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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定了十个阿帕奇人,他们很高兴,因为比起守在尸首旁唱葬歌,他们还是更愿意去追凶手。我向其余二十人详细讲了去找温内图的路,然后他们就离开了。 不久,我选定的十个阿帕奇人向左出发,向西绕着山走,我们四个则向东去。上马后,我先到桑特过夜的地方,找到我骑过的那匹马留下的蹄印最清晰的地方,十分用心地将蹄印照原样画到纸上。塞姆·霍肯斯微微笑着大摇其头。 “把马脚画下来,这也算是测绘员的本事吗?” “不,但牛仔得有这个本事。” “牛仔?为什么?” “因为这也许会派上大用场的。” “怎么派用场?” “您以后会看到的。如果我发现了一个马蹄印儿,我就拿它和这张图比较。” “啊!对呀!不坏嘛!这也是从您的书里读来的?” “不是。” “那是从哪儿来的?”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这么说还真有好主意喜欢往您那儿跑?这我可真没想到,嘿嘿嘿嘿!” “呸!好主意在我这儿比在您的假发下边感觉更好,塞姆!” “就是就是!”威尔·帕克喊道,“您别再听他的摆布!我们已经看出您飞得比他高了,先生!” “住嘴!”塞姆佯装大怒,向他吼道。“你懂什么叫飞,更不要说飞得高了!总是揪住我的假发不放,这是侮辱,这我不能容忍。” “你想怎样?” “我把它送给你,这样我就摆脱它了,而你就能知道它下边都藏着些什么念头了。顺便说一句,我承认,我们这个‘青角’的想法满不错的,只是,他该给那十个阿帕奇人也画这么一张好看的马脚画儿。” “我没这样做,是因为我认为没必要。” “没必要?为什么?” “不能指望他们拿这么一张图去和一个马蹄印儿做比较。他们在这方面不行,交给他们一张图是白费劲。另外,我相信他们找不到桑特的踪迹。” “我看正相反,不是我们,而是他们才能找到,因为桑特肯定走西边。” “我觉得不一定。” “不一定?我们碰上他的时候,他也是往西走,现在又是这样。” “不太可能。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点看来,他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他会往另一个方向逃,很可能是向东。这很容易理解吧?” “您这么一讲,当然很明白,但愿真像您说的那样。” 于是,我们又快马加鞭,穿过草原,让山总在我们的左侧。我们尽量走在柔软的地面上,桑特如果到过,一定会留下清晰的痕迹的。我们的眼睛始终紧盯着地面,骑得越快,越不能放松,否则痕迹就会逃过我们的眼睛。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这拨儿人快要走到目的地了。这时,我们终于发现,一道深色的痕迹从我们面前的草丛中横穿而过。这是一个骑手留下的,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下了马,我跟着那痕迹走了一段,找到了一个清晰的蹄印。我将它与图仔细比较了一下,两者非常相近,所以桑特肯定来过这儿。 “这么一张画儿还真管用,”塞姆说,“我得记住这个。” “是的,记住吧!”帕克表示赞同,“另外还得记住一点!” “什么?” “你那么想当老师,可现在老师得向学生学了!” “你想惹我生气吗,老威尔?你不会得逞的,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嘿嘿嘿嘿!”塞姆笑道。“对一个老师来说,学生能超过他,这是件荣耀的事啊。当然,你压根儿就甭想有这么大的成就了。我多年以来想把你培养成一个牛仔,可全都是白费劲儿!你这个岁数,可不能再忘掉什么了,因为你年轻的时候本来就什么都没学着!” “我早知道你特别想管我叫‘青角’,因为你没这个词儿就活不下去,可又不能再这么叫‘老铁手’了。” “你本来就是个‘青角’,而且是个什么样的‘青角’啊!一个得在这个小‘青角’面前害臊的老‘青角’,因为小的已经比老的强多了,如果我没搞错的话。” 尽管唇枪舌剑了一番,我们还是一致认为,桑特在这儿留下痕迹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小时。我们很想立刻跟踪追击,但还得等那十个阿帕奇人。这一等就是四十五分钟。我派他们中的一个去告诉温内图我们发现了踪迹,并留在年轻的酋长那里就可以了。随后,我们便继续向东前进。 在这个天短的季节里,不过两小时天就会黑,我们必须尽快赶路,在天黑以前走尽可能长的一段路,天一黑我们就得停下来。眼前无迹可寻,我们就不能前行。 相反,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桑特会利用晚上甚至夜里赶路甩开我们。这样我们明天的行程就很紧迫了,我们还得注意踪迹的去向,这样我们的速度就慢了,我们的任务更艰巨了。桑特如果整夜骑马,到了早上肯定很累,不光是他自己,更得让他的马充分地休息较长的一段时间。但愿这一情况能使我们和他之间的差距缩小。 被温内图和他父亲称为“金粒山”的几座山峰很快就消失在我们身后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平坦的草原,先还有灌木,后来就只有草了;开始时草还是绿的,后来便都是干枯的了。桑特的踪迹很清晰,因为他大多跑得很急,马留下了很深的蹄印。 天色昏暗下来以后,我们下马跟着踪迹步行,这样比骑在马上看得更清楚;连这样也看不清了,我们才停下来。好在这儿的草还算新鲜,马有的吃。我们立刻就躺倒睡了。 夜晚很凉,我同伴们时常被冻醒,我也睡不着。“好大阳”和他女儿的死使我一直睁着眼,我只要把眼睛闭上,他们躺在血泊中的身体便出现在面前,“丽日”最后的话就回响在我耳边。这时我责备自己没有对她更好些,那次和她父亲谈话没能讲得更清楚些。我觉得是我把她送上死亡之路的。 凌晨时更冷了,我起身来回走动,好让自己暖和些。塞姆·霍肯斯发觉了,问: “您被冻坏了吧,尊敬的先生?您该带个暖水袋到西部来。‘青角,总是很喜欢带这些零碎儿的。这我就得赞美我的老外套了,印第安人的箭和寒冷都穿不透它。要我把它借给您吗,嘿嘿嘿嘿?” 令人难受的寒冷使所有人不到天亮就都醒了。刚能辨认出地上的踪迹,我们就又上马前进了。马都休息过来了,而且夜里也受了冻,所以,我们用不着赶,它们就紧着往前奔,这样可以暖和些。 我们面前依然是草原,但开始略有起伏了,犹如波浪一般,“波峰”草又干又硬,“波谷”的草则绿而润泽些。偶尔遇到些水洼,我们便停下来饮饮马。 桑特的踪迹本来一直是指向正东,到中午时分开始偏南了。霍肯斯一发现这个情况,就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问他怎么了,他说: “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花的力气很可能白费了。” “为什么?” “那坏蛋很狡猾,他像是要逃到奇奥瓦人那里去。” “他怎么会这样做呢?” “怎么不会?难道他为了让您高兴就坐在大草原上等着束手就擒吗?您想什么呢!他会绞尽脑汁想法子救自己的。不管怎么说,他眼不瞎,看得出咱们的马比他的好,他能估计到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他,于是他要到奇奥瓦人那儿去寻求保护。” “他们会友好地接待他吗?” “这一丁点儿都用不着怀疑,他只需要说出他杀了‘好太阳’和‘丽日’,他们就会冲他欢呼的。咱们得抓紧点儿,也许在天黑前能逮住他。” “您估计这些蹄印儿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这无关紧要;这段路是他夜里走的,我们得先找到他歇脚的地方,再看他今天的蹄印儿留下有多久了。他歇的时间越长,我们赶上他就越早。” 将近中午时我们发现桑特停下来歇过脚。看得出他的马卧下来过,它累得够戗,这,从它留下的蹄印儿上就能看出来。很可能骑马的人疲劳的程度也不比马差,因为我们估计新的蹄印儿是不到两个钟头以前留下的。他睡的时间可能超过了他的打算,夜间多行进的路程又被我们补回来了。我们与他之间的距离甚至比开始追他时还缩短了。 他留下的踪迹现在更偏南了,而且是沿着红河北支的大拐弯。我们只让马偶尔喘上几口气,因为现在真的有可能赶在天黑之前逮住他。 下午,我们又进入了绿色的草原,甚至还遇到了灌木丛。对蹄印儿的仔细研究表明桑特还领先我们一个半小时的路。我们的前方出现了一片深色区域。 “那是森林。”塞姆说。“估计咱们要遇到红河北支的一条小支流了。我正希望眼前一直都是草原呢,那对咱们来说更有利。” 那当然更好,在草原上,一切都可尽收眼底,在森林里却很容易中埋伏。我们赶得很急,因而不可能在进入森林之前先探探路。 塞姆说对了:我们遇到了一条小河,河中没有流动的水,只在凹陷下去的地方有些积水。岸上长有树木,但算不上真正的树林,只有或大或小的树丛,离河岸或远或近。 临近傍晚时,我们离追捕的对象已经很近了,他随时都有可能在我们面前出现。这使我们更加快了步伐。我一个人骑马走在最前面,因为我的耐力最好,劲儿还很足。另外我冲在最前面,也是因为有一股内在的动力推动着我;我眼前似乎躺着被杀害的死者,我要抓住凶手。我心中充满的不是悲愤,也不是复仇的渴望,是一种迫不及待的盼着看到凶手接受惩罚的欲望。 我们穿过散布在小河左岸的树丛。到达最后的几棵树时,我发现桑特的踪迹向右拐,下了干涸的河床。我观察了片刻,想告诉同伴这一发现——幸亏停了一下,因为就在我等他们的这会儿工夫,我顺着河床望过去,突然发现了异常。立刻从小树林儿边上向后退却,躲了起来。 从这儿再走五百步远又是片小树林儿,但它是在河的右岸。在小树林儿前面,有印第安人正在遛马。我看到地上插着柱子,上面系着绳子,拴着肉。我要是再往前骑一匹马那么长的距离,红种人就会发现我了。我下了马,将那片空地指给我们的人看。 “奇奥瓦人!”一个阿帕奇人说。 “是的,奇奥瓦人,”塞姆赞同道,“魔鬼一定很喜欢这个桑特,在这种时候还帮助他,本来咱们已经十拿九稳了的。不过,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让他溜了。” “这不是奇奥瓦人中很强大的一部。”我说出自己的看法。 “哼,我们看到的只是小树林儿这边的部分,那边肯定还有人。他们刚打过猪,正在这儿做肉干。” “我们怎么办,塞姆?我们该掉头撤退吗?” “那可不行!咱们就呆在这儿。” “就更危险了!” “一点儿也不危险。” “很可能会过来一个红种人。” “他们不会想到要到这边来的。首先他们是在河那边,再说马上就要天黑了,他们不会再离开营地了。” “还是越小心越好!” “越害怕就越像个‘青角’!我告诉您,咱们现在非常安全,就像在纽约一样。他们想不到过这边来,可我们要到他们那边去。我要抓住那个桑特——哪怕有一千个奇奥瓦人团团围着他!” “您平时总是训斥我,可您今天自己也这么不谨慎,塞姆!” “什么?不谨慎?塞姆·霍肯斯不谨慎?这可真好笑,嘿嘿嘿嘿!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指责过我呢。先生,您平常可是从不害怕的,甚至敢拿着把刀子靠近灰熊,今天怎么这么胆怯了呢?” “这不是怕,是谨慎。我们离敌人太近了。” “太近?可笑!我还想再靠近他们一些呢。等天黑吧!” 今天他和平时大相径庭。那“可爱的、漂亮的、年轻的红种小姐”之死大大激怒了他,使他渴望复仇。阿帕奇人都认为他有理,帕克和斯通也都支持他,这样我也无法反对了。我们把马拴好,坐下来等天黑。 当然我得承认,奇奥瓦人的一举一动像是处境非常安全的样子。他们在空地上走来走去,看上去无拘无束,就像在他们自己的村子里,周围有良好的安全保障似的。 “您看见了?他们毫无感觉。”塞姆说,“他们今天没打什么坏主意。” “如果您没搞错的话!” “塞姆·霍肯斯从不会搞错!” “呸!我可以说出反例,我有种预感,他们是装样子。” “预感!”塞姆嘟囔着,“只有老太太才有预感,这个您记着,尊敬的先生!那些红种人干嘛要装样子呢?” “为了引我们上钩儿。”我说。 “没必要,他们不引,我们也会来的。” “您总得估计到桑特在他们那儿吧?”我接着问。 “当然!他到了这儿,看见他们,就从干河床上走到他们那边去了。” “那您不认为他也给他们讲了发生的事,以及他为什么需要他们的保护吗?” “还用问!当然了。” “那他也告诉了他们,追兵很可能离他不远了。” “我也这么想。” “那奇奥瓦人要是不采取什么措施,可就怪了。” “不怪,他们以为咱们不可能这会儿就到,而是等着咱们明天到。天一黑,我就摸过去看看情况,然后咱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我非抓住这个桑特不可!” “那好吧,我也去!” “没必要。” “可我认为非常有必要。” “塞姆·霍肯斯打探情况不需要帮手,我不带您去。我了解您和您所谓的人道主义,说不定您想留那个凶手一条性命呢。” “我连做梦都不会这么想!” “别装了!” “我说的就是我想的,”我向他保证,“我也想抓住桑特,而且我想活捉他,把他交给温内图。我一旦发现不可能活捉他,立刻就给他脑袋上来一枪,您就放心好了。” “这就对了:给他脑袋上来一枪!您不想让他上刑柱,我也不怎么待见这种处决方法,可我却衷心地希望这个恶棍受尽折磨再死。咱们要抓住他,交给温内图。但我得先弄清有多少奇奥瓦人。” 我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的好,塞姆的话让阿帕奇人将信将疑;他们知道我曾经为拉特勒说过话,为了避免误会。我装作顺从了塞姆的样子,在我的马旁边躺了下来。 太阳早就不见了,夜幕渐渐降临。奇奥瓦人那边生起了好几堆篝火,火苗子舔得高高的。这可决不是谨慎的红种人的习惯,这更加深了我先前的猜测:他们是想引我们上钩儿;他们想让我们相信他们并没有料到我们会来,于是便去偷袭他们。如果我们真这样做,就落入他们张开的网里了。 我正想着,突然觉得耳朵似乎捕捉到一个声音,不是我们的人发出来的。它来自我后方,而我的后方没有我们的人,我的位置在最边上。我凝神细听,那声音又出现了。那是灌木丛中轻微的沙沙声,但不是光滑的树枝发出来的,而是藤枝,并且肯定是长着刺的藤枝发出来的。 这一情况使我马上就知道原因了:我身后的三棵挨得很近的树之间有一丛黑莓,肯定是它的一根藤枝被扯动了。也许那儿有只小动物,那就没什么事儿;可我们的处境要求我们必须小心谨慎。那也有可能是个人,我得查一下。 我说过,奇奥瓦人那边火苗子蹿得很高,火光虽然不能照到这边来,但我肯定能看到火与我之间的任何东西。要想观察黑莓树丛,我得绕到另一边去,但这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于是我站起来,遛遛达达地走开了,但不是向我真正想去的方向走。等走得足够远了,我便掉头从侧面靠近小树林。到了近处,我趴下,轻轻地向黑莓树丛爬了过去,这一切,连我的同伴们都没发觉。现在,黑莓树丛就在我面前,我可以用手触到它了。火光向这边照过来,我的目光能透过树丛的几处看到对面,但别处都大密了。是的,就在那儿,沙沙声又出现了,不是在树丛中间,而是在边上。我摸过去,看到的情景证实了我的猜测。 一个人,一个印第安人,藏在树丛里,正想离开。这当然会弄出响声,他便将声音分配在不同的时刻;他干得确实出色,他不是一次弄出很大的声音,而是过上一分钟弄出一个轻微的断裂声,就像是干草棍儿发出来的。只有我听到了,因为我离得很近。如此困难的特技他几乎就要完成了,他的身体几乎已经钻出灌木了,只剩下肩膀、胳膊、脖子和脑袋还在里面。 我向他爬过去,到了他背后。他又钻出来一部分,肩膀、脖子和脑袋已经自由了,现在只需要抽出胳膊。这时我用膝盖支撑起身体,用左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拳挥向他的脑袋。他躺下不动了。 “怎么回事儿?”塞姆在那边问。“你们没听见什么吗?” “‘老铁手’的马在踏地呢。”迪克说。 “他不见了。他能去哪儿呢?可别干什么蠢事儿!”霍肯斯嘟囔着。 “蠢事儿?他?”威尔·帕克问。“他还没干过蠢事儿,大概也永远不会于蠢事儿。” “哦嗬!他会的,他会偷偷地去找奇奥瓦人,给桑特留条命!” “不,他不会这么干。两个死者的命运和他关系密切,这你总该看出来了。” “可能,但我去奇奥瓦人那儿摸情况的时候,还是不会带他去的,对我没什么用。我要数数那些家伙有多少,再把地形搞清楚,然后咱们就能确定该怎么进攻了。作为一个‘青角’,他干得经常不错,但火光这么亮,要接近奇奥瓦人的营地,他毕竟还干不了。红种人知道我们要来,会很小心,把耳朵竖得尖尖的,只有一个老牛仔才能靠近他们。” 我站起来,快步走到他面前,说: “您错了,亲爱的塞姆。您认为我不见了,可我在这儿,您说我懂不懂怎么靠近敌人?” “天呐!”他惊道。“您真的在这儿吗?一点儿没让人发觉!” “这证明,您缺少按照您的说法我缺少的东西。除了我,还有别的人在这儿,而您却不知道。” “谁?您指的是谁?” “您到那边的黑莓丛里看一看,就会看见他的,塞姆!” 他站起来,按我说的做了,别的人也学他的样。 “哈罗!”他喊起来。“这儿躺着个印第安人!他怎么到这儿来的?” “让他自己告诉您吧!” “他死了啊!” “没死,我只是把他打昏了。” “在哪儿?该不是在这儿吧?” “当然是在这儿!他藏在黑莓丛里,我觉察到了。他想爬出来开溜时,我给了他一拳。您听见了,还问呢,结果给当成马踏地的声音了。” “你们瞧,真是这么回事儿。这个红种人藏在灌木丛里,我们说什么他都听见了。您把他打昏了,这太好了!把他绑起来,嘴也堵上,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他怎么没在他们的人那边呢?他在这儿要干什么?他肯定比我们到得早吧?” “您问出这种问题,还说别人是‘青角’吗,塞姆?他比我们更早到这儿。奇奥瓦人知道我们要来。他们认为我们跟踪桑特,会在这里出现。他们想迎接我们,为了不错过,就在这儿安插了一个探子,让他回去报告我们的到来。可是由于我们速度太快,或者他刚到我们就出现了,他只好藏在黑莓树丛里。” “他本来可以逃啊,逃到他们的人那儿!” “他很可能没时间了,因为我们会看见他跑,就能猜出奇奥瓦人知道我们来,已经有所戒备了。也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打算一直藏在这儿偷听我们。” “这些都很有可能,”塞姆说,“但不管是怎么回事儿,很运气,您把他抓住了,尊敬的先生。现在得让他坦白交待。” “他不会说出什么来的,您别想从他口中听到任何东西。” “可能。也没必要跟他费工夫,咱们知道该干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的,很快就会知道,因为我这就过去。” “然后也许就回不来了!” “为什么?” “因为奇奥瓦人会把您留下。您自己说过,这么多、这么亮的火,使人很难靠近他们。” “那是对您,对我却不是这样,所以还是照我说的:我过去,您留在这儿!” 他用命令的、毋庸置疑的口吻说这番话,迫使我郑重地提出反对意见。 “您今天像是换了个人,塞姆。您该不会以为您能对我下命令吧?” “我当然这么以为!” “听着,塞姆,”我说。“这是个错误!我不否认您是我在西部很多事情上的第一个老师,但是我没有停留在那个时候的水平上——就算不考虑我第一次出去侦察。现在温内图委托我跟踪桑特,而不是您。我是负责的,就是出了岔子,也是我挨说。所以,我说的话才算数。” “您别让人笑话了!”他讥讽道,“您永远是个‘青角’,而我是有经验的牛仔,这,就算您不知感谢,也肯定明白。您再能说,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我现在就去,您留在这儿!” 他真的走了。阿帕奇人在他背后议论纷纷,斯通也恼怒地说: “他今天跟平常一点儿都不一样,居然说您不知感谢!是我们该感谢您。” “随他去吧!”我回答,“他是个很棒的家伙,他今天的表现最能代表他了。是‘好太阳’和‘丽日’的死使他这么急不可耐。这种激动的状态很容易让他陷入平时可以避免的处境中。你们呆在这儿等我回来,就算听到枪声,也别离开原地!只有听到了我本人的声音,你们才能过来帮我!” 塞姆留下了他的老“利迪”,我也留下我的猎熊枪,就走了。我注意到,塞姆一离开我们就过了河床,也就是说,他想在河岸那边向敌人靠近。我认为这是错的,决定不跟他一样。奇奥瓦人知道我们是在他们的上游,因此会把他们的注意力格外集中到那个方向。塞姆想自上而下靠近他们,很不聪明。我决定从另一边过去。 我首先从这边岸上向下游走,走到那边的火光不可能照到我为止,那儿正是小树林的尽头。那儿没有篝火了,树木可以挡住光,很暗,我可以不被觉察地下到河床里,再上那边的岸。现在我到了林间,趴下向前爬。共有八堆篝火,其实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因为我只数出四十个印第安人,点火只是为了告诉我们奇奥瓦人在哪儿。 红种人分成一拨儿一拨儿的坐在树下,枪都上好了膛放在身边。我们要是轻率地跑到这个陷阱里来,可就倒霉了!顺便说一句:这个陷阱布置得那么明显,只有草率的人才会掉进去。我看见红种人的马在外边的草地上吃草。 我很想偷听一拨儿人的谈话,而且最好是有首领的那一拨儿,在那儿肯定能听到我想知道的东西。但是首领在哪儿呢?桑特在哪儿,他肯定就在哪儿。这么一想,我便一棵树一棵树地爬过去,找那逃犯。 找了一阵,我终于看到他了。他和四个印第安人坐在一起,四个印第安人没有一个佩戴显示酋长尊严的标志。不过那并非必要,按照红种人的习俗,这四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一定就是首领。可惜我不能靠得太近,因为这儿没有能够掩护我的灌木丛,只有几棵树站在那儿。它们的阴影给我提供了些许安全——即使不那么保险。由于有八堆火,每棵树都投下好几个影子;树影摇曳,给小树林儿染上一种神秘的气氛。 使我高兴的是,红种人在大声交谈,他们并不想隐蔽自己,让我们不只看到他们,也听见他们。我抵达了前面提到的那片阴影之中,趴在那儿,离桑特所在的那组大约有十二步。这可冒了不小的险,因为我被其他红种人发现的可能性比被这组人发现的可能性大多了。我听到桑特正在吹牛皮,他描绘着金粒山,并要红种人跟他一起去那儿挖掘阿帕奇人的宝藏。 “那宝藏到底在哪儿,你知道得很清楚吗?”四个印第安人中最老的一个问。 “不清楚。我们本来想搞清楚的,但阿帕奇人回来得太快了。我们还以为,他们会在那个藏宝的地方呆上一阵,我们能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呢。” “那怎么找也是白搭,就算去一百个人,也什么都找不着。既然你打死了我们最大的敌人和他的女儿,我们会帮你的忙,和你一道去那儿,帮你找金子。但事先我们得先抓住追你的人,然后把温内图也杀了。” “温内图?他肯定和他们在一起啊!” “不会,因为他不能离开尸体,他的大部分战士也得留在他身边。另外一小部分跟踪了你,而且肯定是由那只白狗‘老铁手’带领着——他曾经把我们酋长的膝盖打碎了。我们今天要打败这帮人!” “然后我们就去金粒山,把温内图宰了,再找金子!” “不可能像你想得这么快。温内图要埋葬他的父亲和妹妹,干这事儿的时候我们不能打扰他,否则大神永远不会原谅我们的。不过这件事一完,我们就袭击他。现在他不会再去白人的城市了,而是会回家去。我们给他设个埋伏,或者引他上钩儿,就像今天引‘老铁手’上钩儿那样。我现在只等着我派过去的探子回来。其他派出去的哨兵也还没送信儿回来。” 听到这话,我心中一惊。原来小树林儿前面有哨兵。如果塞姆·霍肯斯没有察觉,闯到他们中间去了可怎么办!刚想到这儿,就听见短促的叫声,是几个人的声音。首领跳起来仔细听,其他的奇奥瓦人也都静静地听着。 一小队人向小树林儿走来,那是四个红种人,拖着个白人;他反抗着,但没有用,虽然没被绑着,但红种人用刀子将他挟制住了。这白人就是我那鲁莽的塞姆!我立刻就决定了:即使要冒生命的危险,我也不能让他陷在敌人手中。 “塞姆·霍肯斯!”桑特喊道,他立刻就认出了那小个子。“晚上好,先生!您大概没想到,又在这儿见到我吧?” “恶棍,强盗,凶手!”无畏的塞姆冲他嚷道,一把抓住了对头的腰带。“好,我抓住你了。现在你就要得到你的酬劳了,如果我没搞错的话!” 被攻击的人挣扎着,红种人跳过来,把塞姆从他身边扯开了。我马上利用了这短暂的混乱,抽出两支左轮枪,跃到了印第安人中间。 “‘老铁手’!”桑特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逃。 我两颗子弹追过去,大概没打中。我又冲着印第安人开了好几枪,他们慌忙后退,向塞姆喊: “走,跟我们走!” 这些印第安人似乎吓得一动都不会动了。他们呆呆地站在那儿,我向他们开枪,有意不打要害部位。我抓住塞姆的胳膊,拽着他跑进小树林儿;穿过树林,又跳进河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从我开始发起进攻到现在几乎还不足一分钟。 “见鬼,来得太及时了!”我们成功地到了下面后,他说。“我被那些恶棍……” “以后再说,现在跟我走!”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儿,放开了他的胳膊,转向右面,好沿着河床向下跑,跑出红种人的射程。 直到这时发愣的奇奥瓦人才回过味儿来。他们的号叫声在我们身后响彻夜空,我简直都听不见塞姆的脚步声了。尖锐的叫声,噼噼啪啪的枪声,真是震耳欲聋。 我为什么不向我们营地的河的上游跑,而向相反的方向,即向下游跑呢?我的理由很充分:印第安人开始不会看见我们,他们以为我们肯定会向上游跑;因此我们向下游跑会比较安全,然后可以再绕个圈子,回到我们的营地去。 我觉得跑得够远了以后才停下来。红种人的号叫声还在远处回荡,我站的地方却是一片寂静。 “塞姆!”我压低声音喊道。 没有回答。 “塞姆,您听见了吗?”我提高了声音,又问。 还是没人回答。他跑哪儿去了?他应该是跟着我的啊!难道他摔倒受伤了?因为我逃的路上有的地方原来是烂泥地,现在又到处龟裂,此外还有很深的水洼。我从腰间掏出子弹,给左轮枪上了膛,又折了回去,放慢脚步寻找塞姆。 奇奥瓦人的大呼小叫还在继续,我大胆地向他们那边靠近,直到小树林儿下面,我叫塞姆跟上我的地方。我没找到他。也许他和我想得不同,当时就上了那边的河岸,没有注意到我说的话;那边的火光照到了他,他被奇奥瓦人发现了,也许他们又抓住了他。那小个子今天这么执拗、这么欠考虑!我再次替他担起心来。我又离开小树林儿,到了不会被敌人发现的地方后,我绕了个圈子,回到我们的营地。 人们都非常激动。红种人、白人全都拥向我,迪克·斯通用充满责备的口吻冲我喊: “先生,您为什么不准我们去找您,连听见枪声也不行!我们多盼您喊我们啊!谢天谢地,至少您又回来了,照我看,也没受伤!” “塞姆在哪儿?他不在这儿吗?”我问。 “在这儿?您怎么会这么问呢?您没看见他出了什么事儿吗?” “什么事儿?” “您走了以后,我们就等着。过了一阵儿,我们听见几个红种人的叫声,然后就又静下来了!突然又传来左轮枪的枪声,接着就是一片号叫,还有枪声,后来我们就看见塞姆了。” “在哪儿?” “在小树林儿下边儿,这边的岸上。” “我想到了!塞姆从没像今天这么大意过!说下去,说下去!” “他向我们这边跑,但是有很多奇奥瓦人跟在他后面,追上他,又把他抓住了。火光很亮,我们看得很清楚,想去救他;可没等我们到那儿,他们就已经押着他过了河,进了树林不见了。我们非常想去追,把塞姆救出来,可我们想起您的禁令,只好作罢。” “这算你们做得聪明,因为你们十一个人什么也办不到,全都会完蛋的。” “我们现在怎么办,先生?塞姆被俘了!” “而且是第二次被俘!” “第一次……” “是的!第一次我已经把他救出来了,他只要跟着我,现在就像我一样又站在这儿了,可他就是这么倔!” 我给他们讲了事情的经过,威尔·帕克说: “您没有责任,先生。正相反,您干的,别人都不敢干。塞姆是自己跳到陷阱里去的,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让他蹲在里面!” “是的,他得出来。现在我们要救他比第一次更难了,你们想:十二个对四十个,而他们正等着我们的袭击呢!现在他们抓住了塞姆,就更安心等着我们的进攻了。我想不出别的办法,白天我们更不能冒然进攻小树林儿了。” “那好,我们今夜就进攻!” “别急,别急!这得考虑周全了。” “考虑吧,先生!在您考虑的时候,允许我摸过去看看情况!” “可以,但得等一等,等过一阵儿,奇奥瓦人放松警惕了再去。您也不要自己去,我和您一道去,允许我们把其他人一起带上。” “好,太好了,先生!我赞成。把其他人一起带上,这听起来已经像是要发动袭击了。我们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我愿意对付六到八个奇奥瓦人,迪克·斯通肯定也不会比我的少,是不是,老迪克?” “是的,你说对了,老威尔,”迪克答道,“如果是救塞姆,对付几个对我都一样。他平常是个滑头,今天却干蠢事儿。” 可不是吗,今天塞姆相当弱智。我默默地思索着救他用什么手段最好。我可以为了他去冒生命危险,但我有权让阿帕奇人也去冒生命危险吗?也许想个计谋可以更容易、更保险地达到目的。等我们摸过去后,肯定会有办法的。不管武器怎样重要,我打算带上阿帕奇人。我们也许会发现,突然袭击可能更安全些。 可此刻我们还只能等着,因为那边还是很热闹。不久,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战斧有力地砍东西的声音打破这寂静。那些红种人在砍树,很可能他们想让火像现在这样旺旺地着到早上。 终于斧子的声音也终止了,从星空可以看出已经是午夜时分,我认为是动手的时候了。我们不带马,首先得把马拴好,别让它们跑了。然后我又查看了一遍绑那个奇奥瓦人的绳子和堵嘴布,我们便离开了营地,走的是我当初沿河床走的那条路。 到了小树林儿边,我命令阿帕奇人由迪克·斯通带领着留在这里,不得发出一点点声音。然后我和威尔·帕克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快到岸上时我们趴下来凝神细听。周围一片沉寂,我们缓慢地向前爬去。那八堆火依然着得很旺,我看到很多粗大的树枝都被扔在火堆上,这很让我诧异。我们继续向前,一个人也没看到。终于我们确信——当然是极为慎重的——小树林儿里已空无一人了,一个奇奥瓦人都没有了。 “他们走了,偷偷地溜了!”帕克很惊讶。“可却把火拨得这么旺!” “为了掩盖他们的撤退。只要火还着着,我们就会以为他们还在。” “他们去哪儿了?全都走了吗?” “我想是的,塞姆这个俘虏对他们很有用,他们想把他带到保险的地方,但他们也有可能要捣鬼。” “怎么捣鬼?” “在那边袭击我们,就像我们打算在这边袭击他们一样。” “对啊,当然有这个可能了!我们得尽快地阻止他们,先生!” “是的,我们得到安全的地方,以防万一。” 我们又回到阿帕奇人那里,然后一起赶回了营地,还好,一切正常;但奇奥瓦人仍有可能来,因此我们上了马,向草原深处骑了一段路,重新扎下营盘。如果奇奥瓦人来了,就不会在老地方找到我们,只能等到天亮再找。抓住的那个探子我们也带着。 眼下,除了耐心地等待天亮,我们不能做任何事。天刚一蒙蒙亮,我们就又上了马,先骑回原先的营地。没有人到过那儿,我们过了河,来到小树林。火已经熄灭了,留下厚厚的灰烬。 我们开始研究印第安人留下的踪迹。在我曾看见马匹的地方,奇奥瓦人的踪迹通向东南方向。很显然,他们放弃了和我们干一仗的打算——干一仗对他们已经毫无用处了,他们知道已经不可能偷袭我们了。 塞姆被他们带走了,这使迪克·斯通和威尔·帕克十分不安;我也很管那个可爱的家伙难过,无论什么办法,只要有可能解救他,我都愿意去尝试一下。 “如果我们不把他救出来,他们会把他送上刑柱受折磨的。”迪克·斯通说。 “不会的,”我安慰他。“咱们也抓住了他们的一个,可以当人质。” “但他们知道吗?” “肯定知道。塞姆很聪明,他会告诉他们的。看看我们如何对待我们抓到的俘虏,就知道他们如何对待塞姆了。” “但我们必须得赶快去追赶印第安人!” “不,我不让自已被那些红种人牵着鼻子走。” “牵着鼻子走?我不明白。” “照您看,他们去哪儿了呢?” “回他们的村子去了。” “错了!他们要去金粒山。” “去……什么!真的会是这样吗,先生?” “是这样。我昨天听到了桑特和红种人之间的谈话,他们要去金粒山,桑特是为了金子,奇奥瓦人是为了抓温内图。” “但他们不能妨碍葬礼的进行啊!” “这他们倒不想,他们想等葬礼结束再说。但他们先装作要返回村子的样子,认为这样我们就不会跟踪他们了。也就是说,他们认为我们要回到温内图那里去,他们向东南骑上一段,没准儿还会有更多的战士加入他们的队伍;然后他们就会拐向金粒山,觉得我们肯定一无所知,只能任由他们偷袭、宰割。” “想得真美啊!可我们会扭转事情的方向的。” “是的,会的。那么您现在还想跟踪奇奥瓦人吗?” “决不。我们甚至应该立刻离开这儿,及时地去警告温内图,您同意吗,先生?” “同意。” “俘虏我们也带上吗?” “当然。我们把他绑在塞姆的玛丽上,由您和威尔·帕克处理这件事,完了以后我们马上就走,不过我们还得先在河床里找一片水洼饮饮马。” 半小时之后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在跟踪桑特的时候,我们只能沿着他留下的痕迹走,多走了很长一段路,因为他离开了自己最初的方向,走了个钝角儿。我决定切掉这个钝角儿,结果第二天刚过中午我们就到了峡谷口儿——就是通向温内图三人遭袭击、“好太阳”和“丽日”被杀的空地的那条峡谷。 我们留下一个阿帕奇人在谷地里看着马匹和俘虏,其他人便继续向上攀登。空地边上站着个哨兵,只用手势默默地向我们打了个招呼。我们立刻就看出那二十个阿帕奇人是多么勤奋地为他们的酋长及其女儿的葬礼做准备。我看到好多用战斧砍下来的小树,它们是准备用来建坟墓的。此外还有拖来的一堆堆石头,并且人们还在不断地搬来石头。和我一起跟踪敌人的阿帕奇人这时也马上加入了这项工作。我得知葬礼将在第二天举行。 旁边建起了一个小草屋,两具尸体停放在里面。温内图正在小屋里,有人向他报告我们回来了,他便走出来。他的样子吓了我一跳。 他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微笑难得浮上他的面庞,大声笑我则从来没有听到过。但尽管严肃,他颇具男性美的线条中却总是含着好意和善良,他的黑眼睛里有时也会闪出热情友好的光呢。他的目光有多少次深沉地落在我身上啊!可这些东西,今天我却丝毫也感受不到了。他的脸变得像石头一样硬,目光阴郁,动作缓慢而沉重。他就是这个样子向我走来,向四周投去忧郁审视的目光;他无力地握握我的手,眼神儿使我的心像被深深地割了一刀一样难受。他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 “凶手在哪儿?” “他逃跑了。” 我只能老实承认,垂下眼睛看地。 温内图也垂下了眼睛,否则我会看到他的心理活动。良久,他才又问: “你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吗?” “找到了,他的踪迹还在,他要到这儿来。” “你快讲讲!” 他坐到一块石头上,我也坐下,把真实情况详细地向他做了报告。他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我讲完,又沉默了半晌,才问: “这么说你不知道左轮枪的子弹到底打中了凶手没有?” “不知道。可我想我根本没有打伤他。” 他轻轻地点点头,握紧我的手。 “请你原谅我刚才的问话;‘老铁手’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塞姆·霍肯斯会为他的轻率后悔的。我们将尽快把他救出来。我也和你想得一样:奇奥瓦人会到这儿来的,可事情不会像他们想的那样。明天我们将安葬‘好太阳’和‘丽日’,你愿意参加吗?” “如果你不允许我参加,我会非常难过的。” “我不仅是允许,而且是请求你参加。你在场可能会使一些白人保全性命。血的法则要求我们杀死许多白人,但你的眼睛像太阳一样,它的光芒能够使坚冰融化,变成抚慰人的清泉。你知道我失去的是谁,请你做我的父亲和妹妹,我请求你,卡尔!” 一滴泪噙在他眼中,他为此感到羞愧,他不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流泪。他匆匆走开了,消失在停放尸体的小屋里。今天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卡尔,从此便一直这样叫我。 “好太阳”的尸体被固定在他的马上,人们便在旁边堆起土来,直到马不能动了为止。随后,马头上挨了一枪。土堆继续增高,直到盖住尸体。最后,土堆外又垒起层层石块,一直垒到土堆顶部。 在我的请求之下,为“丽日”建设了另外一个样子的坟墓。我不想看到她就那么直接被土盖上。我们把她的尸体以坐姿安放在一棵树的树干旁,然后在周围堆起石头,堆成一个坚固、中空的金字塔形,树梢儿从塔尖上探出来。 后来我和温内图为扫墓又去过几次金粒山,两座坟墓一直保存完好。 葬礼期间温内图还可以表达他对父亲及妹妹之死的悲痛,但以后就得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了;这一方面是印第安人的习惯,另一方面是出于必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奇奥瓦人即将到来这一件事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惨痛的损失所压迫的儿子和兄长了,而是一位要率领他的战士们抗击敌人的进攻、抓住凶手桑特的首领。他像是已胸有成竹,因为葬礼一结束,他就命令阿帕奇人做好出发的准备,把留在谷地里的马匹带到上面来。 “你为什么做这样一个指示呢?”我问他,“这里的路太不好走了,要把马匹带到这儿来,得费很大力气。” “我知道,”他表示肯定,“但还是得这样做,我要以此迷惑奇奥瓦人。他们收留了凶手,所以他们全都得死——全部!”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露出斩钉截铁的神情。如果他实行了自己的计划,奇奥瓦人定会大败。我在这件事上有自己的想法:奇奥瓦人当然是我们的敌人,但他们对“好太阳”及其女儿的死没有责任。我有没有胆量劝温内图改变主意呢?也许我会把他的怨气引到我身上。但现在提出这个请求正是时候,空地上正好只有我们两人;阿帕奇人接到命令,立刻就走了,斯通和帕克也同他们一起去了。这样,即使他十分激动,作出使我受到伤害的回答,也不会有人听见。于是我还是说出了刚才提到的那个想法,令我惊奇的是,他没有激动。他虽然用忧郁的大眼睛看着我,但回答得却很平静: “我当然应该想到你会说这话。你觉得对敌人退避三舍不是弱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解释道,“这谈不上是退避三舍,我甚至想到了我会俘虏他们所有人。但他们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责任,如果让他们为此受惩罚,那是不公正的。” “他们收留了凶手,还要到这儿来袭击我们,难道这还不是消灭他们的理由吗?” “不,这不是理由,至少对我来说不是。你要犯一个错误,这个错误正是造成所有的红种人部族没落的原因——我很难过。” “你指的是什么错误?” “就是红种人之间彼此残杀,而不是互相支持,对付共同的敌。人。请允许我说真话!总的来说,红种人和白人,谁更狡猾和聪明呢?” “白人。我这么说,因为这是事实。比起我们,白人具有更多的知识和技能。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他们都在我们之上。” “对,我们在你们之上。但你不是一般的印第安人,大神赋予你的才能即使在白人中也是少有的,因此我希望你的想法和其他红种人不同。你的思维很敏锐,你的目光看得很深远,比一个普通的战士看得远得多。战争的斧子有多少次在你们自己中间落下啊!你得明白,这是红种人可怕的慢性自杀。‘好太阳’和‘丽日’不是被红种人,而是被白人杀死的,其中一个凶手逃到奇奥瓦人那里去,说动了他们来攻打你们。你们等着他们准备、抗击,但却不等于你就可以把他们像疯狗一样打死。他们是你们种族的子弟,你好好想一想吧!” 他静静地听我讲,最后,他把手伸给我,说道: “兄弟你是所有红种人的忠实朋友,你提到自杀,这是有道理的。我会照你的愿望行事。我要抓住奇奥瓦人,然后将释放他们,只留下凶手。” “抓住他们?这很困难的,他们在人数上肯定占优势。或许,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怎么想到一块儿去了?” “把奇奥瓦人引到一个他们没法反抗的地方。” “对,这正是我的计划。”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了解这地区,所以我想问你,这儿是不是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能找到,而且一点儿都不远。那是一条很窄的峡谷,样子像一条细长的独木舟。我想把敌人引到那里去。” “你觉得能成功吗?” “能。那峡谷两侧的岩壁都很陡峭,人无法爬上去;他们一进去,我们就从他们前后两面夹击。如果他们不想被打死,就只能投降。我会饶他们不死,只要桑特到手就作罢。” “谢谢你!你这么大度,听得进良言。也许在另一件事上也能像现在这样宽容。” “兄弟你指的是什么?” “你曾发誓向所有的白人报仇,我请求你不要马上这样做,等到葬礼以后。能告诉我你现在的决定吗?” 有片刻工夫他看着地面,然后他抬起眼睛看着我,目光明亮。他指指安放尸体的小屋。 “昨夜我是在死者那里度过的,内心和自己做着斗争。复仇使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我想把所有红种人的战士召集到一起,同他们一道抗击白人。也许我会被打败。但在夜里同自己进行的斗争中我是胜者。” “这么说你放弃了这个大胆的念头?” “是的。我问了三个自己热爱的人,两个已经死去的,一个活着的。他们劝我放弃这个计划,我决定听从他们的劝告。” 我问了一个问题,不是用语言,而是用眼睛。他继续说: “你想知道我说的是谁吗?我指的三个人是克雷基·佩特拉、‘丽日’和你。我在心里问过了你们三个,得到了三个回答。” “是的,如果那两个人还活着,你能够问他们的话,他们给你的建议肯定和我给你的一样。你心中酝酿的计划很伟大,你会是这一计划的实行人,但是……” “你不该把我想得、说得这么厉害,”他打断了我的话。“就算一个印第安酋长真的能够成功地把所有部落的战士团结在自己周围,事情也不会进行得那么快,是会耗费人漫长、辛劳的一生的。仅靠一个人,不管他多么伟大,多么有名,也完成不了这一使命;他死后,也许会有人能够继续这一事业。” “我很高兴你能够认识到这一点,这是对的。一个人的力量不够,而后继者又很难找到。即使后继有人,红种人反抗白人的斗争恐怕也会以你们的失败告终。” “我知道,这场斗争只会加速我们的灭亡。即使我们取得了一时的胜利,白人那么多,他们会不断地派来新的队伍打我们,我们却无法弥补我们的损失。胜利对于我们同失败是一样的。夜里我坐在死者旁边的时候这样告诉自己,我决定放弃我的计划。我只想抓住凶手,想向那些帮助他正向我们靠近的人复仇,但就连这个打算,我也被兄弟你给说服了。现在我的复仇仅限于抓住桑特并惩罚他了,至于奇奥瓦人,就随他们去吧。” “你的话使我感到骄傲,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友情。我们两个都相信奇奥瓦人要来,现在要弄清楚他们什么时候到。” “今天他们就到,”温内图断言道,仿佛这已经是事实了一般。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呢?”我问他。 “我是从你讲的情况推断出来的。奇奥瓦人表面上是回村子去了,好引你们去追,可实际上他们是要来这儿。这也就是说他们绕了个远儿,否则昨天就到了。另外他们还因为一些别的事耽搁了时间。” “别的事?什么事儿呢?” “是塞姆·霍肯斯。他们不会带他来这儿,而是把他送到他们的村子去。他们要等一个合适的地点和时间,派个送信儿的去通知你们就要到了。” “啊,你是说,村子里的战士要出来迎战?” “是的。你们在河边碰上的敌人本来是要引你们去追他们,但他们要到这儿来,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对付你们了,因此他们派出了一个或者几个送信儿的,好让他们的人从村子里出来迎你们。这之后他们便离开原来的方向,偷偷地取道金粒山,他们会在一个留不下痕迹的地方改变方向。这样的地方一般都不在路边,得特地去找,是很耽误时间的,所以奇奥瓦人不可能昨天就到。现在他们也还没到,但今天肯定会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现在还没到呢?” 他指指最近的圆形山头儿,山头儿被森林覆盖着,其中有一棵树比其它树都高,那就是金粒山的制高点,谁要是爬到那棵树上,周围的草原可以尽收眼底。 “我派了个战士到上面去了望,奇奥瓦人一到,他肯定能发现,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他一发现情况,就会下来向我报告的。” “这很好。你觉得他们今天肯定会到吗?” “肯定会到,如果他们想在这儿攻击我们,就不能再拖延了。” “可奇奥瓦人并不想一直到金粒山啊,他们想在附近给你设一个陷阱,在你们回家的路上突袭你们。” “如果你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也许他们会得逞,但既然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他们陷阱的计谋就落空了,我会迫使他们到这里来。我回家的路是向南,他们肯定在那边安营。可我现在要装作向北走,引他们来追我。” “他们会追你吗?” “肯定会。不管怎样,他们会派出一个探子,以搞清我们是否还在这儿。我们让这个探子平安地回去。怎样迷惑那个探子呢?我下令把马带上来——超过三十匹的马。探子会顺着马的踪迹偷偷跟着。我们去那条充作陷阱的峡谷时他就不会跟着了,他只会跟着我们走一小段,以确定我们是否真的离开了。然后他就会迅速返回,向他们的人报告我们没向南走,而是向北去了。你同意我的推测吗?” “同意,这样奇奥瓦人就只好放弃他们设计好的陷阱,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会来这儿,并从这儿开始跟踪我们。” “他们会的,我相信这一点。我要抓住桑特,他今天就要落到我手里。” “你想拿他怎么办?” “我请你不要问。他得死,知道这个就够了。” “在哪儿?这儿吗?还是你要把他押到石堡去?” “还没定。但愿他不是像拉特勒那样的胆小鬼,让人只能快点结果他。我们要离开这里,回头再带着我们的俘虏来。” 马被带来了。我的哈塔提特拉和塞姆的玛丽也在。我们无法骑在马上,因为路不大好走;每个人都得牵着自己的马走。 温内图走在前面。他带领我们向北,从空地进入了森林,那里的地势很陡,下面有一片开阔的草地。我们就在这儿上了马,穿过碧绿的原野,骑向前方一座高高耸立、几乎是垂直的岩壁,它被一条细长的峡谷劈成两半儿。温内图指着那边说: “这就是我说的陷阱!我们这就过去。” “陷阱”这种说法与那条窄窄的通道很相称。两侧的岩壁几乎是直上直下,没有一处能让人攀援。如果奇奥瓦人不小心进到这里面,我们就能把住峡谷两头儿的入口,他们想要反抗的话,简直就是疯了。 路不是直的,而是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向左,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工夫,我们到了另一头的出口。我们在那儿下了马,几乎是与此同时,那个在山顶的树上观察奇奥瓦人动向的阿帕奇人匆匆向我们跑了过来。 “他们来了!”他报告道,“我想数数他们有多少人,但很难数,他们不是一个接一个地骑,而且离得非常运。” “他们是向谷地去吗?”温内图问。 “不是,他们在外面草原上停下了,在灌木丛间扎了营。然后有一个战士离开了队伍,他是走着的,我看他向谷地摸了过来。” “这是探子。我们还有时间设陷阱。卡尔你带斯通、帕克和我的十二个战士向左绕山转过去。只要见到一棵大桦树,就进林子,绕着山转过去。林子里的地势是先缓缓上升,到那边又下降。你一到去金粒山的那条峡谷的延长部分,就沿着峡谷向下走,很快就到了我们把马留下的地方。余下的路你就都认得了。要注意,不能在开阔的谷地里走,必须时时藏在旁边的林子里。好,到那边你就藏在林子里,我们这条峡谷的入口就在那儿。你会看见敌人的探子,但不要惊动他,他们的大队人马随后就到,你让他们进入峡谷。” “原来这就是你的计划,”我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你留在这儿把守陷阱的出口,我按照你所说的绕到金粒山的山脚下,在那儿等候敌人,然后悄悄跟着他们,直到他们进入陷阱,对吗?”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只要我的兄弟没让敌人发现,我们就一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会小心的。你对我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有了,其他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如果我们成功了,把他们包围起来了,那么谁来和他们交手呢?” “温内图。‘老铁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如果敌人发现了我们,想掉头逃跑,你得注意不能让他们冲出峡谷。现在你们得动作快点儿,已经快过下午了,奇奥瓦人不会等到明天的,今天天黑以前他们一定会跟上我们。” 太阳已经快走完它一天的路程,再过一个多小时夜晚就要降临,我和迪克、威尔以及派给我们的阿帕奇人一起上了路。 走了近一刻钟的工夫,我们看到了那棵桦树,便钻进树林,里面的地势确实像温内图描述的那样。穿过林子,我们就到了谷地,还有我们的马匹逗留过的地点,对面正是那条通往空地及两座新坟的峡谷。 我们在树下停住,坐下来。在这儿,只要奇奥瓦人来,我们就能看到他们,还不用担心被他们发现,因为,他们不会往我们藏身的地方来,会沿着峡谷走。 阿帕奇人沉默不语,斯通和帕克轻声地交谈着。照我听来,他们都坚信奇奥瓦人和桑特一定会落入我们手中。我不太有把握:顶多还有二十分钟天就要黑了,可奇奥瓦人还没有来,我想,也许第二天早上才会有个结果,尤其是敌人派来的探子,也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我们所在的树林里已经黑下来了。 斯通和帕克的窃窃私语已经停止了,一阵风掠过树梢,发出单调的沙沙声;或者更确切地说,那是一种绵绵不断的微弱气息。这时我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林间柔软的地面上掠过。我更加仔细地谛听着——是的,是有什么在动——那是什么呢?四只脚的动物不可能敢于走到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难道是一条蛇吗?不,也不会。我迅速转过身,趴在地上,这样能看得更清楚。这一举动做得正是时候,我看到一个大概本来就在我身后的黑乎乎的东西,这会儿正在树木之间爬开去。我跳起来就追。半明半暗之中,一个黑色的犹如投影一般的东西就在我面前,我伸手去抓,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我们走!”一个惊恐的人声喊道,我抓在手里的东西又滑脱了。黑影消失了,我站住,侧耳倾听。我的伙伴们看到了我的举动,也听到了那一声喊叫,全都起来问我出了什么事。 “别出声!”我制止了他们,继续倾听,却听不到什么了。 那个人监视了我们;而且,从他用英语喊叫看来,他是个白人,很可能就是桑特本人,除了他,奇奥瓦人那里没有其他白人。虽然天黑了,可我一定得去追他。 “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回来!”我对手下人命令道,然后就离开了他们。 我该朝什么方向追是毫无疑问的;草原——奇奥瓦人在那里,那人肯定要跑到他们那里去,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减慢他逃跑的速度,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得让他害怕。于是我喊道: “站住,要不我就开枪了!” 几秒钟之后,为了使威胁显得更有力,我又开了两枪。这样做不是错误,反正我们已经暴露了。现在我估计那逃跑的人由于害怕钻进了树林深处,这样他逃得快不了,林子里已经全黑了。我要抢在他前面,便沿着尚有光线的树林边缘向前急赶。我想以这种方式向下跑过整个谷地,到谷地与草原交接的地方藏起来。那人到了那儿,肯定要从我旁边经过,那我就能抓住他。 我的计划不错,但却没能实行,正当我拐过挡住我去路的一处灌木丛时,面前出现了人和马匹,我赶快躲到树林中去。 奇奥瓦人就在那丛灌木后扎了营,为什么呢——这并不难猜出来。 他们本来是停在外面草原上,并派出了一个探子;很快我就得知,这个探子要做的事情并不难。由于桑特已经熟悉这个地方了,便由奇奥瓦人先一步去侦查,一旦发现温内图他们来了,就回来报告。可是当大队人马到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于是他们就又派了一个战士,而且不必担心有什么危险,因为一有危险,不管怎样桑特也会回来通知印第安人的。于是第二个探子进了峡谷,走了他认为合适的一段距离,没有发现敌人,便回来报告。由于在谷地里过夜比在开阔的草原上好,奇奥瓦人便决定前进到谷地边上。在这儿是不会错过桑特的,虽然他们不能生火,但他经过这里的时候,肯定能发现他们。 既然如此,我们今天是不可能抓获他们了。假如桑特很聪明,猜出了我们的意图,那我们明天没准儿也抓不住他们。 怎么办呢?我是回到我的岗位去,等着看奇奥瓦人明早是否进入我们的陷阱呢,还是去找温内图,向他报告我的发现,让他再做一个新的部署呢?还有第三种做法,但对我很危险,即留在这儿。如果能知道桑特回来他们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有价值的。我要是能监视他们就好了!但这样我冒的风险太大:桑特一定确信我是跟着他的,这可能会导致我被他们抓住。但我还是决定,只要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我就要试一试。前面说过,为了不被发现,奇奥瓦人没有生火,这对他们是个掩护,但同时也掩护了我。 树下有很高的岩块,上面长满苔藓,周围长着一些厥类植物。也许我可以躲在这么一块岩石后面。 大多数印第安人还在忙着拴马,使它们不致跑开,暴露营地。其他人在林子边上或坐或卧,有个声音在下命令,那是首领,我猜他会一直呆在那个地方的。我得到那边去,即使可能性不大。 我向那个方向匍匐过去。我用不着掩护,周围都很黑,大部分印第安人都在我要到的那地方的对面,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了我的目标。那里有两块并排的大岩石,一块又长又高,另一块矮一些。肯定不会有人到那上面去找偷听的人。我从那块较矮的岩石爬到高的那块上,平着趴下来。这样,我身在两米多高的地方,十分安全,恐怕不会有哪个红种人会想到要爬到这上面来。 一直忙着拴马的印第安人现在也过来了,有的躺下,有的坐下。首领所在的地方又发出几个命令,我没听懂,因为奇奥瓦人的语言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接着就有好几个红种人离开了,一定是去站岗的。我发现,他们只去守营地靠近谷地的那一边,而不守森林这一边。这对我很有利,这样等我离开的时候,就不会撞上哨兵。 营地上的人彼此交谈着,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让我听清每一个字,只可惜我听不懂。我要是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该多好啊!所以,我今后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会我可能与之打交道的人的语言。温内图掌握十六种印第安人的语言,因此是我最好的老师。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去侦查一个营地,却又听不懂那儿的人在说些什么这种情况,哪怕只能听懂一部分。 我大概在岩石上守了十分钟的样子,这时传来了一个哨兵的喊声,接着就听到了我期待已久的一声回答: “是我,桑特。你们到山谷来了?” “是的。我的白人兄弟可以继续往前走了,你马上就会看到我们的战士。” 这些话我能听懂,因为和桑特说话只能用夹杂着印第安语的英语,这些我也会的。他过来后,首领把他叫到身边,说: “你离开的时间比我们说好的长多了,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原因吧。” “比你们想的还重要。你们到这儿多久了?” “还不到你们白人所说的半小时。” “你们应该呆在外面草原上!这儿不保险。” “我们没呆在那儿,在这儿扎营更好,我们也认为,在这儿不会有什么危险,否则你早就回来通知我们了。” “恰恰相反,我之所以那么久回不来,就是因为我们在这儿极其危险,我需要更长的时间把情况摸得更清楚些。现在我知道的就是,‘老铁手’在这儿。” “这我相信。你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 “我们要抓住他,把他带到被他打碎了膝盖的首长那里去。在刑柱上处死他。他在哪儿?” 看来奇奥瓦人并不想把我们引到他们的村子去,而是认为我们会去找温内图。 “你们能不能抓住他,还是很难说的事呢。”桑特解释道。“敌人知道我们要来,他们甚至已经知道你们来了,他们肯定派出了探子。” “呸!他们知道这个吗?”那奇奥瓦人惊奇地问。“那我们就不能偷袭他们了!” “可不是嘛。”桑特肯定道。 “也就是说,我们一进攻就会发生战斗,就得流血,温内图和‘老铁手’两个每人都能以一当十。”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不要大战一场,流好多血。我知道我们怎样将他们控制住。” “如果你知道,那就告诉我们!” “我们只需要巧妙地利用一下他们给我们设下的陷阱。” “他们给我们设下了一个陷阱?是怎么回事?” “他们想把我们引入一条十分狭窄的峡谷,在那儿把我们抓住;那儿根本没有地方让我们反抗。” “哦!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吗?” “是的。” “你认识那条峡谷吗?” “我到过那儿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弄清楚的!” “我冒了很大的险。”桑特进入了正题。“我要是被人发现了,肯定得上刑柱。幸亏事情还算顺利,我这次能成功,是因为对坟墓那里的地形比较熟悉。” “坟墓?这么说温内图把死人埋在这儿了,正像我们猜测的那样?” “是的,这对我非常有利,这件事转移了阿帕奇人的注意力。我估计他们就在上面空地那里,所以就非常小心,没在开阔的谷地上逗留,一直在树林的斜坡上。就在峡谷的入口处,那些家伙把他们的马留下了。要上去而又不走峡谷,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还是做到了。到了上边我还得加倍小心,把我所有的聪明都用上。我本来认为,接近空地而又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但是阿帕奇人的眼睛和耳朵全都用在葬礼上了,于是我壮起胆子一直到了空地边的一块岩石后面。在那儿我什么都能看见。” “你非常勇敢。” “我自己也这么觉着。还是接着听吧!坟墓合上以后,温内图就派人去带马。” “带到那上边去吗?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可不是。他们希望我们看到他们和马匹,然后跟着他们上去,这样我们就被带到陷阱里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猜想呢?” “这不是我猜的,我知道,我听见了。” “从谁那儿听来的?” “温内图。他的人被派去牵马了以后,就剩下他和‘老铁手’两个人了。他们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听见了他们两人说的话。” “哦嗬!奇迹出现了!温内图说话被人偷听了去,而且毫无察觉!因为他的脑子没放在我们这儿,全都放在他的父亲和妹妹身上了。” “哪里!他的脑子也用在我们身上呢!一个探子被他派到山上的制高点去了,就在一棵树上盯着,看我们什么时候来。” “他发现我们了吗?” “有这种可能。你看,我先来一步有多好!由于是一个人,我躲过了探子的眼睛。” “是的,你干得很聪明。讲下去!” “阿帕奇人把马带来后,没过多久,他们就离开了空地,从另一边下到谷地里去。穿过谷地,就到了一条又窄又长的峡谷,峡谷两侧的岩壁人爬不上去,他们正是要把我们引到那里去。” “温内图大概是想把入口和出口都堵住吧?” “可不是。” “为了这个目的他得把他的人分开,一半人穿过峡谷,到另一头儿等我们。另一半人留在原地藏起来,我们到后就跟着我们。温内图的这个计划可不聪明,他没想到我们从留下的人的踪迹之中就能猜到一切,然后就会小心不落入他们的圈套。” “哦,那些家伙可比你想的狡猾!那另一半人没有留下来,而是同样穿过了峡谷。” “呸!这样他们怎么能从两面包围我们呢?” “我当时也很纳闷儿。只存在一种可能性:这另一半人走另一条路回到峡谷的入口处,想绕到我们的背后。” “你发现这条路了吗?”奇奥瓦人追问道。 “发现了。”桑特点点头。“我先溜进了峡谷,虽然那很危险,可我得看看那儿是什么样。我不能走完整个峡谷,否则会撞上留在后面的敌人。干是我很快就掉头回来了。还没等我出峡谷,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幸好路上有好多大石头,我还来得及藏到石头后面去。一个阿帕奇人过去了,但是没看见我。” “这会不会是被派到山顶上去的那个探子?” “很有可能。” “那么他看见我们来了,要赶着去报告温内图。你能及时藏起来,真是太好了!然后你是怎么做的?” “我考虑,”桑特解释道。“如果敌人想绕到我们背后,那最容易的做法就是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找一个合适的地点藏起来等我们。这会是在哪儿呢?肯定是在我们所在的这个谷地里,而且是在它的后半部分,那条峡谷的入口就在那儿的右侧。如果阿帕奇人藏在那儿的树林里,我们来时他们肯定能看到,而又不被我们发现,能一直跟我们到陷阱那里,然后切断我们的退路。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想得对,他们就会到这儿来,所以我就回到这里来了。” “那你找到他们了吗?” “没有立刻找到,因为我比他们到的早。但我等的时间不长,他们就来了。” “谁?你看清楚了吗?数他们有多少人了吗?” “是‘老铁手’、另外两个白人以及十个左右的阿帕奇人。” “这么说守在峡谷出口处的是温内图和他带领的那部分人。”那奇奥瓦人推断道。 “是这样。”桑特表示肯定。“那些家伙停下来了。我在这一天里已经冒了那么多险,而且都成功了,所以这次我也敢摸到他们近旁去偷听他们的谈话。” “他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老铁手’和那两个白人伙伴倒是小声儿说话来着,可等我离他们近得足以听见的时候,他们偏偏停下不说了。阿帕奇人都很安静,‘老铁手’也一言不发。我离他近极了,简直都能用手碰到他。他要是知道了,不定多生气呢!” 这话桑特倒是说对了,我很生气,简直气坏了!他就在我身后,我甚至揪住了他衣服的一角儿,可还是让他给溜了!倒霉,实在是太倒霉了!假如我逮住了他,事情的发展就会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也许我的生活之路就会改变。人的命运似乎往往是由短短的一个瞬间决定的——可能就那么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个疏忽、情况的一点变化。但也仅仅是‘似乎’而已——世界那伟大的引领者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孩子,没有他的意志,太阳不会东升西落,蝴蝶也不会在花丛间翩翩飞舞。 尽管很生气,但我在这儿偷听到了这么多东西,桑特在我们那儿却一无所获,至少这给了我一点安慰。 “你离那条狗那么近吗?”奇奥瓦人惊奇地叫道。“快说,你离开的时候,‘老铁手’还在那儿吗?” “我希望是这样。” “只是希望吗?这么说他也有可能离开那儿了?我想,他是要等我们去的吧?” “他本来是想这样的,但现在他可能要放弃这个打算了。” “出于什么原因呢?” “他知道自已被监视了。” “噢!他怎么会知道的呢?” “这全都怪地上一个倒霉的坑。”桑特解释道。“我想悄悄溜走,就转过身。我得让身体的重量都落在手上,结果地面很软,我的右手伸到了一个坑里,弄出了响声,让‘老铁手’听见了。他立刻转过身来,当然就看见我了,因为我跳起来准备逃跑的时候,他的动作和我一样快,差一点就把我抓住了,他一把揪住了我的衣襟,我又挣脱出来,蹿到一边去了。他喊着让我站住,要不就开枪,但我可不会干这种蠢事,而是继续向林子深处钻,那里很黑,比较安全。我就在那里躲着,直到危险过去了才出来。” “他手下的人怎么办了?” “他们很可能想去追我,但是他命令他们等着他回来,然后就离开了。有那么一会儿我还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过后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说不定他已经到了这儿,正在什么地方监视我们呢。” “不可能!”桑特说,“他不可能看到我向哪个方向去,肯定是回到原地去了。我在林子里等了足够长的时间,然后才溜出来,在开阔地上能跑得快些。后来就听见你的岗哨冲我喊,我才知道你们到这里来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红种人的首领已经了解了他想知道的一切,现在像是正在思考。过了一阵,他又发话了。 “从我听你说的看来,一切都和我们估计的不同。假如我们能够成功地偷袭他们,那不用我们流一滴血,就能把他们攥到手心里,不论是死是活。可现在他们已经在等着我们了。‘老铁手’发现了你,那么他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暴露了,因此一定会非常谨慎的。我们最好离开这里。” “离开?”桑特喊起来,“你怎么想得出来!这么几个阿帕奇人你就害怕了吗?” “你别想侮辱我,”那奇奥瓦人加重语气说道。“我不是害怕。如果我既能用流血的办法,也能用不流血的办法把敌人捏在手心里,那我就选择第二种。每个聪明的战士都会这么做。” “你是说,我们可以在撤回去的路上抓住那些白人和阿帕奇人?” “是的,他们会跟踪我们的。” “这可不一定。” “一定。温内图要向你报仇,而且他知道你在我们这儿;所以他片刻都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现在就动身,直接向我们的村子走,我已经把塞姆·霍肯斯送去了。” “现在就走?我不答应。要是你们酋长知道你并不是出于无奈,就把到手的好机会又放掉了,他会说些什么呢?你想想吧!” 这告诫对首领起了作用,他听了之后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桑特看出了这一点,便继续说: “是的,如果按照你的新计划行动,那我们就没必要留在这儿了;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利用一下给我们设下的陷阱,这样就能偷袭阿帕奇人了。” “哦?该怎么做呢?” “他们分成了两部分,我们就将这两部分各个击破,我们根本就不会被包围。” “那我们就得先袭击‘老铁手’带的那一部分,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我知道‘老铁手’和他的人在哪儿,可以带你们去。奇奥瓦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行动起来像蛇一样轻,没人能听见。我们把那三个白人和阿帕奇人包围起来,然后以一个信号为令,向他们发动袭击,他们一个也跑不了。不等他们来得及反抗,我们就已经杀掉他们了。然后我们再去突袭温内图。” “哦!哦!哦!”有几个听众表示着赞同,桑特的建议很称他们的心意。 他们的首领没有这么快就下结论,不过考虑了一阵之后,他还是说: “如果我们小心行动,是能够成功的。我们什么时候去进攻温内图呢?也是今天夜里吗?” “不,明天早上再去。”桑特解释道。“抓到他对我也很重要,所以进攻一定在白天。我们也像阿帕奇人一样兵分两路,我连夜带一半人到峡谷去,天一亮就继续向前,到峡谷尽头接受温内图的进攻,他肯定认为‘老铁手’带着人在我们背后。另一半人和我在天刚亮时去找‘老铁手’返回谷地的路。我确信那条路肯定先穿过森林,然后绕过山脚,通向温内图所在的峡谷出口。温内图肯定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峡谷内部,会发现我们的另一半人。他想不到我们其余的人会从背后向他靠近。这样一来,他们就被我们包围了,就像他们想对我们做的那样。他只有十五个人,或者稍微多一点儿;他要是不想全军覆没,就只能投降。这就是我的计划。” “如果能像你设想的那样,那这就是个好计划。”首领点点头。 “这么说你同意了?”桑特忙问。 “是的,我要活捉温内图,把他带到酋长那儿去,没别的。有了你这个计划,我们用不着等更长的时间,就能达到目的了。” “那就别再耽搁,赶快行动吧!” “要在一片漆黑的林子里包围‘老铁手’,又不能让他察觉,这很困难。我要挑一些最善于潜行的战士。” 他开始念选中的人的名字,我不能再等,必须返回我们的人那儿去了,否则奇奥瓦人一出发,我就来不及向他们发出警报了。我从高的那块石头上滑到低的那块石头上,又滑到地上,悄悄溜掉了。过了前面提到过的那片灌木丛,我出了林子,来到星光照耀下的空地上,然后便在谷地中向上跑,直跑到我们的人所在的高度。我穿过林子的边缘,很顺利地遇到了焦急地等待着我的伙伴们。 “是谁?”听见我的脚步声,迪克·斯通问道。“是您吗,先生?” “是我。”我答道。 “您跑到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那会儿在这儿的是不是个奇奥瓦人的探子?偶然撞上我们的?” “不,那是桑特。” “老天!是桑特?而我们没逮住他!这个凶手自己跑到我们手头儿来,我们却不伸手抓!这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事儿还多着呢。我现在没时间给你们讲,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离开这儿?为什么?” “奇奥瓦人要来袭击我们。” “您说的是真的,先生?”威尔插话道。 “当然。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要先到这儿来消灭我们,然后明天早上去进攻温内图。我们的计划让他们知道了,所以得赶快走!” “去哪儿?” “去找温内图。” “穿过那么黑的森林吗?这下可要把脑袋撞出大包来了。” “把眼睛放到手里!现在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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