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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着“傲节山”只有二十里地了,从这里。已可以遥遥望见“傲节山”那雄峙如神鹰展翼般的削拔山势,那山的形状却是如此亲切,如此熟悉,高巨的影子映入这支疲惫的孤竹骑士们的眼瞳中,每个人都不禁兴起一股温暖宁宽的感觉,可不是,就快回到家里了,家,该是个多么予人以安全平静意味的字眼间。 现在,是中时。 在这里的一处荒林边,紫千豪下令,大家下马休息,饱进干粮,他准备在各人养足了精神之后。再重整队形回山,一支胜利归来的远征勇士,应该是队客壮盛的,至少也不能叫人看上去拖拖拉拉,萎顿憔悴,紫千豪希望手下们好好歇息一会,努力振作,像一队真正的凯旋武士般回门。 这路边的这片荒林子是他们经常驻足联马之处,是而里外地形也十分清楚,进了林子,孤竹弟兄们各自下马,每个人取出自家的于粮水壶,自己找地方吃喝起来。 紫千豪在一棵大松树下盘膝而坐,下面早有人给他铺上了双层棕垫,就在积雪的地面上,他也和大伙一样开始啃起冷硬的干粮来。 苟图昌走了过来,一边蹲下,边咬了口硬邦邦的烙饼,皱着眉道: “这些天来,老大,老是啃些干粮已哨得叫人伤透了心。唉,吃在嘴里真是味同嚼蜡,一点滋味也没有!” 笑笑,紫千豪道: “是没滋昧。” 用力咽下口中食物,苟图昌举起以棉套子罩住的水壶喝了口水,又不禁苦着脸道: “妈的,连喝口水吧,也一直冰到心底,天气又寒又冻,加上半点热食没有,可够消受的呐……” 紫千豪道: “也不过就是撑饱肚皮而且,这些东西那还谈得上什么味道?加上都是冷冰凉的,委实引不起人的食欲,你吃着不爽口,我还不一样,但我们却叫不得苦,否则,弟兄们岂不更要牢骚满腹了?” 又狠狠咬了一口饼,苟图昌道: “我是老大面前说,别人那里,我不仅说不出口,反而更要装出一付津津有味的模样大口活吃,同时板起脸孔,表示这才是一个能以克苦耐劳,经历风霜难困的江湖好汉本色!” 忍俊不住,紫千豪道: “其实却在心里叫苦连天!” 苟图昌叹了口气。道: “可不是,但谁叫我今天坐着这‘二爷’的位子呢?总不成叫弟兄们看出来我先坏了种呀,只好硬着头皮充熊了?唉,每咬一口干粮,我的五脏庙便喊一声天,就有如食了一团的土渣子,妈的,淡的出鸟来!” 紫千豪道: “别埋怨了,马上就回山啦,等歇过一会,叫大家梳洗梳洗,整理一下穿戴,我们列队而回。交待他们,拿出点精神来,别一个个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活像都少了几根骨头支撑一样!” 苟图昌舐舐唇,道; “这些天来在风雪中跋涉,千百里迢迢往返,翻山越岭的,弟兄们也够乏,够苦了……” 紫千豪颔首道: “我知道,但却不能因为乏与苦便怠忽了我们行军排阵的规律,我们是一个有组织,有传统的帮会,不同一般乌合之众,在任何时地,决不可以呈现出散漫之状,再怎么乏倦,也得振作起来,务必得保持一贯的矫健勇猛之气!” 点点头,苟图昌道: “老大放心,我会这样规制他们。” 说着,他仔细端详紫千豪的面庞,他觉得,紫千豪的神色之中,亦竟有着无可掩隐的樵神。紫千豪的脸色有些苍白,白得泛着淡青,两眼深陷,目眶微黑,连嘴唇也呈现着水份不足的干裂。第一次,他发觉他们这位年有英明,雄才大略的帮主,在额角眼梢已右了轻谈的皱纹! 心里激荡着愧疚与不安,苟图昌低沉的道: “老大,你,真够辛苦……” 带着一些苦苦意味的笑了笑,紫千豪道: “也不,反正总是这么过下去就是……” 吁了口气,苟图昌道: “老大,这些年来,为了孤竹帮一脉的生存,延续,自保,你担着多么沉重的责任?非但在精神上,心灵上时刻记挂着放不下,抛不开,就算在肉体上吧,你又受了多大的折磨?老大,你身上的累累疤痕只怕连你自己也数不清了吧?你所流洒的鲜血已够浸透了大伙的心……日子总是这么灰沉黝暗的,但你一直领着我们哭泣,欢笑、奋进,领着我们一步一步朝荆棘遍步的生之前程上挣扎,是你将孤竹一脉逐渐带进了光明的境界,是你把两千弟兄由绝望中引入希望……老大,我们上上下下每一个人全由衷的感激你、佩服你,宣老大创造了孤竹帮,组予它生命,可是,你却使这生命活下去,给于了灵魂,更使这生命越发光扬,越发健壮……有了你,我们不愁再过不长了。老大,我们原是黑暗大海里一群惺惺不知所终的舟子。而你,就似在那茫茫沉黝中出现在天空指引我们船向的星辰。不止明亮,而且辉煌……” 轻轻望向灰霾云深的天空,紫千豪道: “你太赞扬我了,图昌,孤竹一脉之所有今天,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更非我独自的力量,这是大家同心协力,众志成城的结果……” 苟图昌坦诚的道: “但若非你来了,老大,休说我们未见得会如此团结一致,便算团结一致了吧,也早叫西陲地道上的一群豺狼虎豹给生吞净了!”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道: “如今西陲可算暂时平静,豺狼何在?虎豹何在?那些横行暴虐之徒的已全被我们肃清,图昌,以后,我们可以有一段长久的安宁日子过了,相信那种日子乃是我们所共同向往的……” 双目中闪映着憧憬的光辉,苟图昌点头道: “是的,那种日子乃是我们共同所向往的……” 低喟一声,紫千豪道: “这样看来,图昌,使我对人性又有了一重僚悟!” 苟图昌笑道: “老大又僚悟了什么?” 紫千豪安详的道: “一个处身在某一种生活环境中的人,却并不一定喜欢他的生活方式;譬喻说,像我们,我们可以说在过血与刃的圈子里扎了根,好像一生的岁月全与它脱不开干系了,但我们的命运注定我们于这一行。却并不能注定我们喜欢干这一行,你不觉得,多少年了动我们仍然不习惯残杀博战的行径?我常想,如果当年我们把勤习武术的功夫授在学习其它行业,相信我们也必是那一种行业中出色的超越之才了,图昌,你以为是否如此?” 吃吃一笑,苟图昌道: “当然——不过,老大,我却委实不敢想像你如果是一个木匠、瓦匠。或大老板时会是一种什么模样呢,纵然你是其中最出色的……” 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紫千豪道: “那是因为你看我现在的形状太长久了,业已定型,所以就不容易接受,我除此以外的可能形像……” 苟图昌道: “我宁愿老大是你现在的样子,也不想看到老大你手执刨锤或拿着泥板瓦刀或散着算盘殊的形态。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仰起头,紫千豪回忆着道: “小的时候,我爹曾希望我能好好用功读书,考个功名回家光宗耀祖……自己却瞳景着能有一片良天。一片牧场,最好再有一处果园,让我亲自领着长工下田耕地,在牧场上骑马驱赶成群的牛羊……我喜欢看收成,我一直想亲手摘下串串果实。嗅闻那金黄色的、翠绿的、嫣红的水果……” 摊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他接着道: “哪知道我梦想的和我想的全落了空,我没有考个状元。也尚不成地主。反而练了一身武功来领着你们这群粗汉闯荡江湖,过那血混混的日子!” 哈哈大笑,苟图昌道: “老大,咱们山后有田,外头有店,你如今不仅又是地主,又是大老板,至于状元你虽不是个文状元,可和个武状元无异呼,普天之大,如说动动刀剑,谁是你的对手?” 紫千条笑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也不敢说是没有对手。图昌,你不要老前自己人脸上贴金了!” 苟图昌笑呵呵的道: “老大过谦了,我说的全是事实,绝非故意给老大你高帽子戴!” 从旁边走上来的房铁孤,一面擦着嘴,边笑道: “什么事呀?你老哥两这么高兴法?嘻嘻哈哈的直乐……” 紫千豪问道: “你吃完了,房兄!” 一拍肚皮,房铁孤道: “饱矣,饱矣!” 将手中的干馒头去了,紫千豪笑道: “这几天来,房兄一定把胃全吃倒了?等回山后,我们得好好弄桌热腾腾的全席吃一顿!” 耳朵尖的蓝扬善听到,忙道: “阿哥,咱向你三呼万岁,好极了,席上还得加一只大火锅,要十锦鸡汁的,另添一道狗肉炖牛鞭,须钝得透烂,浆水和白沫全混成浓糜再面上胡椒粉。红辣姜,喝个满头大汗,青辣火热,莫忘了来两斤‘烧刀子’,奶奶的,一大口灌下去直透丹田,像喝一口火烙浆!” 不由吞了口唾液,苟图昌喃喃的道: “别说了,我这里嘴泛酸,肠盘结,谗虫造反了……” 一拍手,房铁孤大笑道: “好,蓝老弟,你加的这两道菜可真够味,大冷天,吃火锅,喝狗肉牛鞭汤,饮‘烧刀子’,想想看,那该是种什么享受。” 咽了口水,蓝扬善兴奋的叫道: “乖乖,咱业已闻出那种香味了,大阿哥啊,咱说,该上道了吧?二是里路到家喽,热菜烧酒浓茶加上火盆全在等着……” 祁老六接声笑道: “这在床上你那宝贝蛋的一身羊脂白肉哪,我说肥哥!” 贝羽也笑道: “久旷之身了,可是?” 一跺脚,蓝扬善吼道: “你两个混球又来吃咱的老豆腐?” 旁边,伍侗一斜眼道: “老六,你他妈别说肥哥,莫非你就不想?春君大嫂的眼带媚,眉如丝,吐气如兰,唇似火呢,你不想着回去好好上一上劲?他妈的,还在这里装什么蒜?” 祁老六独眼—瞪,怪叫道: “好呀,大匏牙,你竟对着我姓祁的来了?别忘了你上个月还向我请教怎样才能叫你那口子痛快的秘法……” 呆了呆,伍侗面红耳赤道: “别,别瞎扯,我,我那问过你什么——秘法?” 站了起来,紫千豪笑骂道: “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泼皮货,都别说了,越讲越不像话啦,也不怕房掌门听着好笑?” 房铁孤眯着眼,笑嘻嘻的道: “没关系。没关系,食色性也,呵何,食色性也……” 抿抿唇,紫千豪忍住笑,道: “好了,我们走啦——” 就在这时,林外路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擂鼓也似传了过来!好急,好快,但是马上骑士在追赶——或逃避什么一样! 微微一怔,紫千豪诧异的道: “在这冰天雪地里,会是谁?” 苟图昌低声道: “这条路通往本山,会不会是我们的人?” 紫千豪道: “有此可能,大家都别擅动,国昌与我去查看一下!” 说着,紫千豪几个箭步便抢了出去,苟图昌随后跟上。他们两人出林之后。便站在路旁往蹄声传来的方向瞧去——那策马急奔的人,正是从“傲节山”的方向往这边来,很快的,在道路的小弯处,一匹栗色健马已经出现,马上骑士,是个身着灰袍,形容清瘦的中年文士,那人颔下三绺柳须迎风飘拂,右额上的一条疤痕却大大破坏了他原该十分儒雅仪态,现在。他似是十分慌乱,十分惶恐,快马加鞭。神色惊悚地拼命向前飞驰! “噫”了一声,苟图昌道: “这家伙是于什么的?好像火烧屁股一样策骑飞奔,不是我们的人嘛!” 紫千豪却微微笑了笑,道: “我认得他!” 苟图昌忙问: “是谁?” 目往迅速接近的来骑,紫千豪平静的道: “昔日卷袭玉马堡等的剑底游魂,‘掌上才子’周适!” 苟图昌恍然道: “哦,就是那个伍侗本欲宰掉,却经老大你令释的周适?” 点点头,紫千豪道: “是他!” 于是,马上的周适也在这时发现了站在路边的紫千豪与苟图昌两人,他贸然一见,连对方的形容尚未看清,已惊得面色倏变,口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喊叫,猛然勒马,在一阵“嘶嘶”的马匹尖嘶声里,整个前蹄扬起,周适跃身而下“唰”的落到路中。双掌当胸交叉,却是混身轻颤不已,他的目光中透露着无比的恐怖惊惧,脸上是一片惨白,这大冷天。额上竟已汗水淋漓! 嗯,好像这位“掌上才子”是叫什么给吓破胆了! 轻轻一佛被风,紫千豪上前三步,笑道: “久违了,周先生。” 一下子看清了紫千豪,周适紧张惊恐的形色竟立即松懈下来,他大大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软软垂下了当胸的双掌,却宛似大病初愈一样摇恍了起来。 紫千豪立道: “图昌扶住他!” 一掠上前,苟图昌牢靠的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周适,将他搀扶路边,这时,周适喘息急促,胸口起伏剧烈,但是,脸上已较现血色。 苟图昌迷惑的道: “这位朋友像受了惊哩,老大,他的手好冰冷!” 紫千家注视着周适,温和的道: “不要慌,周适,有什么人在追赶么?你放心在这里歇息,我答应帮助你。” 好一阵子,周适才算恢复过神智来,他看着紫千豪,激动的叫: “这是天意……这是天意……” 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紫千豪道; “慢慢告诉找,发生了什么事?” 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周适艰辛的咽着唾液,闭上眼定了定神,始后,他睁开眼睛,以沙哑的语声道: “紫帮主,首先我要请你了解一点,我如今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仇人,‘玉马堡’那段过节,我早就不计较了——当然,更确实点说,我也无力计较……” 紫千豪平静的道; “我非常欢过你这种大度的想法,周适,我一直也未曾对你记恨!” 舐舐干裂的嘴唇,周适又道: “谢谢你,紫帮主,自‘天马堡’之战后。我算想开了,我不愿再向你们报复!更不愿为了我的事而惹起一场血肉腥风。起先,我痛恨你们伤了我,可是事后自省,紫帮主,你们原可当时杀掉我永绝后患的,但你们却放过了我,并不计较我日后对你们可能造成的烦恼,只这一点。足见紫帮主你的仁总厚道!因此,我贴切觉得,我的有生之日全是紫帮主你的赐予,你对我不但无仇,可谓有恩,我不是糊涂人,怎能只为了一点怨意便整个抹煞紫帮主你待我的宽厚?我想通了,我告诉自己,今后将永远不再与孤竹帮为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算了……” 点点头,紫千豪道: “周适,你说得不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算了……” 抹抹额上的汗,周适又急促的道: “紫帮主,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突然失魂落魄般亡命奔驰?这,说穿了,与你有着莫大关系!” 怔了怔,紫千豪脸上随即罩上一层阴影,他忐忑的道: “莫非——傲节山上出了事?” 摇摇头,周适道: “不,是单光!” 双目中煞气暴射,紫千豪狠狠的道: “单光?他人在那里?” 周适忙道: “你先听我说,紫帮主。在昨天,我从四川到达这里探视我的一位婶母,我这位婶母年纪很大了,却只有孤苦伶仃一个人,她就住在离‘傲节山’南边不远的‘宝村’里,我还没进村子,差不多隔着只有三里多路的时候,经过一处小荒岗,突然,岗子上有人招呼我,我一看那人!不禁心里就发了毛,竟是“血狼星”单光,他那丑怪模样,我费了好大劲才认出他来!” 紫千豪急问道: “他就住在那荒岗上?” 周适连连点头道: “是的,他住在岗后的一个残洞里,那洞口又窄又低,只能供一人睡眠,连坐都不能坐直,洞外有枯草乱石遮挡,有如狐穴,若非亲见,谁也不敢相信竟会有人在里面歇宿。单光早就发现我骑马过来,由于他以前和我见过几面。也知道我在‘玉马堡’与你们结仇的事,所以他就叫住了我,希望我和他站在—条线上共同对付你们,同时,他已拟妥一樁毒计,用一种奇毒无比的‘无色鸩’渗进你们‘傲节山’的水源中,想将你们完全毒死!” 恨得“咯崩”咬牙,苟图昌双目尽赤的叫道: “这丧尽天灵的野种——好,我叫施毒‘傲节山’上有水源一百多处,且分布颇广,我看他要多久才搞得完!” 周适立即道: “所以,他嫌一个人力量而足,便想到用我替他分担工作,但是,他却不知道,我早已打消了与你们为敌地念头,我当然不会去帮他做这件恶毒的事!” 满脸的严酷与憎恨的神色交融,紫千豪冷森的道: “他已经开始行动了么?” 周适赶忙道: “还没有,他打算今晚上动手,我一听到他的这条毒计,当时便寒了心,但我深知姓单的为人,其残忍暴虐的程度已如同野兽无异,他邀约我合伙,又告诉我这件事的底蕴,如果我表示反对推托,他必定会杀我灭口,我不是他的敌手,一时又无法逃逸,便只好假作允诺。答应同他一起干,半个时辰前,单光忽然想起他隐匿在岗下村子里的坐骑尚未加料,使交待了我几句。匆匆挖在雪地里的马食前去喂饲去了。我就趁着这个空档,急忙上马逃走,我不敢朝‘傲节山’那边去,因为单光隐藏坐骑的林子正好在同一个方向。另外,我又怕他追上来我应付不了,前面五十多里处的‘范家店’隐居着的‘长白派’一位师叔,他可以对我加以援手。所以我便急着往前跑,准备向那位前辈求援,那知半路上却恰巧遇见了你们,虽然我在初发现你们的一刹间因为未看仔细前几乎吓没了胆,可是这却是我此生来最感喜悦的意外。紫帮主,活该我不遭横死,活该那单光歹计无以得逞,你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紫千豪缓缓的道: “是的,这是天意……上天是永远不会保佑恶人的!” 苟图昌开口道: “呃,周适兄,其实‘宝村’距离‘傲节山’比较近,只有是来里路,你只要远远绕过单光匿藏马匹的林子,到‘傲节山’示警求援,他们照样可以帮帮!” 苦笑一下,周适道: “我太惊慌了,而且,我也不敢冒这个险,一待吃单光搽觉,他会凌迟了我,他做得出来……何况,我不清楚登山之途,万一走岔了道,或引起该山的人误会,我不就更讲不明白了?” 这时,紫千豪问道: “周适,你是半个时辰前离开单光的?” 周适颔首道: “是的,他刚走片刻,我就马上逃之夭夭……” 紫千豪冷森的道: “那么,我们赶快一点,他可能尚未返回,就算返回,也不—定对你的不在场立即发生怀疑!” 颤悚了一下,周适畏缩的道: “你的意思是——紫帮主,叫我带路!” 缓和的一笑,紫千豪道: “是请求你帮忙,周适,单光不除,你我永无宁日,以后便不知会有多少善良遭殃!” 舐舐唇,周适咬牙道: “好,我带路!” 紫千豪平静的道: “放心,我负责你的安全!” 说着,他一例头,断然道: “图昌,令苏言兄弟、罕明、贝羽四人带队先行回山,你、伍桐、老六、蓝扬善四个随我来,同时问,房掌门的意思。看他愿意先回山呢,还是推备偕同我们一起凑凑热闹!” 答应一声,苟图昌精神兴奋的如飞般奔向林中,片刻后,人叱马啸,蹄声雷动,苏家兄弟、罕明、贝羽四人率领几十来铁骑在向紫千豪致意中急奔而去,在擦身过去的一刻,紫千豪犹发觉这四名得力手下满脸的懊恼之色他们一定对自己这次失去围杀单光的机会而意到谏忿忿不平吧…… 迅速的,房铁孤、蓝扬善、祁老六、伍侗等人也偕同苟图昌来到,于是,紫千豪—声令下,大家立即翻身上马,在周适的前引里,七乘铁骑,风驰电掣般奔向了目的地! 马上,房铁孤大声道: “少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是?” 紫千豪沉重的道: “但愿这一次不要再功亏一溃!” 房铁孤正色道: “他跑不了,少兄,我有这个感觉,姓单的就到此为止了,永远为止了。” 强颜一笑,紫千豪道: “希望是这样,房兄。” 其他几个人全沉默着没有出声,但是,从他们的神韵之中,却可以看出这些个孤竹豪士蕴藏在心里的振奋、激动与紧张。是的,多日来的郁闷、烦躁、忐忑,就将一扫而光。雪耻的快意,仇恨的宣泄,对死难弟兄们的冤魂告慰,即将在眼前实现了。 很快的,大约在柱香时分之后,他们已望见了那道荒秃秃的脊岗,于是大伙完全下马,在周适的引导下。迂回至那洞口相反的方向包抄了上去。 这道荒岗只是一片乱石与泥土混合成的大丘陵子而已,似—只不成形的龟背般拱起地面上,简直没有一点的幽密深回之处,毫不扎眼。若非这位“掌上才子”吐露的消息,谁也不会想到费尽心血犹不可得的单光竟然躲在那上面,一般来说,这却是个最不宜隐藏的地方呢…… 周适表面上故意怏怏不乐的走在前面,心里却发足了寒,紫千豪等六个人则采取了半圆形的包围阵式紧跟于后,逐步往荒岗后面的那处狐穴逼进! 慢慢的,他们绕过了积着雪的参差怪石,踏过一片起伏不平的斜坡,在荒岗的左侧底下。一堆枯萎的杂草边,周适停了脚步,他左右一看,前后面隐伏着的孤竹群豪摇了摇头,自行拨草而进。嗯,在—堆参差不齐的岩石中,赫然有着一个尺许方圆的洞口显露! 低头朝洞里叫了两声,但却没有任何动静,周适显然十分迷惘的又站了起来,沉思着拨草行出,他呆立在那里,再度苦着脸摇摇头,表示单光不在里面…… 伏卧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紫千豪正心往下沉,充满了无限懊恼之际,突然间,就在岗陵之上,一条人影疾如鹰般飞掠而下! 只是一眼,一眼之下,紫千豪立刻血脉贲张。精神快振,双目睁得圆滚,是了,那飞掠下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强仇大敌——“血狼星”单光! 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外罩一件灰鼠皮马巾,裹得单光瘦小的身体越发枯瘦精悍,绫青突凹,但是,他的形容却宛若厉鬼般可饰——他光着头,头顶黄疏疏的毛发蓬乱生长,正中却有一块紫亮的光秃大疤痕。他的右耳至失,只留下一片未平的黄白色创疤,疤面还有血筋浮现中间一个黄豆般的黑孔存着,他的左耳是干瘪的灰褐色。仅剩了一半,衬着他的凶狠寒毒的焦黄面孔,真是好一付慑人的尊容! 甫见单光出现,周适已不禁变了脸色,看得出他在想努力装扮一付泰然自若的笑脸,但表情却越发生便于涩,越发惶恐紧张。那笑脸,就苍白得比实还难看了。 冷冷的站在周适五步之前,单光枯干冷漠的面孔没有一丁点表情,他的一双眼。有如毒蛇的瞳仁般那么麻木阴森的注视着周适。沙哑哑的。他开了口: “你到那里去了?” 吞了口唾液,周话故作不解的看着他。呐呐的道: “我?我那也没去啊,只到后头方便了……” 单光冷冷的道: “这么久?我找了你很长一时间了……” 冷汗涔涔,周适忙强笑道: “我方便一次的时间是比较长些,呃,单光,你怎能怀疑我?我们可是一条阵线上的患难之交呀……” 突然桀桀怪笑,单光邪恶的道: “周适你不用演戏了,你以为你骗得了我?你去方便莫不成还带着你的坐骑,方才过你的马也不见了。怎么?你大解后用马舌舐你的屁股?而且,那一列蹄印往前面的路上排过去,你又怎么解释?” 心惊胆颤的周适急迫的道: “你切莫误会,单光,我是绕到那边的‘宝村’去探访我的一个亲戚……” 单光阴森森的道: “我先到大路上追查了一会,又骑马到“宝村”去过,村子四周全找遍下却也并未看到你——” 暗呼侥幸——周适连声念佛,他知道,他领着孤竹帮的人马前来之际,单光必定正好在“宝村”找他,否则,极可能恰巧遇上…… 擦着汗,周适惶然道: “单光,可能我们是刚好错过了,你也不想想。如果我有什么其他心意,我还会回来作甚?我还不早早走掉?况且,我已答应你与你合作对付孤竹帮,你怎如此不信任我呢?我和他们也有仇啊,看看我的脸……” 眼中凶光突射,单光形色狰狞的大吼道: “住口,你这叫‘欲盖弥彰’前言不对后语,破绽百出,就说撒慌,你也是个最拙劣的蠢才!” 逼进一步,单光阴毒狠厉的道: “说,你方才是到那里去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姓周的,算不妨老实告诉你。只要你有半点不对劲,一句话吻合不上,你就会知道我怎么整治你——” 骤然,单光窒息了一下,他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脸上青筋突涨,鼻孔急速嗡合,尖叫一声,他手指颤悚不已的周适,道: “三八蛋,死畜生,你这野种!对了,你怎么又回来,你应该可以逃掉的,你分明是逃走了,但却为什么去而复返?周适,这只有一个解释,你出卖了我。你引了我的仇家来……” 面孔惨白,呼吸急促,周适惊慌的后退,边抖索叫道: “不,不,我没有……” 单光鼻子下方的那颗黑痣突然泛了红,他目光血闪闪的四扫,五官顿时扭曲,双手一翻,喝,“千锤锥”了! “我要宰了你,周适,我要—点一点的零割了你……”单光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的迸自他的唇缝! 于是,就在这时—— 紫千豪缓缓站起身来,冷沉沉的道: “还是先应付我吧,姓单的!” 猝然转身,单光的两只眼球险些突凸出了眼眶,他死死的盯视着紫千豪,脸上的肌肉在痉挛。唇角在一下一下的扯,握着兵器的双手手指骨节,因为过度的用力,全已绷乏成了白色! 紫千豪向前走去,“四眩剑”在他手中,随着他步伐的移动,闪映出一溜溜的银彩,注定对方,紫千豪沉重如山,又冷酷得带血的道: “这一次,单光,你再逃得了,我就算你命大……” 深深吸了口气,单光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惊恐、愤恨、失措、慌张表面上平静愈恒,他阴冷的道: “紫千豪,今天,我们一笔笔累积的血债便可以做一次总了结。我姓单的永不逃走,只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了!” 紫千豪目光凝血,血中闪动着那种至极的仇恨与憎恶,然后,这些便融合成—片冷森酷厉得又近麻木的表情,反映在他英挺的面庞上,他竟那么柔和的道: “没有那么多场面话讲了,单光,我们彼此须要的,都是对方生命的终结,而我们既然深切明白这点,就不用再去赘述我们之间的价很有多么深沉了。总之,那些仇恨,已经压迫得我们双方全透不过气来。现在,我们要解决它,我们犯不着再去讲来任何江湖规矩,我们可以用想得到每一种方法解决我们之间无可测量的仇恨……” 这时,静悄悄的,却快速无比的,房铁孤、苟图昌、蓝扬善、伍侗、祁老六等五个人业已分开五个方位迢迢站定,无形中堵绝了单光的可能逃遁之位! 怪叫一声,单光惊恐的大吼道: “紫千豪,你想以众凌寡?” 紫千豪萧煞的道: “对你,已没有任何仁义道格可言!” 两旁太阳穴‘突’‘突’跳动,单光两眼突凸,口沫四溅的厉声叫骂道: “孤竹帮的猪那,紫千豪的走狗,你们全是一窝子不讲公义的畜生,你们要道天打雷努,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卑鄙、龌鹾、不要脸,你们阴毒狡猾,绝子绝孙啊,我诅咒你们个个不得好死,个个要被零凌碎剐……” 暴叱一声,祁老六尖叫道: “狗操的单光,你才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众人养的野种。” 单光形同疯狂般大吼道: “你们上啊,通通上啊,看老子会不含糊,看老子能不能一个—个活剥了你们?天打雷啊,闪电啊,帮我殊绝孤竹豺狼,照瞎他们的毒眼。还有周适,你出卖我,我变了鬼也要捏死你这头背义背信的猪狗。天啊,睁眼看哪,紫千豪的血手又持施其残暴了啊……” 紫千豪突然清越的开口道: “孤竹帮在单光毒手下遭害的弟兄。你们英灵不远,自冥冥中注视,看我替你们报仇雪恨。宰杀这含血喷人,混沌是非的武林蠢赋,江湖败类!” 连连退后,单光直着眼,五官扭曲,形色拧厉狰恶的喝叱道: “来啊,通通来呀,周适,你看着,你看着被你出卖的人怎样消灭他的仇敌!” 慢慢上前,紫千豪面容平静,毫不激动,但是。他的上排牙齿却深深的陷入了下唇之内。 猝然间——单光狼哭鬼号般振吭尖啸,右手的“千锤锥”翻飞狂舞,在一片蓝汪汪的电精芒中挟着雷霆万钧之力扫到,左手的“无耳短戟”却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上带起点点流星似的寒彩,吞吐暴刺! 紫千豪一声不响,卓立的身形倏旋,“四眩剑”嗡声长颤,于是,突然间千百道然光骤射,千百条人影骤幻,每道剑芒之后是二条淡淡的影子,而剑光如雪,人影似虚,森厉的烈芒交叉飞纵穿织、幻影闪幻有形无质,宛似千百“四眩剑”与千百紫千豪同时出现了——刃而的割裂空气声响成一片“咝”怪音,仿佛天在叹息,地在呻吟! 不错,这是紫千豪“大魔刃”剑法中的威力最大的一招,也是他所有武功里的至高绝学显示——“芒芒幻影”! 令人毛发悚然的惨叫声带着颤音,一串串的扬起,又一串串的凝固在溅洒的鲜血中,那种悲厉呼号是沙哑的,狂悍的,不甘不服的,但是,每一个抖索的尾韵部又被痛苦淹没窒息了——单头的身体,在利那间成为一大蓬飞舞的碎肉、头颅,脖颈、胸腹、四肢,加杂着片断的。分不分形状的五脏六腹,加杂着毛发,这些,全合着血,合着同时被削成碎铁的兵器,洒落向方圆五丈的斜坡上! 冷峭的,苍白的,沉默中,紫千豪站立在十步之外,他全身上下染满血迹,头巾散乱,发眉上沾着碎糜般的肉屑,整柄“四眩剑”的宽阔剑刃,全叫一层厚稠的浓血给遮掩了,猩红泛紫的血迹上,还间杂着白色的脑浆、骨髓默点,以及零星的碎肉。紫千豪自己的右手虎口,也因过度的用力而裂开了几有半寸! 这时,死样的寂静笼罩全场,像空气凝冻了。时间停顿了,人们的心也被摄制住了…… 沉重的,脸孔腊黄的周适“碰”的坐下,“哇”的干呕起来。 四周的孤竹群豪,这才如梦方觉般纷纷掠了过来,苟图昌第一个焦灼的叫道: “老大,你安好么?” 房铁孤、祁老六、蓝扬善、伍侗等匆匆围上前去探视。 紫千豪吁了口气,显得十分疲乏,他轻轻的道: “我没事。” 吸吸鼻子,房铁孤咋舌道: “少兄,你已把姓单的那付奥皮囊削没有了!” 苟图昌也拍手称庆道: “如此一来,总算元凶殊除,巨孽得歼,我们去掉一个心腹大患,天下苍生也有福了……若非老大。单光这恶魔还不知要猖跃至何时!” 祁老六朝着满地散布的肉吐了口唾沫,道; “他还叫天呢,我们就是奉天之命行事来除掉他的,上天庇佑善良,岂会袒护这等奸民蠢贼?这一下人心大快,我们死在他手下的第兄们也可以瞑目了……” 归剑入鞘,紫千豪宛似有些怅失的叹了口气,悠悠的道: “伍侗,将坐骑都牵过来,我们回去吧……” 伍侗飞身去后,蓝扬善一插“金刚杖”匆匆上来替紫千豪包扎手上伤口,他一边道: “大阿哥,咱的天爷,你这剑法到底是怎么练成?一个大活人眨眨眼就变成了内糜啦,就算他躺在站板上任人砍剥吧,只怕用上十个好力气的屠夫也得砍上老半天哩!” 闭闭眼,紫千豪低沉的,答非所问的道: “我觉得很空洞——大约多时的郁气一下子宣泄了吧,心里是畅快又慰藉的,但精神上却十分疲乏……” 蓝扬善忙道: “不关紧,大哥,此乃长久的积恨突然消除后所必有的现象,你脉气有点弱,回去歇上一阵,会恢复的。” 点点头,紫千豪又道: “你再去看看周适,他好像有点不太舒服……这次多亏了他帮忙,否则,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找得着单光这厮……但我有点奇怪,周适的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蓝扬善为紫千豪包扎妥当局。一边提着药包朝坐在那里发着呆的周适身侧走去,边低声咕哝道: “姓周的没什么不舒服,他是惊傻了……人嘛。没有不怕死的,姓周的被单光方才吓唬。一定唬昏了头,有点本事的人并不完全有胆量。姓周的就是如此……” 这时岗脊上,伍侗已牵着各人的坐骑迅速赶了过来。 ------------------ 银城书廊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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