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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这人暴伸双手抓住船尾舵,腿蹬腰挺双臂用力,哗的一声便坐在船上直喘大气! 船老大一声低叱,道:“石头,你真会办事,怎会碰上老家伙的?” 不错,是投江的汉子从水中潜回船上了。他闻得船老大叱问,便吸着大气,道:“别提了,那个老家伙是能人呀! 老王八蛋真狠,他……” 一巴掌捂住石头的嘴,船老大指向船头,道:“别骂了,老家伙就在船头呢!” 石头望过去,全身一哆嗦,天暗先没看清楚,隔着大舱望过去,连牲口他也看到了! 船老大对另一汉子道:“等泥巴把饭菜送过去,我们到江心再干。只要到了水面上,娘的皮,再大的本事也休想施展得开!” 此刻已近二更天,扁奇已经坐立不安,想想沙成山独自一人闯龙潭入虎穴,他要是万—…… 扁奇不敢想下去,却自言自语的道:“沙成山呀!你可不能死,你死了就是四条人命!” 是的,沙成山如果不幸,丘兰儿母子也难保活命,便是扁奇也休想过得了江! 蒙蒙的江边上,忽然现出一团黑影! 黑影如旋风般的往江边小船移过来…… 船头上的扁奇老眼一瞪不敢开口,他担心来的不是沙成山——他担心来的是龙爪门高手就惨了! 然而,黑暗中传来呼叫声:“扁老!扁老!” 扁奇闻言,抚掌大乐的应道:“沙兄弟,老夫久等多时了,快上船吧!丘姑娘救出来了吗?” 沙成山应道:“我的一家全到了!” 他的话声甫落,人已到了船边! 是的,沙成山在出得丰都城之后,便抱着儿子背起丘兰儿,立刻展开身法赶往江边! 扁奇刚走到船边,沙成山已背着丘兰儿落在船上! 丘兰儿一见扁奇如见亲人般,扑过来抱住扁奇嚎啕大哭起来…… 扁奇轻拍着丘兰儿,道:“孩子,这两个月一定苦了你了,我老人家心中明白!” 灰暗中,扁奇托起丘兰儿仔细看,不由得大骂白良,道:“姓白的老匹夫,他竟把你折磨成这般模样!” 沙成山扶着丘兰儿坐进舱内,便立刻吩咐船老大开船过江! 船老大高声道:“泥巴,快送吃的过去,立刻扯帆过江了!” 只见年轻的把一锅饭送进舱里,两样小菜一辣一威,竟是麻婆豆腐与一碟小鱼干! 丘兰地这时深深的望着沙成山与扁奇二人,她抹着眼泪,道:“我被他们掳到川南,那白良真可恶,他命人把我母子囚过三个地方,每日早饭一碗稀饭。沙大哥,为了我们的孩子,我把半碗喂了孩子,中午还要喂孩子吃奶。晚上我也只喝半碗,另半碗喂孩子,半夜……半夜孩子几乎是吸吮我身上的血……” 沙成山的牙几乎咬碎! 扁奇拍掌怒骂,道:“这个老匹夫,他太可恶了!” 接过孩子楼入怀里,丘兰儿泣道:“我可怜的孩子,他才到人间来便受这么大的罪吃这么大的苦……” 扁奇轻轻接过孩子,道:“丘姑娘,别再伤心了,一切都已过去!你先吃吧,孩子我看看!” 丘兰儿端起碗来立刻就是大口的塞,两碟小菜她也一扫而光! 沙成山没有吃,他要叫丘兰儿先吃饱! 扁奇也未吃,他抱着婴儿直叹气! 帆船已离岸。此夜江风不小,水面上掀起的浪花也被风吹到船面上! 不料船刚刚到了江心,丘兰儿捂着肚子大叫起来! 沙成山看了扁奇一眼,道:“扁老,一定是船老大在弄鬼!” 扁奇这才对沙成山道:“老夫被人弄上无归岛,就怀疑这船老大是龙爪门的人,但他一口否认。难道他想船到江心对我们有什么不利?” 沙成山手扶丘兰儿急切的问:“怎么样了?” 丘兰儿脸一红,道:“我要拉肚子了!” 沙成山怔怔的看了扁奇一眼,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扁奇取过米饭闻了一阵,重重的把锅摔出舱外,叱道:“巴豆蒸饭,怎不拉肚?” 沙成山愤怒的冲出舱去,只见船老大同两个伙计并肩站在船尾,两个年轻人手中各自握着一把利斧。 船老大见沙成山的模样似要吃人,立刻沉声道:“动手!” 他的吼声甫落,两个年轻人已扬起巨斧! 沙成山隔着舱顶,以为两个年轻人要向他动手,便冷冷的等在那里,岂料两个年轻人巨斧“哈哈”两声劈在船底。 船底刹时被他二人合劈开一个大洞,江水立刻便往船舱冒进来! 船老大嘿嘿冷笑道:“龟儿子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今夜还想过江去?且看老夫送你们入水晶宫吧!” 巨斧仍在劈船,扁奇制止沙成山出手,他急切的对沙成山道:“快去照顾丘兰儿母子!” 沙成山闻言,立刻又走入舱中,他扶着丘兰儿抱住孩子又走出船舱来! “咚”的一声,斧头又砍在几根绳索上,一张大帆便立刻随风乱飘,船也立刻顺水往下流去! 扁奇见船上进了不少江水,他沉声对船老大道:“狗娘养的,你在饭菜里掺了巴豆,想害我们拉干肚皮,一点力气也没有的时候再对我们下手,可恶!” 船老大的身子半截已被水淹,他得意的道:“想不到只那女子一人吃,逼得老子把船弄沉。我们水底下动真章了!” 扁奇嘿然一声,道:“连白良都不是我们对手,你算他娘的老几?” 船老大再笑,道:“小兵也会立大功!怪老头,你们活该要死绝在江里了!” 扁奇见这帆船大部进水,立刻低声对沙成山道:“把你儿子交给我!” 沙成山已把婴儿用布带绑在怀中,他对扁奇道:“扁老,你骑在驴背上,我背着丘兰儿骑马,我们下水过江!” 点点头,扁奇已拉过毛驴,跃过船边便往水中游去! 沙成山背起丘兰儿,道:“兰妹,又得害你下水了!” 丘兰儿抱住沙成山,道:“要死就叫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吧!” 沙成山道:“兰妹,这种小场面我实在不愿出手。你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们。如果他们想在水中动手,叫他们来吧!” 沙成山跨在马背上,抖动缰绳一声“哈”,乌锥马虽不比他的黄膘马灵性,但也十分稳健,驮着沙成山一家三口便游离船边! 一驴一马落入水中,刹时冲离十丈外。帆船沉而未沉,江水已淹到船面上,船老大一声怪吼,道:“伙计们,下水去宰活人了!” 三把锋利的短刀分衔在口中,船老大当先跃入水中,另外两个年轻的也不含糊,双腿一弹便也一头钻入水中! 江水在悠悠的往下流,但三个入水的船家几乎比江水流的还要快,刹时间已追到沙成山身后面! 丘兰儿在沙成山耳边低声道:“他们追上来了!” 沙成山道:“我看到了!” 乌锥马仰首往前游,附近忽见人影闪晃,两团黑影已跃出水面飞鱼般的举刀杀过来! 夜色灰朦里,只见两点冷芒宛如雨点寒星般分从两个方向往沙成山刺来! 一声断喝:“找死!” 只见白虹一道自左闪向右方,“银链弯月”光华一现,水面上鲜血立现,两个汉子只叫出半声,便无声无息沉入水中! 两团血迹刚刚结合在一起,忽见两颗人头自水中浮上水面来,就在丘兰儿足下五尺远,丘兰儿还以为是另一个人潜过来了,但当他看清楚是两颗人头翻滚在水面上,便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前面六七丈处,扁奇老人忽然一声怪叫,道:“啊!” 沙成山一惊,只见前面水花四溅,船老大已冒出水面,他挥着手上尖刀,厉声道:“老头儿,下一刀我送你过丰都城!” 扁奇回头怒视,沉声道:“王八蛋,你竟然在水下面偷袭老夫,可恶!” 沙成山急急高声道:“扁老,快站在驴背上!” 扁奇依言站起身,他的右腿已在流血不止! 沙成山对丘兰儿道:“兰妹自己坐好,我去收拾那老头子去!” 丘兰儿道:“我们的孩子……” 不料七丈外,船老大见扁奇站在驴背上,立刻自水面拔空而起一丈有奇,双手握刀便刺杀过去! 扁奇双手握着缓绳,急切间他上身往侧面偏去! 沙成山忽然拔空而起三丈高,空中三个筋斗,他是那么巧妙的一足踩在水面黑乎乎的人头上,借力又是一个空翻,口中大叫“杀!” 沙成山后发先至的落在扁奇身边,回头,只见江面上船老大的人头忽上忽下带着一溜鲜血往下游漂去! “好了,扁老,让我看看你的伤!” “哇!”沙成山怀中的婴儿这时候哭了起来…… 扁奇缓缓以布巾裹住大腿,对沙成山道:“这孩子真命苦!他一定又惊又饿,你还是快去照顾他母子,我老人家没关系!” 沙成山见丘兰地萎顿在马背上,他知道人吃了巴豆之后必定会拉肚子,而且会拉得死去活来,不由得高声叫道:“兰妹,我来了!” 沙成山拔空再起,只见他不再空翻,双足并力分别点踩在两颗人头上到了丘兰儿身边! 有一股酸臭难闻之气,丘兰儿已羞怯的道:“沙大哥,我忍不住了!” 沙成山只见江面上漂了大片积物,知道是丘兰儿吃了巴豆拉出来的,不由愤怒的道:“真是死有余辜!兰妹,正好在江中拉出来,也可以借着江水把裤子洗净!” 丘兰儿突然大哭道:“沙大哥,我们怎么这样苦?为什么?” 叹口气,沙成山拍着怀中孩子,道:“兰妹,都是我不好,害你吃了不少苦!” 丘兰儿一仰面,道:“不,是他们太可恶,太残忍了! 沙大哥,直到今天我才体会出世上最可怕的竟然是人,而非兽!” 沙成山重重的点点头,道:“不错,这两个月来,我发觉许多怪异而令人无法忍受的事情,确实证明人比猛兽可怕多了!” 丘兰儿抹去泪水,道:“沙大哥,过了江就让我们远走高飞,隐名埋姓的过平淡安宁的日子吧!” 沙成山点着头,道:“我答应你,兰妹!我要叫你过最安全舒服的日子,让我们的孩子活活泼泼的长大,茁壮,成人,让我们……” 丘兰儿立刻捂住沙成山的嘴巴,道:“够了,只这些我便心满意足了,还有什么再苛求的?” 毛驴已自一片芦苇处上了岸! 沙成山也骑着马背着丘兰儿到了扁奇身边! 经过这次劫难,沙成山几乎不敢相信他只带着一点轻伤回到江这边来! 扁奇跌坐在驴子一旁直喘气,四个人已湿透全身。丘兰儿走近扁奇,关怀的问道:“扁老,你的伤……” 扁奇右大腿上挨了一刀,此刻仍在流血。 但他毗牙咧嘴的道:“孩子,你不先看自己的孩子,反倒先关心老人家,足证我老头子没有白疼你,更没有白来一场!” 沙成山抱着孩子走上前,道:“兰妹,扁老被他们暗中掠到江中的无归岛悬吊在洞中挨了不少皮鞭,吃足了苦,如今腿上又挨一刀,真叫我们过意不去!” 丘兰儿抹着眼泪,道:“沙大哥,扁老是无依无靠的老人,我们怎能抛下老人家不管?不如我们拜扁老为义父,找个地方隐起来,再也不管江湖上的这个烂摊子了,你说好吗?” 扁奇双目睁得奇大,忘却一身痛苦的道:“这……这……这怎么使得……” 沙成山立刻同意的点点头,道:“小时候我是由正果老人在河边捡回去养大的,老人家疼我宠我,更教了我一身功夫,但他却没有得到我点滴回馈,这是我此生最大憾事。 如今扁老如此关怀我沙成山,几与我师一般!” 说着便抱着孩子单膝跪在扁奇面前! 丘兰儿也连忙一身湿淋淋的跪下去! 二人齐声道:“义父在上,义子义女叩拜!” 扁奇忘了搀扶二人,张大嘴巴呵呵笑起来…… 沙成山怀中儿子又哭起来,扁奇这才忙伸手拉起二人,道:“好、好、好,如今我们成了一家人,往后只要你们不怕我老人家是个累赘,我便跟定你们了!” 丘兰儿突然又是一声尖叫,道:“不好,我又要拉肚子了。啊!我还有什么好拉的?” 原来丘兰儿不到半个时辰已在江中拉了三次之多,她吃下的东西那么迫不及待的全拉在江水里了! 此刻,沙成山急的直跺脚! 扁奇指着江中骂,道:“真是三个可恶的东西!船上没毒药,拿巴豆来害人!” 沙成山道:“我是见兰妹饿成那个样子,才尽量叫她多吃,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扁奇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我也是这么想,而且孩子又需要她奶,哪里会想到……” 丘兰儿已往芦苇后面跑去。沙成山担心孩子衣湿,忙脱下自己长衫拼命拧干了把孩子包好! 扁奇道:“成山,等兰儿过来,我们立刻上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找户人家弄些吃的!” 就在这时候,只见丘兰儿跌跌撞撞的走回来,她几乎已站不稳了! 沙成山忙扶住丘兰儿,道:“兰妹,好些了吗?” 拢一拢湿透的头发,丘兰儿苦兮兮的道:“大哥,肚子里已经没有东西了,还是在咕噜噜响,我……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沙成山咬着牙,道:“坚强一些,兰妹!赶到镇上,我便找大夫替你医!” 点点头,丘兰儿道:“大哥,这点苦我还撑得住!” 沙成山道:“我明白,兰妹,你为了我们的孩子不是吃过更大的苦,忍受过更多的折磨?” 丘兰儿几乎又要哭,她眨着眼皮不让眼泪流出来,道:“我被他们打过踢过!如果不是怕孩子受伤害,我早动手了!” 是的,江湖上的“玫瑰毒刺”丘兰儿,也是道上响字号人物。 去年还同“烈狐”胡大年受聘于秦百年的宠妾冷若冰,半途上下手截杀过沙成山。她自然也非泛泛之辈。 如今为了刚出生的孩子,为了她生孩子不久,身子虚弱,才被“龙爪门”掳到川南,受了好一段日子的折磨! 沙成山又把孩子抱人怀里,丘兰儿跨坐在他的身后面,扁奇也骑上毛驴,匆匆的往东赶路! 初夏的山道上,一大早有些潮湿,沙成山怀里的孩子哭个不停。远处山坡前面有一座山神庙,扁奇回头道:“成山呀,别再赶路了,先弄堆火大家把衣裳烘干,你骑马到附近看看,有人家的话,买些吃的回来!” 点点头,沙成山道:“义父,我也是这么想!” 几人到了山神庙,尚未走进庙门,那婴儿哭得更厉害,光景是尝到了人间饥与俄、寒与冻两大罪了! 孩子的哭声已近声嘶力竭,急的沙成山直跳脚! 丘兰儿刚要接过孩子,忽然捂住肚子,道:“啊!又要拉肚子了!” 丘兰儿往庙后跑,庙里突然传出一声喝叱,道:“是谁一大早弄个娃儿哭不休,害得我老人家睡也睡不好?气死我了!” 扁奇惊愣的道:“是他?” “谁?”沙成山向庙里面望去! 沙成山怀中的娃儿哭声更大! 扁奇已往庙内跑过去,他手扶门框往里面看,不由得一声欢呼,道:“好啊,果然是你!” 庙里面走出个红面长发老人,敢情沙成山也认识,正是从方家集赶往苗疆去的药老子! 此老一出现,沙成山立刻高兴得落下泪来——那是高兴的泪水! 扁奇不由分说的瘸着腿拉住药老子,道:“老小子来的真是巧,快替孩子看看是怎么了?” 双臂伸展,药老子似是睡不过瘾的打着哈欠,道:“孩子?谁的孩子?” 扁奇立刻沉声道:“我义子沙成山的孩子,拐弯算一算也是我的义孙子!” 药老子一瞪眼,道:“‘二阎王’沙成山成了你的义子?” 说着又看了沙成山一眼,道:“这话可是真的?”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哈哈一声笑,药老子道:“沙成山,你一个人去死还不够,连扁老哥你也要拖下水呀!” 沙成山一怔! 扁奇叱道:“休得胡言乱语,先进庙去再说!” 庙内一团干草,沙成山刚坐下,庙门口,丘兰儿喘着大气走过来,她几乎一步一跌的爬进来! 药老子一惊,道:“这姑娘……” 扁奇立刻道:“对,先治丘姑娘——我义女的病!” 药老子道:“她又怎么了?” 扁奇道:“上了恶人的当,吃了不少巴豆,已经拉得不成人形了!” 药老子一声笑,道:“好治,好治,一粒药就够了!”说完掏出个小瓶子倒出一粒红丸,道:“你快服下去,保你立刻舒服!” 丘兰儿接过红丸吞入肚子里,立刻觉着一阵暖暖的感受直往内腑延去,真的舒坦多了! 丘兰儿忙上前致谢,药老子紧着眉头,道:“姑娘,你的元气不佳呀!” 扁奇立刻接道:“元气不佳快治呀,你知道她才生下这孩子两个月,每日只吃两碗粥还得奶孩子,你说说看,谁能吃得消?” 药老子道:“两碗粥只能维持一口气在,她母子能活着,也算奇迹!” 药老子又取出另一种大补丸叫丘兰儿吞下去,道:“快去弄些吃的,你们还得把身子烤干!” 沙成山立刻往外走去! 丘兰儿的精神好多了! 孩子由丘兰儿抱着,也许是饿过头了,竟又沉沉睡着了! 扁奇拉过药老子,道:“你在离开方家集的时候,说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再回来,老弟,你可是找出那种毒药的克星了?” 摇头一叹,药老子道:“那药太毒了,我老人家取出我的‘草药宝鉴’,竟然找不出这种药的克星。不过我找到一种‘周公草’,或可一试!” 扁奇道:“什么叫‘周公草’?” 药老子道:“老扁,你怎么连‘周公草’也不知道?” 他看看一边的婴儿,低声道:“我们说话小声些,这孩子是饿昏头了,稍有响声便会惊醒!” 扁奇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快说什么叫‘周公草’?” 药老子低声道:“周公草长在千年老树附近,又叫昏睡藤。人若服了它,除了想睡觉,什么也不想干,所以又叫‘周公草’。秦百年的毒药令人亢奋,我就以此草来克制。一旦毒瘾上来,可服此草大睡三日,也就没事了!” 扁奇叹口气道:“秦百年在什么地方弄的那种毒药?看来我们怕很难对付了!” 药老子道:“且等去到方家集再说吧!” 扁奇道:“我看不用去方家集了!” 药老子道:“为什么?” 此刻,沙成山已在庙中生起一堆火。令扁奇与丘兰儿高兴的,是他捉了一只肥山雉! 烤熟一只山雉,丘兰儿吃了一大半,于是,她的精神更见好转,抱着孩子一旁去喂奶了! 扁奇这才对沙成山道:“等等我们赶去少林寺!” 沙成山道:“去少林寺?” 扁奇道:“成山,药老子白跑了一趟苗疆,他无法找出绝对有效的解药,否则,我们也好立刻隐入深山去过安静日子了!” 点点头,沙成山道:“我懂义父的意思。江湖即将掀起一阵大风暴,我们有义务去料理这场浩劫!” 扁奇道:“不错,如果药老子有解药,我们只要把解药分送给各门派,就可使他们不受秦百年的控制。但不幸的是我们没有解药,便只有寄希望于少林寺了!” 沙成山道:“少林‘八笼蒸石大法’,能使人脱胎换骨,但不知方宽厚怎么样了!” 药老子道:“好,我便同你们走一趟少林寺,且看少林寺是否真能祛除这种毒药!” 丘兰儿两月不知肉滋味,此时抹抹嘴巴,款款的拢着头发,双目有神似无神的望着沙成山,道:“成山,我如今这样子一定很难看,你……” 一笑,沙成山道:“我觉得你此时最美!兰妹,我说的是真心话!” “哇”的一声倒入沙成山怀里,连刚吮过奶的婴儿也哭了! 药老子指着扁奇,道:“你腿上的伤……” 扁奇道:“倒忘了你是苗疆第一大夫!烦请替我治一治,如何?” 药老子道:“敢不从命?” 上次沙成山是同三江帮的总护法“铁弹”李魁五二人一起去少林寺,为的是沙成山要证明方宽厚中毒之深,之惨,以便及时挽救三江帮主! 当时方宽厚见沙成山手上拿的那包药便不顾一切的下手抢夺,虽未能得逞,却令李魁五大吃一惊! 想不到那包药经药老子拿到南疆研究,竟然还是无法查出真正的名称,更不知如何克制或化解! 现在——沙成山带着扁奇、药老子、丘兰儿母子,匆匆的赶往嵩山少林寺! 又绕过七条坡道来到山道石阶前。 沙成山指着山上对扁奇道:“义父,我们把牲口挂在山脚下,上山的这段路是无法骑马的!” 扁奇点点头,道:“少林寺规矩大,上山不能骑马,我知道!” 药老子突然指着山上,道:“有人来了!” 沙成山抬头看,不由沉声道:“沙某的对头仇家!” 丘兰儿担心的道:“谁?” 沙成山尚未开口,远处已有人高声道:“沙成山,是你! 我们正在找你,你却赶来了!” 沙成山面无表情的道:“二位找我是否又要决一生死?” 迎面左腕已断的大汉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这人正是方宽厚的师弟,“黑天刚”熊霸天,另一人也是方捕头的师弟,“一刀穿心”左长庚。 只见左长庚当先走下石道,重重的向沙成山一抱拳,道:“沙兄弟,往日我们对你很不友善,事情演变到今天,我们总算也弄明白了,原是我们的不是,还望沙兄弟你多多包涵!” “黑天刚”熊霸天举着左腕也沉声道:“早知有今天,我的这只手也不会被你给废了!” 沙成山尚自怀疑二人在弄奸施诈,木然的未开口,左长庚已接道:“我二人正是要下山去找你的,可真巧,竟在山脚碰见了!” 沙成山得愣的道:“二位找我除了打架,怕不会再有别的事了吧?” 熊霸天粗声一笑,道:“就快成一家人了,还打个什么架?” “一家人?” “是的,只你到了寺里便知道了!” 沙成山迷惑了,他回头看了丘兰儿一眼。一边,扁奇已笑道:“且先到少林寺内再说!” 于是,左长庚侧身一让,道:“各位请!” 一行走过那道九百九十九级青石台阶,山门外面只见一位灰髯老僧迎面走来! 沙成山一眼便知道是智上大师! 智上大师见沙成山与两位老者同一女子走来,忙迎上前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驾临敝寺,非常欢迎!” 沙成山顿感惊奇,这次与上回大不相同。 上次同三江帮李总护法来此,他们连口水也不招待,如今竟然换了一副模样,前倨而后恭,变的也太快了! 沙成山重重一抱拳,道:“大师,请容沙成山为大师引介,这两位老人家,一位是我义父——江湖人称易容大师的扁奇,另一位是苗疆第一大夫药老子,至于她……”沙成山重重的看了丘兰儿一眼,道:“贱内,丘兰儿!” 沙成山此言一出,智上大师面色一紧! 左长庚更是对望着熊霸天一言不发! 空气一窒,智上对扁奇药老子二人喧着佛号:“阿弥陀佛,久仰二位施主大名,今日有幸得识,快请寺内待茶!” 沙成山一行刚刚坐在客厢内,外面绿影一闪,方小云匆匆的走进来。 她立刻怔怔的看着沙成山身边的丘兰儿,口中自言自语似的:“你……你……就是丘……丘姐姐?” 丘兰儿已走近方小云,且拉着方小云一手,道:“你不认识我了?在你家的后山洞里,你曾经叫我……嫂子,是吗?” 方小云低头看着丘兰儿,沉痛的道:“嫂子,你怎么瘦成这副样子?你的脸、头发、衣衫……” 一声苦笑,丘兰儿道:“是被人折磨的,小云妹妹,连我们的孩子……” 方小云双手接过婴儿,不由双目一红,道:“好可怜啊! 刚到这个世上便历经磨难!” 说着,她拉着丘兰儿又道:“跟我去我住的地方,嫂子要好好梳洗打扮,还有这孩子也该……” 丘兰儿感激的点点头,道:“谢谢!” 此刻,智上大师对左长庚道:“去把你师兄找来!” 沙成山惊异的道:“方捕头已痊愈了?” 点点头,智上望着走去的左长庚,深深的叹口气,道:“宽厚身上中的毒除掉了,他身上蜕了一层皮,他的心也变了!” 沙成山道:“心也变了?” 智上大师道:“不错,他已跳出三界,脱离苦海,前天落发皈依我佛了!” 沙成山惊异的道:“方捕头出家了?” 扁奇一旁幽幽的道:“江湖上充满刀山剑树,刮的是腥风,落的是血雨,老来能看破红尘,静修余年,未尝不是他的造化!” 药老子沉声道:“别再说些废话了,且先说那种毒药你们是怎么替人解除的!” 智上大师道:“那是本寺一种不轻易使用的方法,除非此人中毒太深。要知‘八笼蒸石’要把一个人用八层蒸笼闷在灶上蒸一个对时,除了维系这人一点心脉之外,全身就几乎血水难分,皮毛蒸化了!” 智上叹口气,又道:“四十年前,本门曾用过一次,那次老衲也是亲睹,被蒸的门人除了有形的身体蜕变,他的思想也全变了!” 就在这时候,只见左长庚领着一人走进来! 沙成山抬头细看,不由得惊奇的张口结舌…… 是的,这个灰衣僧人似乎是方宽厚,他光秃着头,胡子也只稀稀的几根,皮层白中泛红,红得赤漓漓的宛似被火炙过一般! 这就是在项城干过二十多年捕头的方宽厚? 不错,他正是方宽厚! 亲切的,这灰衣僧人先向智上一礼,便立刻走到沙成山面前,道:“阿弥陀佛,想不到我佛有灵,这么快就看到沙兄弟!” 沙成山重重的拉住方宽厚,道:“恭喜方捕头,你的毒已全部祛除了!” 方宽厚道:“贫僧悟心,往后沙施生叫我悟心好了!” 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沙成山道:“悟心师父,你来见见这二位老人家!” 方宽厚望着扁奇与药老子,沙成山介绍道:“药老子乃苗疆第一大夫,是为找出毒药来源才来的;这一位是我义父扁奇老人!” 方宽厚忙上前施礼,药老子已迫不及待的道:“方捕头……哟……不……悟心师父,你真的已尽除身上之毒了?” 悟心道:“每日三餐之外,别无所求!” 药老子从袋中取出那包毒药摊开来,道:“如今你不再想这玩意儿了吧?” 悟心全身一震,忙把双目垂低,口喧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药老子疾伸一手抓住悟心,道:“你再闻一闻!” 悟心已双目闭起来。药老子把毒药放在他的鼻尖,他也无动于衷! 收起毒药,药老子一声欢笑,道:“好,好,那些中毒之人有福了,哈……” 扁奇奇怪的道:“你说什么?” 药老子道:“难道你会不知道?龙腾虎跃即将举事,江湖上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但秦百年的阴谋毒计,却因为少林寺的‘八笼蒸石大法’,而功亏一篑! 扁奇道:“你是说那些中毒之人会受到秦百年的控制?” 点头一笑,药老子道:“想想看,那些服过秦百年毒药之人,他们如果不听命于秦百年,必然再也得不到秦百年的继续供应,然而他们中毒成瘾,生不如死又不想死,其结果……” 沙成山道:“其结果只有让秦百年牵着鼻子走了!” 智上大师道:“不错,龙腾山庄与虎跃山庄是有控制武林的野心!” 沙成山道:“大师也知道了?” 智上大师道:“这就是我命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下山去找施主的主要原因!” 沙成山想起自己要同丘兰儿埋名隐姓远走高飞,再也不管江湖中烂闲事,便淡淡的道:“大师,沙成山罪孽深重,往后的日子里虽不礼佛而心中有佛,准备过平淡的日子,决不再……” 智上大师忙伸手拦住,道:“沙施主之言,老纳极为感动。老衲也曾同施主两次交手,一直对施主的执着而心仪。 但此事非施主出马不可!” 沙成山道:“只怕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突闻得方宽厚道:“沙施主,等到此事之后,你一定要答应贫僧一件事!” 沙成山一怔,道:“已入空门,心中还会有什么放不下来的?” 方宽厚道:“我的女儿方小云,她是我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一块鲠喉石头!” 沙成山闻言一怔! 方宽厚诚惶诚恐的面对沙成山道:“过去我几次三番的对你不起,皆因为一个贪字,而你也一再的放我一马。抚今追昔,我无以为报,想来想去,只有让我的女儿小云代我受过。沙施主,让小云侍候你以后的日子吧!” 沙成山神情一紧,忙摇头道:“不可以!方捕头已经跳出三界,足以证明回头的决心。沙成山已有丘兰儿,且已生了一子,如何能再接受小云姑娘?” 禅房里没有别人开口,扁奇没有,药老子更是没有! 熊霸天低首浩叹,连智上大师也闭起双目…… 方宽厚道:“沙施主可还记得方家集北面我的家宅吗?” 点点头,沙成山道:“槐树坡前的大宅子我自然记得!” 方宽厚道:“我的宅子里如今只住着小云她娘,那么一幢大宅子我也一并送给你了!” 沙成山道:“这更不可以了!方捕头,我实情实说,沙成山江湖上树敌太多,只怕无法过安静的日子,除了……除了……” 他回头看看扁奇,又道:“除了远走高飞,埋名隐姓,怕是别无他途了!” 方宽厚深长的叹口气,道:“如果沙施主拒绝,悟心只怕永难安心了!” 沙成山指着自己,道:“方捕头,沙成山是个不祥之人,丘兰儿跟了我,一直未过好日子,刚生了孩子便被白良掳去川南龙爪门,她母子为了我吃尽苦头,你们也看到丘兰儿母子的狼狈与惨相。我连一个丘兰儿也保护不了,又怎能再害方姑娘?这事万万不可!” 扁奇这时开口,道:“江湖上正要掀起一片大风浪,是生是死都还难讲,又何必此时论及儿女之事?撇在一旁,以后再说吧!” 方宽厚重重的道:“如果沙施主答应,贫僧便决心随沙施主下山去说服那些受毒的门派,也好替沙施主化解不少仇家!” 沙成山道:“不,我不能答应!方捕头,你的好意,沙成山心领了!” 不料悟心闻言,立刻垂泪而去! 沙成山怔住了…… 智上大师道:“人,有时候一片善意遭到拒绝,也是一种令人心酸的打击!” 药老子道:“他为自己赎罪无可厚非,但他女儿会同意吗?何况沙老弟已有了老婆孩子?” “黑天刚”熊霸天沉声道:“一个人讨上两个老婆有什么大惊小怪?何况还有那么一幢大宅子做嫁妆!” 沙成山道:“怕是要辜负方捕头了!” 智上大师道:“沙施主欲作何打算?” 沙成山有些黯然的道:“带着丘兰儿母子与扁老人家,我们远走天涯,找一处安静乐土住下来!” 药老子立刻拦住沙成山的话,道:“不能立刻就走!沙老弟,你难道忍心看着江湖一片血腥?” 沙成山道:“凭我一己之力,又如何去力挽狂澜?” 智上大师道:“能!且由我的两位师侄同你去,扁老与药老子二位施主就留在本寺!” 沙成山看了扁奇一眼,道:“义父,你以为……” 扁奇突然义正词严的道:“武士之道所为何来?当不外平日锻炼身体,有事伸张正义。成山,我老人家一心想同你隐居起来,但却要心安理得,平心静气的去隐居。我不忍心见到江湖大屠杀!” 沙成山血脉贲张,却又淡淡的道:“义父的意思我懂,但兰妹母子……” 扁奇道:“兰儿母子都要静养,少林寺是最好的地方,又有方姑娘照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顿了一顿,扁奇又道:“应该怎么做,你心里总会明白吧?” 药老子道:“还有我老人家也等在少林寺,倒要看一看那些中毒之人是个什么模样,少林‘八笼蒸石大法’又是如何解毒!” 智上一笑,道:“阿弥阳佛,我佛慈悲,本寺将启开方便之门,只要他们找来少林,本寺将尽一切方法救治那些不幸之人!”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年轻和尚气急败坏的跑进禅房。 这和尚手上捧着一张赤红大帖子,道:“师叔,山下来了五骑,他们把这帖子交在弟子手中便匆匆的又走了!” 智上大师接过红帖,只见上面刻印着一龙一虎,龙在帖子上方——五爪暴伸张口吐火,虎在下方——血盆大口仰首怒视。 智上大师打开来,只见上面寥寥数字:“武林之盟,天下苍生有幸,五月端阳,请来凤凰岭上。” 智上大师淡淡一笑,立刻把红帖传给沙成山,道:“沙施主,武林两大世家发动了,你看!” 沙成山接过红帖看了一遍,遂冷冷一晒,又交给扁奇与药老子二人齐看! 智上大师道:“本寺当然会派人前往,我相信其他几大门派也将派人前往!” 沙成山道:“难道那些受毒之人全都被他们控制了?喔,原来龙腾虎跃二庄是想一统武林,独霸江山了!” 扁奇道:“武林老爷秦百年的野心也太大了!” 智上道:“五月端阳距今尚不足一个月,沙施主,你任重道远,万望不要推辞!” 沙成山道:“大师与义父既如此说,沙成山不好拒绝。 但我也只能找上几处受过毒害的人物,劝他们不要助纣为虐为恶整个武林。如果想以我个人力量去拦阻立盟大会,怕很难了!” 扁奇老人道:“成山,事在人为,你尽力去做,我相信大师必会做你后盾!” 智上点点头,道:“不错,不止是我少林,相信其他门派也有不少会支持你的!” 沙成山思忖一阵,道:“好,我立刻起程,至于左熊二位就别去了!” 熊霸天沉声道:“为什么不叫我二人去?你是怕我们拖累你?” 一笑,沙成山道:“决没有这个意思!二位何不等到五月端阳与大师等一起前往?” 智上遂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我这就立刻向掌门师兄报告去!” 沙成山匆匆的上了少林寺,现在,他又跨上乌锥马匆匆的离开嵩山少室峰! ------------------ 旧雨楼·至尊武侠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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