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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维多利亚坐在床上看着保罗扣上衬衣钮扣、穿上外套。这个时刻的亲密之情并没有自她身边溜走,使她感到更加珍贵,因为这会是他们首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一起的清晨。她曾经认为她的心已被汤姆的遗弃粉碎了,不过她任何的感受都无法与她现在周身体验到的、彻底荒凉之感相提并论。
  刚刚逝去的许多钟头是时间中抽出来的时间,像清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露水一般的神奇时刻。她十拿九稳知道她已经找到了她的武士。她也同样确定她知道除了在她心坎中之外,他永远都不会属于她。
  如果她能够做点什么事或说点什么话让他别走,她会去做或者去说。她会哀求、恳求及哄骗。但是他的每个举止和表情都告诉她,他比她更加不想离去。如果这种事远可以用任何不同的方法解决,他会去做的。
  “我会在信箱里留一封信说我放弃了你。”他说,手里拿着信纸。这封信会使她的家人永远谴责他。
  她捻弄着枕头上松动的线头。“长途巴士要到早上十一点钟才开。”
  但是他已经把他的计划盘算好了,可以使他们觉得事情比较容易办一点。“过一会儿天就亮了,每个人都要起床了。
  事情最好是这样。问题愈少愈好。”
  “是的。”她悲哀地点点头。他是对的,然而……
  “维多利亚,”他叹口气拿起帽子。“我非走不可。”她用手按着胃。她有太多的话想要说而无法说。“我知道,我只不过愿……”
  他们望着彼此,而他们的目光为他们道尽了千言万语——渴望、激情、爱情以及明白他们是一体两半。
  “祝你万事大吉。”她终于说。
  她忍住眼泪,他则提起他的筒形旅行袋与样品盒。她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有办法改变这两个人的故事的结尾,这两个人显然相知相属。
  或许他的老婆忘了提到她已经结了婚,而现在她的首任老公想要她回来。或许她已经疯狂地爱上了另一个人,正等着他打电话,这样子她就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或者她突然变得非常虔诚,到女修道院修行去了。再不然或许葡萄本身已经自行压碎而酿成了美酒以及猪也会讲话。
  他用力咽一口气,吞下他的凄楚。“你也万事顺遂。”他说完就走了。
  黎明时由山的另一边飘来的雾,停留在葡萄园上空,像是袭罩着一列列的葡萄。在一两个钟头之内,只要太阳一升起,雾就会退去,被白天的热气驱散。四周山丘较高的地在这种距离已经清晰可见,在清晨淡淡的光线中每棵树与灌木都是轮廓分明。
  保罗手中拿着信,站在花园的阳台上对群山作最后一瞥。他听到门开了,于是转过身来,希望是维多利亚来与他吻别。相反地,他发现自己面对面地看着佩卓大爷。佩卓大爷穿戴着一顶破的褐色软呢帽,他的睡衣上还披了一件格子呢的袍子。
  “是葡萄嚷嚷闹闹夺走了我的睡眠,”他说,一面摸摸下巴上的胡子根。“它们一成熟,就对人招呼。”他将手臂高伸过头顶做着深呼吸。“跟我一起走,”他说着就走下了阳台。
  这句话是命令而非邀请。保罗感到他别无选择而只有对维多利亚的爷爷听命而行。
  “将巧克力带着,”佩卓大爷补充了一句,随即漫步走入了雾中。
  保罗稍稍想了一下他十一点钟的长途巴士以及他在屋子里其他人醒来之前离开努贝斯的计划。然后他拿起他的巧克力样品盒,随着佩卓大爷顺着通往葡萄园的小径走去。雾降到地面很低之处,仅仅到达他的膝盖,使他产生一种幻觉,觉得他们正走过仙气氤氲的云河河岸。
  他陪着佩卓大爷默默不语地漫步。煤油的气味仍旧停留在空气中,他看到到处都有未曾收拾起来的熏火罐。否则,便找不到几个钟头之前发动的、组织完善的运动证据。在其他环境之下他可能会与佩卓大爷共享这几分钟的静寂。佩卓大爷与其他的人不同,对他很友善。但是他口袋中那封信有如荆棘,不管他花多少气力不去想它,他却无法不理会它锐利的尖刺。
  “佩卓大爷,医生们说‘不要吃巧克力。不要吃盐。不要抽雪茄烟。不要喝太多白兰地。’一位医生怎么会知道一个男人的心灵需要什么?”佩卓大爷盯着保罗,然后简洁地回答他自己的问题。“Nada(样样都要)!”
  他指着保罗的样品盒。“我可以吃吗?”
  史先生的训练手册明白地禁止将样品赠送给并非可能成为忠诚客户的任何人,佩卓大爷现在是在拿他的第二颗了。但是他看上去太馋,太像盯紧着糖果店窗户不放的小男孩,以至于保罗决定日后报告,说不见了的巧克力是对糖果广告所做的投资。
  他把盒子打开,佩卓大爷就像头个晚上进餐所做的,他慢吞吞地进行挑选。他终于打定主意,选了一块包着金箔圈圈的巧克力,那个圈圈与保罗给予维多利亚充当结婚戒指的一个是一模一样。他卸下金箔环圈进行仔细的检查。
  “它看起来简直就像我孙女戴的那个。”他说。
  保罗从他手上抢走那个金环圈,装模作样地研究它。“我从来就没有注意到那一点。”他说。
  佩卓大爷凝视着他好像有很长的一分钟。然后他将一颗褐色薄荷巧克力丢入口中,让它在舌头上打转,品赏着每一口。“Excelcnte(太棒了)!”他这么说着。
  他懒得问,又挑了一颗——这次是棉花软糖,并且继续朝葡萄园走去。
  一列列的葡萄树由距离花园仅仅数码之遥的地方开始,到了一个地点时土地便略向下斜。由于葡萄树是坐落在山谷中的山谷,雾在这里停搁得久一点。云雾很浓,所以保罗几乎无法看到泥土小径两旁的葡萄树。
  “在一五八○年,第一位姓艾拉冈的人,也叫做佩卓,由西班牙来到墨西哥,”佩卓大爷说。“脑子里存着梦想,衣服披在背上,口袋里怀着由家中葡萄园所挖的根。”他朝着样品盒点点头。“我可以吃吗?”
  佩卓大爷是位满意顾客的完美范例。找到了欣赏好的巧克力,吃起来津津有味的人。真是太好了。保罗愿他能将佩卓大爷介绍给史先生认识,因为他觉得史先生已开始与他的主顾都失去了联络。“我请客,”他说。
  这一次佩卓大爷连想都不想便挑了一颗胡桃乳酪巧克力——保罗顶喜欢的一种。“太妙了。”他称赞着。他摇摇头,似乎对保罗产品的优异性惊讶不止。
  “很多世纪以来,”他像在梦里说话,背他的家史,仿佛在这些年月中它已被人说了又说一样,“葡萄园制造出那种品味的酒,整个墨西哥的盛宴都沾到了光彩。然后革命……”
  他叹了口气,然后不说话。保罗想多听一点,但是他没有说什么,等佩卓大爷准备好了继续说下去。他体察到佩卓大爷迷失在过去的岁月当中,重温一些即使在经历所有这些年月之后也不曾治愈的某些可怕伤害。
  他感到对这位老人有一点同情,他对于永远都不会被人忘记,永远也不会消逝的伤害与悲伤知之甚详。这种心情似乎是来自失去了一度极为珍贵的东西。因此不论你做了什么——不论你在何处寻找,你永远都无法去取代你失去的任何东西。即使你偶尔认为你邂逅某人而他会取代你生命中失去的无名事物也不行。
  “我们都在逃避我们的生活。”佩卓大爷继续说下去,自己按捺住不再要求另一颗巧力。“一行李箱的衣物,而在我的口袋中放着挖自葡萄园的根部。”
  保罗设法想像一个十分年轻的佩卓大爷——他的年纪不会比现在的自己大多少——携着桂黛逃过墨西哥的边境。他瞥瞥四周,想法子找他的方向,不知道他距离庄园及通向山丘另一边的路多远。此处云浓雾密,他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及形状。
  他心中泛起梦魔的一部分:他自己匍匐前进通过硝烟去搜寻敌人的踪迹。没有一件事物清晰,他完全独自一人在盲目地行走。
  “我让你看样东西。”佩卓大爷突然说,带着他更进一步走入雾中。
  他们走了若干距离,爬上一个小坡,保罗看到一个灿烂橘色的太阳正挂在他身后山丘的山顶上,山丘下面就是葡萄园,仍然笼罩着云雾。在较高的地方,雾已开始消散,茂密的葡萄树却被成熟等着采收葡萄的重量压得下垂。
  佩卓大爷指着一棵单独的葡萄树,年岁较老而又多节,与其他葡萄树互相隔开。它的后面有个朴素的神龛,饱经风霜的基石上刻着两句简短的西班牙文。佩卓大爷紧扣着双手放在背后,凝视着这块地方与斜斜地迤逦通往远方美景的山丘。“这是我随身带来的根,”他说。“传自第一位佩卓随身带来的根部。它不是努贝斯的根。它是我们生命的根……维多利亚的生命的根。”他转过身子紧盯着保罗的脸。“而现在你是这个的一部分——我们的一部分。它是你生命的根。你不再是个孤儿。”
  他的话击中了保罗的心坎。虽然事情并非永远如此,他都只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他是个婴儿时就被留在孤儿院,也没有解释用的条子或纪念品可以将他与他的父母联结起来。他甚至无法猜他的双亲身份;虽然差不多像院中每一个其他的孩子,他编了一个复杂的家谱——叔伯婶娘、堂兄弟姐妹、爷爷奶奶一大堆人——他确定只要他们知道他身在何方的话,他们所有的人都会收留他。
  佩卓大爷提供给他一直都想要、非常想要的家庭。包括一段历史,一个家,以及一片土地。这片土地,特别在此一时刻,升起的太阳将它金色光芒照射到绵延不绝一列列葡萄树上,真是美丽绝伦。
  雾已经散去,让山谷显得美轮美奂。坐落在山谷中间的庄园像是一件无价珠宝正中心的宝石。他甚至没有在那里消磨过一天时光,但是他已经对家庭的事学到很多,比他以前知道的要多。家庭并不是全部都好或都坏,非黑即白,像他相信的那样,他们都受到情绪动荡的浪潮以及把他们拖向东、拖向西的有力水流摆布。
  “因此,你会留下来与你的家人一齐等着水果的採收?”佩卓大爷问着。“它是个特别时光。一个神奇的时光。”
  然后他了解到佩卓大爷已经注意到他放在阳台上的筒形旅行袋,并且正确地知道他要离去了。他不知道这位老人对他未作任何宣布就来到努贝斯作什么其他的猜测。只要能留下来。只要收割的神奇魔力足以有力量将过去一扫而光,将他与贝蒂的婚姻抹掉,艾拉冈一家人就可成为他的家人。
  “我真的是没办法,”他悲伤地说。“我有承诺过的事要做。”
  佩卓大爷抬起脸来向着太阳,让它的暖气熨熨他粗糙的面孔。“那么你对你的家人的承诺如何?还有什么事情比那个还要重要?”
  没有什么事情比说好更使他感到更快乐,自然,他会留下来,但是贝蒂目前是他的家人,而他的承诺便是对她的承诺。他摇摇头。“真的,我会喜欢的。但是我办不到。”
  佩卓大爷耸耸肩,无可奈何。“他说你不会留下来。”
  “谁说?”
  “亚伯多。‘这外国郎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离开她。’他就是这样说的。”他弯下身来拔长在基石四周的一些野草。
  保罗内疚地掏出他口袋中的信。“我不会离开她的。”
  “我了解。”佩卓大爷擦掉手上的泥土。
  保罗不知道他真正了解多少,他体会到:亚伯多不会对情绪守密;而佩卓大爷并不像亚伯多,硬是将他正想或正好感受到的大都隐藏了起来。
  “只是我可怜的孙女——他会用那种话鞭挞她。她会变成为了你的承诺而付出代价的人。真可怜。那样可爱的一个女孩。”他叹口气,转身走回庄园去,庄园那边已开始聚集了一些工人。
  保罗很快地赶上他。“但是这一天会有些不同。”他说,他心里的欲望与义务正在挣扎。
  “我们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与我们的财富成败攸关的一天。那就是他要丢给她的事。她终其一生要面对的事。知道我的儿子……”
  保罗知道他使得情况对维多利亚变得更糟,她没法子活下去,史温尼与他在萨卡曼多的糖果店已经等了他四年,如果说事情会使维多利亚未来的幸福真的变得大大不同,他们就可以再等一天。在许多事情中,这件事怎么可能会有关系呢?
  “佩卓大爷,”他说。“你说对了。只不过一天而已。我会留下来。”
  佩卓大爷对保罗的决定似乎完全没有感到惊讶。他咧嘴一笑,指着样品盒。“它是件好东西。”他咯咯笑着。“总之你再没有巧克力可以卖了。”
  保罗掀开盒盖。佩卓大爷已经吃过了每种巧克力,只有结婚豪华糖果除外,现在他伸手到盒子去拿,免得它孤零零地大放光华。他把糖丢进嘴里。并且投给保罗一个开心、满意的微笑。
  一阵钟声噹噹地响彻山谷。太阳已经升起。是干活的时候了。有葡萄等待採收。
  葡萄园边缘上的地区挤满了人与设备。用马拖的平台运货车等候待发。空的葡萄盒子堆在每列葡萄树的前端。小篮子都挂在采摘工人的手臂上。他们之中有些人成年累月都住在山谷中,其他人则随着收成的採收在本州来去。几乎每个人似乎都熟悉彼此,分享着佩卓大爷对这一天的兴奋。
  孩子们在运货车中间冲进冲出。他们的父母对成月不见的老友打招呼。不久令人腰酸背痛的劳动时辰就要开始,而没有时间或精力闲扯。但是自从佩卓大爷啰收他第一次的葡萄收成以来,啰摘工人中已有很多人为他干活,都认为他是谷中一位最值得尊敬的葡萄种植者。他们很高兴重返艾拉冈葡萄园,那儿工资公道、食物丰盛,而且没有一个人比佩卓大爷与他其余的家人工作得更辛苦,时间更长久。
  亚伯多本人已经到葡萄园去了。维多利亚正走出屋子,遇到佩卓大爷与保罗从清晨散步中归来.她拎着一堆啰果用的篮子,见到保罗到阳台上来会她,她惊讶得几乎把篮子都掉到地上了。
  “我以为你走了,”她低声说。
  保罗决定不提他与佩卓大爷的谈话。尽管他先前犹豫不决,他现在可高兴留在这里。并且知道他作了正确的选择。佩卓大爷已经表现睿智,为他作参谋。他曾提议要帮助维多利亚,所以不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掉头不顾而去。
  “我认为如果我至少逗留到採收的时候,会对你比较好。”
  他静静地说。
  他好意的表现得到了回报,她对他报以深情款款与心存感激的一瞥。他反过来对她微笑,心愿他能够略尽绵薄;永久地保护她不要遭到亚伯多的批评与忍受他的怒火。
  “你不是要卖巧克力吗?”亚伯多说,他手中拿着一串葡萄向他们走来。他的眼光严厉而且深怀戒心。保罗所作所为都无法使他开心,不论保罗是留是走,他都是来自莫林城的一个没有前途可言的孤儿,他无权让维多利亚被他打动芳心。
  保罗明白亚伯多话中之意,所以在找寻适当的答复。唯一有任何意义的解释,就是佩卓大爷刚刚给他的解释。“家庭第一。”他说。
  维多利亚微微笑,斜视她的父亲,忖度他的回应。不过,亚伯多不是个轻易能够安抚的人。由他的表情看来,保罗很清楚他对于保罗在场这个题目还有很多的话要说。
  他看到一部车子卷起路上的一阵尘土,横冲直闯开过来在屋子前面停下,他一分神而没有再讲下去。随着一阵汽车喇叭声,不见踪影的最后一位艾拉冈家成员宣布他抵达了家门。
  “佩卓!”维多利亚大喊,跑上去紧紧抱住她的弟弟。
  佩卓·艾拉冈从闪亮的红色敞篷轿车中跳出来,用他的双臂拥抱维多利亚。
  “嗨呀,姐!”他高喊着,其他的人围上来向他打招呼并且欢迎他返回家园。
  佩卓的面孔,更加柔和年轻,是他父亲面孔的翻版。但是他的穿着像个大学生。他戴着圆形眼镜,留着流行后梳的头发,穿着鞍鞋,有点像全美校园风流人物。
  “Hola(哈罗),佩卓!”佩卓大爷拥抱这个与他同名的孙子。
  “嗨,爷爷!嗨,奶奶!”他吻着桂黛。“我最喜欢的红椒燉菜准备好了没有?”
  “Claroguesi,小佩卓乖!”她慈爱地紧紧抱住他。当然,她已经为他做好了红椒燉菜。
  他吻吻玛丽,拍拍亚伯多的背,然后活泼地说,“嗨,妈。
  嗨,爸,抱歉我迟到了!”
  终于他注意到了他姐姐身旁的陌生人。
  “佩卓,”维多利亚说,预期他会问问题。“这是我的丈夫,保罗·沙顿。保罗,这是我弟弟。”
  “你被套牢了?”
  她点点头,淡淡一笑。保罗咬紧牙关迎接佩卓的反应,但是维多利亚的弟弟却使他大吃一惊。
  “嗨,真够伟大!”他嚷着。“维多利亚·沙顿!我喜欢那样!”他伸出手来。“欢迎加入我家。我是彼得。”
  “彼得?”亚伯多嗤之以鼻。“谁是彼得?”他追问着。
  “噢,爸我……”佩卓说,他觉得很窘。
  亚伯多瞪着他的儿子。“我不知道任何彼得。我知道我为佩卓·亚伯多·艾拉冈付了一大笔学费给史丹福大学。或许这钱付错了人,我应当止付支票。”
  佩卓皱着眉没有讲话。保罗夹在父子两人交火中间,等待着有个人打破降落在这个家庭中的紧张沉寂。他被亚伯多大发脾气吓住了。他的儿子开车一路跋涉,只是因为取了个美国化的名字,就被他当众痛责,他这个样子算是那门子欢迎他儿子归来。维多利亚害怕,不敢将未婚怀孕的事告诉她父亲,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亚伯多不是他的父亲,他没有理由要怕他。他记起童年时穿过脑海的一首押韵诗:棍子和石头,可以敲碎我的骨头;但是恶言恶语,永远伤不到我。如果日本人不曾用枪弹把他撩倒,亚伯多·艾拉冈就一定无法用他的倒钩矛刺将他干掉,尽管它们招招都对准目标。
  “幸会幸会,佩卓。”他说,一面握手。
  除开亚伯多,每个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玛丽微笑着,慈爱地拍拍佩卓的脸颊。佩卓大爷在亚伯多的后面对保罗挤眉弄眼,并伸手到轿车里拿他孙子的行李袋。
  亚伯多摇着手表示厌恶。首先他的女儿,现在加上他的儿子,都使他失望。他们是不把任何东西视为神圣的一代人。“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他咆哮着。“还是我们要等葡萄变成了葡萄干才开始?来吧!”
  一伙人不需要再加催促。男男女女及小孩子都匆匆赶到葡萄园去,抓着设备,进入一列列的葡萄树丛中去。小孩子负责捡起掉在地上的成串葡萄,手上都拎着篮子,不过比大人所拎的小一点。亚伯多的三位主要助手在工人当中移动,要确实弄清楚他或她被指派採摘的地区。
  “维多利亚!”亚伯多招呼着他的女儿。“弄清楚他知道他在做什么。我们不想让他割断指头把血沾上葡萄。那样子会糟蹋了酒的美味。”
  他高兴最后大笑,同时他递给她一把大剪刀,再去帮佩卓大爷。
  甚至于亚伯多的恶形恶状也无法破坏维多利亚当天的快乐。她的弟弟——她最好的朋友与盟友——回家来了。庆祝採收的活动正候着他们。最棒的是,保罗仍同她在一起,即使只是另外多了一天也很不错。
  “你难道不高兴你留下来了?”她说,并哈哈大笑摇着头,同时看到她的父亲消失到田野当中去了。然后她为了作弄保罗,投给他一个微笑,并且故意夸张地摇摆臀部,尾随着亚伯多进入葡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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