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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波又起


  青衣少年的目光一转,很快就落到方振玉的身上。
  这不用谁指点,都看得出来,因为孙氏三英手中各仗兵刃,品字形远远的围着方振玉,站在方振玉对面的是白塔寺住持木罗汉,只要看这位老和尚枯瘦的脸上,隐见汗水,分明刚才两人动过手,由此可见这唯一的敌人,如果不是方振玉就没有第二个人了。他闪身而上,一下抢到方振玉身前,手指方振玉的鼻尖,厉声道:“是你杀死我爹的?”
  方振玉攒攒眉头道:“这是误会。”
  青衣少年道:“你承认了就好。”
  方振玉道:“在下……”
  “多言无益。”
  青衫少年“锵”的一声,反手由背上拔出长剑,喝道:“父仇不共戴天,你兵刃呢?”他不待方振玉答话,就接着道:“就算你不侍兵刃,我也会杀了你。”唰的一剑当胸刺来。
  动手过招,志在取人性命,出手自然要快要狠。
  别人当然也会出手就是当胸一剑的招式;但别人刺出的当胸一剑,最多就是出招快速,刺得凶猛而已。
  这青衫少年可就不同了,他刺出的剑势,当然也十分快速,但在第一剑刺出之际,他手腕、剑尖,至少转动了六七下之多,这一来,他这出手一剑,就显得十分诡异而阴毒!
  方振玉看他刺来的剑势,十分怪异,一支长剑好像搓绳一般,绞转着刺到,心头不禁一震,忖道:“此人剑招,我从未见过,一看即知是异派中的剑术,自己须得小心,不可轻敌……”
  心念方动,人己轻轻一闪,避了开去。
  孙伯达看到青衫少年的出现,心中也暗自觉得奇怪,许账房在孙氏镖局已经当了三十年的账房,只有一房妻室,前年刚过世,从没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儿子,而他儿子的一身武功(明眼人只要看他出手一招,就可看到他的一身所学了),居然有如此高强!
  青衫少年在方振玉闪开过他第一剑之后,已经连续刺出了八剑,当真一剑快过一剑,剑光连闪,连绵不绝。
  方振玉施展“龙行九渊”身法,身形曲折游走,也巧妙的闪开了对方八剑。
  那青衫少年眼看方振玉竟能一招不还,避开自己九剑,先是一怔,接着脸色由青泛白,突然仰首向天,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啸声方起,双脚一点,一个人凌空直上,一下纵起三丈多高,啸声忽歇,响起一声暗哑叱咤之声,一个人随着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剑先人后,化作一道倒挂的青虹,垂直朝方振玉当头俯冲下来。
  他身子虽然由高空泻落,但却拿捏得十分准确,待得离方振玉头顶快要接近到八尺光景,突然手腕一振,长剑嗡然有声,有如人树银花一般,从他剑尖上爆出无数流动的剑芒,寒星四射,几乎笼罩了一丈方圆,像网署般把方振玉一个人罩在剑光之下。
  这一剑……
  不!他在方振玉头上,至少发下五剑之多!
  因为剑势实在发得太快了,在大家眼中看来,就像只有发了一剑一般,正因迎头下劈,剑光交织,紧密得如同网署,向四外洒开。
  这一着当真厉害无比,而且也确实是针对方振玉“龙行九渊”身法而发,因为“龙行九渊”身法,乃是在平地上趋避对方兵刃的身法,你攻到左首,我闪到右首,你攻到右首,我闪到左首,天下各门各派,使用任何兵刃,任你招式最严密、最精妙,总会有手腕转折之际,留露出来的一丝空隙,和攻守之间,无法衔接的破绽,“龙行九渊”的身法,就是善于运用对方的空隙,乘隙而入,因此往往在对方兵刃攻到的一瞬间闪出,不过毫厘这差,擦身而过,连他衣角也劈不到一点。
  但这种身法,仅限于面对面的搏斗,才能发挥穿行游走之功,如果有人生出两只翅膀,临空下搏,这一来,岂不就像老鹰攫小鸡,任你如何东奔西跑,它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只要你往东跑,它往东扑,你往西跑,它往西扑,就会被扑个正着。
  当然人不可能像老鹰一般在天空飞翔,但他以绝顶轻功,连续纵起,在空中发剑,任你闪向何处,都逃不出他的剑下去。
  方振玉一见他凌空飞扑发剑,已知遇上了劲敌,剑光像缨络缤纷,四面流动,当头罩落,一时不觉激起豪气,口中朗喝一声道:“来得好!”
  右手“嘎”的一声,随手挥起一片扇影,照上撩去。
  一阵“叮”“叮”金铁交鸣之声,在双方一接之下,爆发而出,方振玉一招“青云乍展”,接下了对方五剑!
  但青衫少年忒也厉害,身形一落即起,展开腾空扑击,但见他身形倏忽之起落,剑光上下飞腾,记记迎头痛击,愈变愈诡异,攻势也愈来愈凌厉!
  木罗汉两道精光熠熠的目光,盯着青衫少年,脸上神色变得极为严肃,徐徐说道:“崆峒’飞鹰剑法’!”
  方振玉几次躲闪,都险被他剑尖刺中,这一阵工夫下来,他的处境也更见剑恶,逼得他连连后退不迭!
  青衫少年剑势起落如飞,似已进入了佳妙之境,眼看自己剑法展开,已把方振玉逼得还手无力,心头不由大喜,得意的道:“姓方的小子,你爷爷只教你这几招三脚猫,也敢到江湖上来闯名立万了?”
  这话就可证明他并不是许账房的儿子了。
  方振玉剑眉突然一轩,喝道:“听阁下口气,好像是冲着方某来的了?”
  青衫少年道:“我为父报仇,有何不对?”
  方振玉大喝道:“你不是那许账房的儿子?”
  青衫少年大笑道:“如果我说你不是方老头的孙子呢?“
  方振玉怒声道:“在下只是不愿在被人误会之下,出手伤人,阁下还是走吧!”
  青衫少年道:“姓方的,你在我剑下,已走不出三招了,只有跪下来磕三个头,叫我一声爷爷,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方振玉听得大怒,剑眉一轩,喝道:“竖子敢尔!”
  他本来一直没有施展的“通天十八式”,这时随着喝声,右手连挥,通天犀扇突然展开,但见一片玄光,向四外飞闪,接连响起一阵“叮”“叮”清响,把青衫少年的凌厉攻势,悉数震散!
  青衫少年全身门户几乎大开,一个人被震得脚下踉跄,连连后退。
  木罗汉目中精芒飞闪,凛然道:“天龙十八式!”
  青衫少年一直退出两丈以外,犹觉右臂隐隐发麻,他目光中,不禁流露出惊骇之色,怔怔望着方振玉,冷笑一声,突然一个转身,放腿疾奔而去。
  方振玉见他一言不发,疾奔而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端,说不出是愤还是怒!
  那孙月华姑娘看青衫少年忽然败走,两条柳眉一挑,手仗长剑,越众走出,冷然道:“姓方的,姑娘领教领教你的绝学。”
  方振玉清澈的眼神,转注到对方娇若桃花的脸上,想到当前这些人,不查问清楚,这般苦苦相逼,心头不觉泛起怒意,仰天朗笑一声道:“方某已经一再相让,为的是这场误会,显然有人暗中假冒在下,意图陷害,在下也已一再声明,诸位若是不肯见信,非要诉诸武力不可,诸位就一起上来好了。”
  他少年气盛,一时之间已是忍无可忍,大有放手一搏之意。
  “三姑娘且退。”
  木罗汉走上一步,合掌道:“少施主和陆地神龙方老施主,不知如何称呼?”
  邓公朴听得不由一怔,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莫非他会是陆地神龙的后人?”
  方振玉看他提起爷爷,不禁肃然拱手道:“大师说的,乃是家祖。”
  木罗汉咧嘴一笑道:“老衲惭愧,若非少施主方才使‘天龙十八式’,老衲真把少施主当作了歹徒呢!”一面回头朝孙伯达道:“孙师弟,你听到了,这位是方少施主,乃是无极门的传人,无极门传人,若非武功、品德俱优,绝不会在江湖走动,这场误会,据老衲看来,其中着实有令人可疑之处。”
  孙伯达躬身道:“师兄说的自然不会错了,只是许账房看到方少侠,何以还一口咬定是他呢?”
  “这确有可疑之处。”
  木罗汉沉吟着道:“江湖上橘风诡波,牛鬼蛇神,无奇不有,此人既然蓄意陷害,制造许多疑案,嫁祸方施主,自是也极可能故意假扮方施主的容貌了。”
  孙伯达暨然道:“师兄这一推想,果然颇为接近事实了。”
  方振玉抱拳道:“大师推断极是,在下昨天在镇江之时,有人送来银票、金叶,和一包杂物,如今看来,该是有意栽赃的了。”
  说着;从身边取出一叠银票、一包金叶,和另一包女人的秀发、亵衣,一起放到大石之上,说道:“孙兄请看,这些银票、金叶,可是贵局被盗之物?”
  木罗汉点点头道:“师弟,过去看看。”
  孙伯达依言走了过去,检点银票和金叶子,抬目道:“银票和金叶,数量完全符合,正是敝局被人取走之物,只是这包女人衣物,并非敝局所有。”
  这时邓公朴父女也跟着走了过来,邓如兰眼尖,一下认出那包衣物,正是义姐谢画眉之物,这就说道:“这是我画眉姐姐的。”
  她走上前去,从小包裹中取出一方绣帕包着的一络秀发不觉眼圈一红,说道:“这络头发,就是从画眉姐姐头上剪下来的,这方绣帕,也是画眉姐姐的……”
  接着继续从包裹中取出一件水红菱色的兜肚,这是女孩儿的贴身内衣,当着这许多人,邓姑娘只觉粉脸儿骤然一红,急急放下,兜肚下面是一方白绫,中间有几点殷红的血迹,边上用黛笔写着四个小字:“画眉之爱。”
  邓如兰是黄花闺女,大姑娘家,怎知这块白竣上,这几点血迹,乃是狂风暴雨后的落红,她柳眉儿一挑,左手拿起白绫,朝方振玉面前一抖,气愤的叱道:“你还说画眉姐姐不是你杀的,这上面还有画眉姐姐的血迹呢,你杀了她还说这是爱吧!你……你这心狠手辣的狂徒。”
  方振玉道:“邓姑娘,这是误会,你听在下说下去好吗?”
  邓如兰手中依然执着那方白竣,叱道:“我不要听!”
  邓公朴喝道:“如兰,你先把东西包起来,不许胡闹。”
  邓如兰手中扬了扬白绫,娇声道:“爹,这不是女儿胡闹,这就是证据。”
  邓公朴又不好跟女儿明说,只得皱下眉,说道:“如兰,你先把画眉姐姐的东西收起来,再听方少侠说出经过,自会明白。”
  邓如兰拗不过爹,只得把东西一一收入包裹中,然后打了个结。
  方振玉道:“邓前辈说得不错,此中经过,若非邓前辈和木大师、孙兄等在此责问在下,在下还被蒙在鼓里呢!”
  孙伯达拱拱手道:“方少侠能否把此事经过,当着大家作个说明?”
  方振玉微微一笑道:“诸位就是不问,在下也非把此中真相说出来不可。”
  当下就自己在栖霞寺认识成玉麟,结为兄弟,后来成玉麟约自己去七星堡……
  木罗汉道:“这位成施主,是七星堡什么人?”
  方振玉脸上一红,说道:“她是盛堡主的女儿盛明珠,但当时在下并不知道,她也没有告诉在下去的地方是七星堡,只称是他舅氏的庄院……”
  邓如兰和孙月华都是姑娘,听他说出盛明珠女扮男装,约他到七星堡,两位姑娘心里又觉得好奇,又有点嫉妒,红菱般嘴唇,不约而同的披了披。
  方振王接着说出自己只喝了一口茶,就昏迷过去,醒来已经囚在地室之中……
  邓如兰哼道:“她女扮男装,故意和你结拜,原来就是要把你骗到七星堡去。”
  孙月华脸色却流露出关切之色,急着问道:“后来呢,你怎么逃出来的呢?”
  孙伯达道:“方少侠,七星堡把你囚在地室之中,总有目的吧?”
  方振玉道:“说来很可笑,他们胁迫在下,默写敝门‘无极玄功’,敝门根本没有‘无极玄功’,在下也从未听人说过。”
  邓如兰也急想知道下文,迫切的问道:“后来呢?”
  方振玉又把盛明珠如何偷偷的打开地室,把自己送出七星堡之事,简扼说了一遍。
  邓如兰披披嘴道:“是他把你引去七星堡,又偷偷的放你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方振玉道:“在下跟诸位叙述和成玉麟交往的这段经过,只是说明在下曾在七星堡地室中被幽囚一日一夜之久,因此在下祖传的这柄犀角扇,就失落在七星堡并未带出……”
  孙月华抢着道:“那么现在怎会在你手中的呢?”
  方振玉道:“这是奸人的狡计。”
  他接下去就把昨天傍晚,自己回转旅店,已有一名管家在房中等候,他自称名叫柔柔,是伺候盛明珠的使女,乔装赶来,是奉盛明珠之命,给自己送还犀角扇来的,另外还有六张银票,一包金叶子,说是盛明珠的私蓄,在下再三坚辞,她说什么也不肯拿回去了。”
  木罗汉点点头,口中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如今真相已明,这明明是移祸之计,对少侠的误会,也可冰释了,孙师弟,你镖局事务较忙,那就早些赶回去吧!”
  这话是暗示孙伯达,孙氏镖局设在龙潭,在七星堡的势力范围之下,方振玉和七星堡既已结下梁子,就不宜和方振玉过份结交,才促他早些离去。
  这话孙伯达自然听得懂,立即应道:“师兄说得是。”一面朝方振玉拱拱手道:“方少侠,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少侠恕罪,兄弟镖局有事,不克久待,方少侠有暇,还望能去敝局盘桓。”
  方振玉连说:“不敢。”
  孙伯达又向木罗汉行了一礼,转身挥挥手道:“走。”率着一弟一妹,和镖局中的镖师,各自跨上马匹,先行驰去。
  孙月华临行时,一双秋波不由自主的朝方振玉转来,深深的望了一眼,才上马驰去。
  木罗汉也朝方振玉、邓公朴父女,合掌一礼,说了句:“老衲也告辞了。”
  两脚如飞,奔行而去。
  邓公朴眼看一场纠纷,业已过去,他方才已经出言邀请方振玉到他庄上去稍事盘桓,现在已经知道方振玉是无极门的传人,自然更存了笼络之心,于是又旧话重提,含笑道:“方少侠如无别事,就请移驾寒庄一叙如何?”
  邓如兰听老父邀方振玉到庄上,粉脸微现酡红,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喜孜孜的朝方振玉望来。
  方振王不好推辞,谦虚的道:“邓前辈盛情见邀,在下却之不恭,那就只好叨扰了”。
  邓公朴听得大喜,呵呵笑道:“方少侠好说,请,请!”
  孙伯达兄妹三人率领八名镖头,一行十骑赶到仓头,天色已逐渐昏黑,这时离龙潭只不过二十来里路程,正行之间,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驾铃之声,一匹快马有如风驰电卷而来,不过眨眼工夫,便已驰近,马上人高声叫道:“孙总镖头,请留步!”
  这时天色将黑未黑,孙伯达回头望去,马上人一身青衫,手摇摺扇,正是风度翩翩的无极传人方振玉,当即在马上一拱手道:“方少侠赶来,有何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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