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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少陵和浣花夫人目光一对,但觉背脊骨起了阵凉意,一面故作镇定,拱手道:“夫人矜全之意,在下至为感激,但退出江湖,对在下来说,实有碍难之处。” 浣花夫人冷声道:“你有什么碍难之处?” 薛少陵道:“这是在下一己的隐私,未便奉告。” 浣花夫人幽幽的冷哼一声,隐含怒意道:“咱们谈话就到这里为止,今天我也不难为你们。但我要再说一句,从现在起,你薛少陵不得再在江湖走动,若要不听我的劝告,我随时都可以取你性命,好,你们可以去了。”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秋云把那两个女孩放出来,让他带走。” 秋云答应一声,转身退出。 事情至此,已毋庸再说,薛少陵、范殊双双站起身来。 一回工夫,秋云领着两名少女走进,那正是香香、小玉两人。 香香因薛少陵换了副面貌,认不出来,但一眼看到范殊,立即奔了过来,惊喜交集的叫了声:“二哥。” 范殊道:“三妹,他就是大哥,你怎么认不出来?” 香香喜道:“原来果然是大哥……” 话还没有说完,但听阶前一个使女说道:“启禀监宫,戚坛主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已经抬回来了,请监宫定夺。” 龙姑婆(黑袍老者)霍地站起,目露凶光,回头朝薛少陵喝道:“你们给我留着,慢些走。”一面向外吩咐道:“快把她抬进来。” 外面有人应了声“是”,只见门帘启处,两名劲装女子抬着一块门板,走了进来。 门板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正是百花谷白翎坛主戚佩玉,此刻面如金纸,嘴角间血迹殷然,身子一动不动,看去伤势极为沉重。 浣花夫人目光如电,瞧着奄奄一息的白翎坛主,似是极为愤怒,沉声道:“龙姑婆,佩玉伤在何处?” 龙姑婆早已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阵,抬头道:“戚坛主被一种极罕见的掌力所伤,右肩骨已碎,伤及肺腑……” 浣花夫人没待她说完,截着问道:“是被何种罕见的掌力所伤?” 龙姑婆迟疑道:“好像是大罗手……” 浣花夫人坐着的身躯微微一震,诧异的道:“大罗手是五台密宗心法,传闻失传已久,什么人练成这种霸道武功?” 龙姑婆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磁瓶,倾了几粒丹药,纳入戚佩玉口中,朝两名使女挥挥手道:“先抬进去,我马上就来。” 两名使女答应一声,抬起门板,朝左厢进去。 浣花夫人道:“大罗手源出天竺,力道刚猛,较大手印有过之而无不及,治疗之道,须得打通全身经络,才不至于瘀血凝滞。” 龙姑婆躬身道:“属下省得。” 说完,急急朝右厢行去。 铁姑婆道:“看来南北帮的后援已经赶到了。” 浣花夫人冷冷一晒,道:“南北帮倒是网罗了不少高手! 随着话声,缓缓回过头来,两道利剑般眼神,盯住着薛少陵,问道:“薛少侠;这掌伤白翎坛主的人,你应该清楚吧?” 薛少陵早已想到白翎坛主定是奉命劫持义母去的,那么这使“大罗手”击伤白翎坛主的人,极可能就是鬼见愁阎弘。心念转动,一面冷冷说道:“在下早已说过不是南北帮的人,怎知此人是谁?” 浣花夫人沉哼道:“什么人保护令堂,你也不知道么?” 薛少陵听她自己说了出来,不觉剑眉一轩,朗朗笑道:“原来夫人召在下兄弟前来,一面却派人去劫持家母,亏你还是一门之主,竟然使出这等卑鄙手段来。” 浣花夫人似已怒极,冷峻喝道:“薛少陵,你莫以为老身答应过今日薇难为你们,若是惹怒了我,一样把你置之死地。” 薛少陵大笑道:“那要看夫人能否杀得死在下了。” 范殊一手握着剑柄,冷笑道:“我早知道你是装出来的一副伪善面孔,哼,谁希罕你不难为我们?” 浣花夫人垂着的面纱,起了一阵波动,沉声道:“铁姑婆,你带申若兰率同全体金鹰武士,即速赶去,务必把凶手擒来见我。” 铁姑婆欠身道:“属下遵命。” 站起身子,往外行去。 浣花夫人冷峻目光,望了薛少陵一眼,忽然幽幽一叹,和缓的道:“老身已对你破例宠容,要是换了一个人,敢在老身面前,这般无礼,早就没命了。” 范殊看她神情,抵不住暗暗狐疑,想道:“大概这妖妇看上了大哥,哼,真是死不要脸!” 心中想着,不由的轻哼一声。 浣花夫人看也没看她一眼,续道:“老身答应过放你们回去,但你们暂时仍得留在此地,须等铁姑婆把凶手擒来了之后,才能出去。” 薛少陵眼看铁姑婆奉命赶去,心头不禁大急,这情形已不容自己犹豫,说不得只好一拼!心念闪电一转,立即以“传音入密”朝着范殊说道:“殊弟咱们要准备走。”话声一落,立即抱拳道:“夫人恕在下兄弟告辞了。” 迅速回头道:“你们只管先走,愚兄……” “断后”两字还未出口,浣花夫人目光电射,冷喝道:“站住,你们谁敢跨动一步,老身立即叫你横尸当地!” 薛少陵右手一探,撤出竹箫,横身道:“只怕未必!” 浣花夫人沉哼一声,右手缓缓举了起来,双目凶光暴射,冷峻喝道:“薛少陵……” 就在此时,但听房外响起一声宏亮大笑,喝道:“老贼婆回去!”紧接着又是一声蓬然大震,铁姑婆闷哼一声,厉喝道:“有奸细……” 她敢情中了人家一掌,声音沙哑发颤! 接着只听一个宏亮大笑道:“老夫就在此地。” 笑声从对面屋上传来! 这一连串的声响,来的突兀,但也只不过是一瞬间之事! 就在声音传入众人耳际,端坐上首的浣花夫人突然人影一晃,快得几乎令人无法看清,已经翩然掀帘而出。 薛少陵那还怠慢,朝范殊、香香、小玉三人挥手示意相继跟了出去。 但见铁姑婆脸色铁青,双目微阖,站在阶前,一动不动,敢情她方才和人家对了一掌,负伤不轻,此时正在运功调息。以铁姑婆的一身功力,还接不下人家一掌,来人功力之高,简直骇人听闻! 再看对面屋面上,朝阳之下,赫然站一个头戴阔边斗笠,身穿宽大黑衣,面色金黄。颏下留一把白髯的瘦小老人,他身材纵然瘦小,但屹立在屋面上,晨风吹拂着他一身宽大黑衣,看去竟然神威凛凛,八面威风! 薛少凌暗暗叫了声:“南北帮帮主!” 浣花夫人面垂黑纱,瞧不到她的面貌,但两道冷锐目光,凝注着对方身上,冷声道:“阁下何人?” 南北帮主洪声道:“老夫南北帮帮主。” 浣花夫人愈是愤怒,愈显得冷静,点点头道:“很好,老身久仰大名,难得帮主大驾亲临,更难得阁下能练成百年来几乎绝传的大罗手。但老身想不到堂堂一帮之主,竟对浣花宫门下一个年轻女孩子,会下这样的辣手!” 南北帮主洪声笑道:“浣花宫的妖女,个个该杀,老夫没伤她性命,已是十分客气了。” 薛少陵但觉南北帮主笑声尾音,听来极像自己师傅,只是师傅是个高大个子,这人却生得又瘦又小,自然不是师傅了。” 浣花夫人气得一袭衣裙无风自动,冷哼道:“很好,帮主来了,老身正好领教高招。” 南北帮主巨目乍睁,湛然神光,暴射如电,大喝道:“听你口气,好像就是浣花妖女了,哈哈,老夫就是找你来的。” 人随声泻,已然落到浣花夫人面前丈余距离。 浣花夫人确也修炼到炉火纯青,大敌当前,依然能保持着雍容风度,平静的道:“你和老身有仇?” 南北帮主道:“老夫创立南北帮,就是替天行道,立誓消灭武林中的邪恶异端,何用与你有仇?” 薛少凌看出两人虽在说话,但都已凝聚了本身功力,眼看这两位武林中叱咤风云的绝世高手,即将展开生死一拼! 浣花夫人冷晒道:“帮主口气不小!” 南北帮主嗔目喝道:“妖女,你除下面罩来!” 浣花夫人冷峻目光,一直盯注在南北帮主脸上,缓缓说道:“可以,不过据我看来,帮主似乎也戴着面具。” 南北帮主怒声道:“老夫天生如此。” 浣花夫人微晒道:“你不肯除下面具,为什么要我除下面纱?” 南北帮主道:“你妖荡淫贱,阴狠恶毒,老夫要验明正身,才能出手。” 妖荡淫贱,阴狠恶毒,这八个字,骂的够凶,但浣花夫人不但不怒,却反而格的笑出声来,点点头道:“骂的好,言为心声,帮主若非和我有着深仇大怨,决不会骂的这等恶毒,我该当成全帮主,让你死而无怨……” 薛少陵站在一旁,看的心头暗暗震惊,忖道:“浣花夫人简直深沉的可怕!” 心念方动,但见浣花夫人随着话声,左手徐徐举起,轻轻一揭,把面纱取了下来。 她这一揭下面纱,薛少陵、范殊、香香、小玉等四人,不由全都瞧的一呆! 这位身居幕后,隐然统驭武林各大门派的神秘女魔、却生得脸若桃花,艳光照人,看去最多也不过二十四五,只见她眼波流转,妖媚一笑道:“帮主认得老身么?” 这“老身”简直不该从她口中道出! 南北帮主身躯一阵颤动,双目之中,冷电迸射,突然暴喝一声:“妖女,果然是你……” 身形陡地增高了几寸,左手高举,一掌直劈过去! 这一招他蓄势已久,一股强劲无匹的罡力,猛向浣花夫人身上撞去。 浣花夫人轻笑道:“看来咱们果然还是旧识。” 挥手硬接南北帮主一掌,她推出的掌势,不带丝毫破空风声,看去轻描淡写,去势异常柔和。 薛少陵听的心头暗暗一动,想道:“原来浣花夫人这等做作,甚至取下面纱来,只是为了要证实南北帮主是她旧识之人!” 但听“波”的一声轻震,两股潜力互撞,丈余之内,飞卷起一阵极强的旋风,激荡逼人。 南北帮主劈出一掌之后,但觉对方涌来的阴柔暗劲,有如排山倒海一般,骤感心神一震,几乎承受不住双肩一晃,后退一步,心头暗吃一惊:“这妖女的玄阴掌果然到练了出神入化之境!” 当下左掌一扬,又一掌,遥空击去,双掌齐出,才把后退之势稳住。 浣花夫人同样被“大罗手”掌力震的往后退出一步,忽觉对方潜力突然增强,心头又惊又怒,冷笑一声,左手疾挥,跟着拂出。 两人之间,暗劲出涌,这回并没有发出声响,但站在边上的薛少陵、范殊、香香、小玉等人,却被两股无形潜力逼得连连后退。 这两掌硬拼,似乎秋色平分,谁也没占到便宜! 双方相距一丈,各自凝神面立,浣花夫人依然脸含媚笑,但隐隐泛起了一层青气。 南北帮主眼若铜铃,盯着浣花夫人,须发怒张,筋肉内陷,好像一头猛虎,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下去。 要知这等各以神功相拼,若是一旦功力悉敌,势必两败俱伤,是以谁也不敢再贸然出手。 就在此时,那在阶前瞑目调息的铁姑婆,突然睁开眼来,身形一晃,闪电般扑到了南北帮主身后,一掌翰他背后击下,口中狞笑道:“老贼拿命来!” 这老婆子当真毒辣无比,不但乘人不备,突下杀手,而且直等手掌击落,才喝出口来。 浣花夫人睹状大惊,急急喝道:“铁姑婆快退! 身形陡然直射而上,扬手一掌,向南北帮主拍了过来。 薛少陵看的大怒,身形掠出,口中喝道:“你敢出手偷袭!”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铁姑婆、浣花夫人、薛少陵三声叱喝,几乎是同时响起! 但就在薛少陵堪堪掠出之际,南北帮主突然狂笑一声,身形一挺,全身骨节格格作响,身躯忽然长高,连头也不回,左手向后挥出,右掌刀立,并不迎击浣花夫人掌势,却向浣花夫人当胸直插过去。 浣花夫人堪堪欺到他身前,一掌正要拍实,骤见南北帮主手掌如刀,直向自己心窝插来,不由的猛然一惊! 对方这一招,竟然是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打法,错非是深仇大恨,积怨已深之人,谁肯出此下策。以身相拼?她武功已达收发由心的上乘境界,在这快愈电闪的一瞥之际,身如流云,倏然朝左侧飘闪而出!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听“砰”的一声,也不知是铁姑婆的一掌击在南北帮主后心,还是南北帮主后挥的一掌击中了铁姑婆?但铁姑婆一条人影。却在砰然声中摔了出去,又是蓬的一声巨响,跌坐地上,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薛少陵瞧的暗暗凛骇,忖道:“南北帮主这是什么功夫?好像他每劈出一掌,身躯就长高许多,此刻竟然已变成了一个高大个子!” 心念方动,但听南北帮主又是一声断喝:“妖女,再接老夫一掌!” 长身跃起,朝浣花夫人飞扑而至,右掌已当头劈落。 这一掌,是他十几年苦练密宗神功所聚的大罗手杀着、力道奇猛无匹。 浣花夫人早已蓄势戒备,没等南北帮主欺近,右手已经拍了出来。 两人掌力接实。拍的一声脆响,浣花夫人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南北帮主的身子却被震的打了一个圆圈。 浣花夫人格的笑道:“密宗大罗手,原来也不过如此。” 身形一退即进,宛如行云流水,轻快绝伦的一下闪到了南北帮主身侧,化掌为指,纤指一指,悄无声息的疾向“三焦”穴上戳来。 这并指一戳,出手奇快,一缕指风,透指而出,立即尖锐得破空生啸,仿佛一支劲急的利矢,凌厉慑人! 南北帮主功力虽厚,方才这一掌研拼,也被震的血气翻腾,还未平复,眼前香风一飒,浣花夫人一点指风,已如电掣般点到! 一时真未料到对方会来得这般快速,尤其她这一变掌为指,势道锐利,这一指若是让她戳上,势必震散自己护身罡气。急忙之间,猛地大喝一声,身形半旋,霍然横移尺许,右臂一挥,一记“铁树开花”,立掌横研浣花夫人脉门。 这一对面,两人相距不过数尺,浣花夫人右手一缩,左掌当胸击去。这一招不但去势极速,而且变化奇奥异常。 南北帮主但见一双白净纤细的素手,柔若无骨,缓缓舒展,使人瞧不清究竟是什么手法?赶忙左手一起,朝前封出。那知明明看到了,竟是没有封住,避无可避,心头不禁大惊,匆忙之间,右手使了一招“排山运掌”,平胸推出。 双方又是一招硬打硬接。 浣花夫人冷然一笑,掌势突然加重。双掌一交,又是拍的一声脆响。 南北帮主吃亏在临时出掌,只能用上六成力道,登时被震得双足移动,登登的连退了五步,胸腹之间,隐隐作痛,嘴中发甜,满口都是血腥气味! 浣花夫人后退一步,口中一阵格格娇笑,口气突转,冷峻说道:“帮主再接老身一掌试试!” 话声甫落,突听有人冷喝了声:“贱人看掌!” 日光之下,但见一道青影飞掠而下,泻落烷花夫人面前,人还未到,一股暗劲,已然迎面撞到,潜力如山! 浣花夫人心头暗暗一惊:“这是什么人,功力几乎不在南北帮主之下!” 迅速横向一侧让开,击手一掌,从横里击出。 那青影身形甫落,左手一招“夭外飞虹”硬接浣花夫人拍来掌势,口中冷哼一声欺身而上。 南北帮主眼看有人抢在自己前面,朝浣花夫人扑去,他终究是一帮之主,成名多年的人物,不愿以两打一,只好暂停下来。 浣花夫人右手一招“月移花影”,幻出一片掌影,想把那人欺来的身子挡住,那知青衣人身法奇奥,轻轻一闪,避过浣花夫人错落掌影,依然直向身前欺了进来。 这一下,不但浣花夫人为之一怔,就是在旁侧观战的南北帮主和薛少陵、范殊等人也同时看的耸然动容! 只觉青衣人那轻巧一转,身法奇奥,任何招式,都无法阻挡得住! 那青衣人倏然欺近,更不打话,双手齐出,右掌左指,连续攻出,瞬息之间,已劈攻了五掌,点戳出四指。 这一轮掌指交击的攻势,快若星火,出手凌厉,掌掌不离要害,指指袭向死穴,使的毒辣无比! 以浣花夫人的身手,竟然也被青衣人这一轮快速攻势,抢尽先机,还手不及,连封带架,总算还攻了三招,被迫左右移闪连退了六步。” 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一个两鬓花白,身穿青布衣裙的中年妇人。心头不觉一怔,喝道:“住手。” 青衣妇人冷冷一哼道:“贱人,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口中冷漠已极! 薛少陵瞧清来人,心中暗暗忖道:“这倒好,大家全赶来了。” 范殊悄悄问道:“大哥,这人是谁?” 薛少陵还未答话,只听浣花夫人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 青衣夫人并没回答,回身朝南北帮主点点头道:“帮主,请恕老身中途插手,实因老身和这贱人仇深如海。” 南北帮主拱拱手道:“夫人好说,兄弟也是向这妖女算账来的。” 两个人,一个骂她“贱人”,一个骂她“妖女”,简直把这位做视武林,不可一世的浣花夫人,骂的一文不值。 浣花夫人艳若桃花的脸上,不时飞闪起丝丝青丝,冷冷一晒道:“两位找到这里,老身决不使你们失望,但两位最好报个字号,免得死后无人知道。” 南北帮主纵声大笑道:“南北帮主,葬花夫人,难道还不够么?” 浣花夫人听得暗暗一惊,目注青衣妇人,冷笑道:“你就是葬花夫人?” 葬花夫人沉声道:“不错,老身就是葬送浣花宫的人。” 浣花夫人目中寒芒一闪,微晒道,“很好,两位那就一起上吧!” 适时突听对面屋脊上,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呵呵笑道:“这婆娘的口气不小。” 另一个苍老声音接口道:“是啊,南北帮主和葬花夫人,和咱们两个老头,还手谈了四十九招,这婆娘要他们两人一齐上,那是说她比咱们两个老头还厉害了,你信不信?” 先前那苍老声音道:“老夫不信这婆娘还能高得过咱们两人?” 另一个道:“兄弟也不相信,咱们何不下去试试?” 先前那苍老声音道:“老夫之意,咱们先在这里坐着看看,她能不能在五十招之内,胜得了南北帮主和葬花夫人?” 另一个嘻的笑道:“姬兄说得极是,这婆娘要在五十招之内,真能胜得了两人,那就真的强过咱们两个老头了。” 大家循声瞧去,只见前面屋脊上,蹲坐着两个老头。这两人年纪都已极大,一个紫脸秃顶,颚下留着几根疏朗朗的银髯。另一个白发披肩,脸如婴孩。 范殊偏脸朝薛少陵笑道:“祁连二老也来了。” 浣花夫人不认识这两个老头是谁?但她见多识广,一眼看出祁连二老生相奇古,决非寻常之辈,心中暗暗忖道:“这两人不知是南北帮主约来助拳之人,还是葬花夫人约来的,看来今日倒真有些棘手。”心念转动,冷冷哼道:“老身不在乎多加几个人,两位不如也一齐下来好了。” 孩儿脸老头叫道:“姬老儿,那婆娘在向咱们两个老头叫阵了呢!” 紫脸老者咄了一声道:“恁她也配?” 正说之间,但见一名黑衣使女匆匆奔了进来,朝浣花夫人躬身道:“启禀夫人,南北帮军师赛诸葛求见。” 浣花夫人问道:“来了多少人?” 黑衣使女道:“连赛诸葛一共五人。” 浣花夫人也没多问,沉哼一声道:“放他们进来。” 黑衣使女应了声“是”,匆匆退去。 不多一回,只见那使女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当前一个纶中羽扇,身穿八卦道袍,足登逍遥履的道人,正是南北帮赛诸葛。他身后一左一右,随侍两名道童,一个捧一柄斑剥古剑,一个捧着一面杏黄令旗。 稍后两人,一个黄衫苍鬓,背负阔剑的是剑煞逢老邪,另一个长发披肩,身穿宽大黑袍的,则是磷风怪申头陀。 赛诸葛轻摇羽扇,走到南北帮主身前,躬身一礼,道:“山人见过帮主。” 剑煞逢老邪、黑风怪申头陀同样抱拳施礼。南北帮主还礼道:“先生怎地也赶来了?” 赛诸葛朗笑道:“山人追随帮主而来,帮主幸勿见怪。”话声一落,回身朝浣花夫人拱拱手道:“山人久仰浣花夫人大名,幸会幸会。” 浣花夫人两道锐利目光盯注在赛诸葛脸上,冷声道:“老身也久闻诸葛先生大名,运筹帷幄,算无遣策,前些日子,还破了浣花宫巫山分宫,老身正想亲自会会先生。” 赛诸葛淡淡一笑道:“山人这不是亲自送上门来了么?” 接着转身又朝葬花夫人拱拱手道:“夫人大概就是葬花门主了?山人久欲趋访,恨无机缘,难得夫人玉驾也会在此,实是山人之幸。” 葬花夫人还礼道:“先生言重,不知先生要找老身,有何见教?” 赛诸葛轻摇羽扇,呵呵大笑道:“江湖大势,鼎足而三,山人意欲趋访夫人,正是为了联吴拒魏大计……” 范殊暗暗觉得好笑,心想:“他心中大概熟记了一部三国演义,处处以诸葛亮自居,听来使人可笑已极!” 只听坐在对面屋脊上的孩儿脸老头细声道:“老姬,此人究竟是谁?” 紫脸老者道:“你没听他们称他赛诸葛么?? 孩儿脸老者道:“看他扮相,确实有些像诸葛亮,只是从没听人说过。” 紫脸老者道:“咱们几十年没有出山走动,那会认识这些后辈?” 赛诸葛仰脸笑道:“两位老哥不识得山人,山人对两位老哥,倒是久仰盛名了。” 孩儿脸老者不悦道,“你称呼咱们什么?” 赛诸葛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山人称呼两位一声老哥,那里不对了?” 紫脸老者沉哼道:“这小子狂的很。” 浣花夫人估计南北帮和葬花门两股实力,真要联手对付自己,今日之战,实是负多胜少。但她乃是生性高傲之人,何况庙外已布成阵势,这些人中能突围而出的机会,也并不多。 不禁冷冷喝道:“咱们难得遇上,正好作个了断,浣花宫既敢在江湖上创立门户,自然不怕任何门派联手,两位不防试试。” 赛诸葛哈哈一笑,摇手道:“夫人纵然已在庙外布好了百花大阵,但未必困得住在场之人,方才山人来的时候,正好在途中遇上葬花门几位朋友。山人略加指点,要他们按十二花门,隐身大树之上,只要夫人下令发动花阵,葬花门的朋友,即可破阵而入,这一场搏斗,夫人未必能有胜算。” 浣花夫人听他一口叫出“十二花门”之名,不觉身躯微震,目光冷射,沉声道:“你识得百花阵势?” 赛诸葛大笑道:“天下阵图,还没有瞒得过区区兄弟的。” 浣花夫人道:“你既然认得百花大阵,自然知道此阵厉害了?” 赛诸葛道:“不错,百花大阵,合四象、八卦、九宫阵式,再加上浣花宫独创的百花剑阵而成,一经发动,无懈可击。但山人要他们隐伏树上,在花阵尚未发动之时,就一举搏杀二十个领头之人,蛇无头不行,此阵纵然厉害,各个花门,一旦失去指挥之人,威力自然要大大削弱了……” 忽然住口,不再往下说去。 浣花夫人冷笑道:“老身手下,久经训练,你纵然识得十二花门,也无人能一举把十二门主搏杀。” 赛诸葛道:“夫人可是不信么?” 浣花夫人道:“老身确实难以置信。” 赛诸葛大笑道:“山人报几个人给夫人听听,夫人也许就会相信了。” 浣花夫人道:“什么人?” 赛诸葛道:“敝帮有副帮主、鬼见愁阎弘、哮天叟石中龙、九毒娘子、常山民五位,分攻东南五门。葬花门有八面玲玫手唐守乾,一指乾坤蓝通、黑手屠夫屠千里、恶丐钱平、铁胆胜镇山、流云剑季庭芳、八云龙常维仁七位,分攻西北七门,这些人能不能一举搏杀夫人手下主持十二花门之人?” 葬花夫人听的暗暗称奇:“自己上宾庄七大高手,江湖上可说从无一人知道,他如何会知道的呢?”莫非这七位上宾全赶来了?” 浣花夫人冷哂道:“你说的这些人中,果然有几个人,有一举搏杀花门阵之能,但只要花阵发动得快,这十二个人中至少有半数以上,就得被剑阵绞成粉碎。” 赛诸葛道:“不错,这是胜负各占一半,但夫人莫要忘了,咱们被困在阵中的人,至少也有毁去百花阵一半的能耐。” 浣花夫人望了众人一眼,点头道:“你们这里,至少也有半数人要伤亡在阵中。” 薛少陵心中暗道:“难道百花大阵,真有这般厉害?” 赛诸葛道:“夫人自己呢?在咱们这些人围攻之下,还能全身而退么?” 浣花夫人冷哼道:“你想威胁老身?” 赛诸葛笑道:“山人说过,咱们胜负各占半数,自然威胁不了夫人,但这一场大战下来咱们三方都可以大伤元气,因此山人之意,倒不如订下日期,决一胜负,看是浣花宫独霸江湖、还是葬花门、南北帮称雄武林……” 浣花夫人重哼一声,回头朝南北帮主、葬花夫人两人问道:“两位意下如何?” 南北帮主洪声道:“敝帮军师说了,老夫自然同意。” 葬花夫人略作沉吟道:“好,老身也答应了。” 浣花夫人冷冷一笑道:“明年四月十九,老身当在浣花溪上,恭候诸位大驾。” 赛诸葛朗笑道:“一言为定,目前距明年四月十九日,还有八个月时光,咱们可以从容准备,夫人也好调集各方人手,从容布置。” 浣花夫人哼了一声,徐徐转过头来,两道冷厉目光落到薛少陵身上,冷峻的道:“老身方才已和你说过了,从现在起,奉母隐居,退出江湖,老身可以不究既往,但若敢不听劝告,到时臭怪老身绝情。” 话声一落,挥了挥手,转身朝里行去。阶前四名黑衣佩剑使女,紧随浣花夫人身后而入。 范殊低声道:“大哥,她一再胁迫你退出江湖,究是为了什么?” 薛少陵摇摇头道:“不知道。” 南北帮主目注浣花夫人退入后殿,目光一转,拱拱手道:“咱们也该走了。” 赛诸葛大笑道:“这里地势隐僻殿字宽敝,大家正好在此稍事休息,帮主还要到那里去?” 南北帮主怔的一怔道:“先生之意,是说浣花夫人已经走了。” 赛诸葛道:“如果属下料的不错,浣花宫的人,应该全已撤走了。” 葬花夫人道:“先生方才说的‘百花大阵’,真有这么厉害么?” 赛诸葛道:“夫人见询,山人敢不直言?‘百花大阵’原是按八卦、九宫奇门阵图而设,其中又配合了浣花宫独步天人的‘百花剑阵’。这百名花女,久经训练,一经发动,万剑齐发,瞬息万变,纵是一流高手,身落阵中,也难免不被一片绵密无间的剑光,绞成粉剂……” 话声未落,但听剑煞逢老邪怪笑道:“军师此话,未免言过其实吧?逢老邪从不信邪,天底下还有这等厉害的剑法?” 黑手屠夫屠千里尖声道:“兄弟也有同感。” 赛诸葛拱手笑道:“逢护法以剑术驰誉武林,屠老哥盛名久著,都是江湖上罕有对手的高人,自然不信山人之言。但古人说的好,双拳不敌四手,即以百花剑阵而言,每一花女,双剑齐发,能在一招之间,幻出百朵剑花。百人一齐出手,岂不是万剑齐发?纵是一等一的高手,试问能同时挡得住万朵剑花么,何况阵中另有奇门变化,玄奥莫测,不诸阵法之人,武功再高,也难以幸免,浣花夫人胸怀大志,今日能睥睨武林,所恁仗的,也就在此。” 葬花夫人脸色微变,道:“听先生说来,浣花妖女的‘百花大阵’,那是无人能破的了?” 赛诸葛微笑道:“那也不然,破阵不难,难在至少要有十二位能一举搏杀十二花门主持人的高手,另须八位精通剑术,五位武功极高之人,且须配合得宜,一击奏功,方可把它一举破去。” 葬花夫人口齿启动,正待说话。这时从前面大殿走进一群人来! 但见为首一人是面如黄蜡的黑袍老者,他身后则是哮天叟石中龙、鬼见愁阎弘、华山宣锦堂、薛神医,薛夫人和小莺、小珠。 薛少陵不知为首的黄蜡脸老者是谁?只觉他目光如电,闪闪逼人,心中暗道:“此人内功如此精深,想来定是南北帮中大有身份的人!” 再看义母身后,接着走进来的是黑手屠夫屠千里、恶丐钱平、王立文、和葬花夫人的侍婢紫鹃等人。 那黄蜡脸老者走近南北帮主身前,拱拱手道:“帮主恕兄弟驰援来迟。” 南北帮主洪声笑道:“副帮主也赶来了,这大概又是诸葛先生的意思了!” 薛少陵心中暗道:“原来此人竟是南北帮的副帮主。” 副帮主耸耸肩笑道:“帮主单人双剑,追踪浣花夫人而来,军师闻讯大惊,星夜和逢、申两位老兄先行。嘱兄弟亲率本帮精锐,兼程驰援,哈哈!等兄弟赶到这里,浣花宫的人,居然已经全数退走了。” 薛少陵在他们说话之时,过去叩见了义父,义母。那边王立文也趋到葬花夫人身前见过姑母。 赛诸葛目光环顾,手中羽扇一指,呵呵笑道:“帮主、副帮主请到厅内坐吧,葬花门主远道赶来,许是有事见教。” 葬花夫人目见赛诸葛道:“先生怎知老身有事?” 赛诸葛大笑道:“夫人追踪敝帮主而来,自然有事见教了。”葬花夫人微微叹息一声道:“江湖传言,先生通晓阴阳,算无遗策,看来什么事情,果然瞒不过先生……” 赛诸葛羽扇微摇,呵呵一笑道:“夫人夸奖了。” 南北帮主拱拱手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夫人请进。” 葬花夫人略作谦让,举步朝厅中走去。 紫鹃抢在前面,打起湘帘。南北帮主和那位黄蜡脸的副帮主跟着跨进屋去。 赛诸葛朝黑手屠夫、哮天叟、薛神医等人抬抬手道:“诸位老哥,也请到里面坐。” 于是葬花门的黑手屠夫屠千里、恶丐钱平,和南北帮剑煞逢老邪、黑风怪中间陀、哮天叟石中龙、鬼见愁阎弘、薛神医、薛夫人、宣锦堂一行人也鱼贯而入。 薛少陵正和玉立文、金一凡握手言欢,赛诸葛羽扇一招,含笑道:“薛老弟、范老弟、你们也随山人进去。” 香香道:“军师,我呢?” 赛诸葛笑道:“你大哥、二哥进去了,你自然也得跟着进去。” 王立文、金一凡因葬花夫人没有吩咐,依然留在阶前,不敢随着进去。 薛少陵、范殊、香香三人随着赛诸葛跨进厅门,但见上首两把锦披椅上,赫然端坐着一个紫脸秃顶老人和一个孩儿脸老者,正是方才高踞前面屋脊上的祁连二老,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天井上站着这许多武林中顶尖高手,竟然没有一人看到他们进来却已然高踞上首! 这些人中,见过祁连二老的,只有南北帮主、葬花夫人、薛少陵和范殊四人,是以连南北帮副帮主也觉得这两个老人,来的有些突兀。 厅上一共只有五把椅子。此刻祁连二老已坐了两把,只除下了三把椅子,南北帮主和葬花夫人因椅少人多,心存谦让,是以站着并没落坐。 紫鹃,小玉、小莺、小珠四人,正忙从两厢搬来了几条板凳,放置四周。 大厅上站着这许多人,但却静的坠针可闻,敢情正在谈论什么? 薛少陵想起祁连二老曾经说过:南北帮主和葬花夫人在他们手下输了一招,当时葬花夫人答应在三个月之内,替他们找到自己师傅,(黑煞游龙桑九)。南北帮主也答应在三月之内找到二老的徒弟范春华,看来这两人是讨信息来的了。 心念转动,只听孩儿脸老者乾咳一声,尖声说道:“三个月时间,眼下早就过了,咱们两个老头;一路跟两位下来,你们一个是一帮之主,一个是一门之主,说话总该算数吧?” 葬花夫人道:“贱妾和南北帮主输在两位手下,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紫脸老者道:“夫人答应三月之内,替咱们找到黑煞游龙,不知找到了没有?” 葬花夫人微笑道:“贱妾找是找到了,只不知那位桑大侠肯不肯承认?” 孩儿脸老者双目神光电射,问道:“他为什么不肯承认?” 葬花夫人道:“只怕有些困难。” 孩儿脸老者道:“这有什么困难?他人在那里,咱们自己找他去。” 南北帮主接口道:“夫人说的不错,在下范春华也找到了……” 紫脸老者大喜道:“帮主找到了范春华,那就不用去找黑煞游龙了。” 南北帮主抬头道:“在下之意,希望两位前辈,再宽限一些时候……” 孩儿脸老者道:“你不是说找到春华了么?为什么还要再拖延时候?” 南北帮主道:“不错,只是目前还无法奉告。” 紫脸老者朝孩儿脸老者摆摆手,然后问道:“帮主大约还需多少时候?” 南北帮主道,“明年四月十九日之后。” 孩儿脸老者怒道:“不成,就是一天也不成,你们答应过三月为限,咱们已经等了三个月,江湖上首重信诺,两位身为一帮一门之主,讲不讲信诺?今天你们非说出黑煞游龙和范春华的下落来不可。” 葬花夫人望了南北帮主一眼,徐徐说道:“帮主既说出要等明年四月十九日之后,才能奉告,也许确有为难之处,两位那么多的日子。已经等过了,何在乎八个月时间?” 孩儿脸老者怒哼道:“老夫说过不成,就是不成……” 他说话之时,电光般的眼神,一瞥之下,瞧到了薛少陵,突然大笑道:“祁老儿,他也在这里了,哈哈……” 这真是快逾闪电,坐着的人,一下飞到薛少陵身边探手握住薛少陵手臂,恁空又飞了回去,口中喝道,“好小子,你连师傅都不认识了?” 在场这许多高手,谁也没有看清他如何把薛少陵拉过去的?但薛少陵已被他拉到了坐位前面。 南北帮主心头猛然一凛,急急说道:“前辈请放手,他不是范春华。” 孩儿脸老者满脸怒容,尖喝道:“谁说不是?这小子不是范春华是谁?” 薛少陵但觉眼前一花,右臂宛如加了一道铁箍,竟然毫无挣扎余地,急忙叫道:“老前辈……” 孩儿脸老者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怒喝道:“咱们两个老不死把你调教成人,你居然连师傅都叫成老前辈了?” 薛少陵脸上被他打得火辣辣的生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下可把薛神医,薛夫人看得大急,薛夫人叫道:“你们别难为小儿,他叫薛少华,不是什么范春华。” 南北帮主也急着道:“前辈总该看看清楚,这孩子今年还只有十九岁,范老弟算起来已四十多的人了。” 紫脸老者道:“连老儿,他这话不错,这娃几年龄果然不对。” 孩儿脸老者一手紧握着薛少陵右臂,两道眼神却一眨不眨的盯在薛少陵脸上,说道:“天下那有这等相像的人?” 南北帮主叹了口气,目光掠过薛神医夫妇,徐徐说道:“前辈请松手,此子正是范老弟的骨肉。” 这话听得祁连二老、薛神医夫妇和薛少陵同时一怔! 薛夫人心头大急,她可不管你叫什么帮主不帮主,尖声道:“胡说,少华是老身的儿子。” 南北帮主朝薛夫人拱拱手道:“老嫂子请歇怒,此中经过,说来话长……” 薛夫人目中满包泪水,咽声道:“老身不要听,少华明明是老身的儿子,谁也抢不去的。” 薛神医心头大是疑惑,忍不住拱拱手道:“帮主究是何人?” 南北帮主仰天发出一声苍凉的大笑,突然撕下蒙面黑布,双手在脸上一阵拭搓,抱拳拱手道:“兄弟就是桑九。“ 南北帮主原来就是黑煞游龙桑九! 葬花夫人微笑道:“帮主处己承认了,两位不用再向贱妾要人了吧?” 原来葬花夫人早就知道了! 薛少陵噗的跪了下去,叫道:“师傅。” 薛神医看的一呆,道:“帮主原来就是桑大侠!” 薛夫人泪眼一睁,道:“你是桑……桑大侠,你……你把我女儿抱到那里去了?” 孩儿脸老者目光暴射,同时急急问道:“你就是桑九?哈哈,这就是了,小徒范春华是你结义兄弟,他现在在那里?” 事情全集中到他一人身上了,黑煞游龙桑九巨目之中,已然隐含着泪光,一把拉起薛少陵,然后抱拳道:“义弟春华,已经死了。” 薛少陵已从师傅口中,听出一点头绪,好像自己就是范春华的儿子,此时听师傅说了自己父亲,已经去世,正待问问清楚! 紫脸老者道:“帮主可知小徒如何死的?” 黑煞游龙神色枪然,道:“这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 孩儿脸老者道:“怎么春华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他那时刚下山,是谁把他害死的?” 黑煞游龙道:“没有。” 孩儿脸老者怒声道:“帮主说话,最好清楚一点!”紫脸老者忙道:“连兄莫要打岔。” 黑煞游龙仰天吸了口气,续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少年侠士,专打不平,因为他武功高强,人又生得极为英俊,不到一年工夫,江湖上已经出了名,大家都叫他玉狻猊范春华。在下那时还和他并不相识,却听到不少人提起他的名字,心中原有结交之意,怎奈范老弟在江湖上犹如昙花一现,就不知所终……” 孩儿脸老者怒哼道:“胡说,老夫两人明明打听到春华和你桑九是义结金兰兄弟,你倒推的干净。” 薛少陵也觉师傅说的过于简略,似是避重就轻,显然言有未尽。 黑煞游龙苦笑道:“前辈请听在下说下去。” 孩儿脸老者张了张口,但却忍了下去。 只听黑煞游龙续道:“之后几年,江湖上一直没有玉狻猊范春华的消息,渐渐大家也忘记了江湖上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直到十九年前,在下有事远去贵州,在一处深山中误中瘴气,昏倒途中,幸遇一位少年侠士相救。双方倾谈之下,极为投缘,才知他就是几年前一度在江湖上出现,随即隐去的玉狻猊范春华。” 孩儿脸老者道:“春华这孩子怎会住到贵州深山中去了?” 紫脸老者道:“你没听那姓白的小伙子说过?春华和百花谷一个丫头,双双逃走,大概就一直躲在贵州深山之中,唉,这孩子当时就该回祁连山去才是。” 孩儿脸老者怒哼道:“这就该怪你平日管教的太以严厉,不然,春华早就回去了。” 紫脸老者道:“老夫早已说过,那丫头对他有救命之恩,只要两情相悦,老夫也不会如此不通情理。” 孩儿脸老者道:“春华怎么知道你不会责怪于他?这话现在说出来,还有屁用?” 两个老头忍不住拌起嘴来! 黑煞游龙只好等他们说完了,才接着说道:“在下和范老弟一见如故,当下就撮土为香,结了生死弟兄……”他说到这里,突然流下两行老泪,续道:“当日范老弟就领着在下进入他们夫妇隐居的春香谷,那是一处人迹不到的秘谷,只有范老弟夫妇两人住在那里。当时在下觉得有些奇怪,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安身,他们夫妇何以要住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中来?直等我那弟媳端出亲手做的饭菜,饱餐一顿之后,才听范老弟说出他们夫妇到此隐居的经过……” 厅上众人,大家听着他一人述说,谁也没有开口。 黑煞游龙顿了顿,续道:“原来那年范老弟的突然在江湖中失踪,就是被浣花妖女掳入了百花谷,妖女对他一见倾心,颇有委身相事之意。怎奈范老弟早已耳闻浣花妖女在江湖上的秽行,不但没有答应,反而大骂她不识羞耻。这样被囚禁在浣花宫密室之中,约有半月之久,浣花妖女软硬兼施,都无法使范老弟回心转意,一怒之下,就不准宫女再送饭进去,声言要把他活活饿死。” 这段经过,薛少陵、范殊曾听香香的娘说过,但厅上。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大家渐渐听出了神。 黑煞游龙续道:“当时每天替范老弟送饭的宫女,名叫香菱,她钦佩范老弟是一位铁铮铮的汉子,一日三餐,送茶送饭,日子久了早已暗生情慷。此时听说不准再送茶饭,要把范老弟活活饿死,心中大急,当晚就冒险相救,相偕逃出百花谷,但因浣花妖女武功极高,如被擒回,必死无疑,因此,两人尽伏夜行,逃到贵州深山之中,给他们无意中发现了一处人迹不到的秘谷,当时正苦干没有偕隐安身的处所,这就在那秘谷安居下来……” 孩儿脸老者道:“你不是说春华已经死了么?” 黑煞游龙道:“那是从春香谷回来的第三年,也就是十五年前,那时在下正在岳麓山张兄那里作客。” 他说话之时,伸手朝那位南北帮的副帮主指了指,续道:“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已有两年不见的义弟来,但觉心头兀是放心不下,这也许是古人说的心血来潮,几乎恨不得立时赶去,一刻都不能等待。” 南北帮副帮主点点道:“不错,兄弟记得那时已是旧腊中旬,快过年了,兄弟劝你过了年再走,你却想到了就非走不可,唉,这也是天意,当时真要把你留着过了年再走,恐这位范小兄弟就没有命了。” 说话之时,含笑望了薛少陵一眼。 薛少陵心头暮然一动,忍不住脱口道:“您老是一笔阴阳张老前辈。” 南北帮副帮主呵呵一笑道:“老朽正是张果夫。” 这就是了,南笔北箫,名动武林,“南北帮”之名,大概就是这样取的!” 孩儿脸老者不耐道,“帮主炔说下去,后来呢?” 黑煞游龙道:“在下似有预感,连日起程,但赶到春香谷,还是迟了一步……” 紫脸老者神情微变,问道:“春华那孩子怎么了?” 黑煞游龙老泪纵横,长叹一声道:“在下到了范老弟夫妇居住的那间石室,顿时看的我急怒攻心,令人发指,只见我那位年轻的结义兄弟,仰面倒卧门口,面皮铁青,两眼突出,地上还留着一支青刚剑,剑身中折,似是被人以弹指神通一类指功弹断的,在下慌忙伏下身去,向胸口一摸,才知早已死去多时……” 孩儿脸老者道:“春华如何死的?” 黑煞游道:“掌中前胸,震断心脉而死。” 孩儿脸老者急急问道:“你知道那凶手是谁?” 黑煞游龙没有回答,接着说道:“在下猛然想起范弟媳怎的不见?急忙奔入里间,原来弟媳也已倒卧在木床前面。手中还抱着一个快三岁的孩子。她临死之时,以背挡着那孩子,是以伤在后心,但那凶手练的是一种震力极强的阴柔掌力,这一掌不但击中范弟妇后心,震力还透过弟妇前胸,波及了她怀中的孩子。” 紫脸老者神情激动,喃喃说道:“普天之下,只有‘玄阴掌’能够透体伤人,此人出手竟然如此毒辣,连三岁孩童不肯放过!” 薛少陵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垂泪问道:“师傅,你老人家说的是弟子生身父母么?” 黑煞游龙含泪点头道:“不错,你……就是为师结义兄弟范春华的骨肉。” 薛少陵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此刻骤然听到父母惨死的消息,一时悲痛攻心,乾号一声:“爹……娘……”突然跌倒地上,昏了过去。 范殊大吃一惊,急忙扶着他叫道:“大哥,快醒一醒。” 黑煞游龙出手如风,及时连点了他几处大穴。 薛少陵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睁开眼来,哭道:“师傅,你老人家一定知道杀害弟子爹娘的凶手是谁了。” 黑煞游龙拭拭老泪,道:“孩子,为师拼着老命,这血仇也非报不可,你且听为师说下去。” 孩儿脸老者道:“小娃儿,你只管放心,有咱们两个老头活着没死,杀你爹娘的仇人,就是再厉害也不用你娃儿担心。” 薛少陵爬在地上,连连叩头道:“两位师祖在上,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孩儿立誓要手刃恶贼,替我爹娘报仇。” 紫脸老者点头道:“有志气,咱们两个老头,一定成全你的孝心。” 薛夫人听到这里,也只是垂泪不止。 赛诸葛道:“帮主还是继续说下去吧!” 黑煞游龙点点头道:“军师说的极是,这段经过,甚是曲折,兄弟还没说完。”接着续道:“当时在下原也不知道范老弟已经有了孩子,这一瞧到弟妇怀中的小孩,心头更是又惊又怒。急忙抱起孩子,这才发觉范弟妇临死之时,为了保全怀中孩子,运集全身功力,拼受一掌,她练的武功,原是玄阴一脉,是以抵消不少内力……” 话声出口,突然警觉,立即住口不言。 薛少陵心头猛然一震,张目道:“师傅,那杀害弟子爹娘的,莫非就是浣花妖女?” 黑煞游龙道:“孩子,你莫要多问,这件事十几年来一直横梗在为师心头,今天自然要全说出来,且等为师说完了,你就知道仇人是谁?” 薛少陵含着满眶泪水,点了点头。 黑煞游龙目光一抬,朝祁连二老续道:“当时在下眼看这孩子抱在她娘怀里,但尚有奄奄一息,心头不禁又悲又喜,急忙把他放置床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他伤势虽重,若有良医调治,仍有一线希望,只是在这罕无人迹的深山之中,又到那里去找医生,何况这孩子已然危在旦夕,附近城中,纵有伤科大夫,只怕也无法救得了他的小命……”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略为一顿,又道:“在下一急之下,不禁想到了十年前,在下曾无意中救过薛神医,如若抱着此子前去求他医治,该是义不容辞之事,只是薛兄远在姑苏,此去迢迢数千里,这孩子能否支持,实是毫无把握,但放眼武林,除了薛兄,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薛神医连连抱拳道:“当年若非恩兄出手赐救,兄弟那里还能活到现在。” 黑煞游龙续道:“心念一来,当下就把范兄弟夫妇遗骸,合葬在石恫前面一块空地之中,同时在石壁上写了‘十年重来,誓为故人湔雪血仇’,就抱起孩子,一路赶程。但这孩子伤势沉重,在下一路上只好以本身内力,输入孩子体内,藉以延续他的生命,多日来只要在下一放开手掌,立有呼吸断绝之虑。这数千里路程,在下日夜赶路,除在路边喝水果腹,七天没有吃东西,终于在第八天晚上,赶到了木渎镇……” 在场众人,听他说出七天七晚只是以水果腹,居然由贵州赶到了苏州,这份毅力,听来简直骇人! 薛少陵听到这里,心头一阵激动,忍不住噗的跪了下去,仰脸叫道:“师傅……” 黑煞游龙道:“孩子,你起来,师傅虽然消耗了不少内力,但终于把你救回来了,这是师傅最大的收获。” 他目光望了望薛神医一眼,说道:“薛兄果然不愧神医之名,才一切脉,就说了这孩子的伤势,是从另一个人身上透过去的,只是说为时已晚,不肯医治……” 薛神医老脸一红,嗫嚅道:“恩兄当时不肯说出身份来历,兄弟是回这孩子伤势太重,治疗费时,据兄弟诊断,最少也需一年时光的悉心治疗,才能痊好……” 黑煞游龙笑了笑道:“这自然怪不得薛兄,兄弟当日心力交瘁,实在也太性急了些。”一面继续说道:“在下因薛兄始终不答应,看来只好说出在下来历,当时就提笔在处方笺上写了贱名,正待问问薛兄,这个字他识也不识……” 薛神医道:“兄弟实在该死,恩兄当时提笔写字,兄弟还没来得及看……” 黑煞游龙道:“不错,那时正好薛兄的令媛从内室走出,兄弟心头突然一动,就留下少华,抱起令媛,当时曾说一年之后,在洛阳天津桥畔等你……” 薛夫人心头一酸,含着满眶泪水,问道:“帮……帮主……我女儿呢?” 黑煞游龙苦笑道:“老嫂子,兄弟就是为了令媛,无颜再向两位交待,只好以花匠尤师傅之名,托足府上,传授这孩子的武功。” 薛神医吃惊道:“尤师傅就是恩兄?唉,兄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薛夫人却关心自己女儿,忍不住问道:“帮主,我那女儿怎么了?” 黑煞游龙搓搓双手,黯然道:“兄弟抱着令媛,离开木渎镇,刚到邓尉山下,就遇上一个宫装女郎,她问我可是从春香谷来的?兄弟听她说出春香谷之名,心头方自一震,她说她看到了兄弟在石壁上的题字:“‘十年重来,誓为故人湔雪血仇’。才追踪赶来,为的是斩草除根,原来她错把在下怀中抱着的薛兄令媛,当作了范兄弟的骨肉。兄弟才知道她就是杀害范兄弟夫妇的仇人,古人说的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兄弟但觉心头热血奔腾,一时那还忍耐的住?就把薛兄令媛,放在一棵大树之下,和她动上了手……” 孩儿脸老者道:“此女到底是谁?” 黑煞游龙道:“她出手诡异,武功高不可测,直打到十几招之后,在下才看出她使出的正是江湖上只有传闻的百花掌法……” 薛少陵心头暮然一震,急急问道:“她是浣花夫人?” 黑煞游龙点点头道:“不错,她正是浣花妖女” 紫脸老者虎的站了起来,厉声道:“帮主怎不早说?” 孩儿脸老者怒道:“早知就是那贱婢,方才就不该放过了她。” 薛少陵满腔悲愤,切齿道:“弟子誓必手刃妖女,替我死去的爹娘复仇。” 黑煞游龙道:“我动手之间,被妖女打了一记玄九转。她又转身向令媛拂出一掌。” 薛夫人全身颤抖,惊悸的哭出声来道:“她……杀了我女儿?” 黑煞游龙道:“兄弟一时情急,强提真气,纵身朝她扑去,但终因负伤过重,重又昏死过去。” 薛夫人垂泪不止,哭道:“我女儿那是死定了!”薛神医也是老泪纵横,说道:“恩兄身负重伤,那就应该再回到兄弟房舍间来。” 黑煞游龙道:“兄弟被她震伤内腑,自知必死,昏迷之中,依稀听到耳边响起一声佛号,有人给我喂了一颗药丸。等兄弟醒来,但见满天星斗,不过三更时光,试一运气,竟然发现了奇迹,内腑重伤,已是痊愈了十之八九。” 薛神医面露惊奇,说道:“恩兄伤在‘玄阴九转掌’之下,内腑受到极大震力。纵有灵药,也非一年半载静养,决难痊好,恩兄好的这般快法,除非是服下了雪参大还丹……” “雪参大还丹”乃是天山神尼化了数十年心血,从天下名山大川采集了百味草药,炼制而成。传说其中就有千年雪莲和千年参王两种罕世灵药,不但功能起死回生,而且还是练武之人助长功力的灵丹。 据说当时一共只炼制了一十二粒,神尼因此丹效验如神,为了广济世人,每次配合其他丹丸之时,就放入雪参大还丹一粒用以济世,数十年来,所剩已是无几。 范殊听薛神医提起雪参大还丹,心头方自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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