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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华盛顿政府的注意力正指向南方,指向墨西哥。墨西哥还在遭受共和政体和帝制之间血腥混乱的斗争的时候。 贝尼托·胡亚雷斯被美利坚合众国承认为墨西哥共和国的总统,各州坚决拒绝打倒他。他们始终将马克西米利安皇帝看做一个陌生的侵入者,并开始向拿破仑三世施加压力,后来促使他从墨西哥撤回了他的军队。 德克萨斯在内战爆发时宣布脱离联邦,因而就站到了奴隶州的方面。南方各州的失败没有使居民很快平静下来,人们对北方愤愤不已,并因而仇视华盛顿政府的政策。本来德克萨斯的居民很有共和思想,人们崇拜胡亚雷斯这个“印第安英雄”,但因为华盛顿政府同情这位“英雄”,人们暗中密谋策划反对他,这样在德克萨斯的居民中就有了一道很深的裂痕,一部分人公开支持胡亚雷斯,另一部分人宣布反对他,不是出于信念,而是出于对北方州的反感。 定居在德克萨斯的德国人自己的意见都不一致。作为德国人,他们倾向于马克西米利安,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是他们的人,因为他是在拿破仑的庇护下到墨西哥来的。他们呼吸了足够的共和气息,能感到法国人入侵蒙特苏马的国家是无理的。出于这种原因德国人表现得很沉默,与每种政治声明保持距离,尤其是因为他们在内战期间同情北方州,反对奴隶主。 我们面前出现了平坦狭长的岬角,它将马塔戈达湾同墨西哥湾分开。我们经过卡瓦约海峡驶入马塔戈达湾,但不久就不得不赶快抛锚,因为马塔戈达海湾很浅,吃水深的船会有搁浅的危险。 岬角后面停泊着更小的运输工具,在它前面的海里是几艘大船和三桅船,还有一艘轮船,我立刻让人用划桨的船把我送到马塔戈达去,好打听一下是否一会儿就能去金塔纳。可惜我听说,两天后才会有一只多桅帆船到那里去。我很生气被陷住动不了,因为吉布森现在大概领先四天了,他可以利用这些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惟一感到安慰的就是我已做了在目前条件下可能做的一切。 因为除了耐心等待别无他法,我找了一家旅馆,让人从船上取来我的行李。 马塔戈达在当时是一个比现在小的地方。它位于海湾的东面,是一个远比诸如加尔维斯顿要小的港口。像在德克萨斯的情况一样,这里海岸也是由一种不利于健康的低地组成的,它虽然不泥泞,但却水份很多。人们在那里很容易会发烧,因而我并不喜欢在这儿长时间停留。 我住的旅馆像一家三流或四流的德国客栈,我的房间像一间船舱,床很短,我在睡觉时不得不将头或者腿悬在外面。 安置好我的东西以后,我就出去看看这个地方。我走出房间,为了到达楼梯口,我得经过一扇门,它恰好敞开着。我向房内扫了一眼,发现里面的陈设正跟我的房间一样。墙边有一副马鞍靠在地上,上面挂着一个马宠头。墙角靠近窗户的地方,倚着一枝长长的肯塔基枪。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老死神,不过这些东西也可能属于另一个人。 然后我慢慢地沿小巷闲逛。当我想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我被一个人撞了一下。他从另一面过来,没看见我。 “哎呀!”他向我叫道,“在您这样冲过街角前,留神点儿,先生!” “如果您认为我的蜗牛步是冲锋,那牡蛎就是一艘密西西比河上的轮船了。”我笑着回答。 我的声音响起时这个人后退了一步。 “我看准了吗?”他喊到,“这是那个德国新手呀,他不愿承认自己是一个侦探!那您在德克萨斯这儿甚至在马塔戈达有什么可找的吗,先生?” “不是找您,死神先生!” “这我很相信!你看来属于这样的人,他们从来找不到他们寻找的东西,但却同所有跟他们没有关系的人撞个满怀。无论如何您已又饥又渴了。来吧,我们要在随便哪个有好啤酒喝的地方停泊!你们德国的淡啤酒看来到处都有,在这个小地方都可以找到,我猜,这种啤酒是人们可以从你们那里得到的最好的东西。您已经有住处了吗?” “是的,在下面‘山姆大叔’那里。” “太好了!我也在那里支起了我的帐篷。” “大约是在我注意到有一套马具和枪的房间,跟楼梯一般高?” “对!”他嘲笑地说,“因为您得知道,我离不了那玩意儿,我已经喜欢它了。一匹马到处都能得到,一副好的马鞍却不易得。来吧,先生!刚才我在一家店里,那里有一种清凉的啤酒,在这六月天是一种真正使人神清气爽的饮料。我很乐意再喝几杯。” 老人领我来到一家小酒店,里面有瓶装啤酒高价零售。我们是惟一的客人。我向他敬一支烟,但他拒绝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嚼烟草,从上面切下一小块,五个熟练水手吸都够。他将烟草塞进嘴里,温柔地把它放进腮中,满意地微微一笑。 “好,现在我听候您的吩咐。我极想听听,什么风这么快在我后面把您吹来了?是顺风吗?” “相反,很强的逆风。” “那您可能根本不想到这儿来吧?” “不想,我想去金塔纳。但因为到那儿去没有尽快的可能性,我就来了这儿,因为人们对我说,在这儿我会很容易找到一艘到金塔纳的船。可惜我不得不等两整天。” “耐着性子等吧,先生,您就是一个倒霉蛋,以这种想法自慰吧!” “多好的安慰!您以为,我应为此派人向您递交一封感谢信吗?” “请!”老死神笑着说,“我总是免费给人建议。我的情况正与您相同。也是这么没用地坐在这儿,因为我太慢了。我原想上奥斯汀去,然后继续走,稍稍越过格兰德河。季节很有利,下过了雨,这样科罗拉多河有足够的流量,将入水浅的水汽船运到奥斯汀。因为这条河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水都很浅。” “我听说,一块沙洲阻碍了航程。” “那不是真正的沙洲,而是一片木排,一块巨大的浮木冲积物,它在从这儿往上大约八英里处迫使河流分为几个支流。在这片木排后面就是一直畅通的水道,一直到奥斯汀。人们就想出一个聪明的作法,从这里走到那个地方去,然后再上船。我也想这么做,但你们的德国淡啤酒吸引了我。我喝了又喝,在马塔戈达呆得太久了,当我到达木排时,小汽船刚鸣笛开走。这样我不得不又将我的马鞍背了回来。现在可以等着,直到明早下一艘小船开出。” “那我们是难友了,您可以以您此前对我说过的同样的安慰话心平气和。您也是一个倒霉蛋。” “我可不是。我不追捕任何人,今天或一周之后到奥斯汀对我是无所谓的。但这还是令人气恼,尤其是因为那个愚蠢的无赖取笑我。他比我早到,当我不得不跟我的马鞍留在岸上的时候,他从甲板上向这边逗弄我。我若再在哪儿遇到这个家伙,他还会得到一记完全不同的耳光,比他在我们轮船的甲板上不得不忍受的还要厉害。” “您打人了,先生?” “打人?您什么意思?老死神从不打架。但那是在‘海豚’上,我乘它来这儿的,一个家伙一见到我就取笑我的样子。我就问他,什么使他如此可乐,当他回答我说,我的骨骼使他如此高兴,他就得到了一记耳光。于是他想用手枪对我动手,但船长过来了并命令他赶快走开。他活该,他侮辱了我。因此当我去木排去晚了时,这无赖就取笑我。真为跟他一起旅行的同伴可惜!他看起来像一位绅士,只是忧伤阴郁,总是像一个精神错乱的人一样呆呆地出神。” 这些话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可是知道,那两个被我追踪的人也在“海豚”上。 “一个精神错乱的人?”我问,“您也许听到过他的名字?” “船长称他为奥勒特先生。” “啊!他的陪同呢?” “叫克林顿,如果我记得对的话。——不过先生,您脸色怎么啦?这两个人也许跟您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太有关系了!他们就是我要找的人!” 那种友好的冷笑,我已多次在他那里见到过了,又浮上了他的脸。 “好!”他点点头,“您终于承认了,您要找两个人?就是这两个?嗯!您的确是一个新手,先生!您自己失去了美丽的猎物!” “何以见得?” “就通过您在新奥尔良对我不坦率。” “我是不能。” “人可以做一切将他引向好的目的的事,只要它不是恰恰触犯了诚实和法律。如果您向我公开了您的事情,那这两个人现在就在您的手里了。他们一上轮船的甲板,我就会认出他们,立刻将他们抓住或让人抓住他们。您看不出来吗?” “谁又能知道,您会在那里与他们相遇!此外他们不想去马塔戈达,而是想去金塔纳。” “他们只是这样说。他们在那里根本没有上岸。如果您聪明点儿,那就详细告诉我您的故事!也许我能做点儿什么,使您还是逮得住这两个要找的人的。” 这个人对我确系好意。他并没有想要指责我,但我还是感到羞愧。几天前我拒绝他打听,现在我为情势所迫要告诉他实情。我的自尊心向我小声嘀咕,什么都不告诉他,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我掏出那两张照片给他看。 “在我给您讲之前,看看这些面孔!这是您说的人吗?” “是的,就是他们。不可能有假。” 现在我坦率地告诉他实情。老死神注意地听我说,当我讲完后,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我刚才听您说的都清楚明白。只有一点我不明白,难道这个威廉·奥勒待真的疯了?” “也许不是!因为奥勒特除去一点,完全是他精神的主人。” “使我更不可理解的是,他同意吉布森对自己施加一种如此不加限制的影响。他看起来在一切事情上听命于这个人。无论如何吉布森狡猾地研究了病人的思路并为他的目的而利用它们。现在,但愿我们识破他所有的诡计。” “那您确信他们是在去奥斯汀的路上?或者他们透露了中途下船的想法?” “不,奥勒特对‘海豚’的船长说明,他想去奥斯汀。” “我要觉得奇怪了。他不会说,他想要旅行到哪里去吧。” “为什么不呢?奥勒特也许根本不知道他被追踪,他误入歧途。他也许很相信自己做得对,他只生活在他的幻想中,其它的是吉布森的事。这疯子并没有认为说明奥斯汀是他旅行的目的地有什么不聪明。船长又把这告诉了我。您想怎么做?” “我得追他们,并且是尽快。” “在明早以前您再急也得等。在这之前没有船开出。” “那我们什么时候到达那里?” “目前的水情要到后天。” “一段长得令人讨厌的时间。” “您得考虑,尽管河流的水位现在有利,这两个人也不会向前走得更快。船有时搁浅是不可避免的,在它又可以航行之前,总是有好长时间。” “要是知道吉布森究竟想干什么,他想把奥勒特拖到哪儿去就好了。” “是的,这当然是一个谜。显然他有某种确定的意图。迄今为止已取出的钱足够使他成为富有的人,他只需将它们据为己有,将奥勒特干脆地扔下不管。他没那样做是一个可靠的信号,说明他还想继续利用奥勒特。我想对这件事查根究底,因为我们至少是暂时走同一条路,我愿为您效劳。如果您需要我,就会得到我的帮助。” “您的建议被很感激地接受了,先生。我对您真诚信任,您的名字就已担保,您的帮助将对我有益。” 我们握了握手,干了杯里的酒。要是我在新奥尔良就已信任这个人该多好啊! 我们的杯子刚一重新倒满,就听见外面一阵混乱的嘈杂声。叫嚷的人声和嗥叫的犬吠越来越近了。门被猛地推开,六个男人闯进来,他们可能都已经喝了不少酒,看起来没有一个是清醒的。粗野的外表,南方轻便的衣服和华丽的武器在这些人身上很引人注目。他们中的每个人都配着步枪、刀子、左轮手枪或手枪,此外每个人身旁都挂着一条沉甸甸的黑人鞭子,每人都用结实的皮带牵着一条狗。所有那些大狗都是那种精心饲养的品种,在南方州人们用它们捕获逃跑的黑人,把它们叫做血狗。 这几个无赖放肆地盯着我们,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椅子发出劈啪声。他们将脚放到桌子上,用鞋跟在上面敲来敲去,以此向店主提出请求,请他到他们那里去一下。 “你有啤酒吗?”一个人冲他嚷,“德国啤酒?” 受到惊吓的店主说有。 “这酒我们想喝。”这个无赖继续说,“不过先说说,是不是你自己也是一个德国人!” “不是。” “这是你的运气。德国人的酒我们想喝,他们自己却应该在地狱里受火刑,那些奴隶制的反对者们,他们帮助北方,我们丢了职位都怪他们!” 店主忙不迭地退回去,好尽可能迅速地招待他“高贵的”客人们。我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想看看说话者,他注意到了。我确信我的目光中没有任何侮辱性的东西,但他也许很有兴致同人打架,冲我嚷道: “你干嘛盯着我?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我转过身,没有答话。 “您要小心!”老死神小声对我说,“这是那种最坏的无赖。肯定是被解雇的奴隶监工,他们因为奴隶制被废除而丢了饭碗。现在他们聚集起来,想要干种种胡作非为的事。我们最好不理他们,赶快喝完就走吧。” 但正是这种耳语使这个人,别人叫他布莱思,很不高兴。他又向我们这边叫嚷: “你有什么秘密的事要说的,老骨头?如果你在说我们,就大声点儿,否则我们就会叫你张开嘴!” 老死神沉默了,将他的杯子放到唇边喝酒。那些人的酒来了,他们品尝起来。酒确实很好,但无赖却将洒洒在屋子里。刚才说过话的,还将他满杯酒端在手中。 “不要倒到地上!那里坐着两个人,这玩意儿看起来对他们的身体很有好处!”他讥讽说,“他们应该得到它。” 他一挥手,将他的酒隔着桌子向我们俩泼过来。老死神从容不迫地用袖子在湿漉漉的脸上擦了擦,我却做不到像他那样平静地忍受厚颜无耻的侮辱。我的帽子,我的领子,我的上衣,都在滴着水,因为大部分酒击中了我。我气愤地转过身去。 “先生,我请求您不要做第二次!您同您的伙伴们开玩笑,我们一点儿都不反对。但请让我们安静!” “噢?”布莱思打出王牌,“如果我有兴趣再浇您一次,您会怎么做呢?” “那我会不客气的。” “不客气?那好,我们倒是得看一看会发生什么。店主,再拿一杯酒!” 其他人笑起来,向他们的头目乱嚷喝彩。显然,他想重复他的无耻行径。 “天哪,先生,不要跟这些家伙打架!”老死神警告说。 “您怕吗?”我问。 “我没想到怕。但他们有武器,出手快,对着一颗阴险的子弹连最勇敢的人都无能为力。您也要想到,他们有狗!” 那些无赖将他们的血狗拴在桌腿上。为了不再次被从后面打着,我离开了我的座位,将我的正面转向那些无赖坐了下来。 “啊!他坐好了!”布莱思笑道,“他想反抗。注意!只要他动一动,我就放普路托咬他。它是训练了对付人的。” 他把狗解开,抓着它的绳子。店主还没有将酒送来,我们还有时间把一枚钱币放在桌上走开。但我不信这伙人会轻易放我们走,而且在这些放荡的人面前逃走又使我反感。因为这样的吹牛大王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大多是胆小鬼。 我把手伸进口袋中,扳上了我的左轮手枪。在搏斗中我经受过考验,这我知道。我只是怀疑,我会不会成功地将狗制服。但我很早就已领教过训练了对付人的畜牲,至少在一只猎犬前不用害怕。 店主出现了,他将杯子放在桌子上,转向他好斗的客人们,礼貌地请求: “绅士们,你们的来访使我很高兴,但我请求你们,让那边的两个人安静。他们也是我的客人。” “混蛋!”一个无赖向他吼叫,“你想好好教训我们吗?等着吧,我们会马上使你的热情冷却!” 说话间,两三个杯子里的酒已经泼到店主身上去了,于是他明智地赶快离开了屋子。 “现在那里那个大言不惭的人!”我的对手叫道,“他该得到它!” 布莱思用左手牵着狗,右手将他杯中的酒向我甩过来。我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一边去,这样我没被打着。然后我举起拳头,想朝那个粗野的人跳过去教训他一顿,他却走在了我的前面。 “普路托,上!”他喊着,放了狗并指向我。 我刚好还有时间走到墙边去,这时那强健有力的畜牲对我来了一个像虎一样的跳跃。狗离我大约五步远。这个空间它只用一跳就会跃过了。它仿佛很有把握,如果我站着不动,它必定用牙咬住我的喉咙。但就在它想抓住我的时候,我问到了一边,它把嘴撞到了墙上。这一跳如此有力,以致血狗被反弹得几乎晕了过去。它倒在地上。我飞快地抓起它的后腿,把它甩到空中,头朝前向墙上扔去,它的头盖骨碎了。 现在出现了一阵可怕的叫嚷声。狗都嗥叫起来,用拴它们的皮带拽动了桌子,男人们咒骂,死狗的主人想向我扑过来。但这时老死神跳了起来,用他的两只左轮手枪对着这些无赖们。 “住手!够了,孩子们。谁再动一步或拿武器,我就开枪。你们看错我们了。我是老死神。我希望你们听说过我。而这个人,我的朋友,像我一样不怕你们。你们坐下,老老实实地喝你们的酒!” 我也拔出了左轮手枪。我们俩有十八发子弹。在一个无赖拿起他们的武器之前,他必定已被我们的子弹打中。老死神看来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平常弓着的身体挺得高高的,眼睛发亮,脸上显示出一种顽强的意志力,它不会让任何反抗产生。看到那些先前如此放肆的人一下子变得那么低声下气是很有趣的。他们虽然自己压低声音咕哝了几句话,但还是坐下了,连死狗的主人也不敢走到那畜牲那儿去,因为否则他就到我的附近来了。 我们两个还站在那里,将手枪威胁地举在手中,这时一个新客人进来了——一个印第安人。 他穿着一件白皮革的猎装。绑腿是用同样的材料制成的,接缝处用精致的红色刺绣装饰。上衣和裤子上看不到一个斑点,哪怕是很小的不干净的地方。他的脚伸在镶着珍珠的鹿皮鞋里,上面装饰着豪猪鬃。他脖子上挂着药囊、雕刻得很有艺术性的和平烟斗和三串灰熊爪的项链,这是他从岩石山脉最可怕的猛兽身上夺来的。他的髋部缠着一条作腰带用的珍贵的萨尔蒂约兽皮,从那里面露出一把刀子和两只左轮手枪的把儿。他右手拿着一枝双管枪,木头部分密密地镶着银钉。这个印第安人头上没戴什么东西,长长的蓝黑色头发形成一个头盔样的发冠,用一条响尾蛇皮扎着。没有鹰羽,没有用以区别的标志装饰头发式样,可是人们还是立即对自己说,这个还年轻的人必定是一个酋长,一位著名的战士。他严肃而英俊的脸上的线条可以被称做是罗马式的,颧骨几乎不引人注目地突出,脸上没有胡子,嘴唇丰满但却细致地形成弧形,肤色显示出一种稍带古铜色的无光泽的淡褐色。简短地说,他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我的结拜兄弟。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黑眼睛中一道审视而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和在场的人。然后他在我们附近坐下,尽可能远离那些无赖们,他们正气急败坏地盯着他。 我已抬起腿,准备向我的朋友扑过去,并高兴地问候他。他却没理会我,虽然他看见了我。尽管我换了服装,毫无疑问他也认出了我。他一定有这样做的原因,所以我又坐下了,竭力显示出一副漠然的神情。 人们从温内图身上看出,他立刻明白了形势。当他第二次飞快地扫了我们的对手一眼,他的眼睛稍稍蔑视地眯了起来,而当我们坐下,又把手枪放入口袋,一丝几乎不易觉察的友好的微笑出现在他的唇边。 他个人的影响力如此之大,以致在他出现时有一种真正肃穆的安静。也许这安静告诉店主,危险过去了。他从半开的门探进头来,当他看到再没什么可怕的,就将其余的身体小心地挪进来。 “我要一杯啤酒,德国啤酒!”这个印第安人说着熟练的英语,声音悦耳。 这使恶棍们感到惊奇。他们将头凑在一块儿,开始小声说话。他们打量温内图的目光使人猜到,他们没有说什么好事。 他拿到了酒,举起杯子对着窗户里透过来的光,用一种惬意的行家眼光检验它并喝了起来。 “好!”然后他对店主说,一边用舌头咂着嘴,“您的酒真好,白人伟大的马尼图①教给他们很多手艺,酿酒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 coc1①北美人信奉的自然神。——译者注coc2 “人们应该相信这个人是一个印第安人!”我向老死神耳语,就像我不认识温内图似的。 “他是一个印第安人,并且是怎样的一个印第安人啊!”老人也同样小声地回答我,但却加重了语气。 “您认识他吗?您曾经遇到过他吗?” “还没遇到过。但我从他的样子,他的衣服,他的容貌,主要从他的武器上认出了他。那是银卡宾枪,它的子弹向来百发百中。您有幸看到北美最著名的印第安酋长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他虽然年轻,却已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整个地区出名了!” “但他怎么会说英语,怎么会采取一个白人绅士的交往方式?”我装作一无所知。 “他在东部经常出入,人们都说,一个欧洲学者曾被阿帕奇人逮住,并受到他们很好的款待,使得他决定留在他们那里,并教育印第安人要和平。他成了温内图的老师,但也许没有实现他善意的想法就渐渐堕落了。” 这些话都说得很轻,我几乎都没能懂。可是那个离我们四米多远的印第安人却向我的新朋友转过身来。 “老死神弄错了。那位白人学者到阿帕奇人那里去,被他们友好地接纳了。他成了温内图的老师,并教育他要善良,要将公正与不公正,真理与谎言分开。他没有堕落,而是在佩科斯河边的贝勃罗人中极受尊敬,从来就没有渴望回到白人那里去。在他被谋杀后,人们给他立了一块墓碑,周围种上了常青的橡树。他到永远常绿的大平原地区去了。” 老死神很高兴被这个人认出来,他高兴得满脸放光。 “您怎么认识我,先生?”他急忙问道。 “我还没见过您,但当我进来的时候还是立即认出了您。”温内图解释说,“您是一个侦察员,名声直传到拉斯阿尼马斯那边。” 说完这些话他又转过身去。在他说话中间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现在他静静地坐着,看来陷入了沉思。 在此期间无赖们一直在继续凑着头小声说话,他们询问地互相看着,相互点头,看来终于作出了一个决定。他们显然不知道温内图。现在他们也许想使他感觉到,他们是多么轻视一个红种人,以此来补偿他们在我们面前忍受的失败。他们也许认为,老死神和我不会想到支持温内图,因为如果我们不是受侮辱的人,那我们按照现行的规则就得表现得平静,并眼看着一个不怀恶意的人怎样被辱骂。于是他们中的一个站了起来,是布莱思,先前同我打过架的家伙,他慢慢地以挑战的姿态向那个印第安人走去。我从口袋里掏出我的左轮手枪,放到我面前桌子上,使我任何时候都能方便地拿到它。 “没有必要,”老死神向我耳语道,“像温内图这样的战士应付得了双倍这样的无赖。” 那个无赖神气活现地在阿帕奇人面前大大咧咧地坐下,将手支在髋部上。 “你在马塔戈达这儿有什么要找的,红种人?在我们的社会里我们不容忍任何野人。” 温内图连看都没看这个人一眼,把他的杯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又镇静地把它放在桌上。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可恶的红种人?”那无赖问,“我想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勾当。你蹑手蹑脚地到处乱走,想做密探?红种人偏袒恶棍胡亚雷斯,他的皮也是红的呢。我们却站在马克西米利安皇帝一边,会把挡我们路的每个印第安人吊死。如果你不立刻赞同‘马克斯皇帝万岁’,我们就把这根绳子套上你的脖子!” 就是现在阿帕奇人也没说一个字。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混蛋,你懂我的话吗?我要你回答!”现在那无赖冲他喊叫,一边把拳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这时印第安人灵活的身体快如闪电地猛然跳起来。 “回去!”温内图命令道,“我不会容忍一只丛林狼向我曝叫。” 丛林狼是一种胆小的草原狼,它通常被看成是一种可鄙的动物。印第安人想表达他们极度的轻蔑时,就用这个骂人的词。 “一只丛林狼?”那个无赖喊道,“这是一种侮辱,我要马上给你放血。” 布莱思拔出手枪。但这时出现了他没预料到的情况:阿帕奇人从他手里打掉了武器,抓住他的脸部,把他举起来,向着窗户扔去,窗户立刻碎了,并同他一起向街上飞去。 事情发生的比人们能讲述的快得多。窗户的格格声,狗的嗥叫声,布莱思的同伴们气急败坏的咆哮声,这一片喧嚣都被温内图的声音盖住了。他向无赖们走去,用手指向窗户。 “你们中还有一个想出去吗?他可以说明!” 温内图走得离一只狗太近了,那畜牲想张嘴咬他一口,却被这个阿帕奇人踢了一脚,它哀号着蜷缩到了桌子底下。温内图手中没有武器,他靠人格制服所有人。 这时门被闯开了,被扔出去的布莱思走了进来,他的脸被玻璃碎片弄伤了。他拔出了刀子,暴怒地喊叫着向温内图扑过去。阿帕奇人只轻轻向旁一闪,飞快地一把抓住了拿刀子的手。然后他像刚才一样抓住这个人的髋部,把他举起来摔到地上,那无赖倒在那里不省人事。没有一个无赖打算跟战胜者再动手。温内图平静地伸手去拿他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他招呼店主,因为店主已战战兢兢地退出去了。温内图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皮袋,把一个小小的黄色物体放在店主的手里。 “这是啤酒和窗户钱,主人先生!您看,红种人的战士付了他的账。但愿您也从这些白人绅士那里得到您的钱。他们不愿容忍一个红种人在旁边。”温内图走了——但不是因为他怕他们,而是因为他看出,这些白人只有肤色是浅色的,灵魂却不是纯洁的。他不乐意跟他们在一起。 他抓起他的银卡宾枪离开了这个地方,没有再看什么人一眼,连我都没有看。 现在无赖们又活跃起来,尤其是他们的好奇心看来竟比他们的怒气、他们的羞愧以及他们对失去意识的同伴的关心还要大。他们首先问店主得到了什么。 “一块金子,”他回答说,一边给他们看那个至少有欧洲榛子那么大的纯金块,“至少值十二美元。用这个赔窗户绰绰有余。窗户又旧又脆裂,玻璃上有几处裂缝。那个印第安人看起来整个袋子都装满了这种金块。” 无赖们对此表示了他们的不快,一个红种人竟有这么多的金子。金块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上,被按它的价值估价。我们利用这个机会付了我们的酒钱离开了。 “那么,您对那个阿帕奇人怎么看,先生?”当我们平安地到外面的时候,老死神问我,“能有第二个这样的印第安人吗?无赖们在他面前避之惟恐不及,就像麻雀看到了鹰。多么遗憾,他那么快就不见了!我们本可以跟着他。我极想知道,他在这儿干什么,他是在城外露宿还是已在一家客栈里住下。他一定将他的马安置在了什么地方,因为一个阿帕奇人没有马是不可想象的。此外,先生,您也没有把您的事情搞糟。我差点儿都害怕了,因为同这样的人打架总是危险的。但您对付那条凶猛的狗冷静而机敏的方式使人猜测,您不会太长时间还是一个新手的。不过现在我们到了我们住处的附近了。我们进去吗?我想不。像我这样的老捕兽人不喜欢给夹在墙中间,我最喜欢头上是自由的天空。我们最好还是在这美丽的马塔戈达稍稍转一转。我不知道,我们会怎样用别的办法打发掉时间。或者也许您喜欢做一个小游戏?” “不。我不是演员,也无意成为一个演员。” “是这样,年轻人!但在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在演戏,到进入墨西哥情况还会糟得更多。——让我们享受一下散步的乐趣吧!然后我们吃饭,并准时躺下睡觉。在这个受到祝福的国家里人们真的从来都不知道,人们另一个晚上是否会或在哪里就寝。” “也许还不会这么糟吧!” “您不可以忘记,先生,您是在德克萨斯,它的情形还远不是井然有序的。例如我们计划到奥斯汀去,但我们是否能到那里,是很成问题的。此外我们还得考虑到这个吉布森突然产生的念头。如果他竟然还是想了起来,中断去奥斯汀的航程并在某个地方下船,我们就被迫做同样的事情。” “但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下了船?” “通过询问。小汽船在科罗拉多河上走得不急,人们在这里不像在密西西比河上和别的地方那样匆忙。在每个地方我们都会剩下短短的十五分钟进行我们的调查。我们甚至可以为此做好准备,必须在随便哪个既没有一座城市也没有随便一所客栈的地方上岸。” “那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箱子怎么办?” 老死神在我提问时放声大笑起来。 “箱子,箱子!”他叫道,“一个箱子就是一种过时的累赘。哪个明智的人随身拖着这么一件行李!用眼前必需的东西装备您,所有剩下的您在需要时再买!您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箱子里?” “衣服、内衣、梳子、刷子、香皂、化装用具等等。” “这都是十分漂亮的东西,但人们到处都可以弄到。在它们不能被买到的地方,那就不存在这样的需求。人们穿着一件衬衣,直到人们不再需要它了,然后就买一件新的。装饰用品吗?别生气,先生,发刷和指甲刷、润发油、胡子油和同样的东西只会毁坏男人的形象。化装用具?它们可能在您现在到过的地方发挥作用,但在这里却再也不会了。在这里您不需要藏到假发后面去,这种浪漫的胡闹不会令您达到目的。在这里要,您一发现吉布森,就用力抓住。而且——” 老人站住了,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做出一个轻松愉快的鬼脸,然后继续说: “——像您这样站在我面前,您可以出现在最讲究的女士的房间里或某个剧院的正厅前排座位上。但德克萨斯同一个女士的房间或一个剧院的包厢没有最起码的相似之处。二三天之后您华丽的西服就会破烂不堪地吊在您身上,您漂亮的大礼帽就会变成一架手风琴的样子,这是会很容易发生的。您知道吉布森会向哪里去吗?呆在德克萨斯不可能是他的意图。他想消失,也就是必须得将美利坚合众国的国界抛在身后。他选取了到这里的方向,这就不容置疑,他想去墨西哥。这骗子可以在这个国家的混乱中潜藏下去,没有一个人,连警察也不会帮助您揭发他。” “也许您是对的。但我想,如果他真想去墨西哥,他就会径直到那里去了。” “胡说!吉布森得尽快离开新奥尔良,这使他不得不乘坐第一班开出的船。此外墨西哥的港口被法国人占领着,你知道吗?他是不是想从他们那里知道什么?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走陆路,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够聪明,在较大的地方不太过分使人注意。这样他也可能避开奥斯汀,在这之前就已经下了船。他去格兰德河,当然是骑马,经过没怎么耕种的土地。您想带着您的箱子,您的大礼帽,穿着这身华丽的西服追踪他到那里去?如果这是您的意思,我不得不取笑您了。” 我很明白,他是对的,但可怜巴巴地低头瞅着我的好西服,却使我感到有趣。这时他笑着拍了我的肩膀。 “别伤心。放心扔掉这些不中用的衣服,在这里找一个商人,卖掉您所有无用的废物,购置别的衣服!您一定得有一件结实耐穿的捕兽人的衣服。我猜,您有足够的钱?” 我点头。 “那么,这样一切都好了。”他宣布说,“扔掉微不足道的东西!您会骑马和打枪吧!” 我说会。 “您也得有一匹马,”老人继续说,“但人们是不在海滨这儿买的。这里马又贵又不好。在陆地上每个农场主都会出让给您一匹马,但不是连带着也有一副马鞍。马鞍您得在这儿买。” “哎,天哪!我也许应该像您一样到处跑,背上背着马鞍?” “当然。为什么不呢?您大概在人前感到害臊?我背着一副马鞍碍着谁了?谁也没有!如果我愿意,我会拖着一只沙发跟我到处走,这样我在大平原或原始森林就可以偶尔在上面休息休息。谁对此发笑,我就给他一个叩鼻,使所有可能有的恒星在他眼前发光。人们只有在干了一件不公正的事或一件愚蠢无聊的事时,才必须感到羞愧。假设吉布森和威廉·奥勒特在某个地方下船了,买了马并从那儿骑马跑了,那您就会看到,手边马上就有一副马鞍对您是多么有利。做您想做的事!但您如果真的希望我在您身边,就接受我的建议。您快点儿决定吧!” 他说了这些话,并没先等着我的决定,相反却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转过来,对着一座有一个大商店的房子,在商店上面可以读到用一码高的字母写的“百货店”,并把我拉到门口去。在那里他推了我一下,我一下子到了店里,然后他会心地微笑着从后面挤过来。 店很大,真的包括所有人们在这里的情况下会需要的东西,甚至有马鞍和枪。 接着发生的事,惟有他才做得出。我简直像一个小学生,同爸爸站在定期集市的货摊前,只可以犹犹豫豫地表达自己的愿望,然后必须接受有经验的爸爸选出的东西。我也平静地忍受这种管束,自觉地扮演新手的角色,老人认为我就是新手。那时我就已经期待着他终于会认识到他的错误的时刻。 老死神一开始就提出了要求,商店的主人必须连同接受我的日常便服和我箱子里的全部东西代替付款。那个人乐意立即派他的仓库管理人去取箱子。我的东西到场后就被估价了,于是老死神开始为我挑选。我得到一条黑色的皮裤,一双带马刺的高统靴,一件红羊毛贴身衬衣,一件同样颜色、有无数个口袋的背心,一条黑羊毛围巾,一件没有染色的鹿皮制的猎装,一条皮腰带,它有两只手宽,里面是空的,子弹袋,烟袋,烟斗,指南针和二十样别的必需的小东西,脚上的布片代替了袜子,一顶巨大的宽边墨西哥草帽,一条中间有一道缝的羊毛被,好将脑袋塞过去,一根套索,火药角,打火机,长弯猎刀,带口袋和马笼头的马鞍,以及第二只左轮手枪,然后就是长枪。老死神不是革新的爱好者。他将所有最新出的枪推到一边,抓起了一枝老来复枪,别人几乎不会去理会它。在他以一个行家的神色检验过它之后,他给它装上弹药,走出去到商店门前,对着远处一所房子的山墙装饰射击。子弹打中了。 “好!”他满意地点头,“这个就行。这枝枪曾在可靠的人手中,比人们现在用卡宾枪这个名字使其增光的所有废物都更有价值。我估计,这枝枪是一位能干的师傅造出来的,并希望您给他带来光荣。就只需要一个子弹模子,然后我们就算完事了。子弹我们在这里也可以得到。我们现在就回家去,浇铸一些储存的子弹。” 在我还为自己挑选了几样小东西之后,像手帕之类,老死神认为那是完全多余的,我必须走进旁边一间小屋换衣服。当我回到商店之后,老人满意地打量着我。 我暗自希望他会背着马鞍,但他没想起来。他把事都推在我身上,把我推了出去。 “嗯!”他在外边满意地微微一笑,“现在看看,您是不是需要感到羞愧!每个有理智的人都会认为您是一位明智的绅士,不明智的人说的,跟您鬼都不相干。” 现在我说不过老死神了,必须耐着性子把我的重负拖到旅店去,而他则骄傲地走在旁边,无论如何,看到我作我自己的搬运工,使他暗自感到有趣。 在旅馆里他立刻上床睡觉了。我却又一次出去了,去找温内图。刚才没有搂住他的脖子,现在我不想就这样放过与他重逢的机会。我已经为此感到多么高兴。我的朋友怎么到马塔戈达来了?他想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他表现得像不认识我?这一定有原因。 温内图无论如何也打算跟我说话,就像我渴望能同他交谈一样。也许他在某个地方等我。因为我了解他的习惯,我就不难找到他。他肯定观察了我们并看到我们走进了旅馆,因此可能在附近找得到他。我到房子的后面去,它连着空阔的田野。不错!在几百步远的地方我看到他靠在一棵树上。当他注意到我时,他离开了站的地方,慢慢向森林走去。我跟着他。在他等我的衬底下,他脸上喜形于色地向我迎了过来。 “我亲爱,亲爱的兄弟!出乎意料地看到你使我多么快乐!当黑夜过后阳光出现,清晨就是这样高兴的!” 他将我拉过去并拥抱我。 “清晨知道,太阳一定会来,”我答道,“我们却不能预料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我多么高兴又听到你的声音!” “是什么使你来到这座城市?你在这儿有事,或者你在马塔戈达登陆,是为了从这里到佩科斯河我们那儿去?” “我在这儿有一件任务要解决。” “你可以对我讲讲这个任务吗?对我讲述一下,从我们分手之后你都在哪里吗?” 温内图将我拉进森林更深处,我们在那里坐下了。我坐在他旁边,向他讲述了我的经历。我讲完之后,他严肃地点头。 “我的兄弟,你从我们上次分手之后经历了很多,而我却没经历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不得不到处骑马周游,拜访阿帕奇人的部落,阻止他们过急的步伐,因为他们想到墨西哥去,在那里参加战斗。你听说过胡亚雷斯,那位红种人的总统吗?” “是的。” “谁有理,他还是拿破仑?” “胡亚雷斯。” “我的兄弟跟我想的一样。我请求你,不要问我在马塔戈达这里干什么。我甚至在你面前也不能说,因为我向胡亚雷斯发誓保守秘密。尽管你在这里碰到了我,你还是会去追踪那两个你要找的白人吧?” “我不得不这样做,如果你能陪伴我,我会很高兴的。这对你来说不可能吗?” “不可能。我得履行一项义务,它同你的任务一样重要。今天我还得呆着,但明天我就乘船到拉格兰奇去了,我从那里经过英奇堡到北里奥格兰德州去。” “我们乘同一艘船,我只是不知道有多远。就是说明天我们还会在一起。” “不。我不想让我的兄弟卷入我的事情中去,因而我先前装作不认识你。我也是因为老死神没跟你说话。” “你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你是老铁手吗?” “不。这个名字在我们中间还根本没有提起过。” “他肯定知道老铁手这个名字。你现在离开久了,因此不知道在西部是多么经常地说起你。老死神一定已经听说过老铁手。但他看来是把你当做一个新手了?” “当然是这么回事。” “这样以后会有一个大的惊喜,当他听说这个新手是谁的时候。我不想扫你的兴,我们在船上不会相互交谈。如果你找到了奥勒特和他的诱骗者,我们就会有更长的时间在一起了。你会到我们这儿来吧?” “那当然!” “那我们现在分手吧,这里有白人等着我。” 温内图站起来。我必须尊重他的秘密,跟他告别了,但愿只是很短的时间。 第二天早晨老死神和我租了两匹骡子,我们骑着它们出去到木排那里,小汽船正等着旅客们。牲口上放着我们的马鞍。 汽船是一艘吃水浅的小艇,完全按照美国式样建造的。已经有很多乘客在上面了。当我们将马鞍背在肩上走过船舱板上甲板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 “好家伙!来了一对两条腿、带马鞍的骡子!你们看到过这样的玩意儿吗?让路,大伙儿!让它们进来到房间里去!这样的牲畜不充许呆在绅士们中间!” 我们熟悉这种声音。配有一个顶盖的一等位置中最好的座位已被昨天同我们起了冲突的无赖们占了。昨天大声的叫嚷者,他看起来是他们的头目,用这种新的侮辱迎接了我们。我随老死神行事,因为他平静地听凭这些话说着,我也像没听到它们一样。我们在那些家伙对面坐下,将马鞍推到我们的座下。 老人坐舒服了,掏出一只左轮手枪,扣上扳机,把它放在身上。我也在学他的榜样。无赖们把头凑在一处,一块儿偷偷地议论,但却不敢再使人听到大声的侮辱。他们的狗,现在里面当然少了一只,今天也被带上了。布莱思用极其敌视的目光注视着我们。他的姿态是扭曲的,不管怎样是因为穿宙飞过以及随之而来的温内图不那么温柔的对待,他的脸还显示出碎裂的窗玻璃新刮的痕迹。 当售票员来问我们想到哪里时,老死神告知是哥伦布这个地点,我们付了到那里去的钱。必要时我们可以在那里继续我们的航程。我的陪同者的看法是,吉布森不一定到奥斯汀去。 当另一个同行者到的时候,钟已经敲过了第二次——是温内图。他骑着他的“旋风”——一匹出色的、带着印第安式马笼头的黑牡马——到了甲板上才从马鞍上跳下来,牵着他的马到前甲板上,那里为乘客携带的马匹搭了一个有肩膀高的用木板隔开的房间。然后他看来没有理会什么人,平静地在旁边船栏杆的护栏上坐下来。无赖们清嗓子,大声咳嗽,想将他的目光引过去,却是徒劳。他靠着他的银卡宾枪,半侧着身子对着他们坐着,看来是对他们视而不见。 现在最后一次敲钟了。又等了一会儿,看是不是还有乘客来,然后轮子转动了,船开始了航程。 我们的旅行看来将一路顺风。直到沃顿船上都笼罩着普遍的宁静气氛,在那里只有一个人下了船,但却有很多乘客上船。老死神到岸上去了几分钟,向那里的督察官打听吉布森的情况。他得知,没有两个与他的描绘相符的人在这里下船。他的探询在哥伦布也得到同样的结果,因此我们在那里付了继续去拉格兰奇的钱。从马塔戈达到哥伦布,已经是下午不早了。在这段很长的时间里,温内图只离开过他的座位一次,去给他的马汲水,喂它玉米粒。 无赖们似乎已忘记了他们对温内图和我们的怨恨。他们当时忙于同新的旅客周旋,但大都受到了拒绝。他们对他们的政治观点感到很得意,询问每一个人的观点并辱骂所有与他们观点不一致的人。以致于人们都避着他们,不愿跟他们打交道。这肯定也是他们不跟我们打架的原因。他们指望不上获得支持。 在哥伦布许多有和平思想的人离开了汽船,另一种类型的人上了船。就这样连一伙大约十五到二十个喝醉的人也踉踉跄跄地过了船舱板,他们使人有种不祥的预感,并受到无赖们狂热的欢迎。几个刚上船的加入了他们一伙,不久人们就可以观察到,暴徒们现在占了优势。那些家伙们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也不问他们会不会使别人感到不舒服,在安静的旅客中间横冲直撞,无所不为,他们想表明,他们感到自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船长任他们吵闹,他也许以为,最好是不理会他们。只要他们不干扰他领导船只,他不管旅客们会怎样保护自己不受侵犯。他脸上没有一点儿美国佬的特征,体形是圆滚滚的,人们在美国人那里很少见到,在他面颊红润的脸上老是展开着一个好脾气的微笑,按照我的判断,这微笑表明了他有真正的德国血统。 大部分无赖到冷饮室去了。从那里传来粗野的喧嚷声,瓶子被摔成碎片。然后一个黑人大叫着跑出来,肯定是服务员,他爬上去找船长,在船长面前诉说他几乎使人听不明白的抱怨。我只听到了他被用鞭子打了,以后会在一个烟囱上被吊死。 现在船长已经显出一副更加怀疑的神色。他看了看船的航向是不是正确,然后就下去要到冷饮室去。这时售票员迎面向他走来。在我们的附近这两个人相遇了,我们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船长,”售票员报告说,“我们不可以再袖手旁观了。那些人计划要干坏事。让那边那个印第安人上陆吧!他们想吊死他,他昨天同他们中的一个动过手。此外有两个白人在这里,我只是不知道是哪两个,他们要受私刑,因为他们昨天在场。据说他们是胡亚雷斯的密探。” “好家伙!这就严重了。会是哪两个人呢?” 他的眼睛审视地扫来扫去。 “是我们,先生,”我断然报名说,一边站了起来,向他们走去,“我的同伴,在那边的那个和我。” “您?嗯,如果您是一个密探,我就会把我的汽船当早点吞下去了!”他说,一边打量着我。 “我也没想到。我是德国人,一点儿也不关心你们的政治。” “德国人?那我们就是同乡了。我叫霍费尔,在内卡河开始了我第一次航行。您不会有事的。我会马上靠岸,这样您就会安全了。” “那我不配合。我无论如何得乘这条船继续走,不能耽误时间。” “这样?很好。请等一等!” 他到温内图那里去,对他说了什么。这个阿帕奇人一声不吭地听他讲,轻蔑地摇了摇头,背过身去。船长回到我们这里来,神色沮丧地通报: “我料到了。红种人头脑顽固,他也不想上陆。” “那他连同这两位先生完了,因为无赖们会动真格的,”售票员忧虑地说,“我们汽船上的几个人敌不过这样一帮无赖。” 船长低头沉思。终于他好脾气的脸上愉快地动了一下,就像他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他向我和老死神转过身来。 “我要捉弄一下那些无赖,但你们必须完全按照我要求你们的那样去做。首先不使用武器!把你们的枪塞到那边凳子底下跟马鞍放在一块儿!抵抗只会将事情弄糟。” “见鬼!我们应该心平气和地受私刑吗,先生?”老死神快快不乐地咕哝。 “不。你们克制一点儿!在适当的时刻我的办法会起作用的。我们想通过洗一个澡使这些恶棍清醒清醒。你们相信我!我现在没有时间做过多的解释。那些家伙已经走近了。” 现在那帮人真的从冷饮室出来了。船长很快从我们那里退避开,并轻声向售票员下达了几个命令。售票员急忙到舵手那里去,在他那里站着两个船上的水手。一会儿工夫以后我看到他忙着向更安静的乘客们低声耳语,传达着秘密的指示,但我却不能继续注意他了,因为我和老死神被无赖们盯上了。在以后的十分钟里我只注意到,旅客们在前甲板上尽可能紧密地聚集到了一块儿。 那些醉醺醺的无赖刚一上甲板,我们两个就被他们包围了。我们已经按照船长的指示把枪放在一旁了。 “就是他!”布莱思喊道,一边指着我,“支持胡亚雷斯的北方州的密探!昨天他还是衣冠楚楚的绅士,今天却穿上了一身捕兽人的衣服。他为什么化装?他杀死了我的狗,他和他的陪同者用他们的左轮手枪威胁我们。” “他是密探,是的,密探!”其他人乱哄哄地喊道,“化装就是证明。他是德国人!组成一个陪审团!他必须被绞死!打倒北方州,打倒北方佬和他们的子孙!” “你们在下面闹什么,绅士们?”这时船长从上面向下喊道,“我要求船上安静和有秩序。不要打扰乘客!” “闭嘴,先生!”那帮人中的一个向船长咆哮,“我们也要求秩序,我们会得到它的。留密探在船上是您的职责吗?” “我的职责是运送出钱乘船的人。如果你们给我捣乱,我就把你们送上岸,你们可以走陆路到奥斯汀去。” 一阵讥讽的、大声的狂笑回答了他。他们将老死神和我挤得那么紧,我们都动不了了。我们提出抗议,但我们的话被那帮粗野的人畜牲般的叫嚷吞没了。他们把我们从一等位置推走,一直到冒烟的烟囱旁,我们要在那儿给吊死。那些烟囱上面配有小铁环,穿着缆绳,正是一个适合吊死人的装置。人们只需放松绳子,将我们脖子固定在那上面,然后将我们缓缓拉起来。 老死神一定很费了一番劲才显得平静。他的手经常伸到腰带那儿去,但他的目光一向船长扫过去,这个人就暗使眼色不让他动手。 “现在,”他对我说,并且是用德语,好不让挤我们的人听懂,“我还会忍受。但如果他们对我太不像话了,只要一分钟他们就会尝到我们的二十四颗子弹。我开始后,您也立刻开枪!” “你们听到了吗?”无赖布莱思喊,“他们说德语。这就证明,他们是可恶的德国佬,属于最让南方州吃亏的恶棍之流。他们在德克萨斯这里想干什么?他们是密探。我们快点儿了结了他们吧!” 他的建议被呼喊着响应了。船长向他们发出一个严厉的警告,但又遭到了取笑。然后他们提出这个问题,是现在审理那个印第安人还是把我们先绞死,他们选择了前者。布莱思派出两个人去把温内图带过来。 因为我们四周都被人包围了,我们就看不到温内图了。我们只听到一声大叫,温内图把派去的一个人打倒了,把另一个人从船上扔了出去。然后他隐入了用薄钢铁制成的售票员的小房子,它在轮箱的旁边,有一扇小窗户,现在他的银卡宾枪的枪口从里面伸出来。这个变故造成了一种可怕的喧闹。所有人都跑到船栏杆边上去,他们向船长叫喊,派一个人到小船上,将被扔到水里的人捞上来。霍费尔满足了这种要求,向一个水手示意。这个人跳进固定在船后甲板上的小船,解开缆绳,向那个呼哧呼哧地喘气和劈劈啪啪地打水的无赖划去,他会一点游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浮在水面上。 我和老死神独自站在那儿,暂时谈不上什么吊死了。我们看到舵手和其他船员的眼睛望着船长,他示意我们向他走近些,压低声音说: “注意,朋友们!现在我让他们洗澡。安静地呆在船上,不管发生什么!但要发出尽可能多的嘈杂声!” 霍费尔命令停船,船被慢慢地向侧面推动,向着右岸。那里有一个地方,水溅在一片浅浅的沙洲上。河流从那里直到岸边根本就不深。船长示意——舵手微笑着点头,让船向着沙洲行进。在我们下面发出一声短促的嚓嚓声,一阵撞击,所有的人都摇晃起来,许多人甚至摔倒了——我们稳稳地坐着。这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小船引到了船上。安静的乘客们都被售票员通知了,但却按照约定叫嚷起来,就像他们得忍受极度的恐惧一样。其他相信是一次真正的事故的人,叫得更是起劲。这时第二个水手在后面出现了,看起来充满惊骇地向船长跑去并嚷道: “船仓进水了,船长!暗礁把龙骨在中间撞成了两半。两分钟后船就沉了。” “那我们完了!”船长叫道,“谁能逃命就逃命吧!水一直到岸边都很浅。快下去吧!” 他急忙从他的位置上跑下去,扒下上衣、背心和帽子,心急火燎地脱下靴子,从船上跳下去。水只到他的脖子。 “下来,下来!”他大喊,“现在还有时间。如果船沉了,它就会在它的漩涡里埋葬船上的一切!” 船长是第一个自救的人,他在此前脱了一半衣服,这一切没有引起一个无赖的注意。恐惧攫住了他们,他们跳下船,费力地尽快到岸边去,没有注意到船长急忙向船另一边,背对着岸的一边游去,并抓着一根很快放下来的缆绳又上了甲板。船上现在清除了讨厌的好滋事的人,在一分钟以前被恐怖笼罩的地方,现在响起了一阵响亮愉快的笑声。 就在第一批游泳者上岸的时候,船长下了开船前进的命令。吃水浅、底部建造得又宽阔又结实的船没有受到一丁点儿损害。霍费尔将他的上衣像一面旗子一样挥动着,向着岸边喊过去; “一路顺风,绅士们!如果你们又有兴趣组成一个陪审团,那就把你们自己吊死吧!你们还在船上的东西,我会在拉格兰奇寄存。你们在那里取吧!” 可以想象,这些讥讽的话给受愚弄的人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他们暴怒地号叫,要求船长立即重新接纳他们,用合发、绞死和别的恐吓手段相威胁,是的,只要他们没有变得湿漉漉的。他们甚至向汽船开枪射击,但却没有造成一点儿损害。最后一个人在无可奈何的盛怒中向船长号叫: “狗东西!我们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然后把你吊在你自己的烟囱上!” “好的,先生!那就请上船吧!但在那之前祝你们顺利!” 现在我们充满了力量,加快航速继续行驶,好弥补耽误的时间。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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