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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利蓦地发出像野兽般的咆哮声,伏鹰枪幻出万千枪影,枪在寇仲和徐子陵前头,斜冲而起,人枪浑成一股风暴般往墙头上的祝玉妍直击而去。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 这是以下驷对上驷的方法。 虽说高踞墙头占有以上临下的优势,但因墙头狭窄,仅可容足,却是利攻不利守,要稳守不移更是难上加难。不过在眼前紧迫的形势下,只要这阴癸派的三大顶尖高手能挡格他们一招半式,令他们难越院墙,李元吉方面的高手合拢过来,他们便要宣告完蛋大吉。 三个拦路人中,自以祝玉妍武功最高明,任何人要闯她那一关,肯定会被击下墙头,突利这么做,摆明是牺牲自己,以成全武功胜过他的寇仲和徐子陵,以最弱的人缠死“阴后”祝玉妍,俾寇仲和徐子陵可分取较弱的辟守玄和边不负,说不定能一举闯关突围。 只要能越过院墙,由於阴癸派和李阀是敌非友,会出现敌我难分的混乱情况,对逃走大大有利,不像现时般李阀的人只会全力向三人攻击。 寇仲和子陵给突利自我牺牲、轻生死重情义的行为激起滔天斗志,要他们舍突利而去根本是绝无可能,情愿一起战死。 就在突利双脚离地之际,寇仲低喝一声“老云秘技”,以暗语知会徐子陵后,两人同时振臂腾身,似要分别从辟守玄和边不负左右外档突围破关,朝高达三丈的墙头电射而去。 祝玉妍听到寇仲低喝“老云秘技”,已留神注意,一时间她虽完全把握不到寇仲说话的暗示,但她乃魔门一代宗师,眼力、心智何等高明,见两人振臂而起的身法玄奥古怪,所采路线似直实曲,暗叫不妙。 此时突利的伏鹰枪已把他的“龙卷枪法”发挥致尽,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施出两败俱伤的攻坚招数,纵使以她之能,亦要全力应付,否则一下分神,大有可能被他迫下墙头,故只能娇叱道:“小心回飞之术。”却难以抽身助辟边任何一方。 “阴后”祝玉妍一对罗袖忽然鼓胀,车轮般交叉绞动,全力迎上突利迅速射至的伏鹰枪。 辟守玄和边不负听得呆了一呆,眼见寇仲和徐子陵明明是抢向外档突围,且此乃最高明的战术,迫他们必须移位拦截,怎会回飞往祝玉妍所在处。 魔门中人惯於利己损人,在心理上实无法明白寇仲和徐子陵不肯舍突利而去的行为。 高手相争,只一线之差。 辟守玄和边不负再没有时间深思祝玉妍的警告,更不相信对方有回飞的本领,同时移离祝玉妍,全力截敌。 边不负左右两环从袖内探出,像一对追逐飞舞的银碟般,迎上徐子陵变幻无方的双掌。他曾和徐子陵多次交手,最能感觉到对方突飞猛进的武功,就在徐子陵离地上攻之际,他便感到这年轻对手的精、气、神全锁定在他身上,充满一去无回,同归於尽的惨烈味况。他不知这是因突利激发起徐子陵义愤的力量,还以为他是为保小命故以这种攻势突围,不由暗中留下三分功力,表面看似要硬挡,其实用的却是卸移的精妙手法,务令对方有力难施。无论徐子陵有多大进步,他要寸步不移的硬挡徐子陵三招两式,该是绝无问题。 辟守玄的铜萧发出尖锐的破空啸声,在他头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圈子,每个旋圈,铜萧的真气均会随之增聚。两眼则一瞬不瞬的瞧看寇仲的井中月来势,只要给他命中对方宝刀,他敢为包单可把寇仲扫得倒跌回去。 如论武功,身为师叔的辟守玄胜边不负其实不止一筹,在派内只次於祝玉妍、□□和青出於蓝的林士宏之下。寇仲虽是强横,他仍有十足把握稳守墙头。 此时月兰舍多处冒起浓烟火屑,火势初起时本可轻易扑灭,但因寇仲和李元吉两方的争斗先动摇了人心,又以为是其中一方蓄意放火,所以舍内人人争先恐后逃命,致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李元吉、梅洵、康鞘利、李南天、丘天觉和秦武通首先追至,六人穿窗破壁的抢出来,见到有人拦截被他们恨之入骨的寇仲等三个大敌,那管对方是谁,立即疾扑而上,衔尾往三人攻去,三人顿然陷入前面可能全无去路,后方却有追兵的窘局。 其他李阀部众和突厥高手亦聚拢至院墙之下,同时呐喊助威。 祝玉妍冷笑一声,终决定主动下扑,要在半途迎击突利,把他迫回墙下,以争取一瞬时间,助武功最弱的边不负对付徐子陵,只要截住徐子陵,寇仲纵使逃去,也会回转来援救他的好兄弟。对於这两个小子,她再不敢掉以轻心。此亦是应付两人回飞之术的最佳战略。 就在她双脚跃离墙头的刹那,西楼屋顶处破风之声大作,一片金云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高速,弯弯的从上而下朝她狂攻而来。 以她的武功和修养亦为之大吃一惊,这时她所有招式劲气全针对正在丈半之外从下攻来的伏鹰枪而发,要在金云飞至之前变招分迎上下两方的敌人实是力有未逮,最糟是她双脚离墙,换劲亦有所不能。且她从对方外貌已认出从天而来的偷袭者正是西突厥国师云帅,此人就算在公平的情况下和自己单打独战,仍有一番恶斗,何况在她这种顾此失彼的情况下。 万分无奈中,祝玉妍当机立断,硬沉气落回墙头,再足尖轻点,往墙外飘避。 牢不可破的墙头阵势终现出破口,且退避的是阵内最强的一人。 辟守玄和边不负见状惊骇欲绝,此时寇仲和徐子陵的身法同生变化,斜弯往祝玉妍先前站立处,变成从内侧往两人攻去,就在井中月砍上辟守玄的铜萧,徐子陵双掌对上边不负双环的当儿,突利成功抢上墙头,威武不可一世的大喝道:“打!” 辟守玄和边不负根本不知道他要打那一个,云帅的弯月刃更在空中构成无比的威胁,心志被夺下,齐齐翻下墙头,步上祝玉妍的后尘。 天空的云帅长啸一声,竟凌空改变方向,越过墙头,朝投往对街瓦顶的祝玉妍攻去,其轻身功夫,确当得上当世无双的赞语。 云帅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道:“迦楼罗兵已入城,我缠看她,三位快走!” 寇仲和徐子陵刚抵达墙头,冲上不见半个行人,对街却涌出以百计该是阳兴会的武装大汉,忙向突利打个招呼,齐往刚落在街上的“云雨双修”辟守玄攻去。 阳兴会众涌上来时,辟守玄早给三人杀得汗流挟背,狼狈败退。边不负想过来帮手,反给己方的人挤在外围处。 李元吉等跃下墙头,阳兴会众不知就里,照攻无误,立成敌我难分的混战之局,情况混乱。 辟守玄惨叫一声,左肩终中了徐子陵一记隔空劈掌,闪往一旁,三人压力顿时大减,紧守三角阵,由突利的伏鹰枪开路,朝长街向北的一端杀去。杀得天昏地暗,星月失色。 三人每发一招,总有人伤亡倒地,气势如虹下,迅速与李元吉那方的战场拉远,硬在敌人前仆后继拥上来拚命的形势下,杀出一条血路。 云帅与祝玉妍追追逐逐的到了屋脊的另一边,令人难知其况。 蓦地长街另一端喊杀声起,迦楼罗兵终於赶至,见人便杀,声势汹汹,阳兴会的战士登时乱作一团,四散逃命。 际此兵慌马乱之时,寇仲三人担心的再非阴癸派或阳兴会,而是李元吉和康鞘利的强大联军,瞬刻间他们趁机破出重围,来到大街和一道横街的交叉点,不过均已两腿发软,真元损耗极巨。 蹄声骤起,长街前方百多骑全速奔来,领头者赫然是迦楼罗王朱粲,只看其声势便知他已操控了大局,南阳终重新落入他手上。 三人大叫不妙,正不知该往左逃还是右窜的当儿,一辆马车从左方暗黑里狂奔而至,驾车者狂叫道:“上车!” 三人定神一看,竟是昨夜溜了去找小宛的谢显庭,那敢犹豫,事实上在力战之后,三人不但身上多处负伤,且是身疲力竭,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见状奋起馀力,扑附马车,任由四匹拉车健马带得他们往长街另一端驰去,耳际生风下,险险避过朱聚的铁骑。本朝他们追来的李元吉等人见状那敢逞强,亦纷作鸟兽散。 由於三人的重量全聚在马车的一边,车厢另一边立时两轮离地,朝他们侧倾过来,厢内传来女子的尖叫。这时三人都是双脚悬空,兼之内力所馀无几,既难发劲把车厢推回原位更缺乏这么大的气力,眼看要车毁人伤时,他们人急智生,同时翻往车顶去,利用本身的重量压在车厢另一边上。 车轮和街上的碎石地发出不正常而刺耳剧烈磨擦的尖音,然后险险回复原位,再次四平八稳的往前冲刺。 三人抹去一把冷汗下朝后瞧去,见不到有敌人追来,松了一口气,才反过身来平均分布的仰躺厢顶,天空上星辰依旧,但南阳城已是人事全非,心中岂无感触。 就在此时衣袂飘拂的破空声从天而降,三人大吃一惊时,人影自天而至,赫然是西突厥国师云帅。 这波斯的武学宗师准确无误的落在全速奔驰的车顶上,双足点在坐起来的寇仲和徐子陵间,撞得双腿剧颤,跌坐下来,“哗”的一声喷出一蓬触目惊心的鲜血,部份把车顶的后半截染红,部份洒往街上。 突利骇然张望,看看祝玉妍有否追来,寇仲和徐子陵忙把云帅扶紧。 云帅脸色转白,喘息道:“妖妇果然厉害,我必需立即运功疗伤,朱粲由北门进城,你们须在他封锁南门前,逃往城外。” 言罢盘膝闭目。 突利忙向谢显庭道:“到南门去!” 谢显庭应喏一声,振□催马,马车一阵颠簸,往左方小巷转进去,差点把四人从车顶倾倒下来。 月兰舍所在的远方火焰冲天,浓烟不住送往夜空,掩盖了星月的光辉,似在预示这美丽繁荣的大城市未来黯淡的命运。城民大致平静,茫不知南阳改换统治者,明天醒来后将会是另一番光景。 徐子陵心中恻然,往寇仲瞧去,见他呆看著远方的火光烟屑,口中喃喃道:“终有一天,我会把朱粲再逐出去。” 急剧的蹄音,粉碎长街的寂静。 不知是否这两天南阳的居民对帮会间的斗争仇杀见惯见熟,习以为常,又或惊怕惹祸上身,家家门窗紧闭,竟没人探头一看究竟。 马车转入通往南门的大道,空寂的长街,宁静有如一个不真实的梦境,使人很难联想到贪婪凶残的迦楼罗兵已进驻城内,还对反对势力展开无情的屠杀。 寇仲翻身落坐谢显庭之旁,指指后面车厢,低声道:“是你的小宛姑娘吧?” 谢显庭微一点头,然后两眼泪花滚动,哽咽道:“他们死了吗?” 寇仲心中一痛,叹道:“凡人终须一死,只是先后迟早的问题。不过可堪告慰的是令师、应兄、瑕师妹和你的十多个同门及时逃生,现该安抵汉南,显庭可到汉南和他们会合。” 谢显庭喜出望外,举袖拭泪。明白这非是纵情伤痛的时刻,提起精神继续催马驱车。 伏在车顶的突利探头下来问道:“月兰舍的火是你放的吗?” 谢显庭略带呜咽的语调道:“我一直躲在小宛那里,见你们被李元吉的人包围,情急下只好放火,以方便你们逃走。” 又沉声道:“是否他们干的?” 这句话虽是没头没尾,寇仲却明白他的意思,道:“你见到令师,自会清楚昨晚发生的事。现在甚么都不要想。你不为自己也该为小宛姑娘著想。” 谢显庭再次洒下热泪,显是因未能与同门共生死而自责甚深。 南城门出现大街前方尽端,乌灯黑火,把守城门的人看来逃得一乾二净。 谢显庭勒马收□,减缓车速,缓缓进入深长暗黑长达六丈的门道。 劲风倏起。 反应最快的是徐子陵,早在进入门道之前,他已心生警兆,那是种很难解说的感觉,似有还无,全神观察下又不觉异样。所以他虽暗中戒备,却没有警告寇仲和突利。 偷袭者从后掩至,刹那间徐子陵想到对方必是先埋伏在高达二十多丈的城墙上,把他们的情况窥看得清楚明白,再在马车驶进门道的当儿,贴墙无声无息的滑下来,从门道顶壁游过来居高下击。只从如此身手推之,对方无论内功身法,均不在祝玉妍之下,但他却肯定对方非是祝玉妍。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中,偷袭者双掌齐出,往徐子陵当头压下来。 徐子陵直觉感到对方要袭击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行功正在紧张关头的云帅,最令他难解的是这推来的两掌实在太易挡架。 凭他徐子陵现在的功力,就算是宁道奇亲来,他也有信心和对方硬拚,只要争取得缓冲的时间,突利和寇仲同来帮手时,则尽管厉害如宁道奇亦惟有无功而退。 眨眼间的高速下徐子陵脑海转过无数可能出现的情况时,“蓬”的一声,四掌交接。除子陵骇然发觉对方左右两掌劲道竟是截然不同,不但刚柔热寒有异,且是刚热之致,阴柔至极。更要命是刚热的右掌劲狂猛如怒潮巨浪,倾泻狂击而来,左掌阴柔寒劲却生出无可抗御的吸卸之力。 若只是应付其中一种劲力,徐子陵就算功力及不上对方,亦有应付之法,但骤然在同一人的双掌碰上两种不同劲道同时袭来,顿感整个人就像活生生给撕裂为两边,立即全身经脉欲裂,边寒边热,空有满身真气,却不知该如何施展。 如此武功,确是惊天动地,骇人听闻。 徐子陵惟有暗捏不动根本印,双足紧钉在车顶处,死命苦抗,那人身子迅速下降,双足往徐子陵胸口蹬来。 徐子陵那想得到对方犹有馀力施出这么凌厉的夺命招数,人急智生下,利用体内正反力道的运动,双脚一蹬,身体后拗,不但险险避过敌脚,还把对方推离厢顶。 这一著显然大出那人料外,怎想得到徐子陵竟能在自己庞大的压力下施出这种高明至极的连消带打奇招,冷哼一声,右掌前推,左掌后拉。 徐子陵就像给人把整个身体无情地狂扭一下,五脏六腑同告受伤,喉头一甜,同时心中一动,猛然狂喷鲜血,照头照脸往那人喷去。 那人两掌力道立生变化,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徐子陵往上方送去,险险避过他满含气劲的鲜血。反应神速处,教人大出意外。 “嗤嗤”连响,突利的伏鹰枪及时攻至,令对方无法再向徐子陵再下杀手。 寇仲亦同时冲至,在徐子陵背脊撞上门道顶壁前把他抱个正著,立时输入真气,为他疗伤。 徐子陵和寇仲往下降去时,大喝道:“显庭快走,迟则不及!” 马鞭扬起落下,重重抽在马股上,马嘶轮响中,车子狂冲,驰出城门。迅速远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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