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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斯的身体复原得很快,一等他走得稳了些,他就天天骑马出去,直到晚上才回来,薇妮也才见得到他的人。夜里麦斯仍是最热情的丈夫,只是该妮虽然越来越爱他,却感觉他离她越来越远。 现在麦斯能自由走动了,他大半都是和家人一块儿用餐,薇妮却始终没有受到邀请。她竭力想处之泰然,到底还是无法释怀。 那天她坐在花园里,手中捧着女红,不经意地抬起头来,恰好看到麦斯向这边走过来。他现在走路只有一点点破而已,她每次看见他,还是会对他神速的进展感到惊心不已。 “你好像很喜欢这座花园。”他说,在她面前站住脚。 “对,这幢房子我最爱这里。” “你妈妈好不好,该妮?”他在她旁边坐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绣花。 在这以前麦斯一直没提到过她妈妈,所以薇妮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她渐渐硬朗了,可是我想如果找不到我爸爸,她永远不能真正好起来。” “你难得看见我妈妈吧?” “的确。”她实话实说。 “我晓得你在这里没受到应得的尊重。我妈妈是比较守旧的人,不容易接受新观念。” “我是新观念?” “对她而言是的。我很想告诉你说,给她一点时间,她慢慢转过弯来,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我希望她的冷淡不会伤害到你。” 她瞥了他一眼。“我已经接受她的冷淡了,麦斯。我知过我永远不能跟她同桌吃饭,或是相提并论。我在乎的是你的漠视。虽然我是你的妻子,可是你好像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他伸过手去握住她拿针的手。“我知道我不是个理想的丈夫,我们温家也让你吃了不少苦。薇妮。你是个最好的妻子,凡事逆来顺受,我但愿事情会好转,但是我也不晓得会不会。” 就算只是两句赞美,薇妮心里也舒坦了许多,不过她仍然不懂他为什么单挑今天跟她说这些话。“有的时候,麦斯,我想我们不该结婚的。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又有太多事挡着我们的路。” 他看见一丝金发掠过她半边脸,便伸手帮她撩了开去。“夜晚对我们就很好,薇妮。当太阳出来以后,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一切就不对劲了。” “没错,问题是我们不能在黑夜中躲一辈子,麦斯。有的时候我们总会需要阳光。再过不久。就算我们不想面对现实也不行了。” “你指你的孩子?” “对,我的孩子。不久之后,大家都会知道我怀孕的事了。” 他拉下脸。“我不愿想到孩子的事。” “我也不愿去想,麦斯。可是我不能不想,事实越来越难隐瞒了。” “我不想谈孩子的事,”他不耐烦地说。“我希望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不是……”他说不下去了。 “你娶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有身孕,麦斯。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让我告诉你,我是天生的斗士。该我受的,我就会受,只要我受得了。但是如果通不得已,我也会保护我自己。我不打算一辈了都只能当你的床伴而已,我是个人,我的孩子也是人。你不能假装我们不存在。” 薇妮和麦斯谈得入神,完全没有留意到泰利走近他们,还是他先叫出声来。“一个人如果想到这里求顿饭吃,必须怎么做呢?” 薇妮很快站起来,笑着欢迎他。“像你这样的熟人,自己走进来就成了。” 他笑嘻嘻地看住她。“你的气色真好,是这一季最时髦的颜色吗?” 她拥住他,在他颊上印了一个吻。“是我个人的,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知足的妇人。” 泰利没有忽略她说的是“知足”,而不是“幸福”。他皱了皱眉,才微笑面向麦斯。“我不必问候你好不好了,你的脸上已经写得一清二楚。温爷爷说你现在走得很好,只有一点点不自然而已。” 麦斯可不太喜欢他太太招呼他朋友的样子,太亲热了些。他站起来,声音很冷淡。“你来‘北方天堂’干什么,泰利?该不会是回水晶宫走错了路吧?” 泰利也没错过麦斯拥住蔽妮的样子。“事实上——”他不以为什地笑着。“我要送给尊夫人一份意外之喜,就算锦上添花吧?” “不要送我结婚礼物了,泰利欠你给我们的已经太多了。”薇妮说着挽住他的手臂。 “不过这份礼你一定很喜欢,是从南海来的。如果你不要,我立刻送走。” 她纳闷地看着他。“什么呢?” 泰利掉头往拱门那边发话。“出来吧!看看该妮是要留下你呢,还是不要。” 薇妮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从阳光中走过来,脸上的笑容突然冻住了。麦斯看见那个人金发蓝眼,是个很英俊的人。他回过头来,发现妻子已经换上一副惊喜交集的脸色。好一会儿他竟觉得心头酸得厉害。这人是薇妮的老情人吗?或者就是孩子的父亲? “爸爸!”薇妮终于喊出声来,奔向那人的怀抱。“爸爸,你回来了!” 贝华德和女儿相拥而泣,好半天薇妮才抬起头来,轻轻摸着他的脸,想要证实他的确是活人,而不是她想象的幻影 “你在哪里找到他的?”麦斯问道,这会儿又希望他是送给薇妮这份大礼的人。 “我始终没有放弃查询往来船只,没想到真的碰上了。什的确是被卖到船上,不过不是吴山姆告诉你的‘南十字显号’,而是牙买加的‘贸易风号’。” “你怎么救他出来的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兄。” “我会把你帮他赎身的钱还给你。谢了,朋友。” “不必道谢,也不用还钱。这是我送你太太的结婚礼物只要看见大团圆的结局,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是好朋友,泰利。我也知道你对薇妮的感情,别让它伤了我们的和气。”麦斯的话里有丝威胁的味道。 “我看不出我们为什么会伤和气,麦斯,我晓得她是你的妻子。” 薇妮拉着父亲过来,及时打住了他们的话。她兴奋地替她父亲和麦斯介绍。“麦斯,这位就是我爸爸。爸爸,我丈夫,温麦斯。” 贝华德握住那个年轻人的手。“有幸见到你,麦斯。泰利告诉我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只消看我的女儿一眼,就看得出她过得很快乐。” “恭喜你们全家团圆,先生。”麦斯真诚地说。 华德没想到薇妮会嫁给一个外国人,和他心目中的女婿相去太远,然而他是爱情的忠实信徒,只要女儿快乐,又有什么关系呢? “薇妮,”做父亲的说。“带我去见你母亲,我急着想见她。” 薇妮揩了揩泪水,转向安斯。“我先失陪了。”” “你去吧!”麦斯温和地说。“全家团聚一下,晚餐风。” 薇妮疑问地看着他。“我们今晚在哪里晚餐?” 他笑了。“泰利来的时候,我们总有一顿丰盛的家庭晚餐。”他放低声音。“如果你不跟我一起用餐,他会觉得很奇怪。” “我们是在制造家庭幸福的假象吗?”薇妮问道。“我从来没有上过你妈妈的餐桌。”麦斯蹩起眉头。“一切很快就会改变了。” “不必为我费心,麦斯,我对现状已经习惯了。” “你今晚会来吗?” 她看得出这件事对他意义重大,便不再刁难。“当然,我一定到。” 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很好,现在带你父亲去吧!我要和泰利谈谈。” “你要不要陪我们一起来?”她问道。“你是女婿,也不是外人。” “不了,我总得留下来招呼泰利。你去陪你的家人,你们分开太久了。” 薇妮挽着父亲,开开心心地走远了,泰利和麦斯才又各自坐下。” “真是个快乐的结局。”泰利说,伸长了腿。 “看来的确如此,”麦斯说,转身凝视泰利。“你似乎很擅长制造快乐的结局。是不是每个人的快乐你都照应到了呢?” “我的天!”泰利笑嘻嘻地喊了一句。“我宁可多制造自己的快乐。” “你不打算讨个老婆安定下来吗?” “我?谁要嫁我这种恶棍?我远不如打打游击,多接近一些女孩子。” “你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泰利惊奇地看了他的朋友一眼。“这居然是你说的,从前那个鼎鼎大名的花花少爷?” 麦斯望着薇妮消失的拱门。“没错,那是从前的事了。我已经遇到一个我真心想要拥有的女人,其他女人就微不足道了。” “你真有福气!”泰利的眼睛没有泄漏一点心事。麦斯知道他对薇妮有意,不过不会晓得他的爱有多深。 麦斯的黑眸定定地落在泰利脸上。“我会把她赢过来的,泰利。总有一天,她爱的那个男人会变成一个不愉快的记忆。” 泰利瞪着麦斯,真给搞糊涂了。看来该妮远没把她的秘密告诉麦斯。她为什么要让麦斯以为她另外有一个爱人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泰利决定单独见一见蔽妮,他必须说服她说出事实。 麦斯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思。“我曾经派人去告诉你,请你寻找乔丹娜。你找到了吗?” 泰利伸手取过旁边桌上的一瓶酒,给自己斟了一杯,始终没有看他的朋友。“我没有找到她,麦斯。你不是唯一在找她的人,全加利福尼亚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想知道她在哪里。”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泰利。我要你继续找下去,非找到她不可。” 泰利挑了挑眉。“找到又如何呢?” “让我知道,我要照顾她。” “这算什么三角关系?你、该妮,还有乔丹娜——” 麦斯脸一沉。“你的笑话并不好笑,泰利,你负责帮我找人就是了。” 晚餐桌上,薇妮坐在麦斯对面,安娜坐在儿子旁边,明摆着一张臭脸。龙索是最好的主人,一整晚谈笑风生。莉雅坐在爷爷和嫂嫂之间,泰利则坐在薇妮的另一边。 龙索首先举杯向薇妮致意。“亲爱的,我们都很高兴听到你们全家团圆的事。很遗憾你的父母没法跟我们一起用石,不过他们分别了那么久,理应私下聚一聚。”他又眨眨眼。“欢迎你和我们共进晚餐,薇妮,你的光芒比烛光明亮多了。” 她的微笑果真灿烂无比。“谢谢你的恭维,爷爷。”龙索转过去和媳妇谈话。泰利逮到空档,靠过去悄声对薇妮说:“我要私下跟你谈一谈,要尽快。” 薇妮注意到麦斯望向她的眼神明写着不高兴。“我不能。” “今晚在花园碰面,我非跟你谈谈不可。”他坚持。 “……我试试。”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龙索在劝泰利向麦斯看齐,早日成家。没有人注意到,薇妮和安娜都很少说话。薇妮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安娜的敌意,真是连坐都坐不安稳了。 饭后男士们仍留在餐桌上享受烟酒,女士则退到起居室。安娜捧着绣花绷子坐在角落里故意不理该妮。莉雅为了补偿母亲的无礼,便格外殷勤地要求薇妮陪她到花园去走走。 薇妮虽然心情不太好,并没有忽略到莉雅似乎也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在星空下站住脚,安静地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莉雅?” “没有人能够了解的。” “为什么不试着告诉我?” “是……我和麦塞吉订婚了,可是我不喜欢他。我跟妈妈说过好多次,她就是不听。她说女孩子要懂得三从四德,婚姻根本不需要爱情……这是真的吗?” “我不熟悉你们的传统,莉雅。在英国虽然也有一些父母之命的婚姻,不过对我而言,那是一种过时的观念了。”她看见莉雅吃惊的表情,急忙加了一句:“当然,各国传统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薇妮,你愿意把一生都耗在一个你讨厌的人身上吗?” 薇妮握住莉雅的手。“不!我不会愿意那么做。你有没有跟你爷爷谈过这回事?” “我不能,爷爷会气死,尤其是麦斯—…”她没说完。“爷爷是很严厉的人。” “总有办法可想的。” “我想过进修道院,可是我想我不能当个好修女。我喜欢孩子,我想生许多儿女。”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莉雅。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薇妮,我还有些事没有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坏女孩。” 薇妮含笑凝视着那张天使般的面容。“那可难说。你做了什么‘坏’事呢?” “我——”她垂下头。“我爱上了另一个人。” 薇妮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端详她。“这么做明智吗?” “不!可是我身不由己。菲力是塞吉的弟弟,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自然而然——” 薇妮想到麦斯,她很可以想见自己如果被迫嫁给别人会是什么感觉。“可怜的莉雅”她叹息道,环住莉雅的肩。“让我们来想想办法,不要太悲观。这段时间内最好不要和菲力见面,如果你们的事被发现,那就糟了。” 莉雅泪眼模糊地靠在她肩上。“谢谢你,薇妮,我就知道你会了解这段感情。” “我现在得回去陪我的父母了,莉雅,有事随时让我知道。” “哥哥娶了你真好,我不喜欢伊蓓,”莉雅抬起头来,真诚地说。“你来我们家真是一个奇迹,爷爷也这么说。” 薇妮帮她擦干泪水。“谢谢你,我们进去吧!别让你妈妈看见你落泪。” 夜阑人静,薇妮等麦斯睡熟了,才悄悄起身,打开房门,走下阳台通往花园的阶梯。 一轮新月挂在树梢,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薇妮等了好一阵子,差点以为泰利忘记他们的约会了,他才悄悄地从阴影中走过来,把她吓了一跳。 而如果她抬头看一看阳台,恐怕就不只是吓一跳了。因为她那个原应睡在床上的丈也悄无声息地在她之后溜下床,就在阳台上观察她的动静。当麦斯看见泰利的身影时,终于肯定自己的臆测了。泰利的确就是薇妮的情夫,否则他们三更半夜在花园做什么呢?他听到泰利的声音,恨得咬紧牙关,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怕你不会来了,薇妮。”泰利说。 “我不该来的,泰利。麦斯如果发现了,一定会大发雷霆。” “我发现你还没有把我们的秘密告诉麦斯。为什么,薇妮?” “我说不出口。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恨死我们。” “他应该知道,”泰利坚持。“那才公平。” “别逼我,泰利,就让它变成我们的秘密吧?” “我不懂,薇妮,爱的力量应该胜过一切。” 麦斯再也听不下去,转身走进房里。他真是一个大傻瓜。他明知薇妮爱的是另一个男人居然还为她打开心扉。最可伯的是,那个男人竟是泰利,他最好的朋友。 他慢慢躺回床上。心像被人挖空了,单剩下一种空洞的疼痛。让他们去吧!从此以后,他没有朋友,也不要妻子了。 楼下花园里,泰利和薇妮浑然不觉麦斯来过又走了。 “你不觉得麦斯有权利知道孩子是他的吗?他还要我帮他找乔丹娜。他在受折磨,你看不出来吗?” “我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告诉他,泰利。我希望等他或许会爱上我,那时他就能谅解我的苦衷。” “爱上你!”泰利轻喊一声。“他当然爱你。” “不!他不爱我。”蔽妮说。 “可是——”泰利还要抗议。 薇妮不让他说下去。“相信我,泰利。他不爱乔丹娜,他也不爱我。” 泰利心想这不是说服她麦斯的确爱她的时候,他又回到原题上。“他应该知道孩子的事,薇妮。”他说。“你必须尽快告诉他。希望我下一次来的时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明天一早就走,在这里先跟你说再见了。” “你为什么急着走呢?” “我要去盖教堂。”他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 “盖教堂?”该妮大吃一惊。“为什么?” 泰利望着那张姣好的脸庞,心里有种很柔和的情绪。他摇摇头,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面颊。“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他笑着说。“再见,你自己要保重。” 薇妮起了个早,看看麦斯还在睡,便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打算去看她的父母。 麦斯却直等薇妮走了就张开眼睛,他晓得泰利今天一早就走,敢情薇妮是送情夫去了。那又如何?他苦涩地想着,从此以后,他要把他的心关起来,任何人再也伤不了他。然而最教他咽不下一口气的事情是,该妮的孩子会冠上温家的姓。 薇妮知道父母亲一向早起,却没想到他们都已穿戴整齐。芙兰一看见女儿,就急趋上前紧紧抱住她。 “薇妮,这不是太妙了吗?我们终于把你爸爸找回来了。”, “你一直都相信爸爸会回来,妈妈,你的信心是打不倒的。” 贝华德笑着拥住妻女。“我们贝家的人本来就打不倒,不是吗?” 薇妮也笑了。“那当然,看看谁有本事拆得开我们。”她发现她的父母对看了一眼,诧异地问道:“怎么了?”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什么不对吗?” 华德拉住她的手,把她按坐在床边。“没什么,只是我和你妈妈决定回英国去了。” “什么时候……怎么回去……我不懂!” “我们今天就走。” “可是妈妈还没完全复原——” “我会照顾你母亲,薇妮,我们决定还是回家的好。” “可是为什么这么匆忙呢?”她怔怔地看着母亲。 华德要薇妮转过脸面对他。“因为‘布尔号’三天内就要启航,我们要赶上那班船。” “我……莎梅跟你们回去吗?”薇妮无奈地问道。 “不,亲爱的,”她妈妈说,擦了擦眼泪。“莎梅说她决不离开你,而且有她在你身边,我们多少也觉得放心点。” 薇妮恍恍慨虑地站起来。“我还有些钱给你们,你们会用得着。” 贝华德摇摇头。“我们不缺钱用,宝贝。在吴山姆设计陷害我之前,我们已经挖到金矿,把大部分的金子都放在旧金山的银行。我们那时曾签了一张协定,如果我们两人之中有任何一人遭到意外,剩下的钱就全归另一人所有。现在我当然知道,吴山姆那时就心怀不轨,不过到头来受益人却变成我了。” 薇妮几乎没听见父亲的话,她还是不能接受他们就要离开的事实。“爸爸,我们才见面,你一定要今天就走吗?你和妈妈都还没和麦斯相熟呢!” “我也觉得遗憾,可是我们非走不可,而且马上就得动身了。”她的父亲说着,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薇妮现在的感觉就跟在英国的时候很像,仿佛自己又被遗弃了。现在她够大了,能够了解到不是她的父母不爱她,而是他们更爱彼此。他们是那种不应该有小孩的夫妻。就在那一刻,她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地爱护她自己的孩子。 想归想,她还是勉强笑了。“至少我们可以先吃顿早餐吧!” “这幢屋子用餐的方式很奇怪,华德。”芙兰说道。“你也看见的,这幢屋子有两个独立的部分。这一厢有自己的厨房,只是还没安顿好,所以东西都是那边厨房供应的。” 华德望向女儿。“这种混乱的局面你过得惯吗?” “一等厨房安顿就绪,情形就没那么糟了。温家的传统就是如此,长子结婚后一定住在这里。别问我为什么,温家无论任何事都要讲究传统。话说回来,如果我在这儿算是混乱的局面,你和妈妈过的日子岂不是动荡不安?” 薇妮传话下去,说他们要在院子用早餐,然后她便先回房去找麦斯。可是房里空空如也,佣人说麦斯骑马出去了,恐怕不会太早回来。该妮怅然若失,只好自己回去陪父母用餐。 从吃饭到送行,该妮一直谈笑风生,可是她的心思瞒不了莎梅。一等华德夫妇走远,她便转向薇妮。 “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该妮。”莎梅说。“我知道你舍不得你的爸妈,不过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来去匆匆,你又不是不晓得。” “我不是为这个难过,莎梅。我会想念他们,可是我也知道他们在一起会过得很快乐。妈妈好像一夕之间完全复原了, 他们又要去经历另一段探险生涯。”蔽妮的目光转向莎梅。 “如果你跟他们走了我才会难过。” “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你的。”莎梅认真地说,眼光落向迢迢远山。“我真不晓得他们在英国会待多久。” 薇妮摇头笑了。“爸爸也不知是哪来的灵感,这会儿又想回英国乡下当老太爷了。只怕康瓦尔也留不住他们,对他们而言,英国是太安静了。” 薇妮回过头来,望着她的将来所在的屋宇,暗暗希望她的父母幸福快乐。他们拥有彼此,而那就是他们需要的一切。 “你妈妈永远不会知道你为她做的牺牲,薇妮,她始终不晓得你在水晶宫跳舞帮她请大夫的事。” “还好她不知道。这件事只有你、我和泰利知道,让我们三个人共同保守这个秘密。” 天气很热,麦斯一口气骑到山顶上,在一棵橡树下停下来。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山谷起伏,他的心却闹得紧。一想到薇妮和泰利,心里就是一阵抽痛。 他听到不远处又有人骑马过来,转过头去,正看到伊蓓策马驰向这边。自从谷仓那一幕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她。这儿她就在他眼前勒住马,一双冶艳的媚眼在他身上梭巡不去。 “你不愿扶一位小姐下马吗?”她问道,一双手递了过去。麦斯握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下来。他发现她出落得益发艳丽了,紧身马装刻画出成熟的曲线,红唇水润润的,眼神更是风情万种。 “你在这里干什么,伊蓓?这儿离你家很远。” “说实话,我是来找你的。我常去拜访温伯母,我们很谈得来。”伊蓓盯着他的脸。“温伯母告诉我,你和你亲爱的太太似乎处得不太好。” 麦斯避开眼睛。“我妈妈几时变成长舌妇了?” 伊蓓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那么你的婚姻的确不美满了?” 他的眼睛正对着她低陷的领口,甚至可以看见两点殷红的乳尖。“我的婚姻是不是美满不关你的事。” 伊蓓笑得花枝乱颤,挨得他更近一点。“这根本不算回答。”她的睫毛垂下来,粉脸上画下两道淡淡的阴影。“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能怎么样,麦斯?” 他忽然抓紧她的肩膀,凑过脸去,狠狠地吻她,仿佛要把满腔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伊蓓呻吟了一声,两手揪紧他的头发,身体充满了渴望的疼痛。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一刻,她知道只有麦斯才能满足她。 直到午夜了,麦斯还没有回“北方天堂”。薇妮等到后来,几乎想请龙索派人去找他,不过她还是打消了主意,自己守在房里,终于睡着了。她没听到麦斯跌跌撞撞地进门来,在床前注视了她好一阵子,才把她摇醒。 于是薇妮睁开惺极的睡眼时,就看见麦斯靠着床柱,正在脱衣服。薇妮跳了起来,想要帮他忙,却被他一把推开,然后她才发现他喝醉了。 “我都快担心死了;麦斯,你不该整天都在走动。” 他把衬衫丢在地上。“你在乎什么?”他粗声说。 她伸过手去想要扶他。“你在说些什么,我当然在乎,我是你妻子——” “省省那一套吧!薇妮,我没兴趣听你的贤妻良母经,你留着说给自己听好了。” 她挣白了脸,仍然耐心道:“你喝醉了,麦斯,有话明天再——” 他举起手,拦住她的话。“你还没问我到哪里去了。”他整个人仆倒在床上,薇妮要扶他,又被他推开。他自己靠着枕头坐起来,醉眼迷稼地看着她。“我跟一个真正的女人在一起。”他模模糊糊地说着。“伊蓓知道怎样让男人自觉像个国王,你只会让他觉得像个乞丐。” 薇妮后退一步,仿佛麦斯揍了她一拳般。这个麦斯她不认识,一定是酒精在作祟。 “你不舒服吗?”她担心地问道。“你的腿痛不痛?” “你没听我说,”麦斯挥着手,不耐烦地说。“你以为凭你就绑得住我吗?你以为我跟你上床,明知你肚子里怀着另一个男人的野种,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我觉得恶心透顶。” 薇妮结结实实倒抽了一口冷气。“泰利劝我告诉你一切事,我本来还在犹豫,可是看样子我非说不可了。” 麦斯看着她的眼神像要置她于死地。“我不要听,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麦斯,请你听我说。我明白我没把孩子的事告诉你是我的错——现在我明白了。我一直不晓得你的感受,你好像——” “我好像你的傀儡,”他接口说。“我中了你的迷魂术,现在我清醒了,我完全看透你了,薇妮。” 薇妮心一沉,想着麦斯指的是他知道她是乔丹娜。“你不可能知道,除非你偷听—” “偷听到你和泰利在花园谈的话?”他替她说完。“你没想到我会撞见你在后花园私会情夫吧?” “麦斯,泰利从来就不是我的情夫。如果你听到我们的谈话,就该明白。” “你不必解释,我不要再看到你了,我受不了看见你的肚皮一天比一天大。你可以留在,‘北方天堂’,不过最好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薇妮一步一步往后退,只想赶快逃离这个房间,躲起来舔自己的伤口。 “麦斯,你是想结束我们的婚姻吗?”她问道,觉得像是打出了手中最后一张牌。 他却扁了扁嘴,怒道:“我们的婚姻建筑在谎言之上,本来就不叫婚姻,滚出去!” 薇妮猛然转过身,用手背捂着嘴,免得自己当真哭出声来,一路冲回自己房里去。她哭倒在床上,心里就像千万根针缠了条线,又乱又痛。麦斯到底听到了什么,会如比这般恨她呢? 她感觉到莎梅就站在她面前,便抬起满脸泪痕,哭着说:“麦斯不要我了,他恨我,他以为泰利是我的情夫。” 莎梅跌坐在床沿,摇了摇头。“你告诉他孩子的事了吗?” “他不给我机会说。他喝醉了,一直说不要再看到我,我能怎么办?” “如果他喝醉了。神智一定不清楚。你应该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跟他谈。” 薇妮抹去泪水,重又升起一线希望。“只好如此了,明天我会告诉他一切事。你会陪我去说吗?” “你不需要我去帮你挽救婚姻。” “我……麦斯说他今天跟伊蓓在一起。” 莎梅陡然张大眼睛。“他什么?” “他暗示他已经跟她……发生关系了。如果是真的,我决不会留下来,莎梅。我希望他只是在说醉话而已。” “希望如此,你先好好睡一觉,有事明天再说吧!” 然而等薇妮熟睡之后,莎梅仍旧站在她身边,久久不去。她从小在苏丹的后宫长大,看多了不幸的女人,她发誓决不让薇妮蒙受那样的羞辱。如果麦斯真的和伊蓓鬼混,薇妮就绝对不能再留下来了。 一大早,薇妮在灿烂的阳光中醒过来,她匆匆忙忙穿好了衣服,就赶到麦斯的房间。 他也已经梳洗完毕,一双脚搁在凳子上准备穿靴子。他冷冷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你睡得好吧,夫人?” 她看他因为脚伤,穿靴子不方便,便跪下去想帮他的忙,然而两道冷冰冰的视线止住了她的动作。“如果我需要你帮忙,我会说,以后你最好记住这一点,昨天我就告诉过你,不要管我。”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现在他很清醒,也就是说,他是当真的。但是她必须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我们能不能谈谈你的烦恼?”她谨慎问道。 他已经自己穿好了站起来,“好,就让我们谈谈我的烦恼。我想把话说清楚,免得还要重复。简单一句话,我不需要你当我的妻子了。你让我们母子失和,连带这一大家子都给你搞得乌烟瘴气。” 薇妮一字一句都听进心里,却近乎麻痹似的无法相仿。夫斯虽然没爱过她,可是也从没刻意地想要伤害她。他知过不讲理的是他妈妈,根本不是她的错。“你要我走吗,麦斯?”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薇妮,别逼我说出来。”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到底我做了什么,你会这样组情?” 他耸耸肩,掉头看向窗外。“我们合不来,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忍受你怀着别人的孩子,可是我发现我办不到。” “我想你也该知道孩子的事了——” 他霍然转过身来,两眼喷火。“不必说了,薇妮!你只要别再让我看见你就好。” 薇妮注视他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昂起头来,让自尊掩饰心碎。“如果这是你的意思,我会离开你家。” 她看见他惊讶的眼神。“我没说要你离开‘北方天堂’,只是我决定搬到另一边,这里留给你。” “我懂了。”她的心碎看得出来吗?她的声音还够冷静吗?“你是想把我塞在一个角落里,忘了我的存在。” “我怀疑我是不是真能忘了你的存在,薇妮。”他的话可不是恭维。 现在就算告诉麦斯他是孩子的父亲也太迟了,他决不会相信她。“你想结束我们的婚姻吗?” 他避开她的视线。“我是天主教徒。” “我不是。” 他掀了掀眉毛。“我不晓得。” “我的事情还有很多你都不晓得,麦斯,只是你懒得问罢了。” 他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是不是从此以后,我都得关在这儿,像个囚犯一样呢?” 他戴上皮手套,从她身边走过去。“你可以自由出入,今天我会派人来收拾东西。” 该妮不敢相信一切就到此为止,怎么会?“麦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以为——” 他眯起眼睛。“你以为我是个傻瓜?你以为可以利用我给你的孩子一个姓?” 她的气抑不住了。“如果你还记得,是你求我嫁给你的,麦斯,我从没求过你什么。” “哦……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那一对银蓝色的眸子闪着危险的光芒。“如果你是要说没有伊蓓你活不下去,干脆就明说好了。昨夜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吗?如果你要她,大可不必顾虑我。” 他望着她怒火熊熊的眼睛,许多话一下子全梗在喉头。他真想跑过去,求她留在他身边,因为他爱她,他比以前更想要她。然而他终究咬咬牙,狠下心来。“不要把伊蓓扯进来。一个人喝醉酒的时候,难免会说些语无伦次的话。” 麦斯打开门.无言地要该妮出去。她就像梦游般走了出去——一个噩梦。泪水在昨晚就流干了,今天剩下的只是一片迟钝的痛楚。她必须好好想一想,看看他们之间是否还有任何能够挽回,或是值得挽回的部分。 她在花园碰到莉雅,一个人站在鸟笼边,脸上犹有泪痕。 “怎么了,莉雅?你为什么伤心呢?”该妮问道。 温柔的棕色眸子看住她。“麦斯真的要搬出来吗?” 消息传得倒真快,该妮也懒得否认了。“没错。” “我真不明白.你们两个看起来是那么幸福的一对。” 薇妮也不晓得怎么说才好。“婚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莉雅。我希望慢慢地我和你哥哥之间能取得谅解。” “为什么成长那么艰难,薇妮?我小的时候,日子那么简单,我以为我的家人都是圣人,现在我才发现他们也会犯错。” “是的,莉雅,我们都只是凡人而已。如果你知道这一点,就表示你在成长了。” 莉雅抬眼看着薇妮,眼里沉沉地盛着困扰。“我下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决定,该妮,我必须……我不能嫁给塞吉。” “你打算怎么办?” “菲力和我打算私奔。”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莉雅,你为什么不先试着和你的家人沟通看看。” “我和妈妈谈过,可是她坚持要我在三个月之内嫁给塞吉。除了私奔之外,我们还能怎么办?” “噢,莉雅,我真为你难过。我希望能告诉你怎么办,可是我自己也没有答案。你确定想清楚了吗?三个月之内可能发生很多事。” “就算被我们双方的家庭断绝关系,菲力和我也在所不惜,我们只求能在一起。” “我不会阻止你,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怕的是温家人不太能容忍别人犯错。” 莉雅握紧她的手。“你受到伤害了,薇妮。我不晓得我哥哥到底懂不懂得你的好处,只怕当他发现的时候已太迟了。” 薇妮黯然。“你和菲力什么时候走呢?” “很快吧——我们还没决定。” 薇妮紧紧拥住她。“我只能祝你幸福了,莉雅。” “哎呀,我的天,真动人的场面!”说话的人是伊蓓,不知几时悄悄走到她们后面来。“好不容易这屋里还有人喜欢你呀!英国女人。”伊蓓讽刺地说。 莉雅气愤地转过头来,差点忘了礼貌。“如果你是来找我妈妈,她在客厅。” “我晓得,我也才刚和她聊完,现在我想和你嫂嫂谈谈,。你不介意吧?” 薇妮看见麦斯喜欢的女人就觉得刺心,她虽然美丽,却像寒冰一样,让人心头直发冷。 “我很抱歉,”莉雅说,生平第一回撒谎。“我们不晓得你要来,还有别的计划,你请改天吧!” 伊蓓淡淡地说:“我不会耽误你嫂嫂太多时间。薇妮,我只要单独跟你谈几分钟。” “你可以当着莉雅的面说,”该妮也淡淡地回答。“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很好,不过就怕你不会喜欢她听到我说的话。” “试试看吧!” 伊蓓慢慢在该妮和莉雅身边踱着,心里冷静地琢磨着。昨天麦斯吻她那么一下之后,甩下她就走,这口气说什么她都咽不下,今天她要尽数报复在他老婆身上。“我们都晓得麦斯厌倦你了,英国女人。”她刻意用麦斯母亲的口吻说话。“他认为你们结婚是一件错误的事,温伯母告诉我他要跟你分房子,那就表示他不要你了,不是吗?” 薇妮只觉得胸口一窒。她的婆婆怎么会把这种家务事告诉别人?“只怕我丈夫不会乐于听到这番话,伊蓓,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伊蓓撇撇嘴。“你这样认为吗?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丈夫,昨天他是不是跟我在一起,问他我们除了聊天之外还做——” “够了!”莉雅喝道。“你居然敢到这幢屋子来漫天撒谎,滚开!” 薇妮却是伤透了心,无话可说。她不敢相信麦斯真会背叛她,勾搭上这个女人。他也许爱伊蓓,但是他不会……上帝!薇妮暗自呻吟,请你不要让这种事成真,千万不要,我受不了! 伊蓓冷眼旁观,晓得她的计划得逞了。“顺便提一句,我碰巧听到你要私奔的事,莉雅。你想如果我告诉你妈妈,她会怎么样?” 莉雅蓦然脸色苍白。“你要怎么样?” 伊蓓望向薇妮。“不怎么样,”她轻描淡写地说。“英国女人,我也碰巧知道麦斯之所以跟你分房,是因为他跟我上过床,所以受不了你了。” 她丢下最后几句话,洋洋得意地掉头就走。薇妮目送她的背影,心中的阴影却越来越大,扩大成一片阴霸,满蓄风雨的威力。她一点都听不见莉雅的话,整个人就那样茫茫然地走了。 直到那天傍晚,薇妮才有机会面对麦斯。她走进马厩时,他正在刷马。她昂着头,静静走过去。 他看着她,也没有开口。该妮直走到麦斯面前,劈头就是在她心中盘旋了整日的问句。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麦斯。昨天你和伊蓓在一起,是不是?” 他低头继续他的工作。“我已经告诉你我见过她。” “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你为什么想知道?” “我是你的妻子。” “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不是一个自尊自重的妻子能接受的,现在你满意了吧!可以请便了吗?” 薇妮不再说第二句话,转身离去。她已经得到答案,是离开“北方天堂”的时候了。她不知道的是,当她消失在视线之外,麦斯也跨上马背,准备去找寻乔丹娜。 薇妮找到了莎梅,简单地告诉她整件事的经过。莎梅仅仅点点头,便开始帮她收拾行李。她们俩在夜里不告而别,薇妮是伤心到了极点,仿佛生离死别也只是一场哀伤的舞,待幕落之后,一切从未发生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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