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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世遗三年来苦苦思索,这两个疑团终是无法打破,他师父为什么要他在武功大成之后上找天山派,为什么不去找天山派将来便有性命之忧?细细咀嚼师父几句话,又似不是和天山派有仇。至于为什么要把这本《毒龙秘籍》“呈”与天山的掌门看,那更是莫名其妙。金世遗虽然从未涉足武林,但亦知道每一派都把自己的独门武功视为不传之秘,万万不能泄漏给外人知道,师父临终时在沙滩写的话,会不会是神智昏迷的“乱命”、最后那个“求”字更令金世遗不服气,这句话毒龙尊者没有写完,金付遗不知道师父要他“求”天山一派什么,他自己思索本派武功如此神妙,又有甚么需要求人的? 至于师父之突然死去,那就更是奇怪了。以师父那样深不可测的武功,即算享尽大年,寿数应尽,但他明明还有许多话要和自己说,以他的武功。怎么不能多拖延一一刻,为什么等不到自己回来就死去了? 金世遗最初随师父到蛇岛之时.本来想在这海岛度过一生,师父死后,他一人与毒蛇为伴.渐渐觉得寂寞无聊,加以他现在已长大成人,从初来时十一岁的小孩子,倏忽过了十年,己变成二十一岁的少年了,少年的心情和孩子的心情自然有很大不同,小孩子可以自得其乐陶醉于自己的小大地,在这海岛上玩蛇、捉鸟、戏水、堆沙,已足够他玩了,少年人却憧憬外面的世界,憧憬外面更广阔的天地,虽然外面的世界对他是如此陌生,而且令他憎恨。 他怀着这两个疑问,在师父死后,又在蛇岛独自过了三年,终于按捺不注,于是取了师父留给他的那根铁拐,带了师父的遗书,就坐上他来时的那艘小船,划过渤海,又回到了大陆。 十年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大长,但他已完全变了样了,从一个被人欺负的小麻疯变成一个怀有惊人武功的英俊少年了。 这少年人却怀着一股狂激的心情,向这个曾欺负过他的世界挑衅:他以上乘的内功,随时易容变貌,故意把自己变成一个大麻疯,准敢欺侮他,他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将别人捉弄得哭笑不得。他到处去找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比试,不过数年“毒手疯丐”之名就传遍江湖,没有一人是他对手。越是享有盛名的前辈,他就越发要戏弄他,弄得中原的武林人物,闻风远避。 他也曾想去找甘凤池与吕四娘,但后来听得甘凤池已死,吕四娘已不知踪迹,他才放弃了这个念头。他记着师父的话,以为武林中只有这两个是好人,其他的人他就毫无顾忌的欢喜怎样捉弄便怎样捉弄。 几年来他打败了无数成名高手,每一次打败敌手,他心中总是十分得意,但随即又感到寂寞与悲伤,越是胜利,越是悲伤,而已这样的情绪,随着每一次的胜利而加深,每次的胜利的得意,都只不过是天边一瞬即逝的彩虹,而寂寞与悲伤却是永远笼罩心头的浓雾! 为什么?因为他嘲弄了这个世界,而这世界也便遗弃了他!没有一个人和他交朋友。甚而没有一个人把他当作正常的人一样。接待他或和他交谈。他假冒麻疯,向这个曾欺负过他的世界挑衅.而这个世界却以超过巨涪千倍的力量还击了他!那便是寂寞、冷淡,难以忍受的歧视!他武功越来越高,但那又有什么用?他所感受的,所获得的不是尊敬,而是异样的冷淡与轻蔑。这感受与岁月俱增,以至本来有些人对他并无恶意,并无轻视,而他也一例看待;把别人当成对他怀有恶意的人。他在自己的周围张起无形的帐幕,把自己与这世界隔绝开来。 因果相乘,他行事越怪诞不经,便越感到苦恼寂寞。中原的武师几乎都被他打败了,他自信武功已是天下无敌,于是便离开中原,浪游西北,想要去找天山派的掌门。想不到未曾踏入回疆,就在川康交界的雀儿山,竟然遇到了一个将他当作朋友的看待的人,对他并不歧视轻蔑,并不憎恶远避,甚而对他的麻疯也丝毫不以为意,还给他治病,携他同行。这人便是冰川天女。他可不知道,冰川天女根本没见过麻疯,也不知道麻疯是什么模样,他假扮麻疯,一点也没有吓着她。 就像酷寒的幽谷里忽然透进了阳光,即使是一线阳光,也令幽谷大有生意,他的心扉给冰川天女在无意之中打开了。他除了师父之外,从未有过要与人亲近的念头,但自从见了冰川天女之后,就不愿离开她,纵许是暗暗跟踪也好。这倒并不是幽萍所说的“癫蛤蟆想吃天鹅肉”,而他只是觉得,这世上只有冰川天女才是他可以亲近的人。 在雀儿山中,他又遇见了唐经天,起先他并不知道唐经天是天山门下,后来知道了,却又同时知道唐经天是冰川天女的爱侣,不知怎的,他的心中竟自起了莫名其妙的妒意。他本来是要找天山派的掌门,先行比试,再探听天山派与自己师父的渊源,解答自己胸中的疑问的,但在见了唐经天之后,这个念头就忽然打消了。一来是他不愿对天山派有所求,二来是他发现唐经天的武功竞与他不相上下,大出他意料之外。唐经天是天山派掌门人唐晓澜之子,儿子已经如此,父亲可想而知,他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自忖不是唐晓澜的对手,便立志再下苦功,练那《毒龙秘籍》的奥妙武功,准备练到师父的那般境界时,再上天山挑衅。 于是他暗暗追踪冰川天女,故意在冰川天女与唐经天之间挑拨离间,兴波作浪。这本来是正人君子所不齿的事情,但对金世遗来说,他的脑海中根本就没有世俗的道德观念,更没有想过什么是“正派”的行为,什么是“无赖”的行径,他只是像一个孩子一样,欢喜一件东西,就不愿意让第二个孩子抢去。幸好他心地尚非邪恶,否则他趁着唐经天在邹家疗伤未愈之际,大可以将他打死。 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金世遗追踪冰川天女,一直追踪到峨嵋山口,他完全料想不到,冰川天女主仆竟会毫不留情地指斥他,幽萍骂他是“想吃天鹅肉的癫蛤膜。”这还罢了,连冰川天女也当面说他“无赖”,轻轻的一句话,就像晴天之中突然起了霹雳,轰散了他幻想的彩虹。 此际,他独立峨嵋之巅,往事一幕一幕从脑海中闪过,天上星月西沉,山间磷火明灭,他的心情也就像磷火一样闪烁无定,一忽儿暴怒如雷,一忽儿心伤欲绝,忽然间脑子里好像空空洞洞的,全然不能思想,真的似整个世界遗弃了他,离他而去。他在地上打滚,挣扎呼号。荆棘刺伤了他的手足,刺伤了他的头面,他也不感觉丝毫痛楚。偶然间在山涧这边临流照影,照见自己俊秀的面庞,面上几条被荆棘刺伤的淡淡的血痕,他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发狂似的叫道:“我也是父母所生的清白之躯,为何世人对我这般轻贱?” 他狂叫、冷笑,忽地将衣裳都抓裂作片片碎,赤了身子在山涧里洗了一会,凝视水中清白的的影子,喃喃自语道:“这个人是不是我,我的本来面目是这样的吗?突然一跃而起,解开他放在树下的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面有他以前假扮麻疯时的那套褴楼衣裳,他抖了一下,重新披在身上,手涂药料,在面上一抹。玄功内运,转瞬之间,面上布满红云,手臂长出疙瘩,又变成了一个形容丑怪的大麻疯!又跑到山涧旁边临流照影,哈哈笑道:“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这才是人人憎厌的我的本来面目!” 他在自轻自贱之中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痛快,本来他在遇到冰川天女之后,和她同行几日,怪僻的性情已渐渐有所改变,当他知道了她不喜欢自己的麻疯形貌之后,甚至曾立下誓愿,从此恢复本来的面目和世人相见,不再吓人了。还为此而偷了一套华美的衣裳。却想不到今晚被冰川天女主仆的说话刺伤,他非但不打算恢复本来面目,却反而恢复了愤世嫉俗的心情,比前更甚! 唉,这也不能怪他“偏激”,须知他有生以来,除了师父之外,只碰见过一个冰川天女是把他当作“人”看待的人,所以他这心情,并不是普通的失恋。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爱情,而是感到被人抛弃,被人轻蔑,以及自尊心被毁灭的的悲伤,而这种悲伤比失恋的悲伤那是不知超过几千万倍! 星月西沉,磷火明灭,山顶的白云结成滚滚的波涛,像一个无边无际被煮沸了的海洋,翻翻滚滚。这是黑夜将尽,曙光即现之前的景象。山风吹来,拂面清爽,金世遗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无意之间已走到悬崖的边沿,那悬崖孤峰凸出,伸入云海之中,岩上刻有“舍身崖”三个大字,这正是峨嵋山上最高最险的危崖,常有人从这里跳下去自杀。金世遗心中一凛,竟不知自己怎么会走到此处?试一俯视,但见峭壁千丈,幽谷无底,若然心智迷糊,稍一下慎,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之祸。 金世遗俯视幽谷,冷冷一笑,陡然间,他脑海中泛起冰川天女的影子,那番劝他立志做人的说话,那带有怜惜的眼光,像一股暖流流过心田,他低唤一声,却又心中笑道:“就是你不说这番说话,我也不会从这里跳下!”飞身一跃,翻了一个筋斗,站起来时,已在山头空旷之地,远远离开了险境,生命也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只是狂激的心情还未趋于平静,他发声长啸,声振林木,可是这声音能传到冰川天女的耳边吗?他独立峰巅,凝望云海,滚滚的云浪幻成各种各样的形象,云海中冰川天女好像仍是带着那一股高贵尊严、不可接触的神气,用高高在上的、怜悯的眼光看着他。“我不要人怜悯”他心中叫道,再一凝视,冰川天女的形象亦己模糊,在云海中隐隐淡去,白云冉冉,冰川天女的幻影也越飞越高,远远的离开了他,好像要飞到另一个世界,他拾起铁拐,又到山涧这边临流照影,水中现出他变形之后的丑陋面貌,他如疯似傻,叫道:“不错,她是云端的天鹅,我是涧底的蛤蟆。”狂笑一会,又痛哭一会,但觉世界之大,竟无一人理解自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以自暴自弃的心情,索性用污泥涂在自己的身上、面上,把自己弄得更像个泥首污面的疯丐!心中叫道:“世人都憎厌我,轻贱我,好吧,我就要让你们更多三倍的讨厌!” 他正在自轻自贱,自怨自艾之际,忽听得身后“噗嗤”一笑,笑得非常柔媚,却又非常顽皮,一个女了的声音说道:“哈,这癫蛤蟆真好玩!”金世遗一腔愤激之气,正自无从发泄,闻言大怒,一个转身,拾起一团污泥便向发声之处摔去,只听得那女于的声音又道:“真是个大傻瓜,你这样自轻自贱,又有谁人怜惜你?”金世遗身法何等快捷,这一瞬间,他已抛出污泥,飞身前扑,他的独门暗器手法又狠又准,虽是一团污泥,被他使劲抛出,也像一块石头。只听得“喀喇”一声,一技树枝,已给泥团折断,但那人影却也不见了。泥团尚打不着,他这一扑,自然也是扑了个空,额头几乎碰到树上。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自离开蛇岛以来,闯荡江湖,败在他手下的成名人物,不计其数,能与他打成平手的,亦不过是唐经天、冰川天女、赤神子等有限几人而已!想不到而今却突然遇到了劲敌,而且,听这声音,这劲敌还竟是个年青的女子,别的功夫虽未知道,只凭这份轻功,就已远远在他之上! 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女子!真是不可思议、难以相信的神奇之事!金世遗本就好胜,这时更撩起了较技争雄之念,他追入林中,眼光四下搜索,忽又听得那女子的声音在背后格格一笑,清脆的声音宛若银铃,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这个暗器!”金世遗大叫一声,倏地回头,伸手便抓。声音就在背后,金世遗心想这一抓无落空之理,他的内功已练到收发自如的境界,就在这回身抓敌的刹那间,同时封闭了全身的大穴,教任何暗器都难伤害。 但听得笑声摇曳,只见一个白衣少女的背影腾空飞起,在空中一个回旋,已斜掠出数丈之外。金世遗飞身扑去,眼睛忽然一花,但见五色缤纷,手足头面都己给敌人的“暗器”打中。这暗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粘在面上湿涌涌的一片冰凉,金世遗急忙停步,伸手一抹,原来竟是无数花瓣,花瓣上露珠未于,所以粘在面上湿渡椭的一片冰凉,这一抹把他头面手足的污秽,都抹得干干净净,就如给那少女强迫洗了一个脸! 金世遗一生欢喜戏弄人家,想不到而今为人戏弄,他又是气恼,又是好笑,那女子已经不见,金世遗知道再找也找不见,索性就在林中睡了一个大觉。这时他的注意力已被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子所吸引,心思一分,冰川天女给他的刺激自然减了几分,这一觉倒睡得香甜,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这已是冒川生开山结缘的前一天了。 金世遗这一日几乎翻遍了峨嵋山,找不到那少女的半点踪影,他料想冰川天女已进入金光寺,本想闯入金光寺去闹一场,但在山顶遥见唐经天入寺,心头不觉又涌起冰川天女对他那冷淡的神态,与骂他“无赖”的声音。妒恨、羞惭、自伤、自贱等等心情,交并纠结,盘亘胸臆,这一晚他就在金光寺附近,存心对人山的高手挑衅,第一次戏弄了雷震子,吓走了赤神子,心中甚是得意。第二次戏弄谢云真,想不到那少女又突然出现,就在他用石子分打谢云真的麻穴、痕痒穴、笑腰穴之时,所发出的石子全被那少女的飞针暗器射落。 这一场遭遇,谢云真曾详详细细的讲给唐经天知道,令到唐经天惊讶不已。金世遗是身受之人,当时的惊讶那就更不用提了。 唐经天在听谢云真讲述之时,误以为这女子一定是冰川天女,但金世遗当然知道不是,所以他当时立刻抛开了谢云真,急追这神秘的女子。高山密林,那女子倏的跃人林中,身法却不似昨晚之快,似乎是故意引金世遗去追,但金世遗仅然是追她不上。只见那女子竟似飞鸟一般,从一棵大树飞到另一棵大树,树叶遮着视线,何况又是在黑夜之中,虽有月光磷火,亦是看不清楚,只隐隐见她的背影,忽起忽落,裙据飘飘,体态轻盈之极!金世遗也给弄得迷惑起来,心中暗道:世间那会有轻功如此高明的女子?莫非她竞是这山中的仙女? 金世遗从峨嵋的最高峰——金顶,一直追到了猴子坡,那女子已不见了。金世遗知道她若不是故意现身,实是无法寻觅,不觉大为气馁,心中想到:“仙女那是绝对不会有的,如此看来,我自以为是天下无敌,那知却端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唐经天冰川天女与我年纪相若,武功亦自相等;这女子不知是什么人,但看她体态,绝不会是老太婆,武功竟比我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金世遗自思自想,忽听得猴子的叫声,抬头一看,只见有好几只猴子队峭壁上爬下,金世遗正百无聊赖,一时兴起,纵身一跃,已把一头猴子抓着,那猴子吱吱怪叫,其余的猴子都吓跑了! 金世遗笑道:“你跑得快也逃不出我的掌心!”放开手中的猴子,飞身一抓,又抓到了第二只猴子,他童心大起,竟要和山中的群猴开开玩笑,逐一戏弄。忽听得山岩上又飘下那熟悉的“格格”的笑声。金世遗忙抬头一看,月亮正在中天,山岩上毫无遮蔽,这回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岩石上坐着一个少女,紫衣玄裳,发上束着两个金环,长眉如画,笑得如花枝乱颤,看样子最多不过十六八岁,一脸稚气未消,伸出一只手指托腮,侧目斜脱,瞅着金世遗笑个不停。 金世遗怎样也想不到这少女竟是如此年轻,简直就像个瞒着父母偷跑出来戏耍的大孩子!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觉呆住。只听得那少女说道:“猴子又不会武功,你捉弄它做什么?”听她说话,竟似知道他以往的行径。 金世遗又是一怔,这是第二个不怕麻疯的少女,而且比冰川大女随便得多,笑声中带着嘲讽也好似斥责,但却像顽童数说她的同伴一样,熟络之极,无拘无柬。金世遗呆呆地望着她,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和这女孩子说话。只听得那女孩子又道:“你用强最多捉到一个猴子,他们也不服你,这有什么意思,你看我的!”一边说,一边嘻嘻地笑。 金世遗道:“好,我看你怎样捉猴子?”心道:“你轻功纵比我好,难道就能一下子捉到许多猴子?”那少女嘻嘻地笑,唱道:“猴儿叫,猴儿跳,顽皮的猴儿没烦恼。来,来,来!我有果子给你吃,咱们交个好朋友!”不过一会,便有几只猴子从树林中钻出,接着越来越多,在女郎面前跳跃欢叫,那少女拿出一包栗子分给猴食,猴多栗少,分不胜分,那些猴子真像和女郎交上了朋友似的,没有栗子,也依恋不去。 这并不是女郎有什么妙术,原来峨嵋山上猴子坡的猴子,从不怕人,它们和寺庙里的和尚厮混熟了,群猴常扶老携幼到寺里来,和尚也经常备有一些粗粮,以招待这些“不速之客”它们也会在游客面前瞎戏,博取食物。除非你故意吓它,否则不会逃跑。 金世遗呆呆出神,只听得那女郎笑道:“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你要欺侮它,它当然不和你做朋友。你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呵?”金世遗心中一动,这话说的是猴子,但却何尝不是说人?金世遗看得有趣,扑上山岩,也想和群猴戏耍,群猴认得他是适才欺侮同伴的“恶人”,不待他扑到跟前,便一哄而散。女郎怒道:“刚玩得好好的,你怎么又把我的猴儿吓跑了?” 金世遗看她佯嗔薄怒,拦着去路,竟是毫无防备,突然倒持铁拐,脚尖在岩石上轻轻一点,使个“一鹤冲天”之势,凭空窜起三丈来高,他本在女郎下面,这样一来,反而居高临下,在空中一扑,立刻用拐柄倒勾,他顾虑用空手捉不着她,改用铁拐,不啻将手臂续长厂八尺。那女子叫道:“好呵,你真会欺负人!”也不见她作势,身于突然腾空飞起,脚尖在他拐上一点。顺势又飞高数丈,在空中一个转身,斜飞出去,落下山坡,那姿势疾似空中飞鸟,端的美妙绝伦。金世遗在她脚点拐杖之时,左手一带,没有将她带着,只是手指轻轻碰着她的指尖,不知怎的,心神一分,那女郎又已躲入森林去了。 金世遗猛然省起,这女子的轻功,自己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一般,再一想,原来这在空中转身的飞扑之势,酷似猫鹰。“蛇岛”附近有个“猫鹰岛”,上有怪鸟,其形似猫,常常飞临蛇岛,和群蛇恶战,正是毒蛇的克星,金世遗在蛇岛十年,已见过不少次了。听师父毒龙尊者说,以前在猫鹰岛上,有一对双生兄弟,名叫萨天刺、萨天都,擅长猫鹰扑击之技,只是两人早已死掉,听师父说他们又没留下传人,却怎的这女郎也会猫鹰扑击之技,金世遗不觉大奇,再一想,还有更奇怪、更令人莫名其妙的事。 金世遗心中想道:“这女子的猫鹰扑击之技,确是世间罕见的轻功,但她适才在铁拐上的那一踏,力道却也不见得怎样强劲,掌力也似乎还比不上我,这是什么缘故?”须知内功强弱,一触即知,半点也掩饰不得,这女于在两晚之间,曾三次出现,第一次用飞花作为暗器,金世遗给打中了还不知道是什么。第二次用梅花击碰落金世遗的石于,功力之深,更是不可思议。但到第三次出现,却忽然比前两次弱了许多。金世遗大惑不解,心道:“难道她是故意做作?难道她已做到劲力大小,发放随心的地步?但以我现在的造诣,她若是隐力不发,我也该觉察出来。又难道前两次出现的并不是她?”细细一想,心中笑道:“不会呀,不会!世界虽大,有一个武功如此高明的少女,已是出奇,哪可能还有一个?而巨她前两次出现,我虽然只见背影,未睹真容,但那身裁体态,前后却是一样,轻功的路数,也完全相同,明明是一个人,断无看错的道理。”他越想越觉奇怪,这一晚他也像唐经天一样,满腹疑云,在山林中搜索了一夜。 饶是金世遗如何鬼怪精灵,武功超卓,却是猜想不到:先后出现的竟是两个人,这两个人乃是母女。用飞花戏弄金世遗的是冯琳,引他到树林中的那个少女却是冯琳的女儿李沁梅。 冯琳年过四旬,但她驻颜有术,远远望去,还似一个少女。更妙的是,她的脾气,至老不改,不但形貌似少女,性情也似少女,而且是不经世故的顽皮少女。她因为一再捉弄冰川天女,在慕士塔格山造成了一场误会,将冰川天女气走。事后她姐姐冯玻埋怨她,冯琳看出唐经天对冰川天女的情愫,当即在姐姐跟前许诺,一定要撮合他二人的姻缘。冯瑛知道妹妹的脾气,并不怎样当真。岂知冯琳这次却是说了就做,竟然暗暗跟着唐经天来到了峨嵋山。她本来是不想带女儿的,但她的女儿比她还要顽皮,一定要跟她母亲去瞧热闹。冯琳被她缠不过,只好携她同行。唐经天,冰川天女与金世遗一路所闹之事,她全都看在眼里,金世遗的自怨自艾,她也全听在耳中,冯琳幼年的遭遇,虽然不似金世遗的凄惨,却也有相同之处,她周岁之时,父亲惨死,她被猫鹰岛的双魔萨天刺、萨天都捉去,藏在四王于允帧府中,虽然学到了许多异派武功,猫鹰扑击之技便是其中之一,也受了许多劫难。所以她窥伺了金世遗多日,不但不觉得他讨厌,反而大有性情相投之感。 此刻她们母女正在密林之中细语,冯琳笑道:“我上次离开天山之后,便听得武林同道说,说中原出现了一个毒手疯丐,十恶不赦,原来却就是他!喂,你说待我把他戏弄够了,再将他杀掉,好是不好?” 李沁悔叫道:“为什么?我瞧他怪可怜的。”冯琳道:“你看她比表哥如何?”李沁梅道:“武功倒是不相上下,年纪也差不多。只是表哥像一个大人,没他那样有趣。”冯琳忽的噗嗤一笑,道:“好呀,那我就不杀他,留他给你作伴儿。”李沁梅未解男女之情,却也知道母亲是开她玩笑,扑到母亲身上,两母女闹作一团。冯琳道:“别闹,别闹,我教你一个戏耍他的法子。”李沁梅被母亲一哄,静了下来。冯琳道:“你的轻功比他高明,其他功夫,却是有所不及。我教你一个法子,叫他永远也打不赢你,那么就只有你戏耍他,他不能戏耍你了。”李沁梅不相信,道:“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吗?武功哪有这样快便可以练成的道理?”冯琳道:“我教你这种武功,就只能打赢他,对别的人却没有用处的,你信不信?”李沁梅见母亲说得甚是认真,半信半疑,随母亲到密林中去练武功。两母女一样性情,凡事一开了头,就不能罢休,她本来是想在冒川生开山结缘之日,去瞧热闹的,如今一时兴起,母女俩练功练得入迷,把冒川生开山结缘的大事也抛之脑后了。 这一晚,唐经天与金世遗都是彻夜无眠,不知不觉,便到了第二日清晨,是冒川生开山结缘的正日了。 晓日透出云海,峨嵋山金光寺响起了一百零八响钟声,大雄宝殿打扫的干干净净,开始接待从各地而来要向冒川生领益的武怵好手。这次来的人特别多,因为冒川生是武当派辈份最高的人,所以武当派的弟子自动的担任了招待之职,靠近讲坛的地方也都给他们占据。唐经天混杂在宾客之中,见这情形,不禁暗叹武当派南支的人才零落,不说武功,在气度上,武当派的第二代弟子,就没有一个人足以继承前贤。 正在举座肃静,静待冒川生的时候,忽听得殿堂外嘻嘻哈哈的嬉笑之声,闹成一片。雷震子大吃一惊,急忙抢出去看,只见十几个同门,手舞足蹈,跳上跳下,不用说又是那疯丐弄的把戏了。武当弟子大感面上无光,手足无措,只听得宾客中有人笑道:“这是什么仪礼呀?”唐经天急忙越众而出,向着那几个如中疯邪的武当弟子,左打一拳,右打一拳,众人哗然大呼,随雷震于一同出来的四大弟子便想上前动手,雷震子面色铁青,沉声喝道:“别人出手相救,你们也瞧不出来吗?”果然在片刻之间,那十几个武当弟子都复了原状。原来唐经大同为来不及替他们一个个“解穴”,迫得用“神拳解穴”的本领。以内家真力,在刹那之间,冲开各人的穴道。各派高手个个惊奇,正在喧闹之时,里面钟声鸣叫,冒川生就将开坛了。 冒川生是中原公认的武林第一高手,每十年开山一次,他春秋已高,这次开山之后,只怕未必有下一次了。是以各派高手,一听钟声,立即肃静无声,依次入座,唐经天也因此免了被人查问,当亦混在众人之中。唐经天暗暗留神,只见坐在前面几排的,十九都是邪里邪气,与虔诚听道的人,一眼就可以分别出来,唐经大心中叹道:”树大招风,高名招妒,这话倒真是不错。” 钟声接连响了十八下,金光寺的老方丈将冒川生引出讲坛,唐经天一看,只件冒川生相貌清癯,须眉皆白,满面慈祥之气,登上讲坛,双目神光,连坐在最远的人部觉得冒川生看见我了。只听得冒川生缓缓说道:“武学之道,有如大海无涯,老朽虽痴长几年,其实亦不过略窥藩篱,不足言道。今次开山结缘,非敢好为人师,不过互相切磋而已。”冒川生的开山结缘,起源是由于本派弟子请他定期讲授武功,后来各派闻风而来,这才扩大了成为了每十年一次的盛会,那是各派承认他足为师范的。如今听他说了这一番话,真是谦冲自牧,不槐有道之言。连存心来挑衅的也自心中暗暗佩服。 那大雄宝殿长宽各十余丈,冒川生说话声音不大,但殿中每一个人听来,声音一样大小,一般清楚。唐经天大为心折,心中想道:“冒老前辈果然是名下无虚,虽在暮年,中气的充沛,却也不在我爹爹之下。”要知内功有造诣的人,固然可以传声及远,但像冒川生这样的在大殿的讲坛上说话,近身的人必有震耳如雷之感,坐在中间的人又必然遭受回声的干扰,坐在后排的人则一定有刺耳之感。但冒川生却如家常闲话,不疾不徐,远近各人,都像是感到他就坐在对面和自己谈天一样,丝毫没有运用内功以气传声的感觉。这正是内功已练到化境,才能达到的境界。 冒川生接着讲了一段《易筋经》的精义,内功有了造诣的人,固然领悟得多,初学之士,也从中悟到许多武学的原理,亦是获益不浅。冒川生讲完那一段《易筋经》后,按照以往的规矩,开始每日的“结缘”。由请益的人将他本身最擅长的武功演练出来,请冒川生指点。这次仍依往例,由武当派后一辈的首席弟子先行请教。雷震子是今次赴会的武当派第二代大弟子,遂出来练了一套武当派的“九宫八卦掌”。只见他步似猿猴,拳如虎豹,打来甚有威势。但赴会的一流高手,却是暗暗诧异,大家都看出了雷震子内劲不足的缺点。雷震子在中原武林中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熟悉他武功的人以及上一届看过他演武的人,都觉得他这十年来不但没有进境,反而退步许多,按理来说,练武之人,拳不离手,即算进步不大,亦断无退步之理。 众人不明其中道理,唐经天却是心中嗟叹,想道:“他昨晚受了赤神子的一拳,又被金世遗连点三处穴道,虽然得我救治,元气却是损耗不少。” 雷震子将一套“九宫八卦掌”练完之后,垂手恭立坛下,请祖师指点。冒川生双眼一张,目光闪电般的在他身上扫过,微笑说道:“掌法也还纯熟,但武当派这套掌法,其中却是夹有点穴法的,要掌指并用,你的点穴法那还差得很远。”此言一出,座中高手甚是诧异,雷震子的缺点,明明是内劲不足,他却指摘他的点穴法,这不等于老官评卷,将好的说坏,坏处却反而看不出来吗?” 雷震子虽然不大服气,还是恭恭敬敬的说道:“请祖师指点。”冒川生说道:“你走近了来,瞧清楚了!”他仍然端坐讲坛,突然伸手一点,就点着了雷震子手腕上的三焦穴,雷震子突然一震,跳了起来,冒川生反手一点,又点着了他背脊的天柱穴,冒川生出手或缓或疾,身不离席,脚不沾地,点一下,雷震于跳一下,任他跳荡不休,冒川生每出一指,都必然点中他一处穴道,劲力又用得妙极,绝不令雷震子受伤。众高手大开眼界,都在暗道:“点穴法竟然有这样神妙的!”但心中却是不能无疑:“冒川生的点穴法,那是数十年功力之所聚,雷震子要学也学不来,像雷震子适才所演的点穴法,实在也不应说他差得太远了。”武学之道,应该根据他那一级的程度来评论,比如童生的文章,只要能够通顺,便可“贴堂”,岂能拿去与状元的文章相比?所以一众高手,虽然对冒川生的点穴法,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对他的评论,却仍是有所非议。 唐经天却是心中一动,但觉冒川生的眼光似乎是在有意无意之间,瞧了自己两眼,仔细看时,冒川生点雷震子的麻穴、痕痒穴、笑腰穴三处,用的全是反手指法,逆点穴道,唐经天的内功造诣以及点穴的功大,自然远非雷震子可及,这一看立即领悟,看来冒川生的点穴法,正恰巧就是破金世遗那种独门点穴法的功夫,再看他点其他穴道,无一不是克金世遗的点穴法的,唐经天不觉大奇,心道:“难道冒老前辈见过金世遗了?难道他是有心传授我么?”唐经天与金世遗功力悉敌,各有所长,唐经天顾忌金世遗的歹毒暗器和毒龙点穴法,金世遗也顾忌他的天山神芒和须弥剑法。而今唐经天在点穴法上领悟到了克制金世遗之道,其他武功虽然与金世遗是半斤八两,但点穴的功夫稍胜,自付下次相遇,便有了取胜的可能,不觉大为兴奋:于是一面暗记冒川生的手法,一面揣摸他劲力大小的巧妙地方。一直看完冒川生点完了雷震子的三十六道大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唐经天自以为已领悟了冒川生点穴的神妙之处,但还有一样妙处,却连唐经天也不知道。 雷震子先前不大服气,被冒川生一点之后,全身震动,只觉一股热气,自所点穴道之处,直传到心田,只点了几下,阳矫脉立刻畅通,再几下,阴维脉的跳动也由弱而强。晚上他受了赤神子一掌,热气攻心,尤以阴矫脉和阴维脉受损最甚,虽得唐经天的天山雪莲解救,这两处经脉仍是阻滞不通,如今被冒川生一点,看似点穴,实却是替他解穴,非但如此,而且替他加强各处经脉的运行,令雷震子本身所具有的内家真气迅即疑固,这一下等于助长了他三年的功力,得益之大,不言可喻。 片刻之后,冒川生点完了雷震子的三十六道大穴,不但阳矫脉阴维脉由弱而强,其他各处经脉,如任脉、带脉、冲脉、督脉、足少阳肾经脉、手少阳三焦经脉……等等,无不畅通,只觉无限舒服。旁观高手但见霍震子跳荡不休,呼吸气息极重,口中不断喷出热气,还以为他不胜指力,哪知他却是得了冒川生之助,将赤神子的掌毒与留在身中的邪气全部驱出了。 冒川生一笑敛手,气定神闲,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仍然端坐讲坛的蒲团之上,微笑问道:“领悟了么?”雷震子恭身说道:“领悟了!”冒川生徐徐说道:“怕未必呢,不过你领悟几分,也不错了。”唐经天正自出神,在心中复习冒川生的点穴手法,听这数言,直刺耳鼓,抬起眼睛,忽觉冒川生的目光又似停留在自己的面上,不觉心中一动,想道:这话大约是说给我听的。雷震子哪能领悟?”殊不知他和雷震子都只是领悟了一半,冒川生这次出手点穴,实是一举三用,一者是向赴会存心挑衅的群邪示威,让他们大开眼界;二者是暗授唐经天克制金世遗的点穴法;三者是借此替雷震子恢复元气。能完全领悟冒川生的妙用者,座中并无一人。 雷震于正想归座,第二排中跳出一人,朗声报道:“末学后辈南海离火岛郝中浩求大宗师指点。”冒川生道:“原来是赤城岛主的高足,好说好说!你家的离火坎水掌法,老朽也佩服得很。”郝中浩道:“冒老前辈如此说法,那岂不是教后辈如入宝山空手回吗?”冒川生的“开山结缘”,照例不能拒绝后辈的请教,于是说道:“各家有各家的独到武功,贵派的掌法我不敢妄言指点,但你也不妨试演出来,待我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咱们可以切磋。”郝中浩施了一礼,说道:“我有不情之请,求与贵派的大弟子雷师兄对掌,对掌中有何破绽,求老前辈一一指出,这样获益更大。”赴会诸人听了,心头都是一震! 照往届冒川生开山结缘的规矩,求冒川生指教的后辈,本来就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自己将本身最得意的武功练出来,一种是两人合手,请冒川生指点,每届求冒川生指点的人都很多,后一种办法,因为同时可以指点二人,节省时间,所以也常常采用。但若是两人合手者,多数是同门师兄弟,或者是好友世交,胜败不伤和气。而令郝中浩要与雷震于合手,两人绝无渊源,那当然是郝中浩有心向武当的大弟子挑衅了。 故此赴会诸人都是心头一震,即连唐经天也暗暗替雷震子担心,想道:“郝中浩这岂不是存心捡便宜吗?离火岛赤城岛主的掌法独创一家,雷震子咋晚若未受伤,怕还未必能打成平手、如今他元气未复,如何能是郝中浩之敌?” 只见冒川生仍是神色如常,毫无慢态,微笑点头说道:“那也好。雷震子,你就用九宫连环掌法,向郝师兄领教领教吧。” 雷震子站了出来,大殿中间空出数丈方圆之地,两人在当中一站,雷震子立好门户,道:“请郝师兄赐招。”郝中浩一点也不客气,雷震子刚刚说完,他右掌一起,呼的一声,立刻劈面打下。 赤城岛主所创的离火坎水掌法,一阳一阴,右掌极刚,如火之烈,左掌极柔,如水之性,刚柔相济,阴阳相配,妙用无穷,郝中浩是赤城岛主的大弟子,尽得乃师所传。赤城岛主僻处海外,郝中浩却常在中原走动,这次立心来向冒川生挑衅的群邪,先去游说赤城岛主相助,赤城岛主素闻冒川生之名,不欲多事,郝中浩却被说动,来到峨嵋。前一夕群邪计议,只要激得冒川生出手,那就是已坍了他的台。故第一仗就派郝中浩出来挑衅雷震子。 郝中浩自然也看出了雷震子内功不足的弱点,所以第一手就用离火阳掌,呼的一声,刚劲之极,雷震子双掌一分,右掌从左掌掌背擦过,当中一划,啪的一响,郝中浩掌背起了五道红印,退后三步,雷震了的掌心也皮肉破损,现出血丝,上身摇冕不定。但却并未给对方的掌力震退,这一下双方都是以硬碰硬,各自受伤,但比对之下,却显然是雷震子占了上风!郝中浩大吃一惊,会中诸人,连唐经大在内也均惊诧不已!大家都是莫名其妙,怎么雷震子的功力会突然增进了这许多? 他们怎知雷震子的功力本来与郝中浩在伯仲之间,但经过N叫中的暗助,这就比郊中浩强了三分。雷震子得理不饶人,立即跨步寄掌,呼.呼。呼,连劈三掌,郊中浩连连后退,突然左掌一迎,雷震子忽觉对方全不受力,郝中浩左掌一搭,搭上了雷震子的掌背,右掌立刻反手析下,武当弟子有的被吓得叫出声来,眼看大师兄的手腕就要被敌人折断! 忽见雷震子指尖一翘,正正指着郝中浩的虎口穴道,郝中浩一凛,左掌松开,一招“金生丽水”,解开雷震子追击的掌势。雷震子第一次遇到坎火离水掌法,本来还未懂得这掌法的奥妙之处,但他刚才听得祖师说他的点穴法不行,领悟了九宫八卦掌中必须以点穴的指法,配合掌力,出奇制胜,所以一遇危急,立刻便用点穴解救,郝中浩不敢拼个两败俱伤,果然奏了奇效。 冒川生微微一笑,道:“郝中浩刚才那一掌应该横析时尖,左掌应立即变招抓敌脉门,这样就不至于给对方窥隙点穴了!”众高手都暗暗点头。郝中浩心道:“呀,这话你何不早说!”怔了一怔,雷震子双掌齐到,郝中浩正待右掌迎敌,用“力劈三山”的招数硬挡,下一手就用左掌的“顺水推舟”的阴柔掌力反击,忽听得冒川生道:“不成,不成!该先用坎水掌法的微步凌波消敌来势!”郝中浩无暇思索,不自觉的立刻照冒川生的指点应敌,果然将雷震子带过一边,这才心中一震,想道:“幸亏他说得早,要不然以硬碰硬,雷震子的功力高我三成,这手腕岂不是给他斫断了。” 两人一分即合,又再交锋,冒川生依着“开山结缘”的规矩,随时指点,而且对郝中浩的指点,比对雷震子的还多,叫赴会的高手听了,都佩服冒川生确有大宗师的气度,非但一点也不偏袒本门弟子,而且还暗暗相助对方,即是郝中浩本人,亦是大力心折。 岂知冒川生别有妙用,他知道九宫八卦掌以正制奇,绝对能应付得了郝中浩的邪门掌法,而雷震子本身的功力又高于对方,那已是立于不败之地,所可虑者是雷震子初遇这种掌法,未曾深悉其中奥妙,可能被对方阴阳掌法所迷,所以他不怕去指点郝浩,在指点郝中浩之时,亦即是令雷震子更领悟对方掌法的奥妙所在,好知所预防。而指点雷震子之处,都是关键所在,雷震子的掌法本就纯熟之极,一经指点,那就更加变化无方了! 两人各展平生所学,拆了将近百招,郝中浩虽然得冒川生指点较多,而且每一次指点都非常中肯,毫无虚假,但述是处在下风,不觉心中叹了口气,托的跳出圈子,拱手说道:“雷师兄的掌法非我所能敌,多谢大宗师指点,我回岛去一定再依大师的指点苦练。”郝中浩口服心服,从此永不敢再与武当派为敌,而他自己也确实因此得益不少。 两人刚刚归座,坐在第三排的一班人忽然鱼贯而出,这一班人一律黑色衣冠,手持长剑,腰悬暗器囊,共有九人之多,走出来也各按着八卦方位,满透着怪气。 正是: 名山处处妖邪到,接二接三起事端。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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