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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章 咫尺天涯


  温黛黛回过头,瞧见出来应门之人竟是铁中棠,也吃了一惊,脱口道:“你……你怎会在这里?”
  铁中棠道:“你怎会来的?”
  温黛黛也不答话,一脚跨了进来,放下云铮,回身紧紧关上了门,长长松了口气,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铁中棠伸手扶住了她,皱眉道:“你怎么了?”
  虽是短短四字,而且说得冷冷冰冰,但语句中却显然有种关切之情不可掩饰的流露出来。
  温黛黛满足的倚在他臂上,心里只觉甜甜的,忽然瞧见地上的云挣,身子一挺站了起来,垂首道:“我还好!”
  铁中棠见她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再瞧了瞧地上的云铮,心里便也明白,她对云铮已生情感,展颜笑道:“你很好。”
  温黛黛道:“但情况却不好得很,黑星天、司徒笑等人已寻着我了,幸而我还机警,否则此刻便已落人他们之手。”
  铁中棠见她进来神色,便知已有危变,却不料是如此危急,当下沉声道:“他几人怎会知道你藏身之地?”
  温黛黛道:“沈杏白带来的。”
  铁中棠大奇道:“但沈杏自己背叛黑星天,他怎会……”
  心念一转,立时恍然,冷笑道:“是了,沈杏白虽然叛师,但黑星天见他那般好狡,正是自己得力臂膀,怎会处罪于他,说不定反而对他更加喜爱,此番这师徒两人,正好同恶共济,狼狈为好了。”
  温黛黛道:“我瞧见他们来了,立刻抱起他……云铮,亡命飞逃,情急之下,也未择路途,竟逃入了这条绝路,心里正在发慌,瞧见这小小少林寺,病急乱投医,便投奔了过来,哪知道遇到了你。”放心的叹了口气,抱起云铮,仿佛只要有铁中棠在,什么事便都可解决似的。
  铁中棠暗叹忖道:“她见着司徒笑等人,本不必如此惶急,此番必是为了云铮的性命……”忽然大声道:“你瞧见他们了么?”
  温黛黛道:“瞧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的!”
  铁中棠变色道:“你瞧见他们,他们本是为了寻你而去,怎会瞧不见你,以司徒笑那等角色,怎会让你逃走?”
  温黛黛呆了一呆,亦自变色道:“这……这……”
  铁中棠冷笑道:“司徒笑行事,一向专喜放长线钓大鱼,他让你逃走,只是要尾缀着你,看你投奔何处。”
  温黛黛身子一震,道:“你……你能确定?”
  铁中棠道:“自能确定,此刻他们只怕已来了!”
  他委实有铁般的心肠,过人的机智,方才虽是那般心伤紊乱,但此刻事变一生,便立刻冷静下来。
  突听艾天蝠冷冷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来了,我们挡住!”
  温黛黛见他在此,又吃了一惊。
  铁中棠听了这番言语,心下大是感激,赶过去一握他手掌,两人也不再多话,但昔日的误会恩怨,便在这一握之下完全冰释。
  温黛黛见了,更惊得怔了半晌,方自会过意来,不禁暗叹忖道:“这些英雄男儿的心胸,当真非他人能及。”
  当下铁中棠便要温黛黛将云铮抱入里间床上。
  阴嫔轻笑道:“哎哟,这是谁的床,你们也不问问么?”
  铁中棠冷笑道:“我四弟若是知道此乃你睡过的床,只怕他宁愿睡在刀山上也不愿睡此床……”
  阴嫔柔声笑道:“那么……外面有刀,为什么不让他睡在刀上
  铁中棠怔了一怔,还未答话,温黛黛却已柔声笑道:“好姐姐,这床你反正是不睡,就可怜他受了伤,让他睡吧!”
  阴嫔上上下下瞧了她几眼,娇笑道:“晴,好甜的人儿,好甜的嘴,瞧在你面上,就让他睡吧!”
  铁中棠暗笑忖道:“这两人的脾气,倒有几分相似,若是两人斗上一斗,倒也是棋逢敌手。”
  阴嫔望着温黛黛百般伺候云铮,摇首笑道:“这人既是他的师弟,想必也是大旗门下的子弟了?”
  温黛黛笑道:“姐姐你真聪明,一猜就猜对了!”
  阴嫔笑道:“小妹子,姐姐真要劝劝你,大旗子弟,全是没良心的人,你此刻对他这么好,他以后未必对你好的。”
  温黛黛呆了一呆,瞬即娇笑道:“听姐姐这样说来,难道姐姐以前也上过大旗子弟的当么?”
  阴嫔道:“这……这……”
  温黛黛笑道:“姐姐若是上过当,妹子也不敢不上当了!”
  阴嫔笑道:“小丫头;好利的嘴,姐姐倒服你了!”
  活声来了,突听外面又是一阵拍门之声传来。
  别人还来说话,艾天蝠道:“我去应门!”嗖的窜了出去,温黛黛与铁中棠面面相觑,心房却不禁跳动加剧。
  艾天蝠沉声道:“什么人?”“呀”的开了柴扉。
  一个少年男子口音道:“家师令在下送上此物……”
  艾天蝠沉声道:“你知道这里住的是准,怎敢胡乱送来?”
  少年口音道:“家师吩咐,令弟子送来,弟子便送来了,这里主人苦是不要,方才进来的那位姑娘想必是要的。”
  温黛黛瞧厂瞧铁中棠,叹道:“你果然猜对了。”
  阴嫔笑道:“有人送东西来,为何不要,拿过来吧!”
  少年口音道:“请,弟了在此恭候回活。”
  艾天蝠“哼”了一声,飞身而入,手里却多了只紫檀木匣,铁中棠方待伸手,阴嫔却已抢先接了过去。
  铁中棠见她出手之快,当真快如闪电,心头也不禁暗惊,她启开木匣,娇笑道:“若是好东西,我就……”
  忽然娇呼一声,瞬又娇笑道:“哎唷,这种东西我可不要,你拿去吧!”随手一抛,将木匣直掷过来。
  铁中棠只当她要考较自己功力,哪知木匣却轻飘飘落入他手中,宛如她手掌轻轻递过来一般。
  但她此刻笑声之中,却似乎带着些幸灾乐祸之意。
  铁中棠皱眉暗忖道:“这匣中不知装的是什么,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她怎会如此得意!”
  缓缓推开匣盖一看,这装饰得极为华丽的紫檀木匣之中放的竟是一颗白发苍苍的人头!
  铁中棠不用再看第二眼,便知道这人头是潘乘风的。
  潘乘风化装成那老人模样冒充铁中棠,与黑、白双星、司徒笑同时走了,此刻却被人将人头送回,显然他行踪已被别人发现,温黛黛见了人头,不禁惊呼一声,也隐约猜出这件事了。
  铁中棠一惊之下,立刻镇定思绪,暗暗忖道:“沈杏白被我惊走,奔逃之际遇着黑、白等人,他大惊之下,哪知黑星人却竟将他收容,他便叙出遇见温黛黛与我之事,那时这假冒铁中棠的潘乘风正好也在,司徒笑便将他杀死,再去追捕温黛黛,他不知温黛黛已与我失去连络,只当温黛黛必来投奔于我,是以故意放走温黛黛,却在暗中尾随而来,哪知温黛黛却真的误打误撞的来到这里,遇到了我!唉,一切事阴错阳差,却被他们误打正着,将我寻到了!”
  这些事虽然错综复杂,但铁中棠转念便已想通。
  他微一沉吟,便飞身而出。
  艾天蝠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
  此时门外突然站着一人,长衫飘飘,面带笑容,正是沈杏白:
  他见到铁中棠,立刻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司徒大叔果然神机妙算,兄台竟果真在这里,家师的礼物,兄台收到了?”
  铁中棠冷笑道:“你居然敢来,不怕我先宰了你么?”
  沈杏白笑道:“除了方才那礼物外,家师还有件更贵重的礼物要送给兄台,兄台杀了我,礼物便收不到了!”
  铁中棠变色道:“什么礼物?”
  沈杏白狡笑道:“礼物即将送到,小弟此刻却要先行告退,但礼物未到之前,兄台却是万万走不得的。”
  铁中棠冷笑道:“我若高兴起来,随时都可走的。”
  沈杏白躬身笑道:“兄台不妨试试。”抱拳一揖,倒退三步,突然撮口长哨一声,哨声尖锐,直上霄汉。
  此时,四山回应未绝,茅屋前后左右突然响起了大笑之声,齐声道:“铁中棠真的在这里么,好极好极!”
  数人同时张口同时闭口,显然早已约定,以哨声为号。
  铁中棠听那笑声俱都是中气充足,连绵不绝,内功俱已到了上乘火候,心头不禁一惊,不料司徒笑已约了帮手。
  阴嫔见他垂首走了进来,格格一笑,道:“想不到来的都是高手,这些人围住你们,你们只怕走不掉了!”
  铁中棠面色铁青,却忍不住侧目瞧了云铮一眼。
  阴嫔娇笑道:“不错,以你的武功机智,大约还可逃得出去,但是你这位宝贝弟弟,嘿嘿,只怕惨了!”
  铁中棠长长叹息一声,抱拳向温黛黛道:“四弟伤势急待救治,此山前之少林寺,乃是天下武林正宗,又是慈悲为怀之出家人,姑娘若是将他送去少林寺,那少林高僧想必绝不会袖手不理。”
  温黛黛道:“但……但我们怎么走得出去呢?”
  铁中棠道:“此屋虽已被围,但……”
  阴嫔忽然截口笑道:“但你若真的有种,就莫用我地道!”
  铁中棠被她一语说出心事,不禁呆了呆。
  温黛黛娇笑道:“好姐姐……”
  阴嫔笑道:“好妹子,你莫怕,只要跟着姐姐,姐姐我负责你从大门堂堂正正的走出去,不用钻狗洞。”
  温黛黛道:“真的么?”
  阴嫔笑道:“谁骗你,我已经送出信去,少时便有人来接我了,那接我的人呀,嘿嘿,谁也不敢惹他!”
  温黛黛道:“但是他……”
  阴嫔笑道:“人家大英雄兄弟的事,我可管不着。”
  温黛黛道:“那么我也不走了。”
  阴嫔笑道:“好妹子,不是我不让你走地道,只因这地道只能爬着出去,你怎能带着你那病人走,我方才不过是故意气气他的!”
  铁中棠心中虽然恼怒,却也知道她说的不错。
  哪知温黛黛却笑道:“好姐姐,我若是能带着他走又如何?”
  阴嫔娇笑道:“我被你几声好姐姐叫得心都软了,你若能走就走吧,但那大英雄若是要走,我却要叫了,好教别人堵住出路!”
  温黛黛道:“谢谢你……”
  转身面对铁中棠,缓缓道:“我引来了敌人,自己却要走了,实在对不起你,但为了他……”
  铁中棠道:“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温黛黛抬头瞧了他两眼,那种目光的言意,当真说也说不出。
  良久良久,她终于说了声:“你多珍重。”抱起云铮,将一床棉被卷起他身子,倒退着缩入地道,然后才将云铮缓缓拖了进去。
  阴嫔从未想到她真能走出去,看得呆了一呆,苦笑道:“好个痴心的女子,想不到我这地道却救了个大旗弟子。”
  忽然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要走,也就走吧!”
  铁中棠呆了一呆,诧声道:“你……你……”
  阴嫔笑道:“你莫吃惊,我这人虽狠毒,但对大旗子弟,总是……唉,回去见着云九霄,代我问他好。”
  铁中棠越来越是惊诧,暗奇忖道:“她难道和我云叔父也有什么……什么渊源不成?”
  但他再问时,阴嫔已倒在床上,再也不肯说话了。
  铁中棠木立半晌,艾天蝠道:“你为何不走?”
  阴嫔闭着眼睛,懒懒笑道:“我自有去处,不用你管。”
  艾天蝠沉声道:“今天承你相救之情,你我恩怨一笔勾消。”
  阴嫔忽然张开眼睛,大笑道:“你居然也肯钻地道,我倒未想到,看来我费了二个月功夫掘了这条地道,总算不冤枉。”
  艾天蝠冷冷道:“我若不走,铁中棠必不肯走的,他此生尚有许多重任,我何苦害他不走!”
  铁中棠心中更是感激,他本有倔强好胜之意,听了这番说话,只有长叹道:“艾兄,走吧!”
  艾天蝠道:“你当先,我断后。”
  阴嫔忽又笑道:“少时那人送来的第二件礼物,你不看了么?”
  铁中棠木立半晌,想到自己所肩负之重任,长叹道:“不看也罢!”身子一缩,缓缓钻入了地道之中。
  刹那间,突听外面大笑道:“铁兄,礼物送到了,铁兄纵是大纵奇才,见了礼物只怕也要大吃一惊了。”
  铁中棠心头一动,顿住身形。
  艾天蝠沉声道:“无论那礼物是什么,都莫要看了,走吧!”
  铁中棠叹息一声,又自缓缓钻入了半个身子。
  外面笑声又起。道:“弟兄们,莫再围住茅屋了,过来见见高人,铁兄见了这礼物,你我便是请他走他也不会走的。”
  铁中棠心头又是一动,突然嗖的窜出地道,苦笑道:“小弟只去看一眼,艾兄请先走吧,小弟随后就到!”
  语声未了,他已冲了出去。
  艾天蝠黯然一叹,却听阴嫔也在叹息道:“他此番不走,只怕是走不了啦!”言下竟也颇有惋惜之意。
  艾天蝠突然动容道:“我与你相识三十年,为你双目皆盲,为你投入鬼母门下,但今日才知道你原来也是有人心的。”
  阴嫔默然半晌.瞬又格格笑道:“有是有,但却少得很。”
  艾天蝠道:“不管是多是少,你总不该沾辱别人名声。”
  阴嫔道:“唷,我沾辱谁的名声了,你自愿瞎眼也要……也要看我,我见你瞎了可怜,才将你送到大姐那里去,因为她也遇着了伤心事,自老容颜,而且发誓只收天下残废孤伶之人为徒。”
  艾天蝠面上渐渐泛起悲愤之色,大喝道:“住口!”
  阴嫔冷笑道:“这是你要重提旧事,怪谁呀!”
  艾天蝠叹了口气,道:“我说的不是此事,我只问你,你虽救了那大旗弟子的性命,为何又要沾辱他师长的清名?”
  阴嫔冷冷笑道:“和我认识,便是有污清名了么?那么,江湖上清名已被我污了的人,可真是大多了!”
  艾天蝠怒道:“但三十年来,你的事我有哪件不知道,直至十年前你被少林八大高僧所困,突然失踪,这十年我才没有你的消息,你几时与大旗门的前辈师长有过往来,你何苦要在铁中棠面前故意那般说话,哼哼,想来你只是要人家师徒互相猜疑,你却在旁看热闹。”
  阴嫔缓缓道:“不错,十年前我听得少林门规清严,却偏偏去勾引了个少林弟子,哪知被少林寺的八个和尚将我捉回少林寺,要将我在少林师祖前正法,哼哼,那时天下竟没有一个人来救我。”
  艾天蝠冷笑道:“你若是死了,只怕连收尸的都没有,连你的亲生姐妹都恨你入骨,还会有谁来救你!”
  阴嫔格格大笑道:“但我还是死不了,自然有人不惜被少林逐出门墙也要和我厮守在一起,他在祖师爷前自己承认不是我勾引他,而是他勾引我的,那些和尚也将我无可奈何,只得将我放了,也将他逐出少林,那时我已不能动弹,只有随他走了。”
  艾天蝠怒道:“那人便将你救来此地,是么?”
  阴嫔笑道:“不错,但他虽救了我,却将我像囚犯般关住,我怎么受得了,直到近年他防范松了,我才设法掘了地道。”
  艾天蝠恨声道:“他只是怕你再出去害人,才将你关起,但他也陪着你,他若非爱你已极,又怎会如此。”
  阴嫔娇笑道:“不错,他爱我,你吃醋么?”
  艾天蝠怒道:“这件事我都不管,我只问你大旗门与你……”
  阴嫔面色一沉,冷冷道:“大旗门与我的事,你也管不着,但我告诉你,那句话并非是我胡乱说出口的!”
  艾天蝠怔了一怔,道:“莫非你真与大旗门……”
  阴嫔冷笑道:“你莫要问了,有些事,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的。”
  突听门外响起了铁中棠的一声惊呼。
  原来铁中棠飞身出房,推门而出,十丈外人影幢幢,有八九人之多,此刻时近黄昏,细雨漾檬,也看不清这些人面容,只见到司徒笑推众而出,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仿佛心头甚是得意,见到铁中棠,当头一揖,笑道:“多日未见铁兄,小弟心头委实想念得很。”
  铁中棠知道此人自命计谋第一,最喜装模作样,心里忍住了气,亦自抱拳道:“小弟也一直想寻司徒兄道谢!”
  司徒笑呆了一呆强笑道:“道谢什么?”
  铁中棠笑道:“潘乘风那厮,奸淫好色,小弟一直便想将他除去,哪知司徒兄竟代小弟作了。”
  司徒笑道:“哦哦,哦哦……哈哈哈哈!”
  铁中棠见他笑得奇怪,心中虽诧异,但偏偏忍住不间,故意大笑道:“何况兄台还要再送重礼,小弟更是不安了。”
  司徒笑道:“好说好说。”
  铁中棠笑道:“礼物在哪里,小弟收下后,就要走了。”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生像说走便立刻能走似的。
  司徒笑道:“待小弟先为兄台引见几位朋友再说。”转身大笑道:“兄台们请过来见见高人!”
  那边一堆人影,果然应声走了过来,除了意得志满、沾沾自喜的黑、白双星外,还有五人之多。
  这五人一个高大威猛,顾盼自雄,一个枯瘦短小,背后斜插着两柄钢刀,一个长衫飘飘,正是沈杏白。
  还有两人,却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奇高奇瘦,头上还戴着高冠,站在众人之间,有如鹤立鸡群一般。
  那女子却是体态丰腴,娇小玲珑,站在那高冠男子身侧,恰恰只到他胸口,虽在众目睽睽之下,但两人却仍然拥抱在一起,一高一矮,一肥一瘦,别人看来,神情甚是滑稽,但他们自己,却自得其乐。
  司徒笑抱拳笑道:“黑白两位,铁兄想必是认得的了。”
  铁中棠笑道:“只怕黑兄却是首次见到小弟!”
  黑星天果然是第一次见到他真面目,他目如朗星,双眉斜飞,面色微带黝黑,第一眼看去,虽不似美男子,但只要你多看一眼,便不知不觉要被他吸引,当下不禁暗叹忖道:“果然是条好男儿,难怪有那么多女子对他那般倾心。”微一抱拳,冷冷道:“虽未见面,却已久仰大名了。”
  司徒笑手掌引向那高大之人,笑道:“这位兄台,便是敝镖局中第一位镖师,江湖人称金刚韦驮骆不群。”
  那骆不群大喇喇点了点头,道:“承教。”
  铁中棠虽也知道此人在镖业中甚著威名,但见他神情,却觉有气,哈哈笑道:“果然和庙里泥塑韦驮有些相似!”
  骆不群面色一变,司徒笑却已指道:“这位‘满地飞花’彭康彭大侠,乃是江湖中地趟刀的第一名家。”
  那背插双刀的短小汉子抱拳笑道:“不敢当。”
  铁中棠见他倒还和气,便也笑道久仰,心头却已有些吃惊,这彭康的地趟刀法,他也已闻名久矣。
  司徒笑干咳一声,神情似乎变得慎重起来,道:“这两位便是钱大河、孙小娇贤伉俪了。”
  铁中棠见这两人,不但神情有趣,姓名也有趣得很,不觉露齿一笑,抱拳道:“幸会幸会。”
  那高冠男子面色一沉,手腕立刻抓起腰畔剑柄,那娇小女子笑道:“小钱,他不认得咱们,莫怪他无礼。”
  愉偷向铁中棠飞了个媚眼,司徒笑已大声道:“钱兄伉俪真名,铁兄或许还不知道,但黄冠剑客与碧月剑客的大名,铁兄总该听说过吧?”江湖中彩虹群剑之声名如日方中,铁中棠确是听人说过的,也知道这黄冠剑客剑法迅急,素有河朔第一快剑之称。
  他上上下下瞧了他们两眼,微微笑道:“在下只听得紫心剑客剑法超群,这两位大名却是第一次听人说起。”
  铁大河双眉一扬,冷冷笑道:“我听存孝说江湖中近日又出了柄快剑,哪知却是个乳臭未干的浑小子!”
  铁中棠笑道:“彼此彼此!”
  钱大河怒道:“来来,拔出剑来,待我教训教训你!”
  手掌振处,“呛嘟”一声,长剑出鞘一半。孙小娇却又挽住他臂膀,笑道:“小钱,急什么!”
  司徒笑大笑道:“正是正是,好歹也等铁兄看过礼物再说!”
  钱大河冷笑道:“他若看过,只怕再也无法动手了!”
  铁中棠暗中又一惊,口中却大笑道:“在下虽然只会几手三脚猫的把式,但阁下要动手,在下随时可奉陪的。”
  司徒笑微一挥手,沈杏白转身奔出。
  钱大河沉声道:“司徒兄,小弟今日只是为了领教这厮的快剑而来,司徒兄好歹也要留下他与兄弟比划比划!”
  司徒笑道:“自然自然!”
  那金刚韦驮大声道:“但钱兄却莫要伤他性命,骆某也要和他比划比划!”此人声如洪钟,果然与其身材甚是相配。
  司徒笑道:“各位今日只管与铁兄以武相会,小弟和他的事……嘿嘿,却是用不着动手的。”
  黑昆天大笑道:“但各位却也得留下他性命才行!”
  铁中棠听得满心怒火,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哈哈笑道:“各位不必担心,在下三五年之内还死不了的。”
  笑声来了,沈杏白己率领着几条黑衣大汉推着辆奇形怪状的车子吆喝着奔了过来。
  这车子四四方方,长宽俱有两丈左右,宛如个巨大的箱子,只是在角下配了四支车轮的模样。
  铁中棠也猜不到司徒笑究竟在弄什么玄虚,却知此人凶险犴狡,犹喜故作惊人之事,这箱子里必定有些古怪。
  司徒笑左顾右盼,神情更是得意,哈哈笑道:“小弟也别无礼物可赠,只是制作了架三节云梯,要给兄台观赏观赏。”
  铁中棠笑道:“想不到司徒兄还会木匠的手艺。”
  司徒笑嘻的一笑,也不答话,挥手道:“架起来。”
  沈杏白笑应道:“遵命!”
  转身走到车后,那里竟有个后盘,他吱吱的转动起后盘,车顶突然开了。
  一架三丈高的云梯缓缓自车子里架了起来,云梯顶端包着块一丈长短的油布,油布里却不知包的是什么。
  司徒笑道:“偏劳那位兄台去将那块油布掀开!”
  满地飞花彭康笑道:“好戏即将登台,待小弟先去揭幕!”
  司徒笑抚掌道:“彭兄出马,再好不过!”
  铁中棠久闻这满地飞花轻功高绝,是个夜走千家的独行盗,此刻正想看看此人的轻功,更想看看油布包着何物。
  当下凝目望去,彭康笑吟吟的一整衣衫,抱拳道:“献丑了!”转身之间,也不见有何动作,便已上了车顶。
  众人只当他必定要施展一鹤冲天之类的轻功身法,哪知他双手垂落,竟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这云梯笔直矗立,毫无坡度,一跃而上,倒还轻易。
  此刻他手不扶,腰不曲,一级级走将上去,实是困难已极,下盘功夫若不练至巅峰,早已一个跟斗跌落下来。
  众人不禁大喝起采来,铁中棠也不禁心头暗赞,想到今日自己竟有这许多强敌环伺,又不禁暗暗心惊。
  转念间彭康手掌己抓着那方油布下端,口中笑道:“瞧着!”突然一个跟斗连人带油布一起落了下来。
  这云梯高有三丈出头,再加上那车离地五丈左右。此刻他似是翻身跌落,众人方自一惊,彭康却已笑吟吟的站到地上,不带半点声息,原来他又卖弄了一手绝顶轻功。
  铁中棠目光不由自主随着他身形而下,这才抬头望去,目光到处,他再是冷静,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原来云梯顶端竟缚着一人,满身白衣,已经泥污,髻发蓬乱,低垂着头,也不知是生是死?
  虽在细雨如雾中,但铁中棠也瞧得清清楚楚,此人竟是水灵光!
  他心头如被雷殛,轰然一震,一股热血,直冲头上。
  他表面对水灵光虽是冷淡疏远,其实心头却是一团火热,他看来虽然轻轻易易便让水灵光离开了自己,其实长日凝思,深宵梦回,却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她的模样,否则又怎会为了要解水灵光之围,自己投水而死。
  而此刻他终于见着水灵光了,却又是这般光景,当下急怒攻心,血冲头顶,大喝一声,便待扑上。
  司徒笑道:“你若是胡乱妄动,她就没命了!”他虽未出手阻拦,但这两句话,却当真比什么招式都具威力。
  铁中棠身子一震,倒退三步,手足俱都冰凉,全身却失了气力,道:“她……她还没有死么?”
  司徒笑含笑道:“她虽然未死,但我举手之间,便可叫她再也活不成的,你不信只管试试!”
  铁中棠转目望去,黑星天、白星武、司徒笑、沈杏白等人,右手俱都缩藏在袖中,想必正是捏着暗器。
  这几人都是暗器高手,自己若是妄动,他们便要出手,那时自己纵有三头六臂,却也拦不住这许多人,而水灵光全身被缚,更是难以闪避。
  一眼扫过,他已知司徒笑所言非虚,道:“她……她怎会落入你手中的?”目中虽未落泪,却已热泪盈眶。
  司徒笑哈哈大笑道:“这个……你日后自会知道的!”
  铁中棠呆了半晌,忽然大声道:“好,铁中棠认输了!”
  司徒笑阴恻恻道:“既已认输,便要听话,此后我兄弟无论要你做什么,你都不得违抗!”
  铁中棠心如刀绞,知道自己若是答应了他,定必难逃叛师之罪,但自己若不答应,又怎能救得水灵光?
  忽听身后一阵风声响动,原来艾天蝠听得他惊呼之声,也已赶来,沉声道:“什么人落在他们手中了?”
  他只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却瞧不见云梯上的水灵光。
  铁中棠知道他性情刚烈,生怕他轻举妄动,坏了水灵光性命,低低道:“此人兄台也不认得的。”
  艾天蝠低低道:“可要出手?”
  铁中棠凄然笑道:“要出手时,还求兄台相助。”
  司徒笑望着他两人窃窃私语,只觉自己早有胜算在握,微微含笑,也不置理,只是奇怪这两人怎会到了一起。
  彭康等人却认得他乃是鬼母首徒,面上已变了颜色。
  黄冠剑客突然大喝道:“司徒兄,这厮未答话之前,小弟无论如何先要和他斗上一斗,否则他若降了,就斗不成了!”
  司徒笑微微笑道:“但兄台切莫……”
  钱大河冷笑道:“我绝不伤他性命,铁中棠,来吧!”
  铁中棠此刻哪有心情和他比斗,叹道:“在下……”
  钱大河冷笑道:“你若不敢动手,我便削下你双耳。”手腕微振,剑光朵朵,唰的一剑削了过来。
  铁中棠一闪身,艾天蝠冷冷道:“你为何不动手?”铁中棠还未答话,突见左面一道匹练般剑光飞来。
  那孙小娇笑道:“小伙子,剑借给你!”原来这剑光竟是她将长剑脱手掷出,铁中棠只得伸手抄了过来。
  他长剑方自到手,钱大河剑势连绵,已又削来七剑,此人剑法果然迅急绝伦,刹那之间,竟已攻出七招。
  铁中棠身形闪动,堪堪避闪过这七剑,心中意兴萧萧,哪有心思还招,长叹道:“铁某认输就是,你……”
  钱大河喝道:“若是认输,先跪下叩头!”一句话功夫,剑招丝毫不停,又自攻出七剑之多。
  铁中棠本已急怒攻心,此刻忍不住俱都发作,忖道:“好歹先和他拼了!”剑光一展,迎了上去。
  一连串密如连珠的“叮叮”声响,他举手之间,便已还了七招,硬生生接了钱大河七招。
  众人俱不禁暗惊忖道:“好快的剑!”
  钱大河忽然身子一缩倒退数尺,反掌将腰畔剑鞘重重摔到地上,孙小娇却俯身拾起,笑道:“呀,莫摔坏了。”
  这四个字方自出口,又是一连串“叮叮”声响,两人又换了数招,要知两人剑法俱是以快见长,点到就收,是以声响不大,但剑风嘶嘶,却是尖锐已极,霎眼之间,十余招又过,铁中棠忖道:“此人剑法招式并不惊人,只是以快见长,我须得也在这快字上胜他!”
  一念至此,突然振剑而出,急急攻出十四剑。这十四剑一剑快过一剑,但见剑光缭绕,看得人眼花缭乱。
  钱大河不避不闪,挥剑迎上,他心高气傲,也一心想以快胜过对方,铁中棠一剑击来,他便一剑迎去。
  两人变招,俱都快如闪电。
  又是“叮叮当当”一阵声响,钱大河己接了铁中棠七剑,回了铁中棠八剑,铁中棠最后一剑削来,他挥剑迎上时,却慢了一步,只听“沙”的一声,铁中棠剑身擦着他剑身而过,直取他胸膛。
  这种快剑相拼,哪里能有分毫之差,钱大河一剑失手,便再也没有时间闪避,眼见铁中棠长剑便要刺入他胸膛。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铁中棠剑光一阵颤动,突然倒退数尺,手腕一反,噗的一声,将掌中之剑插入地上。
  众人眼见钱大河失手,还未来得及惊呼,铁中棠剑已人土,冷笑道:“若是还有人要来比拼,且等说过话再来!”
  钱大河木立半晌,俯首望去,却见胸前衣衫破了五道裂口,原来方才铁中棠氏剑一颤,便己划出五剑之多。
  他心中既是惊骇,又是羞愧,再也抬不起头来。
  孙小娇走过去轻轻揽住他腰身,低语道:“小钱,莫伤心,输了算什么,等会我替你出气!”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不禁暗骇:“好快的剑!”
  司徒笑见得铁中棠如此快剑,想到他即将被自己收服,不禁越想越得意,哈哈笑道:“有什么话,铁兄只管说。”
  铁中棠沉声道:“我怎知她此刻是生是死,你若要我答应,须得先让我与她说几句话才是!”
  司徒笑道:“这个容易!”
  微微使了个眼色,黑星天、白星武、骆不群,齐都退到车旁,严密防守。
  要知司徒笑虽然胜算在握、但见到铁中棠之剑法,却仍不敢托大,生怕铁中棠上车救人。
  突见司徒笑微一扬手,一道风声直打水灵光。
  铁中棠大骇,司徒笑已大笑道:“铁兄莫怕,我这只是解她穴道。”话来说完,水灵光已轻轻呻吟抬起头来。
  她竟未想到自己置身如此高处,转眼四望,虽已醒来,却仍如做梦”,般,只觉身子冷飕飕的,满是寒意。
  铁中棠惊喜悲愤齐集心头,嘶声喝道:“二妹……”
  水灵光一惊垂首,便见到仰首而望的铁中棠,一时间心头也不知是惊是喜,嘶声道:“大哥……”
  两人心头都有千言万语,但互相呼唤一声,便再也说不出活来,两人相隔虽仅咫尺,却有如各在大涯。
  艾天蝠听得那“大哥”两字,双眉微微皱了一皱,忽然大喝道:“水灵光,是你,谁敢将我师妹如此?”
  喝声凌厉,众人听了都不禁一惊,防备更严。
  水灵光方才眼中只有铁中棠,此刻也被喝声所惊,才瞧见了别人,颤声道:“大师兄,你……你也在!”
  艾天蝠喝道:“师兄在这里,师妹你莫怕,我来救你。”一面分辨情势,便待飞身扑将上去。
  突听水灵光道:“且慢,我……我已不是你……你师妹了。”
  艾天蝠一怔,怒道:“你说什么,你……你想必是糊涂了!”要知武林中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将这师徒之礼,看得最重。
  此刻水灵光如此说话,岂非有如不认鬼母为师,艾天蝠惊怒之下,但还是护着她,便说她糊涂了。
  哪知水灵光却接道:“不,你……我没有糊涂,我已……已向鬼母行过最后一礼,说明从此不再是她徒弟了!”
  艾天蝠听她竟敢直呼师父的名号,便知她所言非虚,当下更是惊怒,戳指喝道:“你……你竟敢叛师!”
  铁中棠惶声喝道:“二妹,你……你疯了么!”
  要知叛师之罪,在武林中当真非同小可,铁中棠听她如此,心里也自急了,忍不住脱口喝骂出来。
  水灵光道:“不错,我背叛了她,但她己宽恕了我。”她先前说话还有些口吃,但此刻却说得音节铿锵,流流利利,显然已有决心。
  艾天蝠惊怒道:“叛师之罪,师父怎会饶你?”
  水灵光流泪道:“我不信他死了,一心要出来找他,但他若死了,我也要死,所以我……我不愿再做别人徒弟!”
  她这几句话虽然说得简简单单,无头无尾,但其中却当真情深如海,也不知包含了多少情意。
  铁中棠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暗暗忖道:“是了,她为了出来寻我,才会落入司徒笑手中。”
  艾天蝠木立当地,忖道:“是了,她已决心与铁中棠同死,却唯恐自己死后,师父伤心,是以便先断绝师徒之义。”
  立觉鼻子一酸,连忙厉喝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你带回去问问师父,别人谁也动不得你。”
  司徒笑冷笑道:“你更动不得!”
  话未说完,艾天蝠袍袖已直拂他面门。
  司徒笑见他袖风如此强劲,那肯硬接,急退三尺。
  “呼”的一声,艾天蝠身形已如蝙蝠般冲天而起,向水灵光发声之处,笔直扑了过去。
  黑星天、司徒笑立刻钉住了铁中棠。
  白星武、骆不群,嗖的窜起。
  艾天蝠身形凌空,只听左右两道掌风击来,双袖飞展,左袖迎向白星武,右袖挥向骆不群。
  白星武伸腿一勾,勾住了云梯,身子借势缩回,艾天蝠左袖落空,骆不群却是双掌并出,硬生生接了他一掌。
  “砰”的一声,骆不群被他袖中一掌震得直跌下来,但艾天蝠却也不禁被他震得向左一侧。
  他身形凌空,无处借力,左面掌风袭来,方自勉强避过,但白星武左足挂在云梯上,身形却可移转自如,一掌落空,一掌又至,艾天蝠拼尽全力,哪知白星武手掌突又缩回,右足急飞而起。
  艾天蝠纵是武功高绝,怎奈双目看不到对方竟有落足借力之处,自也想不到对方身子凌空还能如此变招。
  水灵光、铁中棠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大骇惊呼,但呼声未了,艾大幅却已被那一足踢起如断线风筝般斜斜飘落。
  铁中棠肩头微耸,司徒笑冷冷道:“你不要她的命了?”铁中棠心头一寒,再也施不出气力。
  突然间,茅屋中惊鸿般掠出了一条人影,凌空接着了艾天蝠,脚尖沾地,再次腾身,嗖的窜回茅屋中。
  众人眼前一花,隐约只看到一条窈窕的红衣人影,这人影便已没人茅屋,身法之快,有如鬼魅,人人俱都大惊失色。
  司徒笑暗道:“原来他还有帮手,我再不逼他答话,只怕夜长梦多了!”立刻大喝道:“铁中棠,你决定了么?”
  铁中棠黯然道:“你要我怎样?”
  司徒笑道:“你先发下重誓,永远听命子我。”
  铁中棠道:“然后呢?”
  司徒笑忽然阴恻恻的笑道:“除此之外,你还要废去全身武功,但小弟绝对终生锦衣玉食的侍奉着你。”
  水灵光惊呼一声,颤声道:“你……你好狠……”
  司徒笑大笑道:“我要的只是他的头脑,要他武功作甚?”
  他本待将铁中棠留为自己助手,但忽然想起此人武功既高,心机又深、留在身旁,终是大患,倒不如索性将他武功废去,逼着他说出大旗门藏身之处,那时他武功虽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乖乖的听话了,他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铁中棠只听得手足冰冷,目眦尽裂,嘶声道:“你若想人答应你这些条件,当真是在做梦了。”
  黑星夭微微笑道:“她为了寻你被捉,你忍心不救她?”
  司徒笑大笑道:“铁兄若不救她,小弟无所谓,反正……哈哈小弟近来寂寞得很,正要寻个佳人来解闷。”
  铁中棠心头一寒,想到司徒笑的话中之意,身子不觉微微颤抖起来,长叹道:“我若答应了,你是否便放了她?”
  司徒笑嘿嘿一笑,道:“这个……”
  突听身在高处的水灵光曼声歌道:“男儿本应重情义,情缠绵,梦缠绵,恩义自消竭,若是情义难兼顾,情为先?义为先?”
  众人听她唱起歌来,都不觉一怔,彭康等人,虽然武功高绝,但却粗鲁无文,都不禁暗笑忖道:“原来这女子怕死,此刻竟要以情义打动铁中棠,要他答应。”司徒笑虽然心智灵敏,一时间也难意会。
  但铁中棠早知水灵光心念,此刻心头一寒,栗然忖道:“是了,她要我莫只顾了我与她之情,而忘却师恩如山。””
  水灵光泪流满面,又自歌道:“人寿百年,镜花水月,红尘繁华,瞬即变迁,缠绵难久远,纵使高处不胜寒,也应胜人间!”
  众人虽都不知不觉间已听得痴了,但却更是茫然不解,铁中棠与她心意相通,流泪暗忖:“她这是说人生如梦,不足留恋,也要我莫以她生死为念,她……她竟已抱定必死之心了。”
  水灵光见到铁中棠已低垂下头,凄然一笑,接着又歌道:“人间难偿素愿,天上却可相见,豆寇红颜,瞬即白发,纵偿素愿,也不值留恋,郎君切记住,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歌声越来越是凄切缠绵,在暮色苍茫、风雨凄凄中听来,更是令人回肠荡气,神思如梦。
  纵是司徒笑、黑星天等凶狡之人,也不禁早已听得痴了,那几个推车的黑衣大汉,更早已坐到地上埋首流泪,这些人虽听不懂歌中含意,但听得那凄切的歌声,便不知不觉悲从中来,只觉大地萧索,一无生趣。
  铁中棠更是情难自己,独自暗忖道:“她要我莫留恋人间欢乐,到天上再与她相见,她说人间红颜易老,天上却可生生世世,永不离别,但……但她虽与我订下天上之约,我又怎忍在人间将她弃却!”
  一时之间,四山仿佛只剩下水灵光那凄切歌声的余韵,别的任何声音都不再听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阵大笑之声,远远传来。
  一个清亮的男子口音哈哈大笑道:“唱得好,唱得好、只是歌声唱得虽好,歌意却大大错了,你且听我唱来!”
  接着,便有个极为嘹亮的歌声唱道:“人生也有百年,为何不值留恋,须知天上神仙事,总是虚虚幻幻,有谁能眼见?怎比得眼前金樽,被底红颜?但得人生欢乐。神仙也不换!”
  歌声嘹亮高亢,上达霄汉,乍听似在耳畔,但仔细听来,却又觉缥缥缈缈,也不知有多远?
  众人大惊,放眼四望,四山苍茫,哪有人影,但见孤雁南飞,仅雨潇歇,山巅回音,历久不绝。
  司徒笑骇然道:“是谁来了?内力这般惊人!”
  语声未落,回雁长天,空漾夜雨中,忽然白练般窜出一点白影,乍见有如乳燕投林一般。
  但等到这点白影落到地上,众人才看出是一只遍体白毛、不带丝毫杂色的灵猫,碧目莹莹,亮如明星,踞伏在地上,其威猛娇悍之态,又仿佛猛虎,它似乎在奇怪这空寂的山地,怎会来了这许多外客,碧荧荧的双目四下转动,众人也在奇怪这猫的神情灵异,自也俱都目注着它。
  小屋中柴扉里已传出一声娇呼,带笑唤道:“嫔奴,嫔奴!”白猫微一作势,箭一般窜了进去。
  众人都猜不出这猫的来历,但铁中棠却已知道它必定便是那阴嫔所养的灵物,再想阴嫔曾说不久会有人要去接她,将前后情形融会推测,铁中棠立刻恍然忖道:“阴嫔掘了地道,自己虽未出去,却令这灵猫出去通知别人,她至今未走,原来是在等那人来接她。”
  他心中虽满怀心事,此刻也不禁想瞧瞧此人是谁?
  众人虽不知此中曲折,却更想看看武林中是谁有那般的内力能唱得出那般雄浑豪放的歌声。
  于是,数十道目光不约而同的一起望向歌声来路,只有水灵光粉颈低垂,任何事都改变不了她心中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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