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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巴士一路颠簸,顺着单行道向前行驶,通过起伏有致的牧地。点缀着牧地的大小池塘,在午后的阳光下都闪闪发光。成群的乳牛在懒洋洋地嚼食着供它们过冬的大捆大捆干草。长途巴士经过时,搅起了路上的碎石子,骑在马上的男人都回头张望。他们的狗都汪汪狂吠,发出警告,即使车子的引擎雷鸣,也奈不住犬吠声。吠声警告:走开。此地对陌生人概不欢迎。 每隔几里公路便被一条泥泞小径贯穿,小径宽得可以让曳引机通过。在这种距离下,保罗偶尔会看到小径尽头的一幢农舍,小孩子在它前面游玩。有一次,他看到一位妇女在晒衣绳上晾晒床单;他认为她停下来向着长途巴士车挥手,不过他没有什么把握。一群男孩,肩上打着钓鱼竿,跳跳蹦蹦地走过。他们顺着路向前走,一面大声笑着,嚼食口香糖。他们看起来非常逍遥,他真想跳下长途巴士加入他们。 虽然车窗已尽量开大,可是空气沉闷,一点儿微风也很少带来舒张。他发现自己一直点头,于是硬撑着不要打盹儿,因为他想要保持清醒,免得那位女郎要开口时没人聆听。但是,不管他安着什么好心,热气仍然压住了他,他迷迷糊糊,很不安稳地睡着了。 他突然被惊醒了,原来长途巴士在中途的某个地方停下来,要搭载一两位乘客。他迅速地向走道对面一瞥,看到那位女郎还在车上,他放了心。她正凝视窗外,她的书放在膝上,并没有打开来阅读。 他觉得四肢僵硬、口干,想有一瓶汽水清清喉中的沙尘。他望一下手表,知道还要一两个钟头才能抵达萨卡曼多。他不知道那位女郎什么时候下车,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在道别之前再对他谈谈有关她自己的任何事。 两位新乘客笨重地走过走道,边走边斜眼看身旁的妇女。保罗心不在焉地看他们通过。他在军中看过太多这样的家伙——讨厌的乡巴佬,他们别无长才而只知道找人打架、惹是生非。这两个人看上去像农夫,可是他阅人多矣,知道许多人都是在城市里长大,但仍旧粗鲁无知。 他的眼睛动一下又闭起来了,可是那两人中有一个在那位女郎面前停下来时,他陡地注意到了。 “这个位子有人坐吗?”那个人问道,一面向他的朋友露骨地挤眉弄眼。 她抬头看他,摇头表示位子没人坐,然后继续眺望窗外。 那个人在她身旁座位坐了下来,他的朋友便坐在他后面的座位上,倾着身子看这场好戏。 那个人拍拍女郎的手臂。“好啦,你混得怎么样?” 他没有得到反应,便转个身对着他的朋友傻笑。然后他身子一转,他的脸隔那女郎便只差几寸远。 “我叫比尔,”他说,仍在傻笑。“这是我的哥儿们,赫曼。 你是……” 女郎一寸寸靠近窗子。“没兴趣。”她说,几乎都不看他一眼。 比尔哈哈大笑。“以前我也有个马子,老是说她没有兴趣。但是她的真意并非如此。”他戳戳他朋友的肋骨。“是不是?赫曼。” 赫曼同意咯咯地笑。“千真万确并非如此。” “她搞清楚我的时候就不是如此了。”比尔大声地宣布。他更靠近女郎,把他的手臂挂在座位上,差不多要放在她肩上了。 “不要闹了!”她说,人坐得笔笔直直免得他碰她。受到赫曼笑声的鼓励,比尔再度将身子朝她靠过去。“噢,得了吧。只不过是乐一乐。” 保罗本来希望这个人很快就失掉兴趣而放过女郎,可是他现在看出来这两个人正蠢蠢欲动找乐子。 “老哥们,”他说,语调平静而蕴藏着力量,“这位女士不想让人烦她。” 比尔转了个身,将手指伸到保罗鼻子下面。“喂,”他开始咆哮。“你要保住你的身体,便不要插嘴免得鼻子被打断,屎蛋。” 一股肾上腺素流遍他的全身,但是他并不畏缩。比尔是个恃强凌弱的家伙,显然要找人打架。他色厉内荏,会求人给他一个教训才知道如何去研读一位女士。保罗就准备给他这个教训。少年时候他一直就是个瘦排骨,没有防御能力,是个天生的标靶,大个子的孩子都把他用来练拳。军方使他练得很强悍,训练他与敌人作肉搏战。这些敌人的凶猛,比尔想都想不出来。 虽然他宁愿和平地解决这场争端;不过,如果他被逼出手,他也准备一下子摆平比尔与他的哥儿们。“不要烦她吧!” 他说,他的声音仍然平静及有节制。 比尔的面孔因愤怒而变得通红。他额头中间的一道筋脉跳动着,他起身走过来,显然想抓住保罗的衬衫前襟。 他甚至还没有靠近,保罗就已经像手榴弹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来,将他的经验丰富百战老兵的全部训练表现出来。他扑向比尔,抓住他的手臂,扭到他的背后。比尔痛得哇哇乱叫,拼命想挣脱保罗的掌握,可是保罗太强壮了,他简直无可奈何。 半秒钟后赫曼站起来,紧握双拳朝保罗冲去。保罗向后一退,赫曼就失去平衡,这一下子保罗正中下怀。他抓住比尔的后颈,把他的头往前一送。保罗的目标准确得要命,比尔的额头撞上了赫曼的鼻梁。保罗听到一声脆响,那两个人一齐痛嚎起来。保罗松手放开了比尔,他双手捧着他的头,同时赫曼弯着身子,一只巴掌护着他那打断鼻梁,正在流血的鼻子。 长途巴士吱吱地响着停了下来。司机站起身来,两手按着臀部,让乘客明白直到三个捣蛋鬼滚下车去,否则谁也别想长途巴士会驶往任何地点。那位女郎力图解释保罗是个英雄,可是司机毫无兴趣。她开车有一定路线,有一定的日程。她不能容忍打架、喝酒或是骂人。而她绝对不想去擦拭地板上的血迹。她一再说:她要他们下车。要让人知道她讲话当真,她大步走到走道上,抓起保罗的旅行袋,把它丢在马路上。 比尔与赫曼为了面子装着不服。不过他俩已经遭到修理,由其他乘客的愤怒表情得知他俩除了离去别无选择,不然可能再挨一顿揍。保罗不甘愿地跟随在他们后面下车,边向着司机诉说他是见义勇为。他只不过是做一位绅士所应该做的事,挺身保卫一位女士,维持长途巴士上的安全与秩序。 女司机坐在座上瞪着他摇头。虽然他是史家糖果店的明星推销员,她在这个下午对他所推销的东西却一点也听不进去。 “但是我非得到萨卡曼多不可。”他说,让自己由她打发。 “你不可搭这部长途巴士去。”司机说,并且当着他的面用力关上车门。 长途巴士开走了,掀起了地上的碎石沙尘。尘土飞扬中他一眼看到那位女郎,她也由后窗看他,神情很凄楚。他紧跟着看她,气愤交加,连胃都翻了过来。 在战斗激烈之际,弹雨横飞,袍泽倒卧在身旁,他就已经开始深信命运的力量。他要活下去的理智是随着一项主要信念发展出来的。这信念就是:如果命运注定他的名字要刻在其中一颗子弹上面,那么就认命吧!他至多只能把步枪擦拭干净、头低下,以及祈祷。 现在似乎命运以作弄他而自娱。他还能怎样解释他与那位悲伤、美丽的圣母像离离合合的情形?似乎神祇都在嘲笑他的贪得无厌,并且用一个他永远无法达成的景象对他嘲弄。 他踢踢地上的泥土,体会到比尔与赫曼正站在几尺之外,显然在商量下一步的行动。他们朝他逛过来,他狠狠地怒目而视,警告他们若再敢走近一点,便还有苦头吃。被警告够了,他们呆着止步不前。他捡起他的筒形旅行袋,开始朝马路走去,十分肯定他不会再看到他们丑陋的面孔。 太阳正开始向天边降落,可是温度只凉下去几度。除了走路便别无选择,于是他向前跋涉,又疲乏,又干渴,还很洩气。几个钟头之后另外一辆长途巴士会经过,那时天会黑了,司机会随随便便错过而看不到他。他突然想起了他喜欢的一句话,他的士官时常一讲再讲,还说是文豪马克吐温最先想出来的,那句话就是:做好事,没好报。这句话没什么好怀疑的,不过他想像不出来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做些什么事。 马路向前伸展,除了牧地与两边的树木,唯一看得到的地标是东边耸立马雅卡玛山脉的山麓。最近的城镇可能在几里外,而他在夜幕低垂之前抵达萨卡曼多的机会像下落的太阳那样快速地愈来愈黯淡。黄昏天空的夜色愈来愈深,由粉红变成紫色,他唯一听得到的声音是归鸟在枝叶间的呢喃以及远方偶尔传来的牛鸣。 他大步前行,想从四周的美景中找点乐趣。可是要等他在路上绕个弯之后,他才意外地看到一个真正使他打起精神的景象。就在前面几码之处,一位妇女背向他,并且拱着背坐在她损坏的行李箱上。即使是由后面看,他从天鹅绒般的深色头发垂在脸旁,也认得出来是她。 他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他一走近,就她抬起头来。 因为哭泣过,她的眼眶都是红红的。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是今夜之后他会永远都见不到她,他也得知道她的芳名才行。 如果不是她觉得狼狈不堪,在她最想不到的时候他又出现了,她包准会对这位英俊的年轻人微笑。她想不出来他对她会怎样想。她带给他的都是麻烦,又永远无法回报他。不过现在至少她可以适如其分地谢谢他全盘的好意,尤其是他在长途巴士上冲出来,由那两个恶人手中拯救她的英勇表现。 再几分钟,她就会想念他。若按照平常,她已经身在通往房子的小丘半途。她太累了,在路边停下来歇一歇,乘机想想在前面等待她的劫难。她有一部分想留在公车上一直到最后一站,不管它在那个地方。她可以选一个新名字,为她自己展开新生活,完完全全消失而让她的父亲永远找不到她。 胡思乱想固然令人心动,可是她永远无法将它实现。她永远无法不叫做维多利亚·艾拉冈。不论发生什么事,她永远都无法绕过家。她同家人的关系发展得像她曾祖父在十九世纪中期所种植的葡萄根茎一样的深。她无法同意她父亲老派的信念,可是她非常爱他。 小时候,她就蒙受到他的慈爱。她数不清有多少次她匆匆忙忙赶回家,告诉他说她在测验中得到了最高分,写出了最棒的文章,被提名做班代表。他对她所有的成就都引以为荣。但是那一天她收到了长久等待,接受她进入旧金山一所大学的信,她跑到葡萄园去找他,他俩首次大吵特吵。 他们从来不会为她与男孩子外出争吵。她太害羞,又很用功,没太多时间理会约会。此外,山谷里随她一起上学的男孩们都像是她的兄弟,的确她对亲吻任何一位都没有兴趣。她要将她的吻都留给她的武士,而他正在纳帕谷外面的某个地方等待着她。 无论如何,她的父亲为她而另有打算。他不想要她去上大学,他想要她守在家里,像个规矩的墨西哥女郎,学烹饪、缝纫与持家。准备为他已经挑中的乘龙快婿做位贤妻。 在他将安排的婚事告诉她之后,她一个星期都不进食。她躺在自己床上,对担心的母亲与祖母宣布,说她宁愿死也不愿放弃大学教育。她可能是出自墨西哥贵族世家,但是她是在美国出生及受教育的女孩。她才不要像乡村农业展鉴会上当作奖品的小牝牛,被交付给她父亲一位朋友的儿子。 她嚷着说,她的父亲应该信任她离家后会循规蹈矩。然后她面向着墙壁,离开可以眺望葡萄园的窗口,等待他的回答。 当然,他会让她走,不过他永远都不能太原谅她顶撞他。当她宣布她想继续修硕士学位,他又一次让她走。他心头有部分要他的子女接受他们该受的教育。但是他另有一部分却要她绝对听他的话,不许模棱两可。 汤姆有次说千真万确她爱上他了,因为对她而言那样做是错得离谱。她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并且发誓说他吃错了药。她说,她一生都在等待与他相见。 现在,她坐在路旁,开始要领悟到他话中的真意了。他要是听到她承认他说对了,他该是多么高兴。犯错的是她:相信他的爱情,相信他可以托以终身。 她擦干眼睛,设法让自己镇定下来,那在火车上的年轻人赶上了她。 “我想我们还没有经过正式介绍,”他微笑着说,“我叫做保罗·沙顿。” “维多利亚·艾拉冈,”她说,他也在她旁边坐下。“我对长途巴士上发生的事感到抱歉。我觉得很……替你惹出所有那些问题。你应当一直走下去。谁知道你下一次会碰到什么事?” 她想法子微笑,表示她是在开玩笑。可是她的问话后面藏了太多的真相,以至于她嘴唇颤动,吞声饮泣。 不管她对他做了什么,他的微笑都显得很真诚,好像他很高兴再度见到她。“我认为,永远都有发生地震的可能。你为什么没有留在公车上呢?” “这是我的终点站。” “你在等人载你一程吗?” 她摇摇头。“没有。”然后她又开始哭,想到山那边等着她的事物。她父亲的盛怒会像海上的狂风暴雨,沿途摧枯拉朽降落到她的身上。 “他会杀了我。”她低声说,一面想像他大发雷霆的样子。 “谁?”保罗问道。 她不想用她的难题再造成他的负担,可是他心肠好,人又文质彬彬,她有些忍不住。“我的父亲。”她哭着说。 “听好,如果你还在担心那个相框,附近最近的五金行就应该有——” “不关相片的事。”她插嘴说,一面哭着。“噢,上帝。” 她闯下的弥天大祸,像疯狗一样紧咬着她的喉咙。她应当永远不回家。她或许可以由桥上投水自尽,免得她的父亲变成凶手。 “那不关我的事,”他犹豫着说。“不过你高兴谈一谈的话……” 若在平常她要是与一位陌生人谈生活中亲密私事,她会割舌寻短,可是要告诉他的这种诱惑却强得使她无法抗拒。她觉得她与保罗相知已久。她可以信任他,对他透露她的不能见人的丑事。她伸手到口袋里拿出汤姆留给她的信,交给了保罗。 听到他大声念信,她畏缩了。不过,她让他继续念下去。 她需要听到那些话都说出来,以便变得更加真实。 “我无意遵守世俗,无意被其捆住。我是个自由自在的精灵……”他瞧瞧她,有些惑然。“谁是自由自在的精灵?” “莎翁作品中的光明与黑暗意象。” 他摇摇头,仍然不解。 “我的教授,”她啜泣哽咽着说。“他和我过去是……我们过去是……” 她没法子把这句话说完。不管她用什么词句,都会把她与汤姆之间发生的事说得低俗不堪。但是事情并不全然如此。他们共享的爱情也有其清纯浪漫之处。他们在烛光下对彼此背诵莎翁作品,在床上一同念诗,在港湾散步时讨论伟大的文学经典。 她强迫自己去迎接保罗的目光。他现在会把她想成什么?她比妓女好不了多少?他甚至于还不知道这段孽缘最糟糕的部分!在旧金山,他们并没有结婚这件事似乎是微不足道。她明白到头来他们总是会结婚的。同时,汤姆常常都是说:Carpediem(打铁趁热)。”抓住时机。 “好吧,”他慢吞吞地说。“我知道你父亲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认为不只是因为某个‘自由自在的精灵’与你决裂……” 不行,她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好意也同样的很伤人感情,原因是他很不值得那样做。 “我怀孕了!”她悄悄地说。她垂下了目光。她愈走近家门,她就愈加深切地感到羞耻。 他老半天愣着不语并没有让她觉得好一点。她可以体会他在挣扎想要找适切的反应。他手上的结婚戒指足以证明他一定在想些什么。 她抬起头来,由泪水中眺望她曾在那里学习骑马的紫色氤氲的山岗。它们是她生命中的极大部分,所以一直到离家上大学归来参加收割的第一年,她从来就没有留意它。然后她才首次看到群山高耸在山谷上面像堡垒一样,让葡萄园与种植葡萄的家人与外在世界隔绝。 或许她的父亲不要她到群山外面去闯荡是对的。若是她留在那里,安全而又不受诱惑,那么一切都完全不同。不过她是那个翻山越岭、飘洋过海的人的曾孙女。她的血液中本来就有到新天地探险的精神。 从事冒险时常都要付出代价。现在她就必须为自己的冒险赔上性命,在她起身开始去走剩下的归乡路时,她都懒得去阻止脸上流动的眼泪。 保罗小心翼翼将信折好交还给她。“你非常的烦恼,”他说。“我可以了解那件事。可是看看正的一面。那是个来到这个人世上的新生命。而你的家人……他们好像都非常亲近。我是指,一齐收割等等。” “我会杀掉使我家人蒙羞的任何人!”她嘘他。“他那种话说了有多少次?一百次吗?一百万次吗?” “我相信那只是种说法而已。” “才不是呢!”她坚持着说。“我的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永远如此。他非常老派。如果我这个样子回家,又没有老公,他会杀了我。我知道他会的!” 她突然一下又坐到行李箱上,一想到要向她父亲忏悔就垂头丧气。 除了她低低啜泣,四周的空气都静止了。因为太静,保罗一捺手指,她就跳了起来。 “如果你和一位老公一同现身,情形会怎样?”他问着。 但是她已经告诉他……她不曾有过老公。 “一个可以冒充老公的朋友。”他解释着,看起来因为想出了办法而很高兴。 这个主意又妙又鲜,几乎让她破涕为笑。但是它永远都不会生效。“他们知道我所有的朋友,尤其是男孩子。我是由严格的家训带大的。” 他对这问题想了一想,然后说,“那么,由城市来的什么人如何?” 她摇摇头。那不仅是鲜,而且简直是笨。“谁会这样做?来上一天?然后掉头就走?”“当然是这样。”他眯着眼看着天色暗下去了,他也慢慢地将这个故事的细节编织在一起了。“他来这里拜望这家人,停留一夜,清晨离去,顺路把一封信放在信箱里,说他……” “抛弃了我?”她皱着眉,在想像中演出这一出戏。他点点头。“以及婴儿。”他捶一下他的筒形旅行装。“那个鼠辈!事情都发生了。” 他的声音中透出一种强硬——她以前没有注意到——使她不清楚他是否真的认识一个抛妻弃子的无情郎。一个鼠辈。一个像汤姆的男人。他的主意还是很牵强。“这真是新鲜,”她说。 “你父亲要数落你的不是,最糟会到什么程度?错误的判断吗?” “他们从来就不相信我会出其不意地嫁人。” “为什么不会?战争期间发生的全都是这样。人一碰到面就结婚,有时他们甚至于不知道彼此姓什么就结了婚。” 他再度似乎要诉说他的亲身经验。那一种可能性让她悲伤起来。 “你非常好心想帮助我,只怕那没什么用。可是找不到什么人……而我又非得走不可。”?她提起行李箱,深深叹口气转头离去。“再一次谢谢你帮我那么多的忙。” 她在路上还没有走上十码远,便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 “艾拉冈小姐……维多利亚小姐……!” 她转过身来,他正向她挥手,朝她很快地走来。她停下来等着,注意到他戴上了帽子,似乎是要作正式的拜访。她一面等他,一面心想假如她遇到的是像他的人,而不是汤姆,她的生活会截然改观。 他赶上了她,碰碰帽子打招呼,并且咧嘴笑着说,“一切有我。”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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