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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轻哼一声,试探着问道:“你……你还好么?” 胡铁花笑嘻嘻道:“好得很。” 楚留香道:“你……你可瞧见了你的新娘子?” 胡铁花大笑道:“你真的以为我是个呆女婿?连新媳妇都不看就跑出洞房来。”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那么你……你……不生气?” 胡铁花笑道:“我为何要生气,我简直从来就没有这样开心过。” 楚留香瞪着他,道:“你的酒醒了么?” 胡铁花道:“我也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楚留香怔住了。 胡铁花悠悠道:“你自然已知道我那媳妇并不是琵琶公主。”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所以你想,我那新媳妇既不敢露面,必定是个大麻子、丑八怪,否则又怎会不敢见人……是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许并不太丑,只不过……” 胡铁花大笑道:“你用不着替我难受,更用不着安慰我。告诉你,我那新媳妇非但不丑,而且此琵琶公主还漂亮十倍。” 楚留香这次才真的怔住了——这位大公主既然如美丽,以前为何不敢见人?他实在有些不信。 胡铁花大声道:“你难道不相信?”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也许是……也许是……”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声道:“好!你不相信,我就带你去见她。” 楚留香还未说话,胡铁花已拉着他冲了出去。 帐外竟是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楚留香苦笑道:“一大清早,你就要拉着我去闯洞房,这像话么?” 胡铁花瞪眼道:“自己兄弟,这又有什么关系?” 楚留香道:“就算你认为没关系,但新娘子呢?” 胡铁花笑道:“告诉你,我那新媳妇非但人长得美,而且脾气也好极了,又温柔、又体贴、又……又……我简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楚留香听了他这么样一说,也不禁为之开心起来,笑道:“看来,倒底还是傻人有傻福。 话未说完,胡铁花已拉着他冲进了洞房。 这帐篷是新搭起来的,里面简直像天宫一样。流苏锦帐下,被翻红浪,新娘子娇慵懒起在沉睡,只露出一忱乌云般的头发。 胡铁花一走进来,就嚷着道:“有客人来了,快起来吧!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就跟自己一样,你用不着不好意思。” 别的人结婚三个月后,小夫妻见面,还是羞答答的,但他结婚还没半天,就像是老夫老妻了。 楚留香瞧得固然暗暗的笑,又不觉替胡铁花欢喜,新娘子若非和他性情相投,他又怎会如此。 但新娘子还是没有露出头来。 胡铁花大步走过去,瞧道:“你反正是要见他的,何必……” 他语声忽然顿住,脸上的血色也忽然褪了个乾净。 血!崭新的绣被边沿,竟染着斑斑血迹。 胡铁花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揭起了被。 洞房春暖,被翻红浪,但被里躺着的,竟赫然是个死女人。 胡铁花宛如高楼失足,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楚留香赶过去扶住了他,变色道:“你几时离开这里的?” 胡铁花道:“我……我刚刚出去找你……” 楚留香道:“这片刻之间,就有人进来下了毒手!这人会是谁?他和你有何仇恨?为何要在你新婚之夕杀死你的……” 胡铁花却又跳了起来,叫道:“你以为这就是我的新媳妇?” 楚留香吃惊道:“难道不是?” 胡铁花道:“自然不是,这女人是谁,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她。” 楚留香又怔了,道:“那……那么新娘子在那里?” 胡铁花摇摇头,又叫了起来,道:“是呀!她到那里去了,她方才明明还睡在这里的。” 他一面叫,一面四处去找,连床底下都找过了,新娘子竟已踪影不见,却有个陌生的女人死在她的床上。 这女人是谁?怎会跑到洞房里来?是谁杀了她的?新娘子又到什么地方去了?胡铁花只不过刚出去打了个转,洞房里怎会就发生这许多惊人的变化?楚留香简直一辈子都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只见这女面目浮肿,活着的时侯也必是丑得吓人,此刻胸膛!苋生生被人抓出个血洞,那模样看来更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胡铁花顿足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女人怎会赤裸裸地跑到我床上来?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媳妇难道不知道?” 楚留香沉声道:“这女人并非是自己跑来的。” 胡铁花道:“你怎知道?” 楚留香道:“被上虽有血迹,床上却没有,显见这女人被人杀死之后,才移到床上来。” 胡铁花道:“这就更奇怪了,别人杀死她后,为何要移到这里来?” 楚留香道:“你出去的时候,新娘子真的还睡在这床上?” 胡铁花道:“不错,她明明还睡得很熟,现在……现在怎地不见了?” 楚留香皱着眉,也委实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何秘密。 胡铁花已奔了出去,大呼道:“来人呀!我屋子里死了人了,你们快来看看这人是谁?” 第一个赶来的是琵琶公主,接着,宿醉未醒的龟兹王也跟跄闯了进来,两人瞧见了床上的身,面色俱都大变。 胡铁花道:“这女人是谁?你们……” 话未说完,龟兹王已揪着他衣襟,大吼道:“你为何要杀她?” 胡铁花怒道:“我杀了她?你见了鬼么?我和她素不相识,为何要杀她?” 龟兹王嘶叫道:“她纵然生得丑些,但好歹也是你的妻子,你怎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你……你简直不是人,是畜牲!” 胡铁花又吓了一跳,骇然道:“你说什么?这女人是……是我的妻子?” 龟兹王跟睛都红了,狂吼道:“她就算生得丑些,但究竟也是金枝玉叶,那点配不上你这流氓?你……你就算不愿娶她,也丕该……” 胡铁花挥手将他推到地上,大骇道:“这人疯了,这人疯了。” 龟兹王怒吼道:“你才疯了。” 楚留香亦是满心惊讶,从地上扶起了他,沉声道:“床上的这位姑娘究竟是谁?王爷认得么?” 龟兹王怒道:“我的女儿,我怎会不认得?” 楚留香动容道:“昨夜你给胡铁花的新娘子,就是这位姑娘?” 龟兹王道:“自然就是她。” 胡铁花又叫了起来,道:“不是她,绝不是她,我瞧得清清楚楚,我那媳妇是个绝世的美人,绝不是这丑八怪。” 龟兹王也又怒吼道:“我将我自己的女儿嫁给你,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 新郎倌咬定这不是新娘子,老丈人却咬定不假,这样的怪事倒也天下少有,楚留香被夹在中间,竟不如究竟该听那个人的话好?胡铁花跺脚道:“你若说这丑八怪就是新娘子,我昨夜见着的又是谁呢?难道还有人会来冒充新娘子不成?” 龟兹王怒道:“你杀了她,还要来说这些鬼话骗人?” 胡铁花也怒道:“我为何要骗你?我昨夜难道遇见了鬼不成?” 琵琶公主忽然道:“我问你,你若说这不是新娘子,那么你昨夜见到的新娘子到那里去了?你只要将她找出来,我们就相信你。” 胡铁花道:“我……我……” 也实在也不知道昨夜那“新娘子”到那里去了,他只不过出去了片刻,这“新娘子”竟似已神奇地消失了。 琵琶公主冷笑道:“就算你昨夜见到的不是我姊姊,我姊姊又怎会死在你床上?不是你杀了她,是谁杀了她?” 胡铁花道:“这一定是你们故意将新娘子掉了包,却来冤枉我。” 龟兹王怒道:“放屁!我难道会杀死我亲生的女儿不成?” 事实俱在,胡铁花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委实难以令人相信,只有冲过去拉住楚留香,着急道:“你……你为何不帮我说句话?你难道也不相信我?”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要我说什么?” 胡铁花跳了起来,嘶声道:“好!你们都不相信我,连你也帮别人来冤枉我,就算我杀了她又怎样?谁要你们骗我娶这丑八怪的。” 琵琶公主叱道:“你杀了人就得偿命。” 叱声中,她十指尖尖,已向胡铁花咽喉刺了过去。 这一招出手,倒也迅急,但胡铁花是何等人物,又怎会将这样的武功放在眼里,怒喝道: “走开!我虽不愿伤你,但你也少来惹我。” 他铁掌一挥,琵琶公主身子就已被轰了出去。 龟兹王道:“你……你想走?” 胡铁花狂笑道:“我走又怎样?难道还有谁拦得住我?” 龟兹王吼道:“你走不了的。” 吼声中,帐篷外已有七八柄金戈直刺而入。 胡铁花瞧也不瞧,随手一抄,就将两柄金戈抄在手里,往后轻轻一带,就有两个人被拖了进来,扑地跌倒。 另几个武士惊呼声中,金戈七上八下地刺了过来。 胡铁花出手如风,只听“哎哟,噗通,喀嚓”一连串声响,七八个武土都已倒在地上,长戈却已被生生折断。 龟兹王几曾见过如此神威,竟已被惊吓呆了。 只见胡铁花迈开大步,昂然而出,厉声道:“还有谁敢过来,我就将他脑袋砸得稀烂。” 远远一堆手执金戈的武士,竟真的再无一人敢冲过来。 突见人影一闪,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胡铁花面色变了变,却又狂笑道:“好!你也来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分个高下也好。”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怎会跟你动手?” 胡铁花大喜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一齐走吧!” 楚留香道:“更走不得。”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叹道:“你若一走,冤枉就更洗不清了。” 胡铁花怒道:“洗不清又怎样?只要我问心无愧,别人无论说什么,我都当他放屁。 楚留香道:“别的事无妨,这件事却非弄清楚不可。” 胡铁花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走的,好,你不走我走。” 但他还未走出两步,楚留香却又拦住了他。 胡铁花怒道:“你真的不让我走?” 楚留香道:“你要去那里?” 胡铁花道:“那里不可去?” 楚留香叹道:“大漠非比中原,你一个人只怕那里都去不得。” 胡铁花大喝道:“你既不肯陪我走,我死了也用不着你费心。” 楚留香叹道:“你可知道,害你的那人,正是要你不顾而去,你一走,就称了她的心了。” 胡铁花吼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楚留香沉声道:“我要你留在这里,三天之内,我一定替你找出那个人来,你现在若是非走不可,我拚命也要拦住你的。” 胡铁花仰天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若是别人这样的对我说话,我不和他拚命才怪,但是你……你这老臭虫,我见了你简直没办法。” 他跺一跺脚,道:“好!我就听你的话,留在这里,反正你就算要我的脑袋,我也只好切下来双手送给你。” 龟兹王远远在一旁听得清楚,胆子又壮了,大喝道:“来人呀!远不快拿下他。” 金戈武士胆子也大了,大呼着冲过来。 突听又是“哎哟,噗通,喀嚓”一连串声响,十余柄长戈不知怎地,竟都到了楚留香手上,双手一拗,如拗脆竹,断了一地。 龟兹王变色道:“你……你为什么?” 楚留香淡淡道:“他说留在这里,就绝不会走的,三天之内,我必定将真凶找来,但你们谁也不能碰他一根手指。” 龟兹王道:“他……他若走了呢?” 楚留香道:“他若走了,我替你女儿偿命。” 龟兹王道:“三天之内,你若找不出真凶来呢?” 胡铁花大声道:“三天之内,他若找不出真凶来,我也为你女儿偿命。” 这两人竟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这样的朋友,世上倒也的确少见得很。 龟兹王怔了半晌,道:“好,我相信你。” 楚留香已拉着胡铁花回他们自己的帐篷。 琵琶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两人明明可以走的,却偏偏不走,反而立下这样的誓,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呢?我姊姊难道真不是他杀的?” 龟兹王道:“不是他杀的是谁杀的?天下难道真的会有愿意冒充别人老婆的女人?” 胡铁花也在喃喃自语道:“说老实话,我也并非真的想走,这件事不弄清楚,我也不甘心,死的这人若真是龟兹王的女儿,我昨夜见到的那人又是谁呢?她为什么要来冒充新娘子?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还想不通么?” 胡铁花道:“我想不通。” 楚留香道:“首先你一定要相信,死的这位姑娘,的确就是龟兹王的女儿,你的新娘子。” 胡铁花大声道:“为何我要相信?” 楚留香苦笑道:“就因为她生得太丑,所以龟兹王才一直瞒着你,否则琵琶公主既敢出来乱跑,她为何躲着不敢见人?” 胡铁花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楚留香道:“你还得知道,她并不是今天早上才被人杀死,我已看出她死了至少有四五个时辰了。” 胡铁花动容道:“四五个时辰?难道我还未进洞房时,她已被别人杀了?”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道:“但她的身……” 楚留香道:“床下也有血迹,那人杀了她后,必定就将她藏在床底下,自己却冒充新娘子睡在床上。” 胡铁花失声道:“你说………你说昨天晚上我们在床上时,床底下有个死?”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她……她明知床底下有死,还能和我……和我在床上……” 他只觉立刻就呕吐出来,连话都说不下去。 楚留香道:“今天你出来找我时,她立刻将床下的体搬上了床,为的正是要嫁祸于你,让龟兹王以为人是被你杀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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