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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书中,“神算鬼女”正欲扑入佛堂,一声沉喝过后,佛堂门内现出一个奇丑绝伦的青衣剑士,后随一个满面病容的小童。 “神算鬼女”一窒之后,喝道:“你是谁?” 奇丑剑士片言不发,“呛”地拔出长剑,一扼腕,现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神算鬼女”大惊失色,道:“丑剑客?” 奇丑剑士与病容小僮,正是去而复返的宫仇与万凤真。 宫仇缓缓归剑入鞘,把声音逼成很苍劲地道:“不错,正是老夫!” 四侍僮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这数十年前名动武林的剑手,会神鬼莫测地在这绝境之内现身,的确是匪夷所思的事。 “神真鬼女”面色白里透青,沉声道:“阁下真的最‘丑剑客’?” “不错!” “请问阻路的原因?” “老夫先问你的来意?” “神算鬼女”咬牙切齿地道:“找郝濮澧报仇!” 宫仇冷冷地道:“武圣郝濮澧已死,此地只有‘见性’和尚,你回头吧!” “我就不管他是武圣是和尚!” “你与他何仇何恨?” “杀子之仇!” “依老夫所知,‘见性大师’并未杀死你子。” “阁下是什么意思?” “老夫来作和事佬,替你们解开这冤结!” “神算鬼女”面色大变,目射怨毒至极的煞芒,厉声道:“阁下是郝濮澧请来的帮手吗?” 宫仇冷冰冰地道:“你错了,以‘见性大师’的身手,何用老夫助拳……” “那就请阁下别管这档子事!” “老夫既然碰上了,却不能不管!” “阁下管得了吗?” “当然!” 四侍僮可惊得呆了,怎地平空钻出个“丑剑客”替师父挡灾,难道至诚可以格天,佛祖显了灵? “神算鬼女”怀数十年积怨,今天才等到了这机会,却不料横岔出个“丑剑客”来,心中的怨毒可就大了,身形一欺,虚飘飘地一掌向宫仇隔空推去。 万凤真横跨一步,双掌诡异至极地一圈一划,“轰!”然一声,侧面的窗棂被击成粉碎,木屑撒了一地。 四侍僮同时惊“哦!”出声。 “神真鬼女”心头大寒,这病容满面的小僮,充其量不过是“丑剑客”的弟子,竟然能把自己的掌力引得撞向一边,那“丑剑客”的身手,就不用提了,但,她蓄势而来,岂肯就此死心,第二掌跟着推自,仍是阴柔无力…… 万凤真迎着掌力一站,既不封也不挡。 “神算鬼女”练的全是阴功,看似无声无息地发掌,其实却潜藏了惊人的阴劲,遇物即生反应。 “砰!”然一声巨响,万凤真身形晃了两晃,却是面不改色,当然,若非她凭藉“逆鳞宝甲”护体,说什么也不敢承受这一击。 “神算鬼女”灰白的头发根根倒立,凄厉之状,令人不寒而栗。 万凤真悄然退了开去。 宫仇适时开口道:“黎雯,你且听老夫一言?” “神算鬼女”厉声道:“不听,谁也不能阻止我报仇!” 宫仇淡淡地道:“老夫能阻止你!” “神算鬼女”把抱在怀中的小孩骷髅,朝旁边的花台上一放,口中喃喃道:“孩子,看妈今天替你报仇!”说完,倒到原来位置。 这种怪异的举止,使所有在场的人全为之心惊胆颤,寒气大冒。 “丑剑客,你真要阻我报仇?” “老夫已说过一遍了!” “接掌!”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一抡,劈了出去,顿时寒涛匝地,阴风迫人,站在两丈之外的四侍僮也感到寒飓刺骨,不自觉地退了数步。 宫仇可知道对方武功的厉害歹毒,出手就使出了“一元宝箓”所载的三掌招之中最后的一掌“旋乾转坤”。 上古奇学,果然不同凡响,劲气激撞雷鸣声中,寒涛竟然倒卷而回。 “神算鬼女”惊呼一声,倒退丈外,面孔一阵扭曲。 宫仇无心伤她,所以劲力只用了六成,否则她非躺下不可。 四侍僮追随“武圣”数十年,对各门各派的武功全见识过,就没有认出这是什么功力,“丑剑客”以“梅花剑法”闻名于世,想不到掌上功夫更加震世骇俗。 宫仇语冷如冰地道:“黎雯,‘见性大师’是你丈夫的师兄而兼师父,一手调教他成人,当年伤你孩子的可不是他,不错,他见死不救,致使你饮恨迄今,但当初情势你应当明白,他身膺中原武林重托,接受天南一派的挑战,救你孩子重要?还是整个武林的命运重要?” “神算鬼女”脸色一连数变,狂叫道:“不必说了,我不要听,我要为爱子报仇!” 宫仇道:“你该找那击伤你孩子的人报仇,才是正理!” “如果那郝濮澧肯出手,我儿如何会死?” “事实上他不能以私废公!” “他既自命侠义道,当初为什么不把‘混元一气功神’传与我夫君?” 宫仇不由语塞,的确,她丈夫古亦同与“见性大师”既属同门师兄弟,师父死后,他身兼师父与师兄之责,为什么不把神功相授?如果他把神功传与了师弟,也就不会发生这场惨剧了。 古亦同抛妻弃子,数十年下落不明,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儒僮”突然插口道:“师叔母,恕弟子放肆,师父他老人家不愿小师叔和他一样,所以……” “神算鬼女”气势汹汹地道:“什么和他一样?” “无后!” “无后,什么意思?” “练这‘混元一气神功’,必须童身,而且永不能破戒,否则散功!” “神算鬼女”愕然片刻,大声道:“我却不信!” 四侍僮齐齐面现怒色,却无法开口。 宫仇料知“儒僮”所言不虚,冷冷地接口道:“这是事实!” “神算鬼女”词穷,低下头去,忽然瞥见地上那具小孩骷髅,恨毒又生,厉声道:“谁也不能阻挡我报仇!” “老夫不许!” “丑剑客,你凭什么?” “是非两字!” “神算鬼女”一声刺耳地号叫,弹身猛扑。 宫仇挥掌之间,硬生生把她迫回原地,如此一连数次,她始终无法越雷池半步,面上凄厉怨毒之色,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裹在此刻—— 一声佛号传处,“见性大师”缓缓步出佛堂,老脸出奇一片平静,失神的双目,一扫全场,然后向宫仇道:“施主可否不管此事?” 宫仇大感为难,“见性大师”为了替万凤真疗伤,损耗了大部真元,他不能任他死于“神算鬼女”之手,但说起来,这又是人家师门以内的事,焉能硬插一手?心念数转之后,微一拱手道:“大师,幸会!” “见性大师”合掌当胸,道:“数十年不见,施主风采如昔!” 突然—— “神算鬼女”抽出一柄晶光雪亮的匕首,厉喝一声:“郝濮澧,还我儿子的命来!” 人随声进,扑向了“见性大师”。 “见性大师”老脸微微一变,闭上双目,似乎在等地下手,四侍僮同时惊呼出声。 宫仇伸指一弹…… “呛啷!”一声,锋利的匕首掉落在地。 “神算鬼女”怔在距“见性大师”八尺不到之处,脸色变了又变,肌肉不断地抽搐,全身簌簌直科。 “见性大师”睁开眼来,熟视了宫仇半晌,沉凝而庄重地道:“施主,佛家最重困果,请让过一边!” 声音虽然无力,但却充满了一种迫人的威严,宫仇下意识地退了数步,万凤真也跟着闪开一边。 “见性大师”缓缓上前,拾起那把匕首,低沉地道:“师弟妹,我已等你许多年了,其实你随时都可来了断这宗因果!”然后转头向四侍僮道:“你们谁也不许出手,事后恭送你们师叔母下山,这是师命,违则欺师!” 声落,把匕首递到“神算鬼女”手中,道:“你可以放心下手了!” “神算鬼女”一把夺过匕首,扬了起来…… “见性大师”徐徐盘膝跌坐当地。 空气迫人鼻息皆窒。 四侍僮齐齐悲呼了一声:“师父!” 万凤真向宫仇施了一个眼色。 宫仇劲贯右手五指,准备必要时出手。 “神算鬼女”上扬的手,竟然颤抖起来,久久刺不下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足足半刻光景,突然扔下匕首,抱起那具小孩骷髅,掩面疾奔而去。 事态的发展,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在场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见性大师”一声长叹,站起来,向宫仇道:“小施主盛情可感,但老衲却不以为是!” 宫仇心头一震,“见性大师”竟然一口就指出他的本来面目,当下只好摘下面具,恭施一礼,道:“晚辈放肆了!” 盲、残、丐、儒四侍僮忍不住惊“哦!”出声,想不到“丑剑客”会是宫仇的化身,而且功力已到了震世骇俗之境。 万凤真奔入佛堂之内,瞬间以本来面目出现。 “见性大师”沉默了片刻之后,向四侍僮道:“在石梁彼端的溪旁林中,为‘武圣郝濮澧’造墓立碑,然后毁去石梁,你等可以下山,自创基业去吧!” 四侍僮伏跪在地,“盲僮”悲声道:“弟子愿随师父终老!” “不……” “师父如不应允,弟子等就与石梁同毁吧!” “唉!我佛慈悲!” 这算是答应了,四侍僮拭泪起身。 “见性大师”又对宫仇道:“少施主明白老衲的意思吗?” 宫仇黯然道:“是的,武林中将永无‘武圣’这名号。” 万凤真突地插言道:“老前辈之意是从此永绝江湖?” “见性大师”悠然道:“老衲身入空门,向无我相,无众生相,谈不上永绝两字!” “可是……” “怎么样?” “老前辈许晚辈说句放肆的话?” “只管说!” “老前辈感于今天‘神算鬼女’前辈的事,而益坚道心,但是五蕴未必全空,六根未必会净!” 宫仇一听万凤其口语太过不敬,不由白了她一眼。 “见性大师”却毫不以为忤地道:“万岛主一生机智过人,诗词歌赋,诸子百家,奇门术数,三教九流,可说无一不精,小姑娘大有父风,说说看?” 万凤真一听人家称赞她父亲,心中甚是得意,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笑意,道:“老前辈难道真的能抛得了当年‘天狼尊者’再入中原之约?” “见性大师”登时一窒,佛家重因果,他种下这回,岂能不承这果。 四侍僮面上失色,“见性大师”以“混元一气神功”为万凤真疗伤,五年之内不能和人动手,如果五年之内,“天狼尊者”找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 “见性大师”窒了一窒之后,面上又回复和平之色,沉缓地道:“当年,老衲以‘武圣’之名,膺中原同道之托,接战‘天狼尊者’,而今‘武圣’已死,老衲乃‘见性’和尚,如果‘天南’一派,再到中原寻衅,中原武林自当有以自处!” 万凤真紧迫着道:“中原武林恐怕找不出一人堪与‘天狼尊者’匹敌。” “儒僮”忍不住大声道:“小姑娘,家师因你而耗尽真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万凤真毫不以为意地道:“我这是说实话!” 蓦地—— 宫仇满面肃然之色,向“见性大师”道:“老前辈,晚辈新近巧获一部武功秘笈,其中有部份无法参悟,恭请指示……” “见性大师”白眉一轩,道:“秘笈?” “是的!” “何名?” “一元宝箓!” “哦,老衲曾有耳闻,不过,宝箓秘笈,得者均珍若生平……” “晚辈是诚心请益!” 所有在场的人,眼睛全为之一亮,除了“盲僮”不见,万风真微感讶异之外。 “见性大师”颔了颔首,道:“小施主何处不明,老衲知无不言。” 宫仇略作思索道:“上卷,培元篇!” 接着,宫仇开始背诵口诀,“见性大师”的脸色,随著那玄奥的口诀而变化,或喜,或谅,或奇或愣…… 宫仇一口气读完,道:“请老前辈指点。” “见性大师”突地哈哈一阵大笑,道:“小施主心地善良,机智也属过人!” 宫仇面上一红。 “盲”“残”“丐”三僮,满面惊诧迷惘之色,不知乃师话中之意。 “儒僮”先是聚眉苦思,然后眉头一舒,感激地朝宫仇瞥了一眼。 万凤真却是色然而喜,她似乎又明白了个究竟。 宫仇呐呐地道:“尚望老前辈……垂鉴晚辈的……” “见性大师”道:“少施主盛情可感,不过……老衲已抛却一切,不再重蹈红尘了!” 宫仇俊目放光,恭谨地道:“老前辈,这是晚辈一点诚意,尚祈接纳,否则晚辈将终生难安,至于那‘天南’一派,妄想插足中原的事,不会再搅清修了!” “为什么?” “天狼尊者与其门下,将永不再踏进中原一步!” 此语一出,除万凤真外,满场皆惊。 “见性大师”再也无法使心湖平静,微显激动地道:“莫非‘天狼尊者’已不在人世?” 宫仇摇了摇头,道:“以晚辈所知,‘天狼尊者’昔日仇家准备在近日内赴天南索仇……”手? “索仇?” “是的!” “当今武林还有谁敢公然向‘天狼尊者’,索仇?” “这……恕晚辈无法奉告!” “小施主话中之意,‘天狼尊者’似乎不是索仇者的敌手?” “有此可能!” 蓦在此刻—— 只听一个苍劲而含混的声音道:“有客到访!有客到访!” 宫仇循声一望,说话的竟然是一只白色鹦鹉,说完之后,振翅飞去。 “见性大师”根本不见外客,而在这夜尽天晓之际,居然有人到访,显见事态的不寻常。 四侍僮向“见性大师”恭施一礼,片言不发,疾奔而去。 “见性大师”白眉微蹙,愕然无语。 宫仇与万风真一时之词,也无话可说。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紧张。 灯火失去了原有的光辉,逐渐暗淡下去,天亮了。 “儒僮”匆匆而入,躬身道:“禀师父,‘金剑盟’派使者传柬!” 宫仇心中陡地一震,“金剑盟”何以会派使者向“见性大师”传柬,而且是星夜而至,的确令人莫测高深。 “见性大师”显然十分困惑,沉声道:“金剑盟派使传柬?” “是的!” “你如何答复?” “弟子直言‘武圣’早已不在人世……” “嗯,以后呢?” 对方使者似乎已料到弟子的答复之辞,闻言只淡淡一笑,道:“事关中原武林劫运,‘武圣’当不忍举令生灵涂炭,留下柬帖,转身便离!” “拿来我看!” “儒僮”双手呈上一个红色柬封,“见性大师”接了过来,启开封口,抽出柬帖,神色随着凝重起来。最后竟至老脸大变。 宫仇与万凤真交换了一瞥,却是不便动问。 “见性大师”看完之后,一声长叹道:“天意如斯,奈何奈何,数由前定,老抽不历这劫数是不可能了!” 说完,把柬帖递与宫仇道:“少施主无妨一观!” 宫仇双手接过,万凤真也凑了近前,只见上面写道:“书奉上武圣郝濮澧座右:中原武道式微,人才凋落,致引化外野心者之觊觎,今有‘天南’一派宗主‘天狼尊者’,下书挑战中原武林,重演二十年前之故事,声称如败则永不履中原,胜则须遵彼为天下武林盟主,兹议定端午之日,大会君山,接受天南一派之挑战,请以中原武道之荣辱为重,届时玉临,武林幸甚!” 后面署名的是当今中原五大门派的掌门,和“金剑盟盟主诸葛瑛,其中却不见丐帮中支分帮和“奇门派”。 宫仇暗忖:丐帮中支衰微,变故迭生,不在发起人之例不足为怪,但“奇门派”何以不见其名呢? 心念之中,把柬帖还与“见性大师”,脱口道:“何以不见‘奇门派’署名?” “见性大师”淡然道:“万施主行事与众不同,不然岂会被武林戏称为‘老邪’,不过,老衲推断,万施主必然在被邀之列,但并非发起之人!” 万凤真插口道:“我爹不愿做的事,谁也不能勉强他!” “见性大师”微微一笑道:“令尊奇人异行,论功力当在老衲之上!” 万凤真樱口半启,春风满面地道:“老前辈过誉了!” 宫仇心念疾转,当今武林,以自己所知,“见性大师”与“白石岛主”应当是无敌者流,但那神秘的“金剑盟太上”,说不定会在两人之上。 “见性大师”面色一正,道:“宫少施主,承赐告老衲宝箓培元的法诀,老拍在端午之前,当可恢复功力,而不必苦修五年,真可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了,少施主奇缘辐辏,端午之会想来是要参与的了?” “是的,不过晚辈请求能代秘身份!” “老衲理会得到!” “晚辈等告辞!” 说着,行下礼去,万凤真身受救命之恩,毫不犹豫地行了大礼。 下得山来,已是巳牌时分。 万凤真眉飞色舞地道:“仇哥哥,天南之行是否取消了?” “不!” “为什么?” “我们来个釜底抽薪,迎击‘天狼尊者’……” “如果错过了呢?” “时间还有一个月,回头还来得及!” “也许,‘天狼尊者’此际已进入中原了呢?” “这……” “君山大会,是武林百年盛事,届时有名有面的武林人必然参加,说不定你的仇人除已死的外,会全部到齐也说不定!” 宫他登时热血充胸,别的不谈,仇家之中,最重要的两个角色,“金剑盟太上”与“天狼尊者”是此次大会的当事人,确实是报仇的好机会。 心中一阵盘算之后,道:“真妹,我们暂时分手!” 万凤真粉腮一变道:“你要离开我?” “真妹,我要在君山之会前办两件事!” “什么两件事?” “第一,查明‘金剑盟’当年参与‘二贤庄’血案的凶手,究竟有几人,第二,我答应过丐帮‘胖、瘦二丐’要代该帮寻回帮主信物,这两件事必须先行办妥,如果时间许可的话,我要到大洪山无忧谷一行,向‘武林一老吴不非’索血债!” “仇哥哥,我不能和你一道?” “真妹,事实上不可能,‘金剑盟’总盟你不能混入,君山大会为时不远,我们端午前一天,在洞庭湖滨的岳阳楼见面,如何?” 万凤真眼圈一红,道:“仇哥哥,我……舍不得离开你!” 宫仇柔声道:“真妹,这只是暂时!” 眼前,现出了坦荡的官道。 宫仇刹住身形,微显黯然地道:“真妹,令尊不知是否还在中原道上?” “你问这干嘛?” “一月之期不长也不短,我认为你该乘此去见见他老人家,免得他焦心,同时君山大会,希望能与他老人家先取得默契,届时我要手刃亲仇,他最好能不出手!” “这……你真的要离开我?” 万凤真刁钻慧黠,机变百出,天不怕,地不怕,但感情却十分脆弱。 宫仇对这红颜知己的一往情深,由衷地感到欣慰,但另一个意念,却象毒蛇似地钻入了心中,使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如果何二叔的遗孤真是女的,照双方父母生前的盟约,该是自己的妻子,那对万凤真将何以自处?何二叔为了救自己母子,撇下即将临盆的二婶于不顾,义薄云天,恩比再造,时至今日,自己尚未真正地用心打探过何二婶的生死下落,实觉愧对何二叔和父母在天之灵…… 他不由想得呆了。 万凤真突地把螓首埋入宫仇的怀中,三分悲七分娇地道:“仇哥哥,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 软语娇声,吐气若兰,散乱的发丝,搔得他颔下痒痒的,使他在异样的感受中,升起一缕莫名的怅惆,不禁有些英雄气短起来,最难消受美人思啊! 宫仇向天无声地一叹,低头看看胸前的红粉知己,悠悠地道:“真妹,我向你提过关于何一凡二叔的事……” “不错,怎么样?” “一日不知何二婶的生死下落,我一日不安!” “你怎么忽然想到这?” “并非忽然,这意念每时每刻都在我心中!” 万凤真离开宫仇的怀抱,道:“仇哥哥,我尽一切可能协助你探查何二婶的下落。” “真妹,我很感激你!”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谈不上感激二字,倒是你何二婶叫什么名号……” “这……我也不知道!” “不要紧,何一凡是大名鼎鼎的‘无敌双剑’之一,会查得出来的!”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顺官道踉跄奔来。 宫仇惊“噫!”了一声道:“是女的,这身形好熟,她象是受了伤?” 万凤真已弹身上了官道,朝路中央一站,待到人影奔到身前,突地娇叱一声道:“站住!” 那人影猛刹身形,口里“啊!”了一声,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也到了万凤真身旁,栗声道:“怎么会是她!” 来的,赫然是一个白发妇人,面如土色,衣襟血渍斑斑,她,正是宫仇以前所遇的那疯老婆子,“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无双仙子”钟筱红。 万凤真伸手扶住她的身形,道:“六师……” 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如以“千手秀士范世光”的排行,她该称她大师嫂,但,她父亲曾说过要把“无双仙子”列入门墙…… “无双仙子”钟筱红显然伤势不轻,忽速地喘着气。 万凤真转口道:“你认识我吗?” “无双仙子”失神的目光一惊宫仇,又转到万凤真面上,道:“你……是小师妹?” “是呀,我叫凤真……” “师父已将我收列门墙,继你六师兄之后,为‘空道’掌符,小师妹,你……就叫我六师姐吧!” 宫仇心中大奇,她的疯症竟然好了,“白石岛主”的确不愧“奇门”之尊。 万凤真秀眉一蹙,道:“六师姐,到底怎么回事?” “我……被‘武林一老’……” 宫仇一听“武林一老”四字,登时目现杀光,栗声道:“武林一老?” “不错,我被那老匹夫擒住……” 万凤真慧黠无伦,立即明白了个中因由,接口道:“为了范师哥曾从他手中取得‘一元宝箓’下卷?” “无双仙子”一点头,道:“不……错,老匹夫追问我室箓下落……” 宫仇急声道:“芳驾怎么说?” “我没有说……什么!” “又怎能脱身呢?” “老匹夫不知因什么事暂离,要他两个门下看守住我,被我用计杀了他两个门人,脱身出来!此刻,老匹夫……可能已回头了……” “什么地方?” “前面……十里外的江边!” 宫仇咬了咬牙,向万凤真道:“真妹,记住前约,我仍暂时分手,你照顾她!” 声落,猛一弹身,如一缕轻烟般向前道飘去,身后,隐隐传来万凤真的娇唤:“仇哥哥!珍重!” 宫仇心内激荡如潮,他本打算赴大洪山无忧谷向“武林一老”吴不非索仇,想不到对方已然入了江湖,这可省了一番跋涉,如果不碰上“无双仙子钟筱红”,可能要徒劳往返了。 他志切索仇,全力展开身法,去势如电,十里途程,转眼之间便已奔完,只见一脉江水,滔滔滚滚向东流去,由此折向西南,官道溯江并列,“无双仙子”仅说十里外的江边,却不知在哪一段。 他放缓身形,目光沿江搜索…… 忽地—— 只见一个小沙洲上,人影晃动,隐隐传来争论之声,宫仇精神一振,如一阵风般掠去,顾盼间,便已到达。 沙洲上横陈了两具尸身,十多个似是武林人物的人,在七嘴八舌地争论着死者的身份,其中竟也有“金剑盟”属下的剑手,看情形,“武林一老”并不在人群之中。 宫仇心念几转之后,隐入一块巨石之后,他是“金剑盟”近卫长的身份,如果被盟中弟子发觉,行事就不便了。 约莫盏茶工夫,三条人影如飞而至,瞬眼便到了现场,身法之奇快,惊人至极,当先一人是一个貌相威棱,身躯伟岸的白发赤面老者,后面的两人赫然是“三狐”之中的“九心孤”和“千面狐”。 宫仇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 那白发赤面老者甫一入场,立即有人惊呼道:“武林一老!” 有的已恭谨地行下礼去。 三个仇人同时现身,的确大大出乎宫仇意料之外。 “武林一老”眼望两个门下的尸体,似乎激怒异常,“九心狐”与“千面狐”也面露骇然之色。 宫仇取出面具,缓缓套上,心里在思索着“双狐”何以会与“武林一老”走在一道? “武林一老”目注“双狐”道:“两位有没有胆量陪老夫走一趟‘白石岛’?” “双狐”面面相觑,久久不答,似乎对“白石岛主”十分忌惮。 宫仇想起来了,当初“玉面狐”被自己搏杀之后,“九心狐”与“千面狐”曾疑是“武林一老”下的手,必是“双狐”找上“武林一老”理论,双方渎面之下,了解了事缘“千手秀士范世光”计取“武林一老”得手的下半部“一元宝箓”而起,于是双方联手,共谋对付“白石岛主”,而首先找上了“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无双仙子钟筱红”,他觉得自己的推断非常的正确。 “九心狐”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发话了:“白石岛的布置,邪门得紧,不易闯入,同时万老邪的身手,也不可轻视,吴兄,依本人看来,这事必须从长计议,宜用智取,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如何?” “武林一老吴不非”目中精芒四射,向在场围观的一挥手道:“各位无事请自便!” 蓦在此刻—— 一声冰寒刺骨的笑声传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场中多了一个面相奇丑的青衣剑客,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 “武林一老”骇然叫了一声道:“丑剑客?” 宫仇冷冷地道:“不错,吴不非,你还识得本人!” “双狐”曾耳闻近来“丑剑客”的惊人作为,不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外围的武林人,一个个面上失色。 人的名,树的影,三十多年前,“丑剑客”被誉为第一剑手,但第一剑手并非第一高手,武学浩瀚,各有专精,而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丑剑客”在中原武林高手的心目中,已成了一个功深不可测的神秘人物,“武林一老”是中原有数高手之一,仍不能不对他刮目相看。 “武林一老”白眉一轩,道:“阁下有何见教?” 宫仇目中寒光暴射,但一现而敛,冷声道:“吴不非,你大祸临身了!” “武林一老”老脸遽变,语带怒意地道:“什么大祸?” “杀身之祸!”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老、二仙、三狐,在劫难逃!” “九心狐”与“千面狐”同声喝道:“阁下说什么?” 宫仇目中再度暴射栗人寒芒,朝“双狐”一扫,这一眼,使“双狐”打从心眼里冒出寒气。 “武林一老”陡地发出一阵入云狂笑,道:“阁下此言必有所本?” “当然!” “愿闻其详?” 宫仇一字一顿地道:“要你们命的便是本人!” “一老”“双狐”先是一愕,继而哈哈狂笑起来。 宫仇心念疾转,“一老”“双狐”均非泛泛之辈,要想一举而毁三人,的确不是件易事,“双狐”的身手他知道,至于“武林一老”功力竟有多高,眼下无法揣测,而其中“千面狐”最是狡黠,千变万化,如数次被他走脱,将来要再找他,恐怕相当困难,于是,他决定先向“千面狐”下手。 心念之中,“唰”地抽出长剑,一振腕,剑尖吐芒,幻成五朵工整的梅花。 一旁围观的十几个武林人,远远地退了开去。 场中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丑剑客”、“武林一老”、“双狐”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这一斗将是泣鬼惊神,罕闻罕见,可是,谁也不知道“丑剑客”为什么要向“一老”、“双狐”挑战。 “武林一老”与“双狐”敛住笑声,互望了一眼。 宫仇寒声道:“你们三人齐上,还是个别领死?” “武林一老”老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怒不可遏地道:“丑剑客,你好狂?” “事实会给你答复!” “阁下出手必有原因?” “不错,本人生平从不错杀一人!” “哼,你倒说说看?” “三位当不忘昔年‘二贤庄’的惨案?” “武林一老”与“双狐”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 宫仇眼中杀芒大炽,令人不寒而栗。 “武林一老”厉声道:“这与阁下有什么干系?” 宫仇栗声道:“血债血偿,杀人者死!” “你到底是谁?” “当你断气时,你会知道的!” “武林一老”白发根根倒立,暴喝一声道:“找死!” 随着喝声,一掌劈了出去,这一掌劲势之强,真可撼山栗岳。 宫仇一式“玄化移影”,鬼魅般地从劲浪之中消失。 “武林一老”身手的确惊人,在遽失对方人影之下,便生生把劲力撤回了一半,饶是如此,五丈之内沙飞石走,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此刻,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 “武林一老”暴退丈外。 又是一声刺耳的惨号宣出。 沙尘止息,场内景色复明。 远远传来围观者惊呼之声。 “武林一老”面色惨变,全身簌簌直科,谁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地上,躺着“九心狐”与“千面狐”两具无头的尸身,鲜血染红了白色的沙土,分外地刺目惊心,“丑剑客”站在尸身之旁,丑脸一无表情,长剑斜垂,象一尊石雕的煞神。 称雄武林数十年的“三狐”之二,竟然在眨眼之间毁在“丑剑客”的剑下,的确是骇人听闻的事。 宫仇充满杀机的目光,转向“武林一老”,以栗人的音调道:“吴不非,现在轮到你了!” “武林一老”阶上再起抽搐,厉声道:“丑剑客,老夫并非怕你?” “当然!” “你究竟居心何为?” “杀你,象当年你杀人一样!” “你办得到吗?” “无妨试试看!” “你为‘二贤庄’报仇?” “一点不错,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宫仇嘴唇嗡动,以真气传声之法道:“吴不非,听清楚了,本人就是‘二贤庄’大庄主、‘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之子南宫仇,你可以领死了!” “武林一老”登时面如土色,连退了几个大步,骇极地道:“你……你……就是……” 宫仇举步进迫,口中冷森森地道:“吴不非,从命吧!” 沙!沙!那低沉的脚步声,象一支支利箭,穿向“武林一老”的心窝。 “武林一老”瞪视着宫仇逐渐逼进的身形,老脸上骇震之色渐消,代之的是愈来愈浓的恐怖杀机。 双方距离迫近到一丈左右。 “武林一老”衣袍无风自鼓,暴吼一声:“看掌!” 一道排山倒海的劲气,罩身卷向了宫仇。 宫仇有心试试对方的修为深浅,不闪不避,长剑归鞘,举掌相迎。 “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裂空而起,尘沙漫卷如幕,那些停身八丈之外的武林人,犹感劲风触肤如割,一个个亡魂皆冒,这种场面,的确是闻所未闻,令人叹为观止。 宫仇双足下陷齐胫。 “武林一老”已退了一丈之多。 双方的距离,又在两丈之外。 宫仇重重地哼了一声,举步再度向对方欺去。 “武林一老”大叫一声:“罢了,我们两人只有一人能活在世上,不是你,便是我!”大踏步反迎过来。 武林人不管是属于哪一类,有一个共同之点,便是看重一个“名”字,“武林一老”在言语之间,不敢叫开宫仇的真正身份,便是这个原因,万一不幸之时,他不愿死在仇家后人之手,而愿死在“丑剑客”手下。 宫仇抬出身份之时,是以“真气传声”的功夫而为,在他自己,是目前还不想让江湖中知道“丑剑客”的真面目,在“武林一老”,自是不愿叫开使自己死后遗臭武林,而那些适逢其会的武林人,也只知道“丑剑客”只身挑战“一老”、“二狐”,而不知是“无敌双剑”的后人寻仇。 眨眼之间,已到了八尺之内。 空气在极度紧张之中,透着无比的杀机。 一声暴喝传处,“武林一老”已首先出手攻击,奇招绝式,如长江大河滔滔滚滚,眨眼之间,攻出了九招六十三掌之多。 放眼武林,能接得下此老这一轮狂风猛雨般疾攻的,屈指可数。 宫仇仗着内力深厚,招招硬接硬挡。 劲风匝地,声势骇人听闻。 就在“武林一老”攻完九招之后,气势一疏的瞬间,宫仇一招“断云零雨”,奇诡绝伦的罩向对方。 “砰!砰!”连响,“武林一老”硬接了这奇绝武林的一招,但身形已退了五尺。 宫仇身形一弹,第二招“月落星沉”闪电般出手。 “武林一老”不敢硬接,晃身避过。 宫仇出手落空之下,不由微感一室。 电光石火之间,“武林一老”掌挟雷霆万钧之势,猛攻而至。 一方为了求生,另一方为了报仇,出手狠辣无比。 转眼之间,双方交换了二十个照面。 宫仇不耐久战,觑准空隙,一招“旋乾转坤”,挟以十成功劲发出。 “武林一老”只觉这一招奇奥无方,闪避招架均感无从,一横心,一掌直劈中宫,另一掌跟着击出。 这两掌挟以毕生功劲而发,本身空门全露,只攻不守,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宫仇变势无及,一咬牙,劲力再加二成…… 一声栗人的惨号,挟以一声闷哼,同时传出。 “武林一老”蹬蹬蹬连退了七八步,鲜血夺口喷出,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也同时退了三步,身形连晃不止。 外围观战的武林人,一个个瞠目结舌,股栗不已。 宫仇略一喘息之后,踏步再进。 “武林一老”额下白须,已被鲜血染成了赤红之色,胸前殷殷一片,老脸不断地抽搐,双目圆睁,望着步步欺近的宫仇。 宫仇在对方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停住脚步,栗声道:“吴不非,你认命了?” “武林一老”嘶哑着声音道:“未必!” “你有这自信?” “你听说过老夫的独门绝技‘血指追魂’没有?” “血指追魂?” “不错,老夫这门功力,生平从未用过,今天,要破例了!” “你报出武功名称是何用意?” “要你死而无怨!” 话声中,只见“武林一老”顿时面红如赭,须发戟立。 宫仇心方一怔,对方左掌已暴然扬起,立觉有五点黑忽忽的东西射出,快得使人没有转念头的余地,他本能地一偏身,右掌切了出去…… 但,终竟迟了,右肩连手臂带胁,似被利物穿透,一麻之后,立感剧痛攻心,真元猛泄,血,立时湿透了半边身。 “武林一老”左掌尚扬在身前,但五指已齐第二节而没,鲜血淋漓。 宫仇总算明白了“血指追魂”是怎么回事,这种功夫,可说残狠到了家,竟然以真气断指伤人,若非他出自本能地一偏身,早已被洞胸而亡。 “武林一老”惨厉地道:“你真命大!” 右掌迎胸劈了过来。 宫仇眼前阵阵发黑,但神志仍未昏乱,左掌斜起,疾切对方腕脉。 “武林一老”突地改劈为抓,一把抓住宫仇上臂。 “哈哈哈哈,‘丑剑客’将永谢江湖……” 话声未落,突地闷哼了一声,踉踉跄跄退了四五个大步。 宫仇上臂被抓,下臂突然反转,指尖戳向对方的“肩井”,这一招是“一元宝箓”两种指法之中的“玄弓反射”,这一招奇诡绝伦,“武林一老”连做梦都估不到,可惜,他这一指已成了强弩之末,否则“武林一老”岂能幸免,即令如此,已足使这一代武林巨憨心胆皆寒了。 “呀!”外围传来一片惊呼。 宫仇只觉真气涣散,愈来愈不济,身形也摇摇欲倒,眼前金星乱进。 “武林一老”略一喘息,再次欺上前来,但脚步是浮动的,有些蹒跚不稳。 宫仇自知生死系于一发,如果他此刻倒下的话,纵使“武林一老”杀不了他,在外围观战的几个“金剑盟”属下,也不会放过他,他大闹“金剑盟”杀长老,毙坛主,毁分舵,“金剑盟”当然是欲得之而甘心,这千载一时的机会,对方决不放过。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叫:“宫仇,你不能倒下去,你要振作,否则一切算完!” 于是—— 他身形一振,眼中又发出棱芒。 “武林一老”见状,陡地刹住脚步。 宫仇手指已按上了剑柄,至少,他在力竭倒地之前,必须毁了对方。 他后悔不该过于轻估了对方,不曾早施杀手,但,后悔已嫌迟了。 “武林一老”突地发出一阵刺耳地狂笑,转身疾奔而去…… 宫仇眼看着对方的身形在视线中消失,却无能为力,他被“血指追魂”射中了三指,其中一指射穿右胁,若非他内力深厚,十个也死了。 “武林一老”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宫仇感到一阵晕眩,晃了两晃,终于跌坐下去。 三条人影,缓缓地移动着迟疑的步子,向场中走来,这三人,胸前各绣着一柄金剑,显然,他们想拣这便宜。 沙!沙!沙! 脚步声使宫仇神志一清,残余的真气,接着“一元宝箓”的秘诀,极快地转了一个周天,手指仍留在剑柄上不动。 寒芒耀眼,三柄长到同时当头劈落。 一缕青光冲空而起,接着是两声凄厉的惨号,寒芒顿息,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宫仇徐徐站起身来,长剑归鞘。 那幸获余生的一名“金剑盟”弟子,已逃得没了踪影。 宫仇瞥了那几个尚在发呆的武林人一眼,拖着踉跄的步子,向官道方向走去,目前,他唯一要做的是寻一个僻静安全的处所疗伤,他知道危机尚未离他而去,那名遁走的“金创盟”弟子,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召来高手对付自己,也许,在自己甫一现身之初,他们的讯号已传了出去。 在求生欲念的鼓舞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的脚步加快了。 登上官道,相了相地势,转身折向靠山的林中,专拣技浓叶密之处而行。 那些围观的武林人散去了,但其中却有一个瘦削黝黑的少年人,悄悄地尾随在宫仇身后,掩入了林中。 就在宫仇离开之后不久,为数不下二十的黑衣人,涌到了沙洲之上,为首的是一个黑饱蒙面瘦小老者,他,正是“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 孙平章察勘了一遍现场,向身边一个黑衣汉子道:“你确实看到‘丑剑客’身受重伤?” “是的,弟子岂敢虚言妄报!” “他受伤之后,还能出手伤人?” “是的,弟子已看出那是困兽之斗,但为了报讯,弟子无法追踪!” “好,现在由两人分道传讯五十里之内展开兜截,其余的分三路搜索这片树林,如有发现,以哨声为号!” 众金剑盟弟子恭应一声,由其中一个三剑老者分配了任务,纷纷弹身向格林扑去,孙平章本人却单独做一路。 且说宫仇一阵奔行之后,真气愈来愈弱,头晕目眩,在林中象盲蝇似地乱撞,神智也逐渐模糊,最后,终于不支倒地。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出现了,他,正是那跟踪入林的黝黑少年。 黝黑少年走近宫仇身前,端详了片刻,喃喃地道:“数十年来,没有人见过‘丑剑客’的真面目,今天我倒是要瞧瞧,奇怪,他长于剑,为什么对敌‘武林一老’之时不用剑呢?否则……” 话声中,伸手去揭宫仇的面具。 但当手指触及面庞之时,他又自动地缩回了手,道:“我这样做对吗?” 犹豫了片刻之后,忍不住又伸出手去…… 面具被揭开了,露出一张俊秀但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黝黑少年如被蛇螫般地全身一震,骇然惊呼道:“是他!怎么会是他?” 宫仇人事不省,一无所觉。 黝黑少年双手颤抖得非常厉害,眼中竟然薄蕴泪光,急急地解开了宫仇的衣衫,不由又惊“啊!”了一声,只见肩、臂、胁各被射穿了一个洞,血渍已经凝固,但创口仍渗出黄水。 胁下的一创,只差一发,就要洞穿“云台”大穴,的确是险之又险。 黝黑少年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些白色药末在创口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另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三粒奇香扑鼻的药丸,托开宫仇的嘴,把药丸塞了进去,然后伸指轻轻一点颈下的“灵泉”、“神封”二穴,“嗝”的一声,药丸顺喉而下。 少年不知是紧张,抑或是激动,额上的汗珠竟然滚个不停。 “这地方不行,得换个地方!” 少年自语了一声,伸手正要抱起宫仇的身躯…… 突地—— 传来一阵轻微的穿技拂叶之声。接着隐约人语声道:“走啊,怕什么,你不听说‘丑剑客’已身受重伤……” “百足之蛊,死而不僵!” “难道你想退缩?” “谁说的?” “反正我们只是负责搜索,如有发现,立即传警,自有人来对付,又不须我们出手,害怕个屁!” “不知另外几路……” “少废话!” 黝黑少年双目暴射杀光,但瞬又变为惶惑之色。低头沉思片刻之后,点了点头,似乎已有所决定,三把两把褪下宫仇染血的青衫、解下佩剑,然后把自己身上的灰衫,绘宫仇穿上,顺手取下宫仇颈间所挂的玉锁,藏入腰间…… 脚步声已快到了近前。 少年穿上青衫,戴上面具,悬好佩剑,隐入一株巨树之后。 四个襟绣金剑的黑在汉子,呈扇形搜索而至。 当先一人忽地惊呼一声:“在这里了!” 其余三人面色陡变,齐齐止住脚步。 那当先的定了定神,又是一声惊噫,道:“他……不是‘丑剑客’!” 三人惊魂入窍,注目过去,其中之一大叫道:“呀!宫近卫长,怎么回事?” 四人一拥上前,另一个道:“他象是受了伤?” 为首的从腰间摸出一个竹哨道:“通知护法……” 刚才发话的那人道:“且慢,竹哨必须发现‘丑剑客’才能吹鸣,你胡乱一吹,惊搅了搜索的行动,就别打算活了!” “那……近卫长……” “我们分出两人背送近卫长出林再说,如何?” “好……!” 蓦地—— 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你们是在找老夫不是?” 随着话声,三丈之外现出一个遍身血污,面相奇丑的剑士。 四人转头一看,不由亡魂尽冒,齐齐栗呼一声:“丑剑客!” “丑剑客”目光一扫四人,以刺耳的音调道:“老夫现在不想杀人!” 声落,倏忽隐去。 那为首的待“丑剑客”身形消失之后,才如梦初醒般把竹哨狂吹起来。 宫仇悠悠醒转,一看那情状,暗道一声:“完了!”挣扎着想起身,但四肢无力,才挣起一半,又“砰!”然跌落地面。 四名金剑弟子,除为首的仍不断吹哨告警外,其余三人急趋宫仇身前,齐齐躬身为礼,口称:“参见近卫长!” 宫仇心如油煎,只道形藏业已败露,一咬钢牙,道:“你们……准备做什么?” 其中之一恭谨地道:“奉命搜索‘丑剑客’,业已……” “怎么样?” “业已发现行踪,所以鸣哨传警!” 宫仇五内皆裂,脑里嗡的一响,几乎晕了过去,脱口道:“想不到,我会栽在……” 那名弟子立即道:“近卫长也是被‘丑剑客’所伤?” 宫仇一愕,不知所语,他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喃喃道:“丑剑客?” 那弟子又道:“近卫长伤得不轻吧,好在首座护法不久就可赶到!” 宫仇心内又是陡地一震,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剑没有了,目光瞥向身上,不得他不震惊了,衣衫已换成了灰色,摸一下脸,面具也不在了,暗忖:是了,必是被这四个小脚色解除了,现在用话稳住我,只等孙平章一到,万事皆休…… 心念来已,只听搜搜连声、十几名金剑弟子,从不同方向奔来。 接着,首座护法孙平章现身。 为首的那名弟子从口中取下竹哨,战战兢兢上前道:“参见护法!” 孙平章的目光,扫向了地下的宫仇,凝声道:“近卫长!” 宫仇闭上了双目,索性听天由命,他自知已反抗无从了。 那名弟子再次道:“禀护法,‘丑剑客’……” 孙平章双目精芒暴射,道:“怎么样?” 那弟子用手一出道:“从这方向逸去,遍身血污,象是伤势不轻!” “宫近卫长……” “弟子等搜索至此,先见近卫长重伤不起,后来发现‘丑剑客’……” “好,你率同原来三人,立即护送近卫长到分舵!” “遵令谕!” 孙平章率众疾驰而去。 宫仇宛如坠入五里雾中,不辨东西南北,又如经历一个离奇的梦境,分明自己就是“丑剑客”的化身,伤重不支,倒地昏迷,怎的又出现一个“丑剑客”。 他越想越觉迷离不解。 四名奉命护送宫仇的弟子,七手八脚用树枝山藤,做了一架软兜,把宫仇平放上去,由两人拾起,向林外奔去。 遥遥传来一阵尖锐的竹哨声,掺和着几声惨号。 无疑的,他们发现了“丑剑客”的行踪,同时“丑剑客”还伤了人。 宫仇更加迷惑了。 他被“血指追魂”伤及数处穴道,情况相当严重,这一颠簸,又告昏迷不省。 当他再度苏醒,首先是鼻端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睁开眼来,一张美绝天人的粉面,展现眼前。 她,正是“金剑盟”主诸葛瑛。 宫仇困惑道:“这是哪里?” 诸葛瑛秀目微见红肿,粉靥上表现的是一种极其怪异的神色,幽幽道:“总盟!” “哦!盟主……” “宫仇,你要死要活?” 宫仇心头大震,栗声道。“盟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诸葛瑛粉腮倏呈铁青,声色俱厉地道:“宫仇,你如何受的伤?” 宫仇征了一怔,道:“被‘丑剑客’所伤!” “哼,‘丑剑客’会以‘武林一老’的独门绝着‘血指追魂’伤你?” 宫仇一颗心顿往下沉。 诸葛瑛接着又道:“宫仇,说实话!” 宫仇知无法隐瞒,把心一横,咬牙道:“在下就是‘丑剑客’,杀剁听便!” 诸葛瑛粉面一惨,秀目中竟然摔下泪来。 宫仇若有所感,但当他想到自己对“金剑盟”的作为时,全身以被浸在冰窖里,从头冷到脚心,“金剑盟”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 看样子,诸葛瑛是从那天在沙洲观战的弟子口述当时情景,再察看自己的伤势,才判断出自己的身份,可是那假冒“丑剑客”,取走自己一切衣物的人是谁呢?难道最诸葛瑛玩的花样? 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试一运气,心中的震惊更是非同小可,伤势竟然完全复原了。当下起身下床,面对诸葛瑛,他又茫然了。 诸葛瑛咬牙切齿地道:“宫仇,我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把你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想不到,你……你……唉,冤家!” 宫仇登时心乱如麻,恩,仇,情,恨,他无法分清。 诸葛瑛娇躯簌簌而科,栗声道:“我……我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你,当初……你被擒之时,为什么不杀了你,这安排多残酷,宫仇!仇哥!” 这最后一声“仇哥!”使宫仇心弦陡地一震,暗道:“是的,是残酷的安排,造物者的恶作剧!” 诸葛瑛闭了闭眼,象是在抑制过份激动的情绪,片刻之后,睁眼道:“仇哥,不要骗我,回答我的问话!” 那声音柔和而幽怨,吐自一代美人之口,更加令人心悸神摇。 宫仇颓然朝身上的椅子上一坐,直:“问吧!” “你……吝啬叫我一声瑛妹?” “我……不能!” “不能,为什么?你根本不爱我?” 宫仇痛苦地瞥了诸葛瑛一眼,道:“我……爱你,我不否认,我内心早已有这种感觉,可是,我不能……” 诸葛瑛困惑地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不能爱你!” “原因?” “请你不要逼我,将来你会知道!” “我想现在知道!” 宫仇俊目放光,迫视在诸葛瑛面上,他想说几句决绝的话,但,他的勇气突然消失了,他无法抗拒那眼神,荡漾着纯情的眸光,那只应天上有的姿容,还有,她在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之后,还疗好了他的伤。 他答非所问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将终生痛苦。” 诸葛瑛粉腮一变,仍紧迫着原先的问题,道:“说呀!我现在要知道?” 宫仇的俊面起了一阵抽搐,久久,才咬紧牙关道:“你一定要知道?” “嗯!” “因为你是‘太上’的女儿!” 诸葛瑛粉腮大变,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与我爹有仇?” 宫仇道:“恕我不再作答!” 诸葛瑛粉腮连变,最后黯然道:“你毁本盟长老,杀本盟弟子,是为了报仇?” 宫仇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凝声道:“目前恕无法奉告!” “这些事真的是你所为,还是那……” “谁?” “另一个‘丑剑客’?” “不知道!” 是的,他真的不知道,另外那“丑剑客”是谁,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的是那“丑剑客”的出现,是在他受伤遇变之后,因为他的全部行头,已被对方取用了。 诸葛瑛香唇紧咬,粉腮仍是不停地变幻,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情况! 宫仇已约略猜出对方的心意,豪雄地道:“你不必为难,如你要我死,我不反抗,不过,须在一月之后!” “一月,为什么?” “我要办完未了的事!” 诸葛瑛秀目圆睁,瞪视着宫仇,象是以极大的力气迸出话声道:“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本盟近卫长,你……走吧!” 泪水,骤然滚落腮边。 宫仇手足发麻,脑海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诸葛瑛爱他,在如此的情况下,仍让他走,而有一天,他要杀她的父亲…… “瑛妹!” 他不知什么力量,使他竟然叫出了口。 诸葛瑛先是一征,继而凄然唤了一声:“仇哥!” 如飞燕投怀,扑到宫仇身上。两只玉臂,搂上了宫仇的颈项,秀眸半闭,樱口微张,两片嫣红的唇瓣,徐徐前移…… 宫仇也是人,人,必然有感情,虽然仇与爱是极不相容的两样东西,但在某些时候,爱的力量,仍超越一切。 软玉温香,柔情蜜意,再加上那不寻常的超越了常情的关切…… 宫仇被融化了。 四片火热的唇瓣,终于接合在一起。 暂时,爱超越了恨,但,结果呢? 久久,宫仇轻轻推开诸葛瑛,痛苦之色,代替了因兴奋而起的红晕,口里喃喃道:“天啊!我做了什么?我在做什么?” 诸葛瑛面上红霞未褪,眸中撩人的火焰还未熄灭,轻声道:“仇哥,你后悔?” 宫仇摇了摇头,不敢对她正视,他怕不克自制。 当初他被“金剑盟”所擒,若非诸葛瑛不顾众议,破例优容,他不会活到现在,这一次若非她,他也百死而无一活,恩,已使人无法安排,再加上情,他何能抗拒,只是,一想到仇,就使他如芒刺在背。 他想说出一切,但又忍住了,他在没有报完仇之前,本能自我毁灭。 到此刻为止,他仍觉得这种行为太不可思议,竟然接受了仇人之女的爱? 于是—— 他痛苦至极地道:“瑛妹,我做错了一件事,但我不后悔,永不……” 诸葛瑛若有所思地道:“也许,我们都错了,但,你,我,都不能抗拒那冥冥中的安排,不管这安排是多么残酷,现在。我们象是已接受了这安排!” “是的!” 一个意念,忽地浮上宫仇的脑海,他大大地震颤了,他想到情深义重的红颜知己万凤真,也想到那推想中的何二婶的女儿,他的心起了一阵抽搐。 但,另一个意念,又迅速地否定了前一个意念。 眼前留在他心中的,只有一个“仇”一字,报血仇! 另外,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令人困恼的一切,都松化为乌有,因为他已有了一个可怕的决定,也是现实迫他不得不作此决定。 他和她永远不能结合,因为仇与爱不能并在。 他不敢想象当自己手刃亲仇之后,诸葛瑛会有怎样的反应?杀他?这是他所希望的,他可以毫无遗憾地安息,否则…… 仇,必须报! 恩,必须偿! 情,必须还! …… “仇哥,愿天荒地老,此情永在!” “是的,你的爱将永远在我心中,瑛妹,永远的!” “仇哥,我们说这些话,似乎象是在诀别?” 话方离口,忽觉不妥,但也无法收回了。 宫仇心房收缩得紧紧的,暗忖:不错,这真的在诀别,团为这本来是没有结果的爱,冥冥中早已注定了,这到底是情?还是孽? 当下,不期然地脱口道:“诀别!瑛妹,我似乎也有这感觉!” 诸葛瑛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赧然道:“仇哥,我只是一时失言!” 宫仇别具深意地道:“世间事有时是很难预料的!” “仇哥,你与家父有仇,还是因了别人……” “瑛妹,我爱你,我们话只能到此,别的不谈!” “好,我记住,唯一希望你的是,做事要三思而行?” “我会的!” “仇哥,目前你必须离开总盟,你的身份,只我一人知道,但家父和师兄们已经对你赶疑,你既不接受宣誓入盟,留此无益,我……” “怎么样?” “等君山大会之后,卸去盟主之职,我到江湖上找你!” “君山大会?是的,我已听说了!” “你……现在就走吧!” “好!” “还有……” “什么事?” “今后你仍以‘丑剑客’的面目出现?” “这……是的!” 就在此刻—— 一个冰冰的声音道:“原来堂堂近卫长就是‘丑剑客’!” 宫仇勃然变色而起。 ------------------ 旧雨楼·至尊武侠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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