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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在林中穿梭,不时地吹动了那些浓密的树叶,在此时此地看来,就仿佛巨人们在挥舞着双手,又仿佛有很多鬼魅在空中编织着一张巨大的天网。 傅红雪双目四游,脚步还是朝着歌声处走去,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较为广阔的空地上,而且歌声也就在这时停了。 傅红雪举目四望,这片空地上,除了一座小山丘外,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怎么可能?歌声明明发自这里,为什么看不见人呢?歌声是在傅红雪踏入这片空地后,才停止的,他相信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从他的眼前躲起来。 难道唱歌的人就躲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是躲在树上?或是躲在黑暗的树后?还是……躲在小山丘后?正当傅红雪在疑惑时,那消失的歌声又响起了。 这次傅红雪总算找着了他的发声处。 就在小山丘后头。 傅红雪冷冷地笑笑,人也慢慢地走向小山丘,走过了小山丘。 等他走到了小山丘的后头时,他吓了一跳,因为小山丘的后头根本就没有人,可是歌声明明发自这里的。 傅红雪仔细地聆听之后,他这次才真正的吓了一跳,他发觉歌声竟然来自小山丘里。 一座小山丘竟然能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歌声?难道这座小山丘就是地狱的入口?而这阵歌声就是那些地狱里的鬼魂们的呼唤?“地狱”是什么样子,有谁去过?那里难道真的是人死后,灵魂的归处吗?“地狱”中,真的有十八层地狱?真的有“牛头马面”?真的有“阎罗王”在掌管着人的生死轮回?傅红雪从来也不信这些,可是最近他所碰到的事,又令他不能不信。 死了十年的人,竟然一个个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丘,竟然能发出地狱中的歌声。 这些事若非亲眼看见,有谁相信?可是信了又怎么样?傅红雪注视着小山丘,他的右手,不觉地伸向小山丘,他竞想去摸摸这座小山丘是真?是假?他的手指刚碰到小山丘,他就知道这座小山丘是真的,可是这时小山丘竟然震动起来,紧跟着千百条光束从小山丘里迸射了出来。 随着光束的出现,而发出了震耳的怒吼声。 这些光束在夜晚里看来,竟有如烟火般灿烂、耀眼,又如流星般的遥远不可及。 傅红雪惊讶地看着在林中穿梭的光束,那些震耳的怒吼声,就宛如万鬼齐鸣,令人感到恐怖。 就在傅红雪目瞪口呆时,那千百条的光束忽然集合成一个人的形像。 起初只是朦朦胧胧的一个形像而已,渐渐地可以看清身上的衣裳、头发、手脚,最后连脸上的皱纹都清晰可见。 这千百条的光束,竟然合成了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看着这个由光束合成的人,傅红雪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由骨髓深处发出来,他双眼布满了惊恐地看着这个人。 这个人也在看着傅红雪,他不但脸在笑,连眼睛里都有了笑意,可是他的笑意并没有溶化掉傅红雪的惊恐。 傅红雪那睁大的眼睛,从这个人的头看到脚,然后再盯着他左手上的那一把鲜红的剑。 鲜红如蔷薇,却比血更红。 蔷薇剑。 燕南飞的蔷薇剑。 这个由光束合成的人,赫然就是几年前死在傅红雪刀下的燕南飞。 “你好。”燕南飞的声音依然那么有磁性。 傅红雪听见他的声音,却不知如何回答。 “只不过才几年没见面而已,你难道忘了我是谁?”燕南飞的笑容更浓:“我是燕南飞。” “你究竟是——”傅红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着。 “是人?是鬼?”燕南飞说:“如果以你们人类来说,我现在应该算是鬼了。” “人类?”傅红雪毕竟是傅红雪,很快地就恢复镇定:“你难道不是人?” “活着是人,死后变鬼。” “这么说你是鬼了?”傅红雪嘴角的冷笑又出现了。 “刚死时,我是当过一阵子的鬼。”燕南飞笑着说:“幸好我遇见了‘黑暗王子’。” “黑暗王子?”傅红雪说:“黑暗王于是谁?” “在人类与鬼魅之间,有一个你们无法想象的世界存在。”燕南飞说:“这个世界就由‘黑暗王子’掌管。” “哦?”傅红雪说:“这个世界在哪里?” “在天地间,在你我之间。”燕南飞说:“这个世界就在你的身旁,只是你无法看到而已。” “要怎么样才能看到?” “要是这个世界的人。”燕南飞笑着说:“或是‘黑暗王子’点头。” 夜空无月,天空弥漫着阴覆的乌云,偶尔浮现出银黑色的薄光,就仿佛燕南飞身上发出的蓝光般妖异,也给人一种疑惑的感觉。 傅红雪双目有神地盯着燕南飞——在人类与鬼魅之间真还有一个人无法想象的世界存在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呢?在里面的“人”,又该称为什么?人?鬼?或是神?傅红雪从来也不信这世界上真有什么神?什么鬼?可是最近他所遇到的事和人,却又令他不能不信。 死去的人,一个个重新“活”在他面前。 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山丘,居然能射出千百条光束来。这些光束居然还能合塑成一个人,这个人当然是死去多年的人。 这些还并不是真正令傅红雪吃惊的事,真正令他感到惊讶、恐怖的是,在我们生活的空间里,居然存在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这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应该叫什么?天堂?地狱?或是武林中一直传说已久的“虚无世界”?“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又叫什么?”傅红雪说:“而住在里面的人又该称什么?” “第四世界。”燕南飞说:“这个地方就叫第四世界,里面的人就叫‘虚无人’,所以第四世界又叫虚无世界。” “要什么条件才能进入第四世界?”傅红雪说。 “没有条件,任何条件都没有。”燕南飞笑着说:“只能看你的机缘。” “机缘?” “也就是缘份。”燕南飞说:“有缘者,我们必为他们而开。”“无缘的人?” “无缘的人就只有活在这个可悲的世界。”燕南飞笑着说:“所以我要恭喜你。” “恭喜我?”傅红雪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是有缘人。”燕南飞说:“所以你才能听到我的歌声,才能来到此地,才能见到‘光束使者’。” “光束使者?” “就是你刚刚看到的光束,也就是指我。”燕南飞说:“光束使者就是我。” “有缘的人就能见到光束使者?”傅红雪说:“就能由光束使者接引到第四世界?” “是的。” “到了第四世界又能怎么样呢?”傅红雪冷笑:“成仙?长生不死?” “还有你想象不到的财富。”燕南飞说:“随便一样,都足以在江湖中掀起风波了。” “这些东西虽然很诱惑人,可是这世上还是有不为所动的人。”傅红雪淡淡他说。 “我知道钱财打不动你的。”燕南飞笑着说:“永生呢?长生不死难道你也无动于衷吗?” “我只知道活要活得有意义。”傅红雪说:“与其傀儡式的长生不死,不如痛痛快快地活几年。” “好死不如歹活着。”燕南飞说。 “是吗?”傅红雪冷笑一下:“第四世界的人都长生不死吗?”“无生命,哪来的死?” “你不是死过一次了?”傅红雪冷冷地盯着他。 “凡是进入第四世界的人,都必须死一次。”燕南飞说。 “这么说,我如果要加入你们,也必须先死?”傅红雪说。 “是的。”燕南飞说:“脱离那无用的躯体,剩下干净的灵魂,方能进入无垢的虚无世界。” “看来你这位‘光束使者’今夜来引导我,不如说是来接引我上西天。”傅红雪说。 燕南飞浅浅一笑,缓缓地拔出那红如鲜血的剑。 剑一出鞘,虽然没有阳光,剑光却如阳光般辉煌灿烂,又如月光下的蔷薇般美丽。 剑气就在傅红雪的眉睫间。 杀气已浓。 傅红雪还是不动。左手还是紧握着那把漆黑的刀。 黑如死亡的刀。 鲜红岂非也是死亡的颜色?刀未出鞘,傅红雪的脸色更苍白,他将视线凝注在燕南飞手里的剑,他的脸上全无表情,瞳孔却已在收缩。 燕南飞也是凝视着他,发亮如夜星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也不知那是种已接近解脱时的欢愉?还是无可奈何的悲伤?傅红雪慢慢地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就仿佛夜空的流星相击般发出一连串看不见的火花。 傅红雪忽然说:“你已败过二次,何必再来求败?” 燕南飞的瞳孔忽然一缩,手中的剑已然刺出。 剑光漫天,剑如闪电,剑气如寒冰。 刀却仿佛很慢。 可是剑光还没到,刀已破入了剑光,逼住了剑气。 鲜血的剑光,苍白的刀锋。 淡淡的刀光一闪,淡如春天的湖水,又淡如残冬的寒冰。 刀光只一闪。 漫天的剑花就不见了。 傅红雪一出刀,就化解了燕南飞的剑式。 看来燕南飞的武功依然没有什么进步,他的人虽然已复活,武功却还是死的。 剑光一消,傅红雪本该得意,但他的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异的表情,因为他忽然发觉他虽然化解了燕南飞的剑招,然而燕南飞的剑气却更浓。 剑式被破,燕南飞反而发出了如地狱般的嚎笑,身体上的青光也随着笑声而渐渐增强。 笑声一起,燕南飞的剑又刺出。 这一次没有漫天的剑光,也没有闪电般的快速,剑气却更浓、更密。 一剑慢慢地刺出,剑没有剑花,剑尖却在抖。 傅红雪看着剑尖,人已退后了一步。 就在他刚退了一步时,抖个不停的剑尖忽然射出了一道青青的光束。 青青的光束,发出了“咻”的响声,直射傅红雪的胸口。 傅红雪连换了三种身法才避开这道光束,却躲不开燕南飞的剑。 一剑划过,鲜血溅出。 血是红的,红如燕南飞的蔷蔽剑。 傅红雪的左肩被划出了一道血口。 伤口很深,却不痛。 傅红雪牙齿一咬,右手的刀已挥起,一刀划下。 划向自己的左肩。 刀锋过去,左肩的伤口就被削掉。 血花喷出,这时傅红雪才感到疼痛,人却松了口气。 被削掉的皮肉掉在地上,只一会儿的功夫,那块皮肉就变成紫黑色的,并发出“兹兹”的声音,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滩乌水。 毒! 只有中毒的皮肉才会产生这种现象。 四看着地上的那滩乌水,傅红雪冷冷一笑:“原来第四世界的人也会使诈,也会用毒。” 燕南飞没有回答,他又发出那阴森森的嚎笑,手中的剑又刺出。 不等他剑尖在抖,傅红雪的刀已出手。 没有刀花,没有刀气,只一砍,由上往下砍,由快变慢。 鲜红的剑光中,发出一道淡淡的刀光。 刀光一闪,燕南飞的剑就忽然变成两把,左右分开。 只一刀,就削开了蔷蔽剑。 剑一被削开,一半还在燕南飞的手中,一半已掉在地上,燕南飞忽然左手紧握,伸直食指和中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奇怪的图形,口中并喃喃念着,然后大喝一声:“起!” 那一半掉在地上的半把剑,随着燕南飞的大喝,忽然飞起,射向傅红雪,就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握着般刺向傅红雪。 一把剑忽然变成了两把,一把在燕南飞的手中,一把飞舞在空中。 “以气驭剑”。 这只是传说中的武功,没想到会在燕南飞的身上看见,看来燕南飞的复活很诡异,连武功也很诡异。 一个燕南飞、一把剑,已够难应付了,现在又多了一把飞舞的剑。 傅红雪前后挥挡着凌厉的攻势。 妖异的人,妖异的招式,剑上又有极毒,这一战……燕南飞的笑声更响了。 笑声越大,傅红雪额上的冷汗就越多。 飞舞的剑一刺一刺地攻向傅红雪,他刚闪过飞来的一刺,燕南飞的剑又紧跟着刺来。 傅红雪挥刀一拨,那飞舞的剑已然掉头,自傅红雪的后面飞来。 这一剑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一剑悄悄地刺向傅红雪的后脑。 燕南飞凌厉的剑招,傅红雪必须全神防备,他背后也没有长眼睛,根本不知道这无声无息的飞剑己转头刺了过来。 就算他知道,也不能回身闪避,否则就算他避开了这一剑,也避不开前面的燕南飞。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傅红雪左手中的刀鞘突然自肋下穿出,“呛”的一响,漆黑的刀鞘迸出了火花,飞舞的剑已套入刀鞘。 傅红雪左手一甩,手中的刀鞘带着飞剑被甩向一旁,他的人立即一蹲、一旋,闪过燕南飞的一剑。 反手一挑,刀光一闪,迎上了剑光。 刀剑并没有相击。 剑光的来势虽快,刀更快。 燕南飞的剑尖堪堪已刺在傅红雪的咽喉,最多只差了一寸。 这一寸就是致命的一寸。 就差了这么一寸,傅红雪的刀光一闪,只听得一声惨呼,鲜血四溅。 漫天的血雨中,燕南飞的人猛退了三步,然后就不动了。 傅红雪也没动,他的刀尖有血滴落。 燕南飞的人却一点伤痕也没有,他双眼露出光芒的看着不动的傅红雪。 一种不信、又信的光芒。 傅红雪不动,也没有看燕南飞。 燕南飞的嘴仿佛在动,仿佛在说:“怎么可能?” 然后就看见他的眉宇间慢慢的泌出血珠,顺着眉睫往下直至肚脐下,也出现了血痕。 血痕一现,燕南飞的人就如同他的剑般,左右再见。 刀光一闪,就已划开了燕南飞的人。 一刀挑起,直到燕南飞退了三步,说了四个字后,人才分开。这是多么快、多么利的一刀。 燕南飞倒地后,左右的脸都带着不信、惊骇的表情。 傅红雪缓缓站起,月光落在燕南飞分开的脸上,淡淡他说:“原来第四世界的人也会死。” 傅红雪捡起刀鞘,收起刀,用他那奇特的步法,慢慢地走离小山丘,走出树林。 这时,东方的第一道曙光已射出云层,照入了树林,将昨夜残留在树叶上的露珠,映出了晶莹的光芒。 露珠由小凝结到大,然后挣脱树叶的撑托滴落下来,正好滴在燕南飞已分开的眼睛里。 五回到万马堂,已是早上了,傅红雪仍慢慢地走着,他忽然发觉了一件怪事,现在是白天,万马堂里却寂静无声,更不要说是看到人。 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莫非一夜之间,万马堂又恢复和前夜以前一样,该死的人都已死了。 傅红雪看了看四周,万马堂还是宏伟崭新,并没有残破不堪,只是一个人也看不见而已,奇怪?! 就连最喜欢东逛逛、西逛逛的叶开,也不见人影。 傅红雪眉头微微一皱,脚步却没有停地走向迎宾处,来到迎宾处,他又发现一件怪事。 迎宾处那十几面偌大的窗子上,映着很多的人影,显然有很多人在里面,可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几十个人聚集在一起,一点声音也没有,这种情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 从凌晨听见歌声追出,到现在回来,也只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难道在这段时间里,万马堂又发生了事情?一进入迎宾处,所有的人果然都在里面,每个人都紧锁眉头地看着进门的傅红雪,脸上的表情就仿佛将傅红雪当成了瘟神。 就连一向笑口常开、吊儿郎当的叶开,都面露沉重地沉思着。 傅红雪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长桌尽头处交椅上的马空群。 马空群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已失去了光彩,他双眼并没有在看傅红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面前长桌上的一块白布条。 傅红雪这时才发觉白布条下躺着一个人。 纯白的布条上沾满了血迹,血迹还是鲜红的,还是湿湿的,可见布条下的这个人刚被抬来不久。而且动也不动的,可能已死了,刚死不久。 这个人是谁?傅红雪再次将视线移向每个人,叶开、公孙断、花满天、慕容明珠、乐乐山……所有的人都在,那么躺在白布条下的人又是谁?每个人都围着长桌而坐,面前都摆着一份粥菜,清粥还在冒着热气,但决没有一个人动过筷子。 桌上有一份粥菜的位子是空着的,傅红雪慢慢地走了过去,坐下,拿起筷子,挟了一口菜,喝了一口粥。 等他吃完了,马空群才淡淡他说:“早。” 这句话当然是对傅红雪说的,所以傅红雪听见自己在回答:“不早了!” “是不早了。”马空群说:“昨晚四更后,每个人都在房里,阁下呢?” “我不在。”傅红雪淡淡他说。 “阁下在哪里?” 傅红雪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马空群:“我在哪里似乎没有必要告诉三老板。” “有必要。”马空群一字一字他说。 “为什么?” “为了长桌上这个躺着的人。” “这个人是谁?” “你难道不知道?”马空群注视着他。 “我一定要知道?” “因为昨晚四更后,只有阁下一人不在房里。”马空群说。 “我不在房里,就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傅红雪说。 “昨夜从命案现场离开后,乐大先生、慕容公子、叶公子,还有这几位兄弟们,全都回房睡觉,都有人证明,”马空群目光炯炯,厉声说:“但阁下呢?昨晚四更后在哪里?有谁能证明?” 唯一证明的人,只有再次复活的燕南飞,但燕南飞却又已再一次地死在他的刀下,现在有谁能替他证明?“没有。”傅红雪平静他说。 马空群突然不再问了,目中却已现出杀机,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花满天、云在天已走到傅红雪身后。 “傅兄请。”花满天冷冷地说。 “请我干什么?” “请出去。”花满天说。 这时一直沉默的叶开忽然开口了:“最少在他出去之前,也该让他看看,布条下的人是谁。” “他不用看也已知道了。”花满天冷冷地说。 “事情还未完全证明,怎知人一定是他杀的?”叶开说。 “除了他,还会有——” “让他看。”马空群打断了花满天的话。 傅红雪一言不发地走至长桌头,伸手慢慢地掀开白布条。 布条下是躺着一个人,傅红雪虽然掀开了白布条,却还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尸体没有头。 一个没有头的尸体,任谁也看不出是谁?傅红雪只知道这个人是女的,那是从尸体上的衣服看出的。 “她是被人一刀砍断了头颅。”马空群面露悲愤:“你可知她的头颅在哪里?” “她是谁?”傅红雪说。 “她就是马芳铃。”回答的是叶开。 “马芳铃?”傅红雪微怔。 “一刀断头,不但要有利刀,还要有高明的手法。”马空群说:“傅红雪不愧为傅红雪。” 傅红雪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冷淡,甚至还仿佛带着种轻蔑的讥诮之意。 “对这件事,各位是否还有什么话说?”马空群目光四扫。 没有人再说话,但是每个人都在看着傅红雪,目光中都像是带着些悲悼惋惜之色。 “只有一句话。”傅红雪忽然说。 “请说。” “三老板若是杀错了人呢?”傅红雪慢慢他说。 “杀错了,还可以再杀。”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 “阁下还有什么话说?”马空群说。 “没有了。”傅红雪淡淡他说。 万马堂的大旗迎风招展在灿烂的阳光下。 人就在阳光下。 傅红雪头一个走出迎宾处,然后就是花满天、云在天、马空群,其他的人没有跟出去,还有话说,可是那个一向暴跳如雷的公孙断没有跟出,叶开就觉得很奇怪。 刚刚在里面时,公孙断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为什么他会这样呢?叶开觉得很有趣,他是最后一个走出迎宾处的,一走到阳光下,他就仰起面,长长地吸了口气。 “今天是个好天气。”叶开微笑着说:“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只怕没有人会想死。” “只可惜无论天气是好是坏,每天都有人会死的。”马空群说。 “不错,的确不错。”叶开叹了口气。 马空群忽然转身面对着傅红雪:“昨夜四更后,阁下究竟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傅红雪淡淡他说。 “可惜,可惜!” 花满天的手突然垂下,在腰畔旁的皮带上轻轻一拍,“呛”的一声,一柄白炼精钢打成的软剑已出鞘,迎风抖得笔直。 “好剑。”叶开不禁脱口。 “比起那柄刀呢?”花满天瞄着傅红雪手上的刀。 “那要看刀是在什么人的手里。”叶开笑着说。 “若在阁下的手里?”马空群忽然说。 “我手里从来没有刀。”叶开说:“也用不着刀。” “只用飞刀。”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武林近百年来从来没有人去怀疑过这句话。 叶开是李寻欢唯一的传人,他的飞刀,也从来没有人轻视过。 “你的飞刀呢?”马空群问叶开。 “刀在。” 叶开的双手本来是空空的,可是不知何时,从何处已拔出了一把飞刀。 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刀在手,叶开的眼睛就发出了光芒。 飞刀一出现,每个人不禁地都退后了一步,每个人的眼睛带着种敬畏、害怕的神色。 刀光一闪。 飞刀又消失了,再看叶开的双手,已是空空地垂着。 “我杀人不喜欢用刀。”叶开笑了笑:“因为我很欣赏那种用手捏碎别人骨头的声音。剥落有致。” “剑尖刺入别人肉里的声音你听见过没有?”花满天说。 “没有。” “那种声音也蛮不错的。”花满天冷冷地说。 “什么时候你能让我听听?”叶开笑眯眯他说。 “你马上就可以听见了。” 花满天长剑一抖,剑尖斜斜挑起,迎着朝阳发出十字光芒。 云在大的剑也已出鞘,他的身形游走,已绕到傅红雪的身后。 傅红雪没有动,左手也没有握紧刀,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而已,双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黄泥沙地,那种样子就仿佛花满天他们要杀的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马空群也没有动,他虽然面对着傅红雪,但眼尾不时地瞄向叶开。 他是怕叶开插手帮傅红雪?或是怕叶开的例不虚发的飞刀?边城的阳光灿烂,就宛如叶开的笑容,叶开笑着对傅红雪说:“你放心去好了,有人会安排你的后事的,我也会带几樽美酒,去浇在你的墓上的。” 娇阳。 边城黄沙飞卷,草色如金。 大地虽然是辉煌而灿烂的,但却又带着种残暴霸道的杀机。 在这里,生命虽然不停地滋长,却又随时有可能被毁灭。 在这里,万事万物都是残暴刚烈的,绝没有丝毫柔情。 花满天长剑一抖,五朵剑花化出,傅红雪还是不动,他就冷冷地站在花满天与云在天的中间,冷得就像是一块从不溶化的寒冰。 一块透明的寒冰! 这边城无情的烈日风沙,对他竟像是全无影响,他无论站在哪里,都像是站在远山之巅的冰雪中。 云在天的手已握紧剑柄,冰凉的剑锋,现在也已变得烙铁般灼热,他的掌心在流着汗,额上也在流着汗,他整个人都似己将在烈日下燃烧。 “拔你的刀!”云在天的声音也仿佛燃烧中的火焰。 傅红雪的人虽然还是没有动,可是他左手上的青筋己在冒起。 “拔你的刀!” 花满天额上的汗珠流过他的眼角,流入他高耸的鼻梁,湿透了的衣衫紧贴着他的背脊。 傅红雪难道从不流汗的?他的手,还是以同样的姿势握着刀鞘,只是青筋已突起了。 花满天突然大吼一声:“拔出你的刀来。” “现在不是拔刀的时候。”傅红雪淡淡他说。 “现在正是拔刀的时候。”花满天说:“我要看看你刀上是不是有血?” “这柄刀也不是给人看的。”傅红雪说。 “要怎么样你才肯拔刀?”云在天说。 “我拔刀只有一种理由。”傅红雪说。 “什么理由?”花满天说:“杀人?” “那还得看杀的是什么人。”傅红雪说:“我一向只杀三种人。” “哪三种?” “仇人、小人……” “还有一种人是什么人?”云在天说。 傅红雪转头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就是你这种定要逼我拔刀的人。” “好,说得好。”云在天仰天而笑:“我就是要等着听你这句话。” 云在天笑声未绝,手掌已握紧。 花满天的剑又有剑花抖出,他的双眼已露出红丝。 傅红雪的眸子更亮,似也已在等着这一刹那。 拔刀的一刹那。 但就在这除了风声,寂静如死亡的草原上,突传来公孙断如雷的声音。 “大小姐回来了!” ------------------ 幻想时代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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