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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朋友菲利克斯这位大亨,每年总有一两次要到普罗旺斯来享受阳光、法国美食,同时暂时躲避一下他办公室里的烦恼。我不太清楚他是做什么的——一下搞一点巨额融资,一下客串撮合购并的中间人,偶尔还涉足房地产——但是,不管怎样,只要他到了我们家,就一定会打几通防卫严密的电话;他的公事包也一定是鼓鼓的,塞满了可可期货或是公司狂欢作乐的最新消息。可是,不管当时他是在搞什么买卖,他一天也总有两次要把它扔到一边,好好享受进餐之乐。菲利克斯很爱吃。 他上一次来访是今年春天的时候,吃晚餐时,他在讲他最喜欢的话题:下一顿吃什么。我们明天午餐到哪儿去吃啊!他心里盘算的是鱼,大概是那种满是大蒜的鱼羹,而且是只有法国厨子用新鲜的地中海鱼才做得道地的那种。当然呷,他说,唯一有可能吃到这种东西的地方,当然得是一处俯瞰大海的饭店。 在普罗旺斯我们住的这一区里,美景搭配美食的组合,绝对不少——俯瞰山际、河流、山泉、村落广场。葡萄园、河谷地的餐厅,比比皆是——这里几乎是任何景色应有尽有,就是少了个海景。要吃鱼羹,最近的一处圣殿坐落于马赛,远在60哩之外,而且碰上停车更是恶梦一场。就算这美食是个理直气壮的借口,这路途也未免太远了吧。我们恳求菲利克斯三思。 他那时正对着面前一堆各色各样的乳酪埋头沉思,闻言抬起头来,露出满脸笑容。距离啊,他说,不是问题。停车亦然。他把他的飞机带来了。就停在亚维农机场,不过区区25分钟的车程,随时都可以载我们去要去的地方。这世界简直就是我们的“盘中生蛇”(The wodd was our oyster,囊中之物)。或是龙虾。甚至是鱼羹。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的时候,我们人已经在亚维农机场了。规模小,不拘束;以前搭飞机还是件乐事的时候,飞机场就是这个样子的。不必在长长的队伍里等着报到,没有管家婆型的地勤人员把我们赶到出境大厅,不必等候。没有忙乱。飞机的正驾驶和副驾驶见过我们,便和我们一同慢慢踱到飞机旁。 这是一架商用喷气式飞机,外表是奶油色,机舱内是幽静的淡灰色。共有七席座位,套在擦皮椅罩里,还有个人音响,尾端不大的厨房里有咖啡和饮料。有点像协和式喷气式飞机,但没有一长串叫你火冒三丈的连珠炮说明,强迫你收听;座位里伸腿的空间也比较宽敞。菲利克斯告诉我们,这架飞机每加一次油可飞四、五小时,这表示欧洲任何地方我们都到得了。结果,他那天正好要在午餐前到尼斯去办事,所以,这处地中海边的城市就成了我们的第一站。 我们一路南飞,到了海岸地区便左转,而且尽量低飞,好让我们能一路不断将里维拉海滩的全景尽收眼底。菲利克斯一路都在查阅他的餐厅笔记,任我们飞过一座座在晨间阳光中灿烁斑斓的小城和港市。待我们瞧来。圣特罗佩(Saint-Trope z)有一家夏必秋(Le Chabichou),坎城的寇洛塞特(Croissetie)路上有一家黄金棕搁(LePalme d'Or),若安乐松(Juan一les一Pins)有美堤(Be11es Ri ves),安提布(Antibes)有奥伯治圣女(La Bonne Anberge)——他低声咕俄,想到下面的那些大厨师可能在做何羹汤,就不禁嗯嗯哼哼陶醉其中。去这里多好!去这里多好! 飞机滑翔到了尼斯,我们在驾驶舱体验了一次驾驶级的降落。飞机引擎甚至还没完全熄火,就有一辆车驶过停机坪,准备接我们上车,载到候机室去。有关用餐的地点,也有了个决定。我们要去安提布岬(Cap d'Antibes),而且,为了不想之后还要在车阵里打一场混仗才回得了尼斯,我们要在曼德琉(Mandelieu)上机;这是坎城市郊的一处小机场。 有个年轻人戴着叫你看不透的漆黑太阳眼镜,穿着名牌西装,在候机室接我们,然后一路把我们恭送进一辆加长型宾士轿车里面。菲利克斯自己先开溜,可能是去买一家银行或一艘游艇吧,要不两者都买。他两手一挥,把琐事都摒挡开来。他说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得在午餐前为他买一点东西,一些他家厨房的补给品。带着一张购物清单和那辆宾士轿车,我们便朝旧花市出发了。 通往花市的圣佛杭苏瓦·保罗街(RueSt—Fran-cois—de—Paule),以两家饶有声誉、令你食指大乐的商店出名;进了这两家店,连雕像都会流口水。第一家是奥尔糕饼糖果屋(Pansserieet Confiserie Auer),卖的是巧克力、蛋糕、酥饼、还有果酱。第二家是橄榄油的小小王国,叫作阿齐亚力(Alziari)。 在奥尔招呼我们的女郎,看见菲利克斯潦草写下来的项目,神色一凛,“这是位果酱的真行家”,她这样说他,一边包了一大包各色果酱,有克来门氏小柑橘、欧洲越橘、杏果、小酸橙、梅子和香瓜。这么大一箱,我们可有运输工具?当然有罗。菲利克斯先前就已经明说了,你若有架飞机可以把采购的东西载回家,你就可以买一大批东西。 我们过街到阿齐亚力去。这家店不大,而店里高与天花板齐的不锈钢大桶,把店面衬得更小;桶里装的都是第一榨的橄榄油;他们一秉高卢人装腔作势的传统,形容这油为“特级处女油”。他们要我们先尝一小茶匙,才决定要不要买。真是纯若处子,新鲜可口。我们下了几十公升的订单;趁着他们在将橄榄油汲取出来,对人5公升一个的油罐内时,我们再接下去处理采购单上其他的东西:3公斤圆硕的黑橄榄,一打覆盆子糖浆,几罐清淡、几乎泛甜的油渍鲤鱼,几壶橄榄酱,几包番红花,几桶薰衣草味的蜂蜜。等我们大功告成的时候,就多了两大纸箱的东西出来,那宾士车的行李箱也开始像家塞得琳琅满目的美食专卖店了。 菲利克斯在花市旁的一间酒吧内和我们会合,一起吃了一块烙饼。他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我问他是不是生意上出了什么岔子。当然不是,他说了。只是在他来这里的途中,看到了一些特别大、特别漂亮的海螫虾,所以,现在拿不定主意午餐要吃些什么。他去安提布岬的一路上,都在和他的肠胃商量该怎么办。 贝肯(Bacon)这家饭店,在一部肠胃圣经里被封为海鲜餐厅中的劳斯莱斯,就矗立在一条窄窄的海岸公路上方,像个精心焙制的蛋奶酥。四面八方都是海景,餐厅里的照明,是引进稀释的太阳光。我们一行人走进餐厅里时,菲利克斯搓着双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鼻翼在嗅到烤鱼、香草和大蒜的味道时,掀了几下。“最棒的海鲜餐厅,”他说,“全都是这个味道。” 有对中年夫妇,女的披戴珠宝,男的披戴一抹大八字胡,两人潜心埋头在一只热气腾腾的砂锅上。他们都戴着围兜,一边看着侍者把砂锅内的东西盛到深碟里面去,一边在小圆吐司上涂抹一瓣瓣的生大蒜,然后再抹上一层厚厚的铁锈色调味酱——这道煨鱼最后就靠这胡椒大蒜酱,来提出那口辣劲儿。 主菜决定了。为了打入那场合的气氛里,我们开动时塞了一嘴的海鲜,鱼身裹着薄薄一层意大利面,还浇上了松露酱。搭配的白酒产自卡西斯(Cassis),距这里只有几公里远。我们到这里来走的距离,比菜单上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要远。 我们的砂锅来了,一起上来的还有配料和围兜。侍者只用一支汤匙和一支叉子,就可以把鱼切片,切得是又老练、又快。他若去当外科医生,一定会赚大钱。他咕咬了一句,“请好好享用”,便留我们自己享用。我老是奇怪,怎么最好吃的大餐,通常也是吃起来最通通的。花了20分钟和那些大蒜、胡椒大蒜酱,还有那浓稠、粘糊糊的汤汁搅和之后,我觉得我得洗个澡。 午餐拖到了两小时,又再拖到快3小时;法国的午餐总是这样,是一种坏习惯的产品。我开始担心,是不是来得及赶到机场。菲利克斯又点了咖啡,朝椅背一靠。“你只要记得,”他说,“飞机只有在我们准备好要走的时候,才会开走。时间表由我们决定。喝一杯卡尔瓦多吧,别像观光客一样。”这两样我都遵命照做。真的很棒。 我们终于到了曼德琉机场,把那家美食专卖店装进飞机后面。驾驶没有一句责备的话。他们一直在作日光浴。我们起飞时,我心想,我可是一下就会习惯用这种文明、悠闲的方法,在欧洲各地飞来飞去的;既没有时间的压力,也没有紧迫的烦恼去把航空旅游的乐趣,弄成像是在交通高峰时间搭乘地铁。 这件事啊,我问菲利克斯,难道是普通荷包的财力完全负担不起的吗? 这要看情况了,他说。举例来看,从亚维农搭飞机到巴黎,花费是相当可观的——油料和降落费用约在48000法郎左右,折合5000英镑。但注意,他说,你这飞机在巴黎降落的地点,距离协和机起飞地点不过几百码,所以,你若急着上纽约市一趟,那才是最快的方式。 但有另一种方式可以看这件事情。就说你的公司在全欧各地都有分公司好了,而你们共有4个人,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到这些分公司走上一遭。这时,阿姆斯特丹、巴黎、苏黎世、米兰、伦敦,全都可以轻松排进一个礼拜的行程里。计划可以随时改变,会议可以超出时间,都没关系,你绝对不会错过飞机。这不仅是方便,也是把忙忙碌碌的高级主管搬来搬去最省时间的方法。而这些的费用,总和起来,约只是头等商务舱机票钱的两倍。 我说,这听起来几乎要算是物超所值了! 正是啊,菲利克斯说。你若是得在欧洲各处跑着作生意,这作法绝对划算。 我相信他说的对。但我怎样也还是觉得,这样子去吃午餐,简直是活受罪。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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