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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当中,这是个燠热的叁伏天,蝉鸣无力,四野连一丝轻微的风都没有,一切景物都显得如此的疲惫和懒散。 这是一条通往大巴山的大道,万辉县的驿道,此时静悄悄的毫无人迹。 是了,谁愿在这骄阳当空的时光去赶路呢?难怪连一个商旅行人都没有。 蓦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自远处快速的传来。 啊!原来竟是一匹混身毛色雪白,神骏无比的蒙古种马。 马上是一个身看白色儒衫的青年文士,他逐渐行近,放缓绳。 奇怪!在这火伞高张的时候,这青年儒生,竟连一丝汗迹都没有,而且任他座下骏马奔驰,扬起老高的尘土,倘身上也洁净异常,连一点儿灰尘都未沾。 这时,已可清晰的看到他的面庞,这不得不使人感到吃惊,不是他生得太丑陋而是他生得太美。 不是吗?丑恶,固然会令人惊愕,而美得过了份,亦可使人发生相同的感觉而吃惊的。马刚停蹄,白衣儒生微一晃身,离鞍下马,那姿态潇酒轻灵已极,他抚了下马头,然後牵着马,向路旁不远的树林走去。 这白衣儒生,正是为报师门血仇,而孤身只剑远赴四川的冷云帮新帮主,毒手魔君的唯一传人—濮阳维。 他自与八臂神煞顾子君等分手後,一路上昼夜不停的兼程急赶,经热河,渡潜江,而直奔四川,足足行了两个多月,已离目的地——富庶而人烟稠密的万源府不远了。 他所切齿不忘的仇人,正是如今号称“天南第一剑”的武林名宿流沙剑金怒江。 金怒江居住在万源,这位天南第一高手,早已名满大江南北,望重武林,他的一手“流沙剑法”在江湖上堪称一绝! 叁十年前的金怒江,也正是在魔君陕西秦岭同袭毒手魔君的主要白道人物之一,但他却较之叁贤四逸及淮南五奇等人来得幸运,他於毒手身负重创时,以他流沙剑最後双绝招“黄沙蔽天”、“流沙无际”,在毒手魔君面孔土动了一剑,他最後虽也挨了魔君一记“赤煞掌”,但却侥幸的逃得性命。 虽然,他叁年後才养好了伤,但自此却威名更盛。因为他们虽是以多凌寡,但他到底是伤了那威名喧赫一时的毒手魔君一剑,而且仍活着回来。 他是够荣幸了,在江湖上,他自有其天衣无缝的一套说法,他自然不会提及那场不公平比门的真象,本来,这炎凉的世界,就等於是一所冷酷的角力扬,观众永不会为倒下去的人鼓掌,不论他是失败得如何光荣! 毒手魔君关毅,在那场激战後,因受伤深重,随即归隐江湖,不问世事,而流沙剑金怒江却更活跃起来,他绘声绘形的,渲染秦岭那次震惊江湖之战,他自己是如何英勇,如何力敌那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的毒手魔君……自然,当时殒命的黑白道人物二十七人的事,他只字不提。何况,更有那淮南五奇中,唯一生还的铁掌华武助他说词,人们的通性,往往只相信现窜的歪曲渲染,而不原去追究真实。这时,放马林中的濮阳维,正悠闲的在草地上踱着,他怜惜的望着那正在嚼青草的白马,心中忖道:顾堂主曾言及,那金怒江居於万源城北的流沙庄中,名气甚大,只要稍加打探,便不难问得,那时……想到此处,只为爱马混身汗,他不禁双眉微蹙暗道: “坐骑已奔驰了这大半天,已疲乏了,且休憩一刻,入夜时分,准可到达地头了……。” 他正在自思自想之际,蓦然听到身後两丈远近的杯中,发出一丝极微的声响,这声音小极了,若不是濮阳维此等功力绝世的高手,换了别人是万万难以察觉的。 淮阳维面色骤然一寒,缓缓转过身来,冷然向林中发话道: “何方高人驾临此间,怎不显身一见?如此鬼鬼祟崇,岂不贻笑於人?”他语声才完,林身骤然暴出一阵狂笑,嗖的一声,一条黄影电射至濮阳维身前一丈远处,大笑道: 『好个小雏儿,果然有两手!你姓什麽?“洛阳维此时一打量来人,不由差点笑出声来,原来此人高不满四尺,一身黄土布衣褂,瘦骨嶙嶙,头上秃得只剩下几根稀疏黄发,尖嘴削腮,两只眼球,也是金黄色,精光外露,显然是个内外兼修的好手。 他说完话後,见对方并回未答,仍在向自己混身上下打量,这位面如猿猴的老人不禁气往上冲,大喝一声道: “小酸丁,我老人家说话你听见没有?” 这时,濮阳维始冷然一笑,应道: “听见如何?不听见如何?”这句话不说尚不打紧,一说出来,气得这黄衫老者哇哇直叫,大怒道: “好小子,老夫不过见你生得秀气一点,有几分内家火候,所以不惜纡尊降贵,想来点化於你,不想你小子竟如此不识好歹。”,他一见人家仍旧气定神闲的望看自己,不由更加暴怒,大叫道: “好!想你必持有几手叁脚猫功夫,也罢!老夫且来教训教训你这目中无人的小辈!”,说罢一摺衣袖,就待动手。 淮阳维漠然一哼,说道:“且慢,我有话说:“ 黄衫老人闻言一愕,忖道:“这小子莫非又有什麽花样?” 只因适才黄衫老人在林中,施展开自己最擅长的轻身功夫“千里振翼”,尚被眼前这年青人察觉,心中就直不服气,却又摸不透眼前这俊秀後生根底,所以藉词发怒,想一试对方功力。 濮阳维此时续道:“你我素无仇怨,若就此比试,待会任何一方受了伤都不好,这样吧,不如咱们来个文比!” 黄衫老者接口道:“何谓文比?” 濮阳维笑道:“即是由双方各出一题,再定一个输嬴之法,然後各尽本身技艺功力施为,这样,任谁也取不得巧。” 黄衫老人略一沉吟,慨然道:“便依你,但谁先出题?”.濮阳维傲然一笑道:“阁下较我年长几岁,一概由你出题,在下奉陪便了。” 黄衫老人闻言不由又是一瞪眼,心忖: “好狂妄的小子,好,老夫且教你识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须知武林中派别杂陈,各人所学『绝不相同,换言之你会的别人不见得会,而别人懂的你也不一定懂,故而武林成名人物,本身大多有一种至多种独到的技艺,因此在双方出题比武时,必走出自己最拿手的绝活,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那有如此全然不顾本身利害,而将出题之权,全然交付对方之理,除非此人功力绝世,根本不将对手放於眼中,否则,倘就定是个疯子!怪不得黄衫老人如此气愤哩!。 老人此刻强压怒火,大声道:“你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再客套。咱们以叁场为限,第一场较轻功,第二场比试暗器,第叁场则较内力。” 当下说走,比试轻功就在这片林顶树梢之上,双方过招对掌,谁先落地:便算谁输,第二场之暗器比试,则以林间之山雀为鹄,比较内力,黄衫老人却选中了两旁粗约半围约六颗巨柏,双方议定,谁在最短时间内,震断此叁株柏树,便算谁嬴这第叁场。 双方同意後,黄衫老人不由心中暗自得意。原来此老乃是当令江湖中,极负盛名的武林怪杰,铁翼金睛伍百修,此老年逾六旬,性情却极刁钻古怪,一身小巧之技,“千里振翼”独门轻功可称炉火纯青,独步江湖,极少遇到对手,故而他出的题目,全是本身的拿手绝活,伍百修心想:哼!这下你小穷酸可有得瞧的!他正想的得意,那知对方这年青书生竟全然不惧,微微颔首应诺,眉宇嘴角,倘含有一丝嘲弄意味的冷笑,不由气得他重重哼了一声,开口道: “你既无异议,老夫便先现丑了”,只贝他双手一抖,呼的一声,身形已拔高叁丈,轻飘飘落在树梢之上,这一手“平空掠影”果然高明,不愧名家身手,伍百修跃上树梢後,回头一看,见那青年儒生仍在地下,微微仰首打量着树顶,顿时心中暗喜,忖道: “莫非这小子仅是虚有其表?连这树梢都上不来?”伍百修正在猜疑,却蓦见那白衫书生全身不动,竟两肩水平的直飘了起来,好似他那硕长的身躯,竟比之空气尚轻,那书生在一瞬间,已如羽毛般飘落於一丈外的树梢之上,尚随看脚下一枝约小指粗细的幼枝,随风摇摆不定。 铁翼金睛伍百修见状不由惊疑,他识得这门功夫,正是武林中几近失传,而且极难练成的“凝气御风”上乘轻功,较之自己的“千里振翼”,尚更要精进一层,伍百修此刻心中不由冒上一股寒意,但他仍然硬着头皮大喝一声:“看招!”语声方住,人已一连抢进五棵树梢,双臂一圈,两拳疾然外翻,闪电般击向濮阳维前胸。 濮阳维沉如山岳,凝神待敌,等到那般强劲掌风,已快沾衣,始单掌虚虚向前一引一堆,左掌五指如钩,倏指伍百修面门之“通太”“眉冲”“晴明”叁要穴,小指稍曲,点向“人中穴”,这正是“天魔十二式”的首招“似实还虚”。 伍百修只觉得自己发出掌劲,被对方一接一引,便轻描淡写的移到一旁,空自击得枝叶纷飞,敌人左掌,却又毫无声息的击向面门,认穴之准,出手之辣直使他心胆俱寒,伍百修此时塌肩吸气,只见他双脚一错,已掠出一丈开友,他尚未站稳,又觉脑後风声袭至,伍百修头也不回,一弓身,右掌站然向後劈出。左臂一振,人巳呼呼直拔起两丈,姿势美妙之极,这是他赖以成名的独门轻身术“千里振翼。”伍百修一掌劈出,顿觉着力处空无一物,正自惊愕,闪目处,却见那白衣书生仍然闲立原地,嘴角含笑地注定自己。 原来他适才脑後风声,并非濮阳维纵身扑上,乃是在伍百修掠身闪躲时,以内家真力贯注食中二指,虚虚弹出一道劲气而已。 伍百修此际身子悬空,暴叱一声,双掌疾然下压,一时掌风劲烈,呼啸而至,濮阳维脚下一闪,身似鬼魅般倏然闪至铁翼金睛身後,右掌轻出,方位却指向伍百修腰下,这正是伍百修一击不中後,身躯下落时,背後的“俞脾”“俞肝”二穴,时间、步位,拿捏得恰到好处,不由不使这位江湖怪杰心中一惊,伍百修惊恐之下,双臂又是一阵急挥,一连抢出七棵树梢,方始拿桩站好。 他此时心中不禁又惊又怒,暗一咬牙,蓦然长身,又反扑而至,双掌以十成真力,猛顾而出,他心中同时想到,这小子定然又是闪躲开去,那知一念未已,对方却是动也不动,便出单掌,缓维推出,劲势沉凝,雄浑之极。 但闻“轰!”一声暴响,濮阳维身形不过微微一幌,铁翼金睛伍百修却蓦然被一股炙热如山掌力,震得直翻出商丈开外,一口真气再也提不起,迳自向树下飘落。 慌忙中,伍百修急急屏息运气,双臂疾挥,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不由面红过耳,正待开口,身後已传来冷冷的一声:“承让—承让:“ 铁翼金睛怒嘿一声,喝道: “小子休得张狂,尚有两场未决胜负哩,让什麽?”说罢他闪目一瞧,见五丈开外的一棵树枝上,正息有五只山雀在跳动,遂转首对濮阳维道: “小酸儒,咱们同时出手,以暗器击那五只山雀,谁打得多,便算谁嬴这第二场如何?” 濮阳维冷然点头,见伍百修自怀中摸出一把飞蝗石来,他心中不由冷笑,暗道: “好个老猴子,竟如此狡猾。”原来他倒是有恃无恐。 二人一起站好,伍百修向濮阳维略一打招呼,两手各握叁粒飞蝗石,双掌急抖处,刷、刷、刷,一连发出五枚,电光石火般向那五只山雀袭到,真个又快又准,那五只山雀如被击中,定成粉碎无疑,此时,他手中尚扣有一枚飞蝗石,以备万一之用,再者,他也预备必要时用以拦截对方暗器,五枚飞蝗石,此刻带着悠悠劲风,已距那五只山雀不及一丈。 蓦然“呜!”的一声厉啸起处,一溜红光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超越过那五颗先发的飞蝗石,伍百修猝然抖手发出自己手中所扣的一粒飞蝗石,准向那溜红光,但竟然慢了一步,刷的声着从那溜红光侧面打空,只见那道红光疾然自那五只山雀上空掠过,那凌厉的响声,震得那些飞鸟呼的震起两尺多高,又纷纷掉落地下。 正在这五只山雀震落之际,那五粒飞蝗石也飒然飞过,竟全然击空:写来虽慢,其实却快逾闪电,皆是一刹那间事。 那溜红光,一掠遇横枝,又呼的折了回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圆弧,离着濮阳维尚有两丈之遥,只见他虚空一招手,那道红光又呼的一声回到他手中,这几手高深玄妙的功力显露,不禁将这位纵横江湖几达叁十年,从不服入的铁翼金睛伍百修怔立当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濮阳维微微一笑,向伍百修道: “老前辈,这一场又承让了。” 铁翼金睛伍百修突然大叫一声道:“小友,第叁场不用比了,老朽服输了!只是,老朽心有一事,不知是否问得?”濮阳维心中对眼前这位黄衫老者深具好感,因为此种豪爽行径,甚是值得钦佩,不由也开口道: “老前辈但说无妨。”伍百修道: “当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关老前辈不知与小友是怎麽称呼?”濮阳维肃容道: “正是在下恩师。”伍百修大喜道: “是了,老弟若不是发出这『赤龙梭』,咱们几乎是大水冲翻龙王庙了!”濮阳维奇道: 不知老前辈与恩师……伍百修双手急摇,忙道:“老弟,切莫折煞老朽,这老前辈叁字我是万万当不起,姑勿论老弟这副身手已非老朽能及,便是令师也非与老朽平辈论交。”伍百修言及此一顿,又续道: “四十年前,令师曾远赴湖北荆山,解了老朽师徒一场杀身之难,老朽师徒一直铭感於心,唉!时光如水,已是四十馀年未睹他老人家风采了!” 濮阳维闻言及此,忽然问道: “令师莫非是号称“荆山猿老』的夏侯干夏侯老前辈?” 伍百修道: “正是,莫非小友也曾闻令师述及?” 濮阳维道: “家师极为钦服夏侯老前辈之豪爽气魄!曾有遗命,要在下本身要务解决後,赴湖北荆山,拜谒他老人家。”伍百修急问: “什麽?关老前辈已……” 濮阳维黯然垂首,默默无语。 伍百修亦低头叹道: “唉:想不到四十年前荆山二别,竟成永诀,小友,请恕老朽言出无状,惊及小友伤感之事!但老朽恩师,也於叁十年前仙逝!” 濮阳维更觉神伤,四目相对,凄然无语,真是孤苦无依,同属天涯沦落人。 二人唏嘘了一阵,铁翼金睛遂问明了濮阳维近来景况。及来此目的,濮阳维毫不隐瞒的全然说出。铁翼金睛伍百修听罢,顿时豪气干云的向濮阳维道: “老弟,愚鲁不才,但决随老弟为你复仇建帮,轰轰烈烈的干他一场,今後若有差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略一凝思,又道: “说来惭愧,令师那次秦岭之战,老哥哥我也曾有个耳闻,但令师却些仇家,皆是如今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个个都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老哥哥自问所学肤浅,双拳难敌四手,虽有此心,却力有不逮,如今天幸恩人有後,调教出老弟如此英才,老朽决匡扶老弟左右,共襄大举。” 濮阳维默默伸出手来,紧紧握着伍百修,多少伤感辛酸,都在这两只紧握的手中获得了无限的慰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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