,方从房中打着呵欠走出。
  只见他一张面孔,显得甚是苍白;他朝青年樵子点点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便朝隔壁房门口走去。
  因为隔壁老妇和书僮,都还没有起床,房门仍然关得紧紧的。
  中年文士走过去,轻敲着门,口中喊道:“阿荣,阿荣!”
  连喊了好几遍,房中的书僮阿荣,方如受了惊吓一般,啊了一声,跳起身来,匆匆忙忙的一把拉开门闩。
  中年文士微带不悦地道:“什么时候了……”
  只见那书僮此刻的一张面孔,几比中年文士的面孔还要苍白,眼窝深陷,眼圈四周,一片青黑。
  他打开房门,两手不住抖索,脸上满布惊惶之色,只朝主人溜了一眼,便迅速低下了头,想从主人身边悄悄钻过去。
  中年文士见了,神色微微一变,双目中陡地迸射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精芒。
  他将那书僮伸手一把拦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口中冷笑着道:“好小子,嘿嘿!”
  那书僮几乎要哭出来,颤声低低说道:“大爷,不……不是阿荣……”
  中年文士注目沉声道:“那么,那么,是那老妖妇勾引你的了?”
  那书僮俯首瑟瑟地道:“大爷,她不老。”
  中年文士微微一呆,像是突然想起了某一个人!他转过脸去,飞快地于屋中环扫了一眼,看见那名青年樵子正拿着绳索扁担,在店门口围着肩胛,一面望着天色,一面不住喊冷,那店主人则在屋角灶下忙着蒸馒头,似乎都没有留意这一边,这才去了一层顾忌,回过头来向那书僮低喝道:“还不快点回房去收拾行李!”
  那书僮闻言如获大赦,连忙一溜烟跑去主人房中。
  中年文士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像是毅然下定了决心一般,迅速俯下身子,从腿肚下拨出一只匕首,贴腕倒握,拢人袖内,然后冷笑着朝老妇房中走去。
  房中,那破衣老妇正在摆结着青布包头,适才门外主仆之对答,她显然已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她好像并未将这名中年文士放在心上,这时平静地坐在炕头,侧扬着半边脸孔,悠悠然以眼角望着中年文士举步跨入房内。
  中年文士跨进门槛,随即止步站定,抬头冷冷问道:“尊驾可就是……”
  破衣老妇缓缓转过脸来道:“不错,在下正是金灵官;也是龙虎帮新近聘任的蓝衣护法。金大侠有何见教?”
  中年文士当场一愣,半晌则声不得。
  破衣老妇微微一笑,又道:“听说金大侠亦系本帮护法之一,是吗?”
  中年文士目光转动了一下道:“是的,在下乃帮中之青衣护法,洛阳分舵的代理分舵主。金护法的护法令符,可否借阅一下?”
  破衣老妇点头道:“当然可以!”
  说着,格达一声,向炕头掷出一面蓝色铜牌。
  中年文士朝那面铜牌望了一眼,双拳一抱道:“打扰护座了。金某人告辞!”
  直到中年文士带着那书僮离开客店好一会儿,人妖金灵官方从房中走出。
  仍是昨天来时那身打扮,一套破旧的棉袄裤,青布包头,满脸皱纹,看上去十足就像一名穷苦的村妇。
  不久,那名青年樵子也走了。
  当天晚上,在临近西城一家小客栈中,破衣老妇和中年文士主仆,竟然又告不期而遇!
  书僮阿荣看到破衣老妇,一张面孔登时涨得通红。
  他趁主人与对方点头招呼之际,抽身溜出栈外,一颗心忐忑不止,他真想还能像昨夜那样……
  “阿荣!”
  身后忽然有人压着喉咙,传来一声轻唤。
  阿荣吓了一大跳,以为是主人在喊他,转过身去一看,不禁大出意料之外。原来躲在街角向他招呼的,竟是昨晚的那名青年樵子。
  阿荣迟疑了一下,走过去问道:“可是你在喊我?”
  青年樵子低声道:“是的,今天早上,在风陵渡口那家客店里,你们金大爷向小可交代了一件事,他要小可悄悄跟在你们后面,这一路来,假使不发生什么便罢,万一再遇上那个人妖……
  阿荣一呆道:“你说什么?”
  青年樵子道:“人妖金灵官。就是昨天客店中跟你同房的那个破衣老妇!”
  阿荣膛目道:“人妖?”
  青年樵子道:“是的,人妖,就是我们普通说的阴阳人,碰上他一定非倒大霉不可!”
  阿荣的脸孔,登时变了颜色。
  青年樵子轻咳了一声接着道:“你们金大爷说,这位人妖,来头甚大,连他亦不敢轻易得罪,如今惟一可行之策,便是设法回避。”
  阿荣额声问道:“如何回避?”
  青年樵子从怀中取出一使银子道:“这是你们大爷早上留下来的。他说:若是再遇上这个人妖,便将这锭银子交给你,要你尽快雇匹健马,连夜赶去荣河县城,在东门附近找一家客栈,然后便在栈中等他,愈快离开愈好!”
  阿荣抖索着接下那银锭,掉头踉跄而去。
  青年樵子微微一笑,跟着又向客栈中走来。
  客栈中的中年文士——神弹子金烈星——回头不见了书债阿荣,一时亦未在意,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了,仍然未见阿荣出现,这才感觉有点不妙。
  他走来前面向栈中一名伙计问道:“我那个书僮,刚才有没有从这里跑出去?”
  那伙计赔笑回答道:“有,有,适才有个年轻人过来留下了话,他说贵介是他的表弟,大爷如果要找他们两个,请去龙门茶园。”
  神弹子金烈星微怔道:“怎么说,他们是表兄弟?那传话的年轻人生做什么样子?”
  那伙计想了一下答道:“大约二十来岁,生得甚是结实,从那一身装束看来,就像是一个以打柴为业的樵子……”
  神弹子金烈星又是一怔道:“一名樵子?”
  那伙计点头道:“是的,一名樵子,只是听口音时好像不是这一带的人。”
  神弹子忙问道:“听口音是哪里人?”
  那伙计道:“听口音跟您大爷差不多,像是洛阳或开封一带的人。”
  神弹子目光转动,心中已有几分明白。
  当下接着又问道:“这是多久的事?”
  那伙计想了想道:“有一会儿,贵介刚刚出去不久,他便走了进来,说是要找大爷,后来……”
  神弹子面孔一沉道:“你们怎么不通报?”
  那伙计连忙接着道:“后来是他自己改变主意,说要大爷去找他们两个。”
  神弹子哼了一声,抬头问道:“龙门菜园怎么走?”
  那伙计向门外一指道:“从这里出去,靠左转,向右拐,穿过对面一条巷子,一抬头便可看到,这座茶园……”
  神弹子不等伙计说完,人已匆匆走出栈门。
  半个时辰后,神弹子又回到客栈,步履滞重,脸色阴沉,神情之间似乎显得很不愉快。
  先前那名伙计连忙迎上去赔笑道:“怎么样?找到没有?”
  神弹子手一挥,冷冷吩咐道:“去把大爷的行李搬出来!”
  那伙计吃了一惊道:“大爷……”
  神弹子板起面孔道:“你们这家客栈是不是一住进来,就不能搬出去?”
  那伙计作揖不迭道:“大爷言重了!”
  神弹子丢出一锭银子道:“那就快点去办事,这一宿房钱照算,另外去替大爷喊辆车子,赶车的得选一个熟手。”
  次日辰牌时分,在荣河东门附近的大禹客栈里,神弹子找着了书僮阿荣,主仆二人见面之后,草草进了一点酒食,便又乘车起程,再向河津进发。
  途中,神弹子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忽然开眼皮问道:“阿荣,你觉得大爷待你怎么样?”
  阿荣低头嗫嚅着答道:“大爷待小的太好了。”
  神弹子停了一下又问道:“阿荣,我再问你,大爷这次出门,你可知道为了什么事?”
  阿荣微微一怔道:“大爷前天不是已经告诉了小的,说是为了府中失去的那批黄金,须去龙门向帮主解释吗?”
  神弹子叹了口气点头道:“是的,黄金,黄金,害死人的黄金。要是帮主不相信大爷的解释,真不知道咱们爷儿俩,是不是还有再回洛阳的机会!”
  阿荣低声道:“大爷不去不行吗?”
  神弹子苦笑道:“你们孩子家,哪里懂得?要能不去,大爷又不是傻瓜,干嘛还要赶去受这份活罪?”
  说着,忽然整了整脸色道:“阿荣,大爷决定让你回去,这是大爷的事,要你们当下人的陪上一条命,大爷实在于心不忍。你就在这儿下车吧!这里是五两碎银,你拿去做盘缠,记住下车之后,先找个地方,将这一身装束政改,免得再遇上那个人妖,又是麻烦。”
  阿荣愣然张目道:“大爷……”
  神弹子手一摆道:“大爷的脾气,说一不二,你快去吧!”
  阿荣知道无可挽回,只得收起银两,红着眼睛下车而去。
  神弹子目送书僮阿荣去远,向车夫交待道:“车子走慢一点,愈慢愈好!”
  结果,在禹门渡,这位神弹子终于如愿等上了那位人妖金灵官!
  人妖金灵官如今业已恢复本来面目,一袭狐裘,双眉如画。看上去俨然一位浊世公子!
  他看到神弹子,并不感觉意外,就像他早已知道会在这里碰上神弹子一般。
  神弹子抱拳道:“金兄好!”
  人妖微微一笑道:“金大侠今天看起来,好像客气多了,是不是因为小弟今天换了一身衣服的关系?”
  神弹子有点不好意思似地道:“金兄真会说笑话。”
  人妖斜睨了他一眼道:“要不然昨天在金福客栈见到小弟时,金大侠怎么未像今天这样,先跟小弟打招呼?”
  神弹子讪然支吾道:“那是因为……”
  人妖侧扬着面孔道:“因为我金灵官未建寸功,便被聘为帮中的蓝衣护法,使得你金大侠愈想愈不舒服是吗?”
  “金兄又说笑话了!”
  “然而为了什么?”
  “小弟心情欠佳。”
  人妖轻轻一哦道:“原来金大侠有心事?那就怪不得了。金大侠有什么烦心之事可否说出来,由金某人分忧?”
  神弹子欲言又止,忽然低下头去道:“请金兄原谅。”
  人妖怔了怔道:“原谅你什么?”
  神弹子道:“金兄的这双眼光,小弟有点受不了。”
  人妖媚然一笑道:“那么……”
  目光四下一扫,低低接着道:“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上一宿。再去总舵报到?”
  神弹子苦笑摇头。
  人妖似感不解道:“苦无急事在身,稍为耽搁一下,有何要紧?”
  神弹子抬起头来,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小弟这次前来总舵,与金兄不同,金兄人帮便是蓝衣护法,前途未可限量;而小弟我,恰恰相反,好不容易爬到今天这步地位,却因一时之疏忽,眼看就要成为阶下囚,你叫小弟的心情,如何好得了?”
  人妖皱眉道:“那到底是一件什么事?”
  神弹子又叹了口气道:“小弟弄丢了帮中一批黄金!”
  “数目大不大?”
  “三千二百两。”
  人妖为之一呆道:“我的老天,你说多少?三千二百两?”
  神弹子苦笑道:“一分不少!”
  人妖忙又问道:“劫走这批黄金的是哪一路人物?”
  神弹子摇头道:“这个连小弟也不清楚,因为出事的那天夜里,小弟恰巧不在家中。而小弟手底下的那批饭桶,却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说那天夜里很冷,大家很早便上了床,直到第二天才发现金箱已被搬运一空!”
  人妖沉吟了片刻道:“金兄以为这会不会是那位浪荡公子的杰作?”
  神弹子摇头道:“小弟也曾这样想过,但总觉得可能不大。”
  人妖目光一抬道:“何以见得?”
  神弹子道:“因为这小子目前正在潼关舒府作客,那位风云剑客舒啸天乃本帮之锦衣护法,他对这小子之一举一动,不会不加以密切监视,小子应该没有抽身作案之机会;再说这小子对财货还不如对女人来得有兴趣,他既然动上舒家那妞儿的脑筋,自不会平白冒此大不韪。”
  人妖点点头道:“是的,在这件公案里,小子可能是清白的。可是,这批黄金哪里去了呢?”
  神弹子又叹了口气道:“这正是小弟为难的地方,丢了这么一大笔黄金,却连对方是何许人物都交代不出来!”
  人妖跟着叹了口气道:“这倒是个麻烦……”
  神弹子四下望了一眼,低声说道:“所以,这次到了总舵之后,在帮主面前,假使有机会,务乞金兄大力成全,小弟誓必有所相报。”
  人妖耸耸肩胛道:“只要能够见得着帮主,那还有什么问题?”
  神弹子慌忙打躬道:“小弟先谢了!”
  人妖忽然手一指道:“渡船来了,过去再说吧!”
  渡过了惊险万状的激流,两人上了岸,人妖问道:“金兄过去来过总舵没有?”
  神弹子点头道:“来过一次。”
  人妖一托道:“那么,金兄前面请,小弟初次来,路径不熟。”
  神弹子面现犹豫之色道:“这个……”
  人妖甚是意外道:“什么,你来过一次,还不认得路?”
  神弹子连忙分辩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
  人妖益发诧异道:“然而金兄何故面有难色?”
  神弹子赧然说道:“因为本帮职等分别极严,金兄是蓝衣护法,小弟仅是一名待罪的青衣护法,如由小弟走在前面,非但不合礼制,而且有欠雅观,只是金兄又是第一次,所以小弟甚感为难。”
  人妖哦了一声道:“这个嘛?小事,小事,小弟身上有张路线图,再拿出来看一下就是了!”
  说着,自身边取出一幅纸图,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收起纸图道:“走,前面不远,便有接应之人。”
  神弹子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两人沿着一条山路,冒着风雪,走向坐落西麓的遮马谷。
  人妖边走边说道:“这次与小弟联络的,是帮中的一名张姓黑衣护法,据这位张护法说,帮中有一位复姓宰父,锦衣老护法,他乃金兄之母舅,有没有这回事?”
  神弹子闻言微微一呆,跟着急忙点头道:“是的,是的……”
  人妖回头望了他一眼笑道:“那金兄还担心干什么呢?听说这位宰父老护法,乃当今帮中第一号红人,他外甥出了这么一点小岔子,难道他还不能说几句话不成?”
  神弹子苦笑着道:“小岔子?三千二百两黄金的岔子不能算小了!”
  人妖不以为然道:“就算这个岔子出得不小,我不信帮主只重黄金不重人,会为了一批黄金,一点也不顾全宰父老护法的情面!”
  神弹子深叹了口气道:“那就要看我们这位帮主对金钱的看法,以及我金某人的运气如何了。”
  人妖忽然叫了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两人边走边谈,这时已经来到一座石壁下。
  走在前面的人妖金灵官,原以为石壁下有路可通,不意来至近前一看,才发觉去路中断,业已无法再进一步。
  人妖回过头来问道:“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路?”
  神弹子轻咳了一声道:“不会吧!”
  人妖不胜迷惑道:“不会——这话怎么说?金兄上次返舵,是走的哪条路,难道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吗?”
  神弹子又咳了一声,笑道:“金只不必性急,等下就会明白了。”
  人妖眉尖微蹙道:“这么大的风雪,要在这里站上一两个时辰,不给冻僵了才怪!”
  此际,身后石壁中,‘突然传来一个冷冰的声音道:“来人通名!”
  神弹子含笑静立如故,人妖则给吓了一大跳!
  人妖转过身去,目光所及,不禁又是一呆。面前那座石壁,仍跟先前没有两样,竟无法看出声音系自何处发出?
  直到神弹子以财弯轻轻碰了他一下,人妖方始定下神来,向壁间高声答道:“新任蓝衣护法,平遥金灵官奉召晋舵。同行者为本帮青衣护法,洛阳分舵代理分舵主,神弹子金烈星!”
  石壁中又传出命令道:“呈验护符!”
  声音中虽然不带一丝情感,但已较适才缓和得多;只是仍无法从这一声命令测出声音传来之方向。
  人妖显得有点进退失据,看不到人,护符如何呈验?
  神弹子又以肘弯轻轻碰了他一下,人妖转过脸去一看,才忙学着神弹子的样子,将那面护法令符取出来,面壁高高托在掌中。
  接着,就像神话似的,石壁上发出一阵震动,忽然缓缓露出桌面大小的一道洞孔。
  两人收起护符,向孔道中走去。
  通过孔道,里面是一条宽仅容身的羊肠小路,似为人工所开凿,路面狭窄,却甚平坦整洁。
  两人刚刚踏上这条羊肠小路,身后石壁,随即无声拢合。
  两人始终未能见着守关之人是何模样。
  走了一段,人妖低声问道:“金兄过去……”
  言下之意,似是想问神弹子,上次来总舵时,所经过之情形,是否也跟这次一样,但话只说了一半,即为神弹子以目光止住,人妖乖巧异常,见状语音一顿,便未再问下去。
  这样,曲曲折折,又向前走了约莫顿炊之久,狭路过尽,眼突然出现了一片辽阔的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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