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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功力被美艳少妇所废,游魂于途,突逢“天台魔姬”,在自卑与丧志的压迫下,要“天台魔姬”别再理他。 “天台魔姬”的眼圈红了,粉腮一片铁青,喉头被填住,说不出话来。 徐文见对方的神情,内心痛苦万状,但他不能不如此做,这份情已无法继续下去,武功已失,今后生死茫茫,岂可误人终身。 他咬紧牙关,故作冷漠无情地道:“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结束了!” “天台魔姬”眼眶内已蓄满了泪水,幽怨地道:“我明白,你一直视我为路柳墙花,不屑为伴,可是……我……我决没有任何让你蒙羞的行为……” 泪水,终于滚落粉腮。 梨花一枝春带雨,徐文几乎无法坚持下去,然而强毅的性格,使他铁定心肠,把目光望向天边,淡淡地道:“一切结束了吧!” “天台魔姬”玉牙一错,凄厉地道:“徐文,你真的如此冷酷无情么?” 徐文心如刀割,他欠她太多,而什么也没有给她,甚至一句体贴的话都没有回报过,即使“天台魔姬”放荡不羁,白壁有瑕,但这份痴情,也足以原谅她。可是,现实逼使他不能接受这片情,他不能误她终身幸福,这,也是爱的另一种表现啊! 痛苦,有增无已,他感到无以自处,太决绝的话,他说不出口。 “徐文,你开口啊!” 声调,充满了凄苦与幽怨。 徐文以最大的力量,抑制激越的情绪,硬起心肠道“我无话可说!” 沉默,难堪的沉默,足足一刻光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双方的心里,都被一种不同原因产生的痛苦剥蚀。 最后,“天台魔姬”在一声颤人心弦的长叹中开了口 “弟弟,我……自食其言了,我不该这样,我曾说过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并不想占有你。是的,昔日,你钟情于红衣少女,现在你属意于蒋明珠,我为什么忍不住要嫉妒呢?弟弟,爱你所爱的,与她结婚,但请你……别……如此待我,我曾经想恨你,可是我一再地失败了我……办不到啊!……”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再次滚落。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包含着真挚的纯情,也一根根的刺,戳在他的心房上,他的心在痉挛、抽搐,他想拥抱她,吻她,向她说出实情,向她道出心声,可是他没有这勇气,他必须顾及不堪收拾的后果。 肉体上的痛苦,在他不算一回事,连死他都看得很淡漠,唯有这心灵上的负荷,使他感到真正的,难以忍受的,前所未有的痛苦。 拒绝她,自己一个人饮下感情的苦杯,即使这痛苦是永恒的…… “大姐,你知道我们无法结合……” “我知道,我不企求结合,只希望保持这一份情感!” “大姐,你该另觅幸福的归宿。” “除了你,我没有幸福!” “难道就这样下去吗?” “我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 “弟弟,你的意思要绝交?” “我……我不……大姐,不要逼我啊!” 他失声而呼,隐藏的痛苦,终于从言语中宣泄出来。 “天台魔姬”的面色反而平静了,幽幽地道:“弟弟,我没有逼你,你可以和蒋明珠白头偕老……” 徐文厉声道:“我不会和她结合,不会,永远不会!” “你另有所爱?” “没有!” “那为什么?” “你不知道……我……我……” 他没有说下去,咬牙忍住了,俊面因过份抑制情绪而抽扭。 “天台魔姬”毫不放松地道:“弟弟,你怎么样?” “没有什么,只请你别再理我!” “莫非为了你的‘毒手’?” “这……这……就算是吧!” 就算什么意思?弟弟,你言不由衷……” 徐文把目光注定那泪痕斑驳的粉颊,挪了挪脚步,伸臂…… “天台魔姬”先是惊愕,继而领悟了徐文的心意,忧伤的面上,绽开了朵看来还不太自然的笑花,娇躯一挪,缓缓迎了过来…… 就当双方即将接触之际—— 徐文的理智突地从混乱的激情里升抬起来,他自问:我是在做什么? 这一丝理智,使他清醒,也使他拾回了失去的决心。 那双手伸作环状的右臂,突地下垂,人也跟着向后退了两个大步。 “天台魔姬”一窒,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股冷气,从苦心深处涌起,遍及全身,四肢有发麻的感觉…… 像是一线期待着的阳光,甫从云隙显露,又被更厚的乌云淹没了。 她有一种被侮弄的感觉。 但,谁知此刻徐文内心的痛楚呢? 他需要慰藉,但他拒绝了这慰藉,他需要同情,但也舍弃了本该享受的同情,为什么?他不懂吗?懂!为什么?因为他实在爱她!他爱她,该维护她,不能因一己之私而牺牲她,这便是爱情的真谛,因为爱是牺牲而非占有。 “徐文,你是存心侮辱我么?” 他没有分辨,他必须硬起心肠,把痛苦吞下去。他明白,只要情感竖起白旗,便将一败涂地。 “天台魔姬”像一头被触怒了的母鹿,原来的柔顺消失了,代之的是无比的愤恨与羞怒,咆哮着道:“徐文,你是个冷血人!” 徐文全身一震,仍没有答腔,尽量控制着面上的表情。 “天台魔姬”纤手倏扬,厉声道:“徐文,你杀了我,否则我杀你!” 徐文不自觉地退了一个大步,他心里明白,如果“天台魔姬”全力出掌,失去了功力的他,决承受不起这一击。 他张大了口,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 “天台魔姬”咬牙切齿地道:“‘地狱书生’,用你的‘毒手’,杀人不费吹灰之力,是吗?” 徐文眼一闭,道:“你下手吧,我不还手!” “你以为我不敢么?” “没有,我……我……” “徐文,你视我为败柳残花,你把我的真情当成了粪土!是的,我不知自爱自重,我无耻,在没有认清你真面目之前,毫无保留地奉献全部情感……” 泪水随声音滚落。 徐文在心里大叫:“姐姐,我是爱你的,不错,我曾经一度轻视你,但现在不,我真正的爱你!”可是,他表面僵冷得有如石像。 “砰!” 挟以一声惨哼,徐文被一掌震出两丈之外,栽倒在路边草丛里,口血,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天台魔姬”反而呆了,似乎她料不到徐文会真的不还手,也没有运功抗拒,否则以自己的功力,无论如何不可能使徐文受伤吐血。 徐文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静静地躺在草丛里,没有怨恨。他想,这也该是一种偿还感情的方式,自己本就生不如死,能死在她的手下,又有什么不好? “天台魔姬”苦心不知是怨是恨,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徐文把心一横,惨厉地一笑,用最大的力气叫道:“‘天台魔姬’,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不继续下手?” “你……” “你不敢么?” “天台魔姬”再次被激怒了,女人的自尊,远比男人来得强烈,她当然梦想不到徐文的功力业已丧失,认为他是故意做作,藉以杜绝自己的痴情。 心念至此,她觉得再也无法忍耐,即使真的毁在他的“毒手”之下,也在所不惜,于是,她一跃而前,粉腮罩了一层恐怖的杀机。 徐文见她的神情,不由惊魂出了窍,转念一想,就死在她的手下吧,至少她事后会把自己好好埋葬的。 “天台魔姬”厉声道:“徐文,别装模作样了,否则你后悔无及!” 徐文黯然道:“我不会后悔!” “好,让你永远很我吧!” 话声中,纤掌一扬,兜胸劈了下去…… 徐文没有动弹,双目暴睁,口角挂起一抹惨笑,他准备迎接死亡。 掌至中途,她倏地停劲而止,显然,她只是气愤,而并非有意取徐文的性命。 “徐文,你为何不反抗?” 徐文只消一句话,情势立可改观,但,他狠起心肠不表明,反而冷声道:“你下不了手么?” “天台魔姬”毫无转衰的余地,不下手也得下手了,但,她明白徐文的个性,决不会有什么诡计,这种决心求死的神情,使她疑云大起。犹豫了片刻,终于收回了手掌,缓和了声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不为什么,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永远离开我,永远的……” “徐文,别自以为怎么了不起?” “我没有说我了不起!” “你干吗装死不起来,那一掌能伤得了你堂堂‘地狱书生’么?” 徐文这才发觉自己的伤势竟然已不疗而愈,痛楚之感全消失了。他站起身来,心中的惊异莫可言宣,他确实地感觉到本身有某种潜在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能使自己的伤势复原,这力量也使自己几番死而复生。为什么?自己并未服食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这多么奇怪的现象?多不可思议的奇迹? “说话呀!徐文!” “要说的都说了!” “你真的绝情至此?” “我是不得已!” “我不想告诉你,有一天你会明白。” “好美丽的谎言,好漂亮的藉口,徐文,我算认识你了……” 徐文心头一惨,从牙缝里进出四个字道:“如此最好!” “天台魔姬”掩面疾驰而去。 徐文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恍惚中,若有所失。 “她走了!”他喃喃自语着:“我……也该走了!走向何方?” 蓦在此刻—— 十丈外的林中,传来两声栗耳的惨哼。 徐文心头一震,作势就待弹身,突地想起自己功力业已丧失,不由颓然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抹苦笑,这些杀伐争斗之事,已经没有自己的份了。 突地,他瞥见身前地上,投映着一条修长的人影,一抬头,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不知何时,身前站了一个半百老秀才,那身三家村学究的打扮,毫不陌生。 他,赫然是南召城外荒野中,中自己“毒手”而离的那老秀才。 徐文冷冷地打量了对方一眼,道:“阁下有何见教?” 老秀才目泛精芒,牙切切地道:“想不到你是徐英风的儿子,若非‘卫道会’两个钉梢的透露出来,老夫几乎错过了,真是天网恢恢……” 不言可喻,方才两声惨哼,便是发自两名钉梢者之口。 徐文栗声道:“阁下到底是谁?” 老秀才嘿嘿一阵冷笑道:“你会知道的。听说你很倔强,也很能熬刑,目前你虽已失去了功力,但我们仍得换个地方慢慢地谈……” 说话声中,褪下外衫,把徐文连手带腰一绕,一把提在手中,向那片树林奔去。徐文根本无力反抗,一任对方摆布。对方用外衫捆绕他的目的,是顾忌那双“毒手”,这一点,徐文是明白的。 穿过森林,老秀才并不停止,一味疾奔,快得有如风驰电掣,简真有如御风而行。顾盼间,眼前现出一条大河,浪花翻滚,水流十分湍急。 到了河边,老秀才刹住身形。一只乌篷大船,系在岸边。老秀才一跃登船,把徐文朝篷舱内一丢,然后解开缆索,船顺流而下。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航行了多远,船身的颠簸停了,老秀才进入舱中,在木椅上一坐,道:“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徐文木然起身,顺势在身侧的椅上坐下。 “你是徐英风的儿子?” “不错!” “徐英风匿身何处?”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么?” “信不信由你!” “小子,老夫的手法可比什么‘玄玉搜魂’还要够味,你最好放明白些!” 徐文想起“玄玉搜魂”的酷刑,馀悸犹存,只是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功能被废,根本就生不如死,好死歹死,终归是死,既落入对头手中,还有什么好说的。当下,冷冰冰地道:“在下十分明白,最多不过一死!” “你错了,你别打算解脱,你死不了,想死也不可能。老夫点你数处‘阴穴’,使你四肢半废,目能视,耳能听,口不能言,然后再以药物消失你的记忆,你将忘了自己的身世经历,一切的一切,放置你于闹市,凭人类求生的本能,你会活下去,乞讨终生……” 徐文五内皆裂,大喝一声;“住口!” 老秀才自顾自地说下去道:“然后,每逢日中,你会发作一次怪病,那痛苦不亚于‘玄玉搜魂’……” 徐文陡地起身,扑了过去,“毒手”疾伸…… “砰”然一声,一道劲风把他送回椅上。 老秀才续道:“当然,为了免贻害世人,你的‘毒手’得卸除。” 徐文恨毒至极地道:“小爷后悔给你解药……” “再加十次,也不能抵偿你父亲的罪恶千万一,对你,老夫用不着存恻隐之心,也无须谈武林道义,江湖规矩。” 徐文喘息了片刻,嘶声道:“你与家父到底何仇何恨?” 老秀才目中射出了怨毒的火花,切齿道:“仇比山高,恨比海深。小子,现在你说,老狗匿身何处?” 徐文厉声道:“你休想小爷会告诉你什么!” “小子,一人为恶,罪不及妻孥,你坦白说出来,老夫放你一条生路!” “办不到!” “你会说的,老夫有办法使你开口……” 徐文意识到非人的酷刑,又将临到身上。此刻,他功力毫无,想自杀都办不到,他不怕死,愿意求死,他怕的是死不了,如对方所说的那样,现世终生…… 忽然,他发现舱壁上突出一枚两寸长短的铁钉,正对自己的右太阳穴,距离不到数寸,只要自己一偏头,结束生命最便当不过。 这一发现,使他平静了,他必须设法移转对方的注意力。 于是,他开了口:“阁下是姓蓝么?” 老秀才一震,道:“老夫,我……” 徐文接着又遭:“阁下叫蓝少臣?” 老秀才冷哼一声道:“老夫并非蓝少臣,如果蓝少臣还在世的话,他的做法与老夫一样!” 这么说来,舅父蓝少臣业已不在人世,那这老秀才是什么来路呢?不过,这已无关紧要,徐文的目的,是想藉机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以图自杀而已。 老秀才突地大声道:“小子,你听说过苏媛其人否?” 徐文未假深思,脱口道:“岂只听过,不久前还见过。 话方出口,立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对方何以会知道大母的名字?为什么问起她?对方到底是何许人物? 老秀才陡地站起身来,激动万状地吼道:“你……见过她?” 徐文只好硬着头皮道:“不错!” “她……没有死么?” “阁下与苏媛是何关系?” 老秀才不答所问,猛可里抓住徐文双肩,连连摇撼道:“说,她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意料不到的好机会,徐文功力虽废,但“毒手”仍在,只消一举手,便可使对方中毒,只是前车之鉴,这老秀才内功深厚,已达通玄之境,中了“毒手”,并不会立时受制,自己功力毫无,解药又在身边,对方尽可从容搜出解药,然后摆布自己,那可就求死不能了…… 只这转念的刹那工夫,老秀才似有所觉,松手后退。 机会就这样消失了。 徐文仍执着原来的打算,利用舱壁的铁钉刺穿太阳死穴,以求解脱。 老秀才面上的肌肉,一上一下地抽动,目瞪如铃,一瞬不瞬。如此修为高深的人,竟有些气促,可以想见他激动的程度。 “小子,说,你在何处碰到‘空谷兰苏媛’?” 徐文装着不经意地挪了挪身,把太阳穴对正了那枚突出的铁钉,距离近及两寸。现在,他只消用力一撞,便什么都解决了。 老秀才当然做梦也信不到徐文的企图.只怒狮般瞪视着他,等待答覆。 虽然大母与父亲业已恩断义绝,成了生死冤家,但他岂能说出她的下落,以贻祸于“妙手先生”。 老秀才再次喝问道:“你说是不说?” 徐文冷厉地道:“不说!” “你想死?” “小爷并没有活的打算。” “好哇!小子,不给你点颜色……” 徐文钢牙一错,就待向那铁钉撞去…… 蓦在此刻—— 一声如雷震也似的暴喝,候告传来:“徐英风,你可以现身了!” 老秀才面色一变,蹿出舱外。 徐文心头剧震,一时之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有人喝叫父亲现身。他连想都不想,站起身来,推开蓬窗,只见三只小舟,缓缓向大船迫来。第一只舟上,并肩站着“卫道会主”上官宏和那功深莫测的美艳少妇,第二只舟上是“丧天翁”与“无情叟”,第三只舟上是“痛禅和尚”与“彩衣罗刹”,操舟的全是黑衣壮汉。 “卫道会主”上官宏厉声大叫道:“徐英风,今天你插翅难逃了!” 老秀才哈哈一阵狂笑道:“朋友们,此地没有徐英风!” “丧天翁”雷鸣也似的声音道:“闭上你的嘴,别吠了,叫那老狗出来!” 徐文脑内灵机一动,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美艳如废了自己功力,放自己走路,目的是想籍自己寻出父亲的下落,老秀才杀了两名钉梢者,劫走自己,可能另外有钉梢的传出息讯,对方才跟踪而至。 双方的目的,都在找父亲,只要双方弄明了事实,倒霉的仍是自己。 他的目光向周近一扫,发现这里是一个数亩大的回潭,两侧高峰夹峙,虽是白天,仍阴森之气迫人。 正面横着屏风也似的一座苍岩,正当两峰之间。水流到此。被岩壁堵住,回流成了大潭。出口却在右前方,由于水道狭窄,白沫飞溅,浪花堆涌,声势惊人。 徐文当机立断,宁死水中,也不愿再受仇家折磨,这机会,他不能放过。于是,他迅速地移身背对小舟的一面,托开了舷窗,攀援而出,不声不响地滑入潭中。 水表面平静,水下却漩力惊人。 徐文并不谙水性,身子才向下一沉,立即被一般吸力带入潭底,功力既失,自不能以内功逼住呼吸,水朝口里直灌。 他本能地挣扎,想浮升水面,但漩力奇猛,挣扎只是徒劳,一连几漩,便失去了知觉,迷蒙中,似已被水流冲出水口。 一阵刺骨奇寒,使他苏醒过来。睁眼一看,晚霞满天,自己躺在冰凉的岩石上。阵阵山风,触体生寒,耳畔隐闻“呼轰”水声,一时之间,他不辨自己是生是死,是真抑幻? 久久,他确定自己真的没有作了波臣,呼吸,肉体上的感受,都非幻觉。 于是,他骇异地坐起身来,才看清自己躺卧之处,是绝谷边缘,三尺之外,便是百丈深渊,那条河,在谷底有如翻滚的巨蟒。 这是什么地方? 自已被何人所救? 当然,自己投水自然必死,不会飞上这绝壁来。 蓦然,一个苍劲的声音响在耳边:“本师祖在此,然何不跪?”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骨碌爬起身来,只见丈外一块突岩上,端坐着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师祖!这从何说起? 自己哪来的师祖? 家门习艺,连师父都没有,而这素昧生平的怪老人却自称师祖,岂不怪哉? 徐文惊讶困惑地向后退了一步,莫知所语。 老人又开了口;“难道你师父没有向你交代明白? 徐文张口结舌地道:“师……父,晚辈没有……师父!” 老人双目陡射碧光,皮包骨的脸上充满怒意,大喝道:“你没有师父?” “是的” “你因何至此?” “晚辈本是投水自尽,不知道……” 老人碧绿的目芒朝徐文一连几绕,厉声道:“你的‘无影摧心手’何人所授?” 徐文为之心头巨震,看来此中大有蹊跷。 “先父!” “什么?先父,他死了?” “是的!” “他死前要你来此?” “这……” “‘毒经’呢?” 徐文如丈八金钢摸不着头脑,一连串的问话,使他如坠五里雾中。 “老……前辈是……” 老人白眉连耸,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不对,他不敢欺师,竟敢违命娶妻生子,可是这……”说到此处,突地喝问道:“那孽障几时死的?” “孽障!谁?” “传你毒功之人!” “先父么?……他死于数月之前。” “哼!”这一声冷哼,悠长凄厉,怪腔异调,徐文为之毛骨悚然。他完全迷糊了,根本弄不清是回什么事,做梦么?不像,真的么?太荒诞了。 老人紧绷在嶙骨上的面皮,抽动了数下,怒气勃勃地道:“不尊十年之诫……哼!他是如何死的?” 徐文木讷地应道:“是被仇家所害,不过……” “不过什么?” “近日又有迹象,似乎……先父仍在世间!” “他曾向你提及师门的诚命么?” 徐文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你怎会到这‘九转河’来?” “晚辈被人劫持,乘隙投水,本图自尽……是老前辈相救么?” 老人默然了片刻,又喃喃自语道:“此子功力被封,莫非神志受损,丧失了记忆?否则怎会如此?” “功力被封”四个字使徐文心头一动,自己明明功力被废,而老人却说被封,这“封”与“废”相差太大了。心念之间,下意识地一提气,猛感内力如泉,自己的功力竟然已经恢复了…… 内心的震惊,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老人说自己“功力被封”,无疑的是他解了禁制,看来这老人又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他自称师祖,又提到“毒手”,莫非他真是父亲的师尊! 老人一招手道:“进来!” 人影倏然消失,徐文又惊异地发觉老人跌坐的突岩之后,是一个石洞,原先被老人挡住视线,同时全神专注在老人身上,所以没有发现。 他略一踌躇之后,弹身上岩,向洞内走去。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出入,洞径幽暗而狭窄。进了十丈左右,眼前突现一间宽广的石室,几桌椅木,全系石制,居中,摆着一个香案,竟然也香烟袅袅,明灯娓娓。 老人却垂手站在案分,待徐文一脚跨入,他便开声朗喝道:“祖师神位在此,还不下跪!” 徐文一窒,目光触及香案上的神牌,只见赫然刻着:“万毒之祖鬼见愁黎煜之神位”十二个惊心怵目的字。他陡然记起“白石峰”后的怪老人曾说过,“无影摧心手”仅二百年前一个叫“鬼见愁”的练成过,久已失传。看来自己误打误撞地撞到师门之内来了。 当下,惊喜参半,双膝一曲,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又向老人身前一跪,口称:“不肖徐文,叩见师祖!” 怪老人全身一震,栗喝道:“起来!” 徐文愕然起立,不解地望着老人。 老人激动地道:“你叫徐文?” “是的!” “你父亲呢?” “徐英风!” “你不是本门弟子!” 徐文连退了三个大步,傻了,他生平从未经历过这种离奇的场面,老人一见面自称师祖,现在又说不是他门中弟子,看来一切肇因于“无影摧心手”,可是父亲当初如何获得“毒经”的呢? 老人石椅上一坐,闭目凝思了半晌,睁眼道:“你听说过伍尚这名字么?” “没听说过!” “你见过‘毒经’么?” “没有!” “你如何练成这‘无影摧心手’?” “先父口授!” “你父亲练成了‘毒手’么?” “据晚辈所知,他没有。” “他根据什么口授的?” “听提及是一部‘毒经’!” “他有没有提及‘毒经’的来源?” “没有!” 老人闭上了口,洞中呈一片死寂。徐文不知对方在想什么,也不知对方将如何处置自己,只是,他意识到不会有性命之忧,最令他感到振奋的是功力已复,他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沉默! 足有半个时辰,谁也没有开口,徐文渐渐不安起来 突地——一 老人起身,到香案之前跪了下去,口里祝祷道:“第十二传弟子万有松,通诚于祖师座前,为维本门一脉不断,弟子从权擅专,伏析鉴察。” 祝祷毕,起身到香案左边站定,沉凝十分地问徐文道:“徐文,你父亲应是本门第十四代传人,你,是第十五传,现在上香下跪!” 徐文错愕莫名,看情形已无选择的余地,老人不知凭什么认定父亲是第十四代传人,既然有这名份,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单只救命复功之恩,就不容自己拒绝对方所求。心念之中,他转身上步,恭谨地上了三炷香,然后跪了下去。 “立誓!” 徐文又是一愕,这誓该如何立法?想了一想,照一般入门规矩,朗声道:“第十五代弟子徐文,蒙祖师恩典,收归门下,誓以此身为本门献,恪守门规诫律,如有违背,天厌之。谨誓。” 老人又洪喝道:“听宣!” 徐文长跪垂首,没有应声,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老人万有松已肃穆无比地接下去道:“本门为万毒之门,以济人活物的宗旨,服膺武德,崇尚武道,以武林正义为依归,铲奸锄恶,扶弱抑强,不附恶,不从邪,可愿凛遵?” 徐文恭应道:“矢志凛遵!” “听诫!” “弟子恭聆!” “一诫奸淫,二诫偷盗,三城滥杀,四诫助恶。可愿凛遵?” “谨遵!” “听律!” “弟子恭聆!” “欺师灭祖者死!妄传毒技者死!宣泄门秘者死!恃技悖义者死!可愿凛遵?” 徐文悚然应道:“谨遵!” “孩子,可以起来了!” 徐文转向万有松,叩首道:“参见师太祖!” “免礼。起来!” 徐文这才站起身来。老人此刻显得慈祥无比,目中栗人的碧芒荡然无存,用手朝下首石墩一指,道:“坐下,我老人家有些话要告诉你!” “谢坐!” “先报出身来历!” “弟子徐文,‘七星帮’帮主徐英风之后,一脉单传继承家学,别无师门。” “好,孩子,仔细听着:本门称为‘万毒之门’,祖师便是武林至今仍传名的‘鬼见愁’,讳黎煜。本门是代代单传,每代只收一名传人,这是祖师遗下的规矩,决不容违背,所以律令中有妄传毒技者死一条……” “师太祖可曾在江湖走动?” “我已收山一甲子以上了!” “那各代传人……” “祖师爷有关于收传人的遗示,这也可以说是本门的一段秘辛,祖师在二百年前,无意中发现这一座被‘九转河’围绕的绝峰秘洞,于是便从此自誓归隐,经历半甲子潜修,不但武功登峰造极,最主要的悟出了‘毒道’的精微,忽感如任此道湮灭,未免可惜,但既已自誓归隐,自不能破誓出山收徒……” 话锋至此一顿,接着又道:“于是,祖师想出了一个撞缘的妙法,把自己所学,录成了两册秘笈,上册附以笺条,说明得此笈者,须潜心参修,十年之内,如能有成,可来此间拜师,修习下册……” “哦!” “祖师把上册和笺条,用鱼皮袋装妥,投入河中。当然,也许碰不上有缘的人,也许从此流失,但祖师把这心愿,付与一个‘缘’字……” 徐文听得大是神往,不由脱口道:“结果碰上了?” 万有松老人点了点首道:“当然,不然本门焉能延续到今天。” “请师太祖说下去?” “六年之后的某一天,祖师正巧在河边打鱼,忽见一具尸体漂来,捞起来一看,尚未断气,身边赫然带着那半本‘毒经’,经救活之后一问,果然那人是谒师而来,因路径不熟,失足落水……” “啊” 徐文又惊“啊”了一声。 “祖师当时喜之不胜,立即收为传人,并开了‘万毒门’这门户,并立下诫律,同时顾及到‘毒道’不同于‘武道’,动辄便毁人性命,人心难测,如对门人不加限制,势必因良莠不齐而造成浩劫,是以规定每代只传一人…… “祖师用心至善!” “那人便是第二代祖师阮元良。由于阮师公的遭遇,使祖师悟出了一个测验人心之方,凡获得上册‘毒经’而成传人,必须在‘九转河’上游投潭,经历一劫,然后才有资格正式入门……” 徐文困惑地道:“如那人顺流而去,不为发现呢?” “不会!峰下水流奇特,投水人必然会被推上河滩,祖师在河中依水流天然之势装有特制巨网,到此必被网住,可称万无一失……” “啊!怪不得您老人家见面就自称师祖,原来认为弟子是投水入门而来……” “孩子,这便是缘啊!” “恕弟子绕舌,如果某一代中,秘笈失落,岂非断了本香缘?” “问得好,这便是祖师所谓‘撞缘’,如无缘,本门使中断了。” “这岂不……” “祖师法度,决不容更改。” 徐文倒咽了一泡口水,又道:“如所得非人,为祸武林,其人根本无意入门,又将奈何?” 老人微微一笑道:“祖师仍有制衡之道,在秘笈出世之后三年,命上一代的传人,出山考察。因为“毒道’属于奇门,得此道者,必会风传武林,不难发现,如所传非人,可按诫律处置,然后就地收回‘毒经’,另觅传人。考察满意之后,便回山等待,俟下一代到达,传以下册玄功,如此周而复始。” “这么说来,本门当是固定的有两代在山同参?” “一点不错!” “请问第十三代?” “这是我的推断,十三代传人伍尚,在‘撞缘’之后第三年,奉我命出山考察,而有缘人便有你父亲徐英风,算是第十四代,伍尚可能遭了意外之厄,无法回山,你父亲又已遇害,天幸师祖有灵,引导你来!” 徐文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老人的推断完全合理,可是限期十年,父亲得‘毒经’已不止十年,他似有意不回山入门,而他的作为,完全干犯师门大忌,如果第十三代传人伍尚还在人间,总有一天他要受门规制裁…… 心念未已,只听老人万有松又道:“你父犯律,妄传你本门‘毒功’,如果在世,必受追究。” 这话说得严厉无比,徐文只好唯唯称是。 老人话题一转,道:“你练成毒功之后,有否滥杀无辜?” 徐文庄容道:“弟子自问还没有!” “很好!” “弟子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 “据武林耆老相传,‘无影摧心手’仅二百年前祖师一人练成过……” “这是真的!” “莫非十多位先代传人,都……” “那又不对了,‘无影摧心手’载于上册,是上册上最艰深的一课。每一代传人在回山入门的十年限期之内很少有能修炼成功的,即使有一二人,如不施展,武林中白无法知晓,而回山之后,虽一切大成,但已届寻继承人之期,事实上已无法在江湖施展的必要了,因为第二次出山,目的只是考察传人,如你,是很难得的了。 “设使‘毒经’不慎而遗失,落入旁人之所……” “那得者将在得手之后惨死!” “为什么?” “该册子本身含有剧毒,只要用手触摸,便已中毒百日之内不治。” 徐文打了一个冷噤,不休地道:“那最先得到的呢?” “册内附笺,注明解法,那笺在得经之后,跪读焚化是以不可能有第二者成为本门传人,甚或习成本门秘功…… 徐文内心十分叹服祖师当年设想之周到细密,准此而论,父亲并非第二次得经之人,如果是,岂不毒发而死,这证明父亲是第十三代掌门伍尚所拣的传人,可是他的作为,业已犯了师门戒律,如果…… 他不敢往下想。 自己因祸得福,奇得不能再奇的入门归宗,这简直像是一场离奇的梦境。 老人忽地白眉一轩,道:“孩子,为师太祖的为你解开封功奇穴之际,发现你内力惊人,这与你的年龄不合,莫非你……” “弟子曾受一个叫‘玉面侠’朱公旦的老前辈输以功力……” “你拜他为师?” “没有,绝地巧逢,他托弟子办事,给弟子输功脱困!” “啊!原来如此,你的内元,已达百年之高,修习本门上乘绝学,必事半而功倍,现你秉赋,一年可成!” “一年?” “怎么,孩子,你嫌长么?每一代掌门,最少者是五年为功。” “恕弟子无状!” “家无常礼,用不着如此讲究!” “据说‘无影摧心手’一旦练成,终生不解,不知是否……” “孩子,那只是初基,的确如此,如修到上乘,则毒之收发由心,平时与常人无异。这些不必多问,你自然知晓!” “是!” “现在你可以开始服劳了,右边的石室是炊房,第二室就作你安歇之所;左边第一间为师所在,第二间是练功房。你先去弄吃的吧,功课明晨开始!” “遵命!” 到目前为止,他仍有些梦幻的感觉,因为这遭遇太离奇了,太令人难以相信,如果世间真的有所谓奇迹,这便是奇迹了。 洞中无日月,时光逐水流! 徐文废寝忘餐,矢志苦修,有时数天不食烟火。 这一天,他进练功室,直趋老人身前,欢然叫道:“师太祖,我练成了!” 日久月长,朝夕相晤,老人与他之间的隔膜完全消失,相处有如祖孙,所以在态度言语之间,已没有什么拘束。 老人手捻颔下稀疏的白须,笑逐颜开地道:“孩子恭喜你了,你比我的预期提早了一半!” 徐义可不曾计算过日子,自己也觉惊奇地道:“是半年么?” “不错,整整半年差一天!” “啊!” “孩子,你明早下山!” “明早?” “嗯!” 老人面上的喜悦,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黯然之色。徐文看得出来,心里也升起一股依依之念,只是他不能不离开。先时不觉,此刻功成,那被收藏丁许久的仇恨之心,又活跃起来。 “孩子,你下山之后有几件事要做……” “文儿恭聆训诲。” “第一,寻回‘毒经’,相机物色第十六代传人。” “是!” “第二,务必查明你祖师伍尚的生死下落。” “文儿一定办到!” “第三,查明你父亲得经而未来山入门的原因。” 提到父亲,徐文心头一紧,但仍恭应道:“文儿记下了,师太祖尚有何吩咐?” “你现在已是百毒不浸,为了行道济人,你带些药物随身应用,药架上你可以自己拣选。再则十年之内,你必须回山一次。本门不禁婚娶,但秘笈父不传子,必须依祖师遗训‘撞缘’。你,可说是并派以来的特殊例外,好在你已经过了水厄……” “谢师太祖恩典!” “毒手三式,太过霸道,如非对方有必死之道,不许轻用!” “遵训谕!” “另外药架上第一格有一瓶‘法丸’,是祖师所留,你可带一粒在身上,违犯本门死律者服之,这是家法,决不容存私!” 徐文一震,应了一声:“是!” 他想,父亲如果真的在世,确有资格服这“法丸”,身为人子,难道…… “此峰三面绝壁环水,仅有后峰一条秘径可出,现在你看着……说着,在地上画了出入之法,徐文牢记在心。 “话已说完,你下去吧!” “是!” 回到卧室,徐文百感杂陈,此番出山,大可快意恩仇了,他把半年前的经历,在心头重温了一遍,只觉疑云重重,诡谲万端,最令他不安的是父亲。 他希望父亲仍在世间,这是人子之常情,可是门中诫律森严,何以自处呢? 祖师伍尚失踪已十余年,人海茫茫,何处去找寻? “毒经”定在父亲身上,如他不死的话,如他不幸。如何着手…… 陡地,他想起了“过路人”所施的“阎王今”剧毒,那毒是本门配方之一,莫非“毒经”是落入对方之手?这太可能了!但得经之人,百日之内必毒发身亡,这事情可就相当辣手了。 他也想到“无影摧心”之毒,除了业已练成了“金刚神功”之人外,无人能抗,除本门解药外,无人能解;预含解药在口,在药丸未化尽之前,可承受毒手而致中毒,自己所遭遇的“过路人”等,都不怕“毒手”,彼辈当然不可能都练成了武学极致的“金刚神功”,那他们都有解药么?解药何来? 这蹊跷,他想不透。 于是,他想到了“妙手先生”,对方也是不怕“毒手”之一,这谜底必须揭穿。 ……一宵易过,第二天一早,徐文叩别师太祖万有松,循秘径出山。 他毫不考虑地取道奔向开封。 许多重大的谜,要从“妙手先生”口里解答。双方约期是一月,现在半年过去了,蒋尉民父女可能急煞! 半年,不算长,也不太短,诡谲的江湖,会起多少变化呢? 到了开封,如果蒋家父女提起婚事,自己将如何答复?“毒手”,自修习了本门上乘秘功之后,业已收发由心,不致为害,当初之约是“毒功”散日,即践约之期,现在“毒手”已无须散去,是否算数呢? 想到蒋明珠的玉貌花容,他心里不由自主地一荡,可是另一个倩影出现了,那是在半年前自己功力被废,故意给气走的,她现在如何?嫁了人?抑是…… 这一天,到了郾师,他先觅店打尖,换了衣饰。他已不须任何掩饰,一袭白色儒衫,方巾锦履,使他成了一个秀逸绝伦的美书生。 他从前不时出现在眉目之间的乖戾之气,因修习上乘武学而彻底地消逝了,所不同的,是在运用本门心法双目会泛碧芒,这是无法避免的,因它是本门的特征。 入夜,他一个人在房内自斟自饮…… 突地—— 隔壁房内传来一声骇极的呼喊,接着是一阵脚步杂沓之声。看来是房客厅见呼喊而涌向这边。 “怎么回事?” “呀!死了人了!” “七老八十的,怎会遭遇横死?” “小的失踪了,老的死了,这官司怎么打……” “本来就不是好路道,白日里那妞儿那副德性……” 七嘴八舌,叫成了一片。 死人,在江湖人来说,根本是司空见惯的事,徐文不理不睬,仍自喝着酒。 “呀!这是什么玩意?” “好好一面玉珏,怎地穿了三个窟窿?” “朋友们,这玩意儿是江湖信物之类的东西,看来是江湖仇杀,出门在外,少惹是非为妙……” “啊!” “哦!” 不知是谁说了那几句话,看热闹的房客,怕引火烧身,纷纷散去。 “玉珏,三个窟窿?” 徐文自语了一声,惊得跳了起来,一弹身飘出房,只见隔壁房门大开,三三两两的房客,又好奇,又畏缩,流连在天井里,店主与两个执灯的店伙,木鸡般呆立在房门口,似乎已没了主意。 徐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一头冲入房中。 “呀!” 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房中地上,躺着一具白发皤皤的青衣老妇尸体,血渍侵殷殷,流了一地。尸旁,抛着一块玉块,正是方才众人喊嚷着穿了三个窟窿的东西。 徐文捡在手中一看,不错,是“天台魔姬”随身所带的信物“三指块”,从衣着来看,死者是她师父“三指姥姥”无疑了。 “天台魔姬”呢?房客说一老一少,那少的当然就是“天台魔姬”…… 徐文一回身,连眼都直了,房内靠窗的墙上,被穿了无数小孔,每三孔自成一组,这正是“三指姥姥”的独门绝艺“三指追魂”所留的痕迹。 “三指姥姥”的名头,在武林道上可说是拔尖一流,功力仅略逊于“痛禅和尚”,“三指块”所至,黑白咸服,是谁能杀得了这不可思议的女怪杰? 徐文暗忖,事情可能发生在自己投店之前,否则以现场的情况而论,双方曾经搏击,自己不能毫无所闻。以自己所知,能杀得了“三指姥姥”这等高手的,还真难找得出一二人。 “三指姥姥”被杀,“天台魔姬”的遭遇可想而知了 一时之间,他忧心如焚,他自觉欠“天台魔姬”太多,半年前故作无情,气走她的那一幕,犹在目前…… 突然,一个黑衣老者,探头向房内望了望,登时面如死灰,低声向店主道:“别声张,赶快设法抬去埋了也不必报官相验,否则你这店就别打算开了!” 说完,一缩头…… 徐文大喝一声道:“站住!” 那黑衣老者抬头一望徐文,见是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胆子壮了些,但面上惊怖之色未除,颤声道:“少侠有何指教?” “谁作的案?” “这……这……” “快说!” “少侠不见壁间那粉印……” 徐文目光向壁间一扫,这才发现壁上果然有一个掌大的粉印,是一朵梅花形,不由大感困惑,栗声道:“这梅花粉印是怎么回事?” “少侠连这都不知……” “知道还会问你。” “这……这……小老儿不敢说!” 突转身,一溜烟地走去了个无影无踪。 徐文急也不是,气也不是,这梅花粉印到底是代表什么呢?何以那老者惊怖欲死?看来如非某人的特殊记号,便是某一帮会的标记。 征了片刻,心想,还是另行设法打探吧。随即向店主道:“店家,买到上好的棺木,把这老人家理了。记住,不能草率,这老人家来头不小,将来会有人检首迁葬的。回头来我房中取银子……” 说完,把“三指块”揣在怀中,自回房去。 这一来,酒饭业已无心了,脑海里老盘旋着“三指姥姥”被杀和“天台魔姬”失踪之谜,还有,就是那朵梅花粉印…… 不久,小二进来收拾杯盘,笑嘻嘻地道:“相公,屋里怪闷的,不到外面纳凉?” 徐文触动灵机,摸出一锭十两纹银,并一粒碎银,道:“小二哥,这十两银子给你东家,作收埋那老太婆的费用……” 小二一哈腰道:“相公菩萨心肠,到处行方便!” 徐文不理他这马屁,接着道:“这颗碎银,你替我办件事,你去街上替我买一柄墨扇。” “墨扇?” “嗯!黑色扇面的折扇,要素的!就是没有书画过的!” “要牙骨……” “普通竹骨就行。” “不当事,几文大钱,俺给您老买上四五柄……” “一柄也就够了,钱拿去。” “嘿嘿,您老,太多了……” “剩下的赏你。” “多谢相公厚赏,俺先给您老沏上一壶上等雨前,润润喉,回头马上去买!” 小二作了一个兜头大揖,抬掇起杯盘,狗颠屁股似地去了。 徐文在屋里踱着方步,不禁为自己想到的妙计而得意,不论对方是谁,总会现身找上自己的。另一个小二,送上来一壶茶。不久那买扇子的小二回来了,眉开眼笑地送上了一大扎折扇,总有七八柄之多。 徐文忍俊不止地道:“你很会办事,有事我再唤你!” “是!是!”。 小二倒退着出了房门。 徐文随手捡起一柄,张开来,用湿面巾把扇面弄潮然后掩到隔壁房中,把扇面对着那梅花粉印,按上去,轻轻一拍,粉梅花便清晰地拓在扇面之上,回房俟扇面晾干了,然后折在手中,掩上房门,向外行去。 郾师是个大城,十分繁华,此刻正值二更初起,夜市方张,更显得热闹非凡。 徐文把折扇印有梅花的一面朝外,轻轻摇着,一副闲适伪书生派头,安步当车,尽拣人多处晃荡。 果然,人群中凡属武林人,一见这梅花粉印,无不回避。 徐文若无其事地绕了一会,然后上了一座大茶楼, 他一面喝茶,一面不时地摇摇扇子。 顷刻工夫,茶客去了三成。 徐文耐心地坐着,他发现一个刚入座不久的黑衫老者和一个黑衣汉子,面露奇诧的表情,窃窃私语,并不时把目光向这边膘来。他不由心中暗喜,随口漫吟道:“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说梅花早,何如此地春!” 既不应景,也不切题,他只是兴之所至,随口闲吟。却不料那黑衫老者,勃然变色起身走了过来,搭讪着道:“老夫可以坐下么?” 徐文一摆手道:“有何不可。” 那老者坐定之后,惊疑地望了徐文几眼,以极低的声音道:“是总坛使者么?” 徐文内心一震,暗忖:莫非自己闲吟的四句诗撞正了板,瞎猫碰上了死老鼠,看来这梅花粉记是某个江湖帮会的标志了,当下面色一肃,口里含混一声:“嗯!” 黑衫老者惶恐地道:“卑职第二分坛属下香生赵为功,不知上使驾到,请恕失仪之罪!” 说着,站起身来…… “坐下!” “卑职怎敢……” “要你坐下便坐下!” “如此,卑职……告僭越之罪!” 徐文心念疾转,看来对方把自己当作了总坛使者,料想对方组织中使者的身分必然相当优越,致使一个分坛香主不敢同起坐。只是对方是什么组织,如何套问真情,稍一不慎,必露马脚,甚或有其他的同路人来到,认出自己的面目,可就砸了! 香主赵为功几次想开口,却又不敢的样子。 徐文看在眼中,心想,利用对方的弱点,可能会出点线索。心念之中,试着道:“赵香主有闲暇啊!” 赵为功面色一变拘谨地道:“不敢,卑职负责此区耳目!” “哦!这责任相当重大,贵香主得多加小心。” “是!是!上使栽培!” 徐文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套出实话,只好硬起头皮道“关于安平栈中的那女子……” 说了半句,便即顿往,以观对方反应。黑衫老者果然面涌疑云,期期地道:“难道上使不知……” 徐文心知露了破绽,忙挤出一个笑容,淡淡地道“随便谈谈而已,因为……” 因为什么,他没有说,目的是困扰对方的思路,故意拖一条尾巴。 赵为功当然不敢迫问,改口道:“上使见过分坛主了?” “嗯!还没有,我不准备见他了,另有任务。” “哦!上使可否容卑职禀报分坛主,上使大驾行踪以便接待……” “这……不必了!” “上使与另两位奉派押解那女子的不是一路么?” 徐文心中一乐,这可就触及主题了,当下故作神秘地道:“当然是一路,不过我另有任务,因为……”这两个字接上了刚才没有说完的半句话:“因为总坛方面发现有人出头,所以我奉命暗中监护。” 这个谎扯得恰到好处,黑衫老者深信不疑。 “不知何人敢……” 徐文十分严肃地道:“‘地狱书生’!” 黑衫老者赵为功骇道:“‘地狱书生’不是早死于桐柏山下了么?” 徐文咬了咬牙,道:“谁说的。‘地狱书生’岂会如此轻易死亡,那坟是假的。” 赵为功双目睁得鸡卵大,被徐文的鬼话镇住了,半晌才道:“事非小可,卑座职司耳目,这……” “这可不能泄漏。” “是!是!” “所以,嗯……碰上你最好,你把这边的行动计划告诉我,省得我多费周折。” 赵为功双目左右一瞟,见没人注意,才以讨好般的声调道:“人是教主亲自出手的……” 徐文面色微微一变,教主?什么教的教主?难道是梅花教?那么“三指姥姥”最死于对方口中的教主之手无疑了…… 他忽地发现对方住口不语,知道自己露了破绽,忙正色道:“说下去!” “是!因为路程不近的关系,所以暂押分坛。适才两位使者驾临,说奉谕明晨五更天出城,押回总坛。分坛方面仅派了一辆车子。” “好!” 口里漫应着,心里的念头却不停地转。突地,灵机一动,他想到了“过路人”,莫非“过路人”口中的主人,便是这位教主?这大好的查证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 “贵香主此刻有事么?” 赵为功似以能巴结总坛使者为荣,忙不迭地道:“卑职听候差遣!” 徐文故作沉吟,慢吞吞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责香主人头熟,有件小事烦代劳……” “不敢,上使尽管吩咐!” “那位是谁?”说着用嘴朝与赵为功同桌的汉子一努 “哦!是卑职手下头目。” “好,你俩一并到城外来……” “是南城么?” “不错,本使者先走一步。” 说完,伸手取钱…… “上使请发驾,这区区茶资……嘿嘿,卑职会打发! “好,别耽搁,马上来,此事不许任何人知道。” “是,上使清便!” 徐文离了茶楼,直奔南门,他一身之外无长物,店根本无须回去,本来他尽可套问分坛所在,但一想多问会露马脚,到了分坛,难保没人认识自己,如果所谓使者是“过路人”一流人物,要救“天台魔姬”可就辣手了,这样以逸代劳,真是再好不过。 方才转出正街,一个独眼老丐,踏踏拖拖地迎面而来。 “噫!是你?” 惊“噫”声中,那老丐横在道中,不动了。 徐文一愕,看这老丐陌生得紧,根本从未谋面。 “阁下什么意思?” 老丐咧嘴一笑,道:“贤弟,你听不出愚兄的声音?” 徐文精神大振,想不到会碰上“妙手先生”的门下“闪电客”黄明,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这种鬼鬼怪怪的易容,实在令人绝倒。 “贤弟,你好啊!半年来愚兄跑断了腿……” 徐文歉疚地一揖道:“小弟赔罪!” “闪电客”黄明絮絮地接下去道:“家师出动了十多位门下,还借用了丐帮人物,四下打听你的下落,看来你很自在,这半年到哪里去了?” “大哥,现在有事,一切停会再谈,如何?” 一个老丐正与一个风度翩翩的书生,在街上交谈,登时引起不少路人围观。 黄明知机,低声道:“你先走!” 说着,夹起打狗棒,一颠一跛地走了。 徐文加快步子,抄捷径出南门,避开官道,上了一座土丘。 此刻已近三更,城内虽还热闹,城外却已行人绝迹。 徐文甫一停身,黄明业已跟踪而至,真不愧“闪电客”之名。但在修习了“万毒门”上乘本门武功的徐文眼中看来,又不怎么出奇了。 黄明上了土丘,迫不及待地道:“贤弟,什么事?” “等人。” “等什么人?” “我也不知对方来路,只知他是一个什么教属下分坛香主。” 黄明骇然道:“该教是否以‘梅花’为记?” “不错。” “啊……” “怎么?大哥知道那是什么教?” “五方教,崛起江湖才数月,但业已震惊武林……” “五方教?” “不错,意思当是东南西北中五方一统之意!” “教主是谁?” “不知道,据说是那谋得‘佛心’之人!” 徐文心头为之剧震,如此证明自己所测不错,正是“过路人”一伙无疑了。当下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何以见得‘五方教主’是得到‘佛心’之人?” “噫!你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哈哈,武林闹翻了半边天,你会不知道,这半年你莫不成归隐了?” “差不多。” “说说看?” 格于门规,徐文当然不能泄露“万毒门”之秘,只好随口应道:“小弟获有奇遇,避世了半年。” “什么奇遇?” “这……” “你有困难不说也罢。” “哦,前托大哥转交的翠玉耳坠,结果如何?” “嘿,不提也罢。” “为什么?” “愚兄被蒋老头痛骂一顿,说这是定情信物,岂能交回……” “那是小弟连累大哥了。” “小事一件,算了!” “蒋明珠反映如何?” “当时就要剪掉青丝出家为尼,好不容易才劝住。” 徐文心里登时打了一个结,像这样将来该如何了局 “贤弟,蒋姑娘一片痴情,你不能辜负她……” “大哥,以后再谈吧,先谈些目前的,你说武林翻了半边天,怎么回事?” “唉!武林劫运已成,这一场血劫是无法避免的了!’ “到底什么回事嘛?” “三个月前,江湖中接连发生凶案,死的全是知名之士,现场均有梅花粉记,之后不久,传出了‘五方教’这名称……” “啊!” “首先,‘神鹰帮’被并吞改为第三分坛,接着‘五雷宫’宣布改为‘五方教’第一分坛,其余如‘一剑会’‘红缨帮’等小帮派,先后被吞并……” “雄心不小?” “嗯!开封蒋府也遭了劫,父女俩仅以身免!” 徐文心头一震,道:“再以后呢?” “‘卫道会’总坛被攻击,门下弟子死伤逾百,‘无情叟’与‘彩衣罗刹’当场战死,‘痛禅和尚’受伤‘卫道会主’的妻子赶到,力战‘五方教主’,该会才免了覆亡之厄,但,迟早‘五方教’会卷土重临的。” 徐文听得惊心动魄,连“无情叟”“彩衣罗刹”这等人物都保不住性命,“五方教主”的功力,未免太以骇人了。 所幸“卫道会主”与“痛禅和尚”留有命在,不然自己的血仇岂非落了空。 黄明又道:“目前只有丐帮和各大门派来受该教萘毒!” 徐文镇定了一下情绪,道:“大哥知道‘三指姥姥 也遭毒害了么?” “听说了。” “‘天台魔姬’”也被掳……” “贤弟打算怎么样?” “救她!” “恐怕很难?” “小弟不惜任何代价!” “人在何处?” “正与小弟现在约会的人有关,大哥可知道该教郾师分坛的所在地?” “这倒还摸不清楚,不过,有办法查明的。” “哦!有人来了!” “是对方么?” “两人,不错。大哥,你别开口,由小弟应付。” “好的。” 两条人影,如飞而至,看来身手还不弱,刚抵丘下,那名香主赵为功业已发了话:“是上使么?” 徐文应道:“不错,上来吧!” 如约而至的“五方教”分坛香主赵为功听到回答,带领手下,飞奔而上。 两条人影,奔上土丘,一见黄明在场,登时一怔,徐文一摆手,大刺刺地道:“都是自己人,不必避忌!” 赵为功与那名手下,齐向徐文恭施一礼,不安地望了黄明改扮的独目老丐一眼。然后,香主赵为功十分恭顺地道:“上使有何差遣,请即吩咐。” 徐文诳对方来此,目的是怕误了五更救“天台魔姬”,哪有什么话好说,心念一转之下,向黄明施了一个眼色,然后目注那黑衣汉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大汉有些受宠若惊,忙躬下身去,结结巴巴地道:“回……回上使的话,弟子……赵香主属下头目钱大庆,请上使栽培!” 徐文煞有介事地“嗯”了一声,以严然上使的口吻道:“看你还很精明干练,将来有机会可以到总坛方面做事……” 黑衣汉子再度躬身,头几乎触及地面,声音有些发颤:“全望上使大力栽培!” 徐文用手朝黄明一指,道:“这位是总坛密使,要单独见你们分坛主,他系初来,不明路径,为了避免多一人知道,你带路吧!” 黑衣汉子一迭声地应:“是!”然后向黄明施了一礼,道:“请随小的来!” 黄明更加气派十足,手中打狗棒一挥,话音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带路!” 黑衣汉子战战兢兢转身奔下土丘,黄明向徐文一颔首,表示知道他的用心,然后也跟着飞纵而去。 两人走后,徐文目光陡射碧芒,冷森森地向那香主赵为功道:“你知道本人是谁?” 赵为功一时不明就里,骇了一呆,期期地道:“不知上使尊讳……” “我就是‘地狱书生’!” “呀!” 赵为功登时面如土色,惊呼一声,转身…… “别动,你走不了的。现在说,你们教主是谁?总坛在何处?” “这……这……” “痛快些!” “老夫不知道!” 徐文重重一哼,冷厉地道:“姓赵的,放明白些……” 赵为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面上由突然的惊怖而转变为狞恶之色,用手朝口边一抹,道:“你准备怎么样?” “要你说话!” “如果不呢?” “那恐怕不能由你!” 赵为功嘿地一笑道:“‘地狱书生’,你所恃不过‘无影摧心手’,你就试试看吧。” 徐文反而一怔,难道对方不畏剧毒么?现诸“过路人”等,对方既是一伙,是有这可能,他顿领悟对方在抹口之际,定是先含解药在口,所以才敢大言炎炎,但现在的徐文,已不是半年前的徐文了。 心念一转之下,冷峻地道:“在下可以不用‘毒手’,只凭功力,你若能接得下一招,让你走路!” “凭你还能留得下老夫么?” “试试看!” 话声中,一掌划了出去。这一掌看来平平无奇,但却无可懈可击。 赵为功双掌一抡,连攻带拒,论招式劲道,的确可列江湖普通一流高手。 双方招式甫接,徐文掌心含蓄的劲力猛然吐出,其势锐不可当。 “哇!” 惨哼声中,赵为功口吐鲜血,连退了四五步,一屁股跌坐土丘之上。 一条人影,飒然飘落,赫然是“闪电客”黄明回头。 “大哥,怎么样?” “分坛路径业已探明!” “那人呢?” “送他回姥姥家了。好厉害,他竟会施毒,若非我立下狠手,险些着了道儿。” “嗤!” 一道火焰,冲天而起,原来赵为功见势不佳,发出了求救讯号。 徐文疾“哼”一声,身形如灰鹤般骤霄直起,快逾疾箭,只一旋,便超越了火箭之上,一挥手,火箭被震成了一蓬星雨,随坠随灭,人也跟着冉冉飘落。 他把在“万毒门”中所参修的绝乘功力,运用到“白石峰”后怪老人“玉面侠”朱公旦所授的“旋空飞升身法”上,表演了惊世骇俗的这一手。 “闪电客”黄明激动地叫道:“贤弟,愚兄今夜算开了眼界,家师以身法奇快闻世,看来是望尘莫及!” 徐文一摇头,道:“过誉了!” 那名香生赵为功,惊魂全出了窍,目瞪口张,几疑这不是事实。 徐文一转身,冷厉地道:“你可以回答区区的问题了!” “赵为功瑟缩地道:“无可奉告!” 徐文咬牙道:“你想到将如何死法么?” 赵为功被徐文目中的碧芒,照得心颤胆落,栗声道:“老夫认命了!” 徐文杀气腾腾地道:“认命也不行。” “‘地狱书生’何苦逼人太甚?” “逼人?哈哈哈哈,本人已经被逼得太久了,今天才算找到了债主……” “老夫欠你什么?” “你只好问你们教主了!” “你准备把老夫怎样?” “说实话,饶你一命!” “五方教徒不受威胁,杀剐听便,自有人找你算帐!” “看起来你倒满有骨气的?” “哼!” 黄明冷冷地接口道:“贤弟,别浪费时间了,‘五方教主’行动诡秘,该教香堂主之流,根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我分坛主也许有办法!” 徐文不解地道:“何以见得?” 黄明道:“该教曾有一名堂主落在‘卫道会’手中,结果一无所获!” 徐文一抬手,正要毁去这黑衫老者,突地想起师门规诫,这是否算是“妄杀”呢?因为对方并没有必死之道落在自己眼中,心念一转之下,改劈为点,废了对方武功,复点了对方“晕穴”,然后向黄明道:“大哥,距五更天不远了,我们到城门附近等。” “等什么?” “对方将‘天台魔姬’押解总坛,五更出南门!” “啊!贤弟,我们不急下手……” “为什么?” “跟踪,踩探总坛的位置!” “好办法!” “走吧。” 两人下了土丘,在南门外选了一个隐蔽的所在坐着等候。 鸡鸣,犬吠,东方破晓,村野起了炊烟,可是,并不见有马车出城。 徐文心火直冒,一种被侮弄的感觉,使他杀机大炽,向黄明说了一声:“你等着!”弹身奔回土丘,到原先停身之处,一看,不由凉了半截,那名分坛香主赵为功,业已踪影不见。他被废了武功,又被点了“晕穴”,如果自行醒转,必待两个时辰之后,显然他是被人救走了。 对方发现这变化,当然会改变原来计划,自己与黄明却在那里傻等。 他后悔不够狠心,当场结果了赵为功性命,情况或许不会变化,这一来,打草惊蛇,事情就辣手了。 据黄明叙述,“五方教主”便是佛心的得主,而佛心是由“过路人”得手的,那证明“五方教主”便是“过路人”与他自己下手的陌生汉子口中的主人,所以现在的问题不单是救“天台魔姬”,母亲也扶持在对方手中,生死莫卜,安危不晓,心念及此,不由恨得直咬牙,一颗心焦躁得像是被滚油煎沸。 天色大明,东方天际划起了第一道彩霞,官道上车骑负贩逐渐汇聚成流。 黄明夺回土丘,懊丧地道:“砸了!” 徐文沉声道:“该教分坛坐落何处?” “北大街一条胡同之内,地点十分幽僻,附近都是占地极广的住宅……” “我们走……” “大白天方便吗?” “有何不便?” “我倒不怎么样,你一现身必被对方认出。” “认出也无妨,我打算明闯。” “愚兄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易容!” 蓦在此刻—— 一个冷森森的声音传来:“‘地狱书生’你的死期到了!” 徐文与黄明同感一震,回顾之下,只见土丘后方的树后,转出两条人影,赫然是两个面目阴冷的锦衣少年,年纪大约在二十余岁之间,其中一个鹰鼻鹞眼,凶残之气逼人,另一个皮粗肉糙,显得十分精悍。 徐文目光一扫两人,冷声道:“两位想必是‘五方教’门下?” 那鹰鼻少年阴阴地答话道:“你说对了,我俩正是‘五方使者’!” “有何见教?” “取你项上人头!” 徐文冷冰冰地一哂,道:“两位有本领的话,尽可取去!” 那名犷悍的“五方使者”接口道:“‘地狱书生’你有什么遗言交代没有?” 徐文目中碧芒陡现,寒声道:“被你等劫持的‘天台魔姬’现在何处?” “你想知道么?” “不错!” “他正为本教教主销床叠被!” 徐文登时气冲顶门,大喝一声:“你找死!” 随着喝话之声,一掌劈了出去。那发话的“五方使者”直迎而上,便接硬挡,另一名闪了开去。 “砰”然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徐文心头大骇,虽然自己未用全力,但也有八成之谱,对方竟能硬接下来,这等功力,已到了惊人地步,看来比“丧天翁”之流超级高手,只高不低,难怪对方如此猖獗。 那使者心中更是吃惊,徐文的功力超出他意料之外甚多。 双方分而又合,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搏击。 另外一名使老,目注黄明,阴森森地道:“老化子,你先交帐吧!” 声落招出,向黄明攻去。 仅只三个照面,黄明被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他号称“闪电客”,在身法上有特殊造诣,见势不佳,游鱼船滑出圈外。 “好身法,但你逃不了!” 喝话声中,那使者疾逾电闪地射了过去,出手之下,又把黄明迫退数步。如果换在平时,黄明早已溜之乎也了,但此刻徐文尚在与对方交手,他不能走,也不好意思走,但对方功力太高,只这犹豫之间,身上已中了一掌。 一声闷哼,鲜血夺口而出,手上的打狗棒被震得飞向天外。他并非丐帮人物,打狗棒只是配合他的易容,根本不精于斯道。 徐文与那使者一对,却占了上风,迫得对方节节后退,但要取对方性命,却并非三招两式能办得到的,一见黄明受伤,心头大急。 对黄明的使者,暴喝一声;“老要饭的,躺下!” 惨哼随喝声以俱发,黄明栽了下去。 徐文心头大震,他已别无选择,口中栗喝一声,“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一式“倦鸟归巢”猛然施出。 师太祖万有松曾交代这“毒手三式”太过霸道,轻易不许施展,除非蓄意取对方性命,现在,为了救黄明之命,他只有断然出手。 “毒手三式”今天算是头一道用之于敌,穿过对方看来密无点隙的掌影,直捣心窝,像飞鸟巧妙地穿越浓枝密叶,投入巢中一样。 “嗯——” 一声闷曝,像是发自地底,低沉惨厉,那名使者身形晃了两晃,仰面栽倒,胸前一片殷红,登时气绝。 徐文被自己这种歹毒的招式,惊得一愣。 “无影摧心手”本已毒绝天下,加上毒收发由心,穿膛入腹,神仙也难逃死厄。 另外一使者,亡魂尽冒,片言不发,弹身飞逝。 徐文过去扶起黄明,道:“大哥,你觉得怎样?” 黄明也被徐文搏杀那名“五方使者”的手法惊呆了,竟不知回答。 徐文再次道:“大哥,伤得怎样?” 黄明这才回过魂来,苦苦一笑道:“死不了就是。” 徐文双手仍抓住黄明的两个肩头,黄明倏地怪叫道:“贤弟,你的左手……” 徐文“哦”了一声,道:“不妨事了!” “什么,你的毒功散了?” “这倒没有!” “那你不是要愚兄的老命……” 徐文微微一哂道:“我现在的‘毒手’能分敌友,伤不了你,放心!” “这……这……怎么可能呢?” “大哥,我不能骗你,但也不能告诉你原因,你就别追问下去吧!” “看来与你说的奇遇有关?” “正是。” “家师的心血白费了!” “什么?令师的心血……” “不!不!我说错了,我是说令岳丈大人蒋尉民的心血白费了!” 徐文心内一震,惑然道:“蒋世叔白费了什么心血?” “他不是要家师传言,业已找到了散‘毒手’之方吗?” “是的,令师曾向小弟说过,怎么样?” “蒋尉民在一本残缺的古典里,找到了一个丹方,可以消散毒功,单只其中五味药,便化了他三千余两黄金。当然银钱在他不算一回事,三万两也倾不了他的家……” 徐文不安地“噢!”了一声。 黄明接着又道:“蒋尉民为了你,也为了宝贝女儿的终身,置新遭大难于不顾……” 徐文打断了话头,道:“对了,大哥,我忘了问你,蒋家被‘五方教’洗劫,损失如何?” “失了几名下人,父女及时走避,有惊无险,倒是家中宝玩钱财被掠一空!” 徐文咬牙怒哼了一声,道:“蒋姑娘目前何处安身?” “这倒不愁,蒋尉民秘密居处遍及大河南北。” “嗯,大哥方才说到哪里了?” “我说蒋老头置家难之善后于不顾,只身入陕,远赴终南山……” “到终南山做什么?” “为你求一味散毒功之药!” 徐文顿时感到无比的愧作与内疚,人家对自己一片赤忱,而自己对人家却在有心无意之间。心念之中,额角不由沁出了冷汗,急问道:“蒋世叔到终南山为小弟求一味什么药?” 黄明独目连闪:“金线草果!”: “金钱草果?根本没听说过……” “岂止你没听说过,一般岐黄名手,知道的也不多。这‘金线草果’家师祖早年告诉家师,普天下仅终南山绝顶后峰的‘鬼湖’出产,蒋老头动身业已三月,他是怀着姑妄试试的心情去的,因为‘鬼湖’也是一个传说中的神秘地方,能否找到,找到之后又是否寻得到‘金线草果’,都在未知之天!” 徐文立感焦躁起来,激动地道:“去了三月还未回头么?” “嗯!” “原来他预定的时日是多少?” “预计两个月往返……” 说到这里突地龇牙“哎哟”了一声。 徐文不安地道:“啊!大哥,对不起,只顾说话,忘了你的伤。来,坐下,小弟助你疗伤!” 黄明一摇手道:“不用,区区之伤算不了什么,我有师传灵丹可治,至多半个时辰……” “哦!小弟忘了令师是‘天眼圣手’!” “贤弟说笑了。你替我护法吧,难保对方不卷土重来。” 徐文一想也是,“五方使者”被毁,对方岂肯干休,当即一颔首道:“大哥放心疗伤吧!” 黄明就地坐下,取出师门特制伤丹服了,然后运功疗伤…… 徐文兀立他身畔,心头思绪翻涌江潮,“天台魔姬”吉凶未卜,母亲生死不明,蒋尉民为了自己冒险终南“鬼湖”,这每一件事情都需要自己亲自料理,而且刻不容缓…… 正自心神不定之际,只见数十条人影,从不同方向,向土丘奔来。 徐文看了一眼身侧的黄明,只见他如老僧入定,正是运功的紧要关头,不由大感焦躁,深悔先前太拖沓,不曾选个合适便于掩护的地方,现在来敌如此之众,一个照顾不周,后果不堪设想。 但事已至此,当然只有应变一途。 这土丘前平后陡,黄明坐处,偏向陡坡的一面。 徐文飞快地一察地形,决定了应变之道,自己后退两丈,立于犄角之处,使黄明完全处在自己视线之中。 人如飞蝗而至,在五丈外市成了包围圈。当先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的老者,三角脸,那形貌不禁使人联想到毒蛇的头。老者身边是那原先逃遁的鹰鼻“五方使者”看样子老者的身分在使者之上。如以地位而分功力,这老者当是一名劲敌,其余的一律黑衣劲装,在徐文看来,自不值一顾。 那白面无须老者,先扫了一眼地上的‘五方使者’尸体,然后慑人的目芒,迫注在徐文面上,声如裂帛也似地道:“‘地狱书生’,你竟敢杀害本教使者,是嫌命长了么?” 徐文寒声道:“阁下请通名!” “老夫‘五方教’豫南特使简青山!” 当然,这名字是徐文从未听到过的。 “阁下率从而来,意欲何为?” “‘地狱书生’,你这是明知故问,本教虽开派不久,但从未放过任何敌对之人!” “那意思是要取区区在下的人头了?” “一点不错,如你自决的话,可保全尸!” “哈哈哈哈,阁下认为区区会自决吗?” “那你注定了惨死!” 场面顿时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徐文不屑地道:“如果阁下认为办得到,无妨出手试试,不过,区区有句话先请教!” 简青山狰狞地一笑道:“说说看?” “有一位叫‘过路人’的,是贵教中人么?” “‘过路人’?没听说过。” 徐文不由一怔,黄明分明说“五方教主”便是得到佛心之人,而佛心是“过路人”得手的,而“过路人”又自承奉主人之命行事,简青山否认知道“过路人”,为什么?想来“过路人”必是某名手下胡扯的外号。 心念之中,不拟追问下去,改口道:“落入责教之手的‘天台魔姬’现在何处?” 豫南特使简青山光秃秃而略扁的嘴一咧,发出一阵狼嗥也似的刺耳笑声,道:“她么,将为本教主的夫人!” 徐文如中了一记闷雷,无名孽火,熊熊而燃,目中闪射出骇人碧芒,咬牙道:“区区在下会找贵教主结这笔帐的!” 简青山似被徐文眼中不同于众的碧芒所慑,下意识地一挪步,道:“你配么?” “配与不配不关阁下的事了!” “话说完没有?” “还有,贵教主是否劫持一个叫蓝玉珍的妇女?” 简青山神色登时大变,栗声道:“你问这干什么?” “阁下只说有没有。” “此点本特使无可奉告!” 从对方的神色,徐文断定母亲被劫持是毫无疑问的了。 “在下有意拜访贵教主,贵敦总坛设在何处?” “你做梦么?你没有机会了。” “未见得!” “本特使无暇与你饶舌,现在纳命罢!” 话声中,身形如巨鸟般射起,向徐文罩身扑去,双手十指箕张,有如飞天怪魔。 徐文双掌一挥,如山劲气,破空疾涌。简青山身影一窒,落下地来。双方成了照面之势,相距不及两丈,而对方距黄明,却只有八尺。 形势十分险恶,对方毁黄明,不过举手之劳。 徐文分毫也不敢怠慢,上步欺身,“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一式“倦鸟归巢”,以闪电骇雷之势划了出去。 那名鹰鼻使者怪叫一声:“注意杀手!” 简青山的身手,果然惊人,几乎与那使者警告的同时,弹退丈外。徐文心中暗惊,“毒手三式”出必伤人,对方竟能安然避过,的确太以惊人,当下仍是那“毒手一式”,再度施出。简青山再退八尺,毫无还手的余地。 鹰鼻使者,片言不发,扑向坐地疗伤的黄明。 徐文的注意力绝不会放松,这可能是他心有二用,“毒手一式”未能发挥预期效果的原因,一见那使者身影晃动,半侧身,双掌夹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 “轰”然巨响声中,那使者被震得倒翻而回。 同一时间,简青山劲逾山岳的掌风,业已卷到了徐文身上。 徐文回掌立封,但差了分秒,同时也用不上劲,当场被震得踉跄退了三四步,他感到街青山的功力,不亚于“卫道会”的太上护法“痛禅和尚”,心弦登时拉紧,意识到这一战将是十分凶险。 也就在徐文被震退,鹰鼻使者立桩未稳的电光石火之间,三名立在陡坡方面的劲装汉子,以为有机可乘,齐齐弹身疾扑黄明。 徐文脚下一用劲,快逾电光石火地绕了一个半弧,回到原地。 “哇!哇!” 惨号连声,三名突袭的劲装汉子,栽了下去,当场毙命。 这一手,使得全场为之惊魂出窍。 简青山暴喝一声:“‘地狱书生’,你真有一手!” 双掌一抡,奇绝狠绝的招式,滚滚而出。 徐文目中碧芒大盛,硬碰硬举掌相迎,使他心惊的是简青山居然不受制于“无影摧心手”之毒。 鹰鼻使者自然不放过任何机会,徐文与简青山甫一接手,他立即电闪上步,一记劈空掌,向黄明卷去。 徐文大惊失色,“毒手一式”再度施出,简青山知机而退,但他只施出了半招,身形电射,正好迎上那使者劈向黄明的掌风。 那掌风劲道十足,力逾千钧。 “砰”的一声,徐文用身形硬挡,当场跌撞出八尺之外,口里不自禁地闷哼了一声,但总算救了黄明的命。 如果照这样东迎西挡,势必疲于奔命,而黄明将不免被敌所乘。 心念电转,他改变了策略,横身挡在黄明身前,面对两大劲敌,身后的那些劲装汉子,暂时不理,以那些人的身手,是无法得逞的。 栗喝声中,简青山与那名使者,双双扑至。 徐文一咬牙,反迎上去,右掌封住那名使者,左手施出了“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二式“屠龙斩蚊”。 “嗯!” 一声惨哼,简青山连连后退,面色如土。 徐文与那名鹰鼻使者,双双退了一步。 这一式,又因分出一半功力对付那使者,又致不了简青山的死命。 简青山却是心胆俱裂,一挥手,当先踉跄奔去,显然,他已受伤不轻。简青山一走,鹰鼻使者更不敢留,大喝一声:“退!” 紧跟着弹身疾遁,去势如电。 那些手下,顿如丧家之犬,没命飞奔。 徐文杀机狂炽,凌空疾划,泻落人群之中,手扬处,渗号迭起,眨眼工夫,躺下了十几人。 他心念黄明,不敢继续追杀,折身返回丘上。 徐文吁了一口大气,道:“大哥,没事了么?” 黄明激动地道:“贤弟,亏了你了!” “这何足挂齿,他们不来,我也会找去的。” “来了些什么人物?” “为首的是原先免脱的那名使者,和一个被称为豫南特使的老者叫简青山。” 黄明惊呼道:“简青山?” “是的,大哥认识此人么?” “认识,他的外号叫‘啃尸虫’,本是关外黑道盟主,因心黑手辣,动辄杀人,手下被他残杀的不计其数,致以激起了公愤,为同道所不容,逐流亡关内,想不到被‘五方教’收容在旗下!” “哦!那生形相貌,一望而知是凶残之辈!” “贤弟,我们该……” “大哥把该分坛的地点告诉小弟。” “我带路。” “不!不妥。” “为什么?嫌大哥我身手不济,累赘么?” “不是这意思,小弟发觉该教有地位的高手对‘毒道’均有某种程度的修为,大哥去了,的确有许多不便。” 黄明想了想,道:“那我在外面接应你,如何?” 徐文不便峻拒,皱了皱眉,道:“大哥这身行头,恐怕难以瞒过……” “这还不容易,你等着。” 说着,弹身奔入土丘后的林中,仅只片刻工夫,独目老丐变成一个一身短打的店小二模样,往徐文身前一站,哈腰道:“相公,小二这厢有礼了!” 徐文不由绝倒,衷心佩服对方易容术之精妙。 “贤弟准备如何去法?” “明闯!” “好,你注意看着,这是分坛位置,左右通路,我在这里等你……” 黄明边说边用树枝在地上比划,划完,用脚踏去。然后又道:“我先走一步。” 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丘后的林中。徐文整了整因打斗而弄乱了的衣衫头巾,然后直奔下土丘,毫不避忌地向分坛所在地走去。 一路之上,有不少目光注视着他,他只作不知道。 他此来有三个目的,一是判断“天台魔姬”是否尚被拘在分坛;二是设法迫出总坛所在,打救母亲;三是希望能碰上“过路人”等曾向自己下过手的魔爪…… 突地—— 他想到一件最紧要的事,自己竟不曾向黄明问清楚他师傅“妙手先生”的行踪。“妙手先生”与自己约定一月之内,在开封蒋府面见,揭穿“七星故人”与陌生汉子等人之谜,现在半年过去了,自己失了约,如果能见到“妙手先生”,也许能助自己了解到“过路人”等的来路…… 但,此刻回头再去找黄明,已嫌迟了,“天台魔姬”生死莫卜,好歹得先救她出险,如果对方志在劫色,这一日夜工夫,她的处境就很难逆料了。 想到这里,几乎把钢牙咬碎,假若“天台魔姬”因而失身,岂非遗终天之憾。 动人的风姿,感人的痴情,再次在他脑海里鼓荡。他激情地在心里暗暗叫着:“大姐,小弟不择一切手段,誓必要救你出来。小弟欠你的太多了……” 盏条工夫之后,他来到了黄明指示的分坛所在地。 巨门深扃,阒无人迹,这会是“五方教”豫南分坛所在地吗? 他征愕住了。 莫非自己找借了地头?但黄明指的分明是这里。 难道黄明被人所骗?但以他的精明,似乎不至于。 一时之间,他有些进退失据…… 看起来,这分明是大户人家的住宅,一个分坛,焉有毫不设防之理。 左右一看,这条巷一共只有两道大门,一道在近巷口处,依围墙的长度而论,占地不广,同时位置也不对,除了这里,别无门路。 蓦地—— 巨大的黑色大门缓缓开启了半扇,一个龙钟的老苍头,跨出门限,一见除文站在门前,偏头打量了半晌,才以沙哑的声音道:“公子找谁?” 徐文可就为了难,看这老头完全不似江湖人物,但却不能不答腔,期期地道:“在下求见贵主人!” “见俺主人?公子莫非找错了地方?” “不至于吧?” “公子上姓?与敝主人是什么关系?” “见了你家主人,他自然知道。” “家主人永远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 “家主人三年前过世。家中仅主母与小姐二人,公子要见谁?” 徐文不由傻了眼,答不上话来。 那老苍头转身入门,口里嘟噜着道:“唉!家不可一日无主,三年来不知遭了多少无赖。”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徐文啼笑皆非,竟然被人当成了无赖。一弹身,向与黄明约好见面的地点奔去,出了长巷,一转弯,见黄明双手抱胸,斜靠在一家的门楼柱上。他一见徐文奔来,急使了一个眼色,闪身门楼之内。徐文直跟进去,口里道:“不对路!” 黄明在一个暗角停下来,诧异地道:“你说什么?” 徐文懊丧地把所遇说了一遍。 黄明一跺脚道:“兄弟,你真是不知江湖诡谲,地方决不错,可能该分坛目前没有人能应付你,而知你必来,才玩了这一手。” 徐文闻言之下,既羞且愤,前车可鉴,而自己竟然这般粗心,记得回南召别墅之时,就栽在老家人“二胡子”的手里,险些遗千古之恨,今天不是那故事重演么,而自己竟信以为真。 心念之中片言不发,回头便奔。 黄明急声唤道:“贤弟,别急,好好商量!” 徐文充耳不闻,闪电般向方才离开的那长巷掠去。 ------------------ 网络图书 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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