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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雷切尔从医院返回之后,卡里建议她今晚去一家酒店过夜,并且明天清早去当局自首。她知道,如果警局晚上来抓雷切尔,她的妹妹就必须在拘留室过一夜了。任何一个犯人不经过法庭提审是不能被保释的。同时卡里知道她必须为雷切尔提供保释金,她想腾出时间安排一下她在旧金山银行的转账手续。姐妹俩坐在厨房喝汽水。
  “这是可乐吗?”卡里问道。
  “问这话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不是健怡可乐。”
  “你甚至不喝普通的可乐?”雷切尔问道,她担心姐姐会患厌食症。卡里5英尺7英寸,比雷切尔高3英寸,体重却几乎轻了20磅。
  卡里皱着眉头说:“为什么我要喝那些高热量的东西?”
  “你瘦得难看。”雷切尔斜视着她说道。“而且我更喜欢你本来的棕色头发。”
  “唷。”卡里惊讶地说。“如果一个女人想吸引男人,她必须保持她的美丽容貌。那些四十岁的男人是不和四十岁的女人约会的,雷切尔。他们想要二十岁的姑娘。这样一来找我的尽是些六十岁的老头子。”
  “为什么你想要一个仅仅被你的外貌所吸引的男人?”雷切尔问道。她拉开桌子抽屉,取出了一只桔子。“此外,你生活得很好。你不需要男人供养。”
  “我和菲尔刚开始分居时,我以为又可以过快乐的单身生活了。”卡里说。“我有工作,而且布伦特和我很亲密。可是他离家去上大学之后,一切全完了。”她停顿了一会儿,擦擦眼睛。“我常常沮丧,每次照镜子都看见新的皱纹。青春已逝,没有一个男人会要我。”
  “我不相信这话。”雷切尔说着便走过去摸着她的肩膀。她曾经以为卡里如此注重外貌只是虚荣心作祟,但是她错了。看来她的姐姐没有安全感,一度消沉在她所提及的困扰之中。“你时髦、漂亮而且开朗。”她告诉卡里。“看看你的一生中所有的成功吧。此外,当你六十岁时你会有更加辉煌的人生境界。”
  “多谢了。”卡里握住了雷切尔的手说。“我不该来这儿和你谈我自己的问题。”
  雷切尔源一眼手表。她的门铃随时可能被前来逮捕她的人摁响。她走向墙壁打电话给露西。“我需要借用你的车。”她说。“我知道我在警局的监视之下,因为我看到一名便衣警察在街上溜达着。”
  “格伦今晚必须上晚班。”她的邻居说。“倘若我需要外出怎么办?”
  “你可以用帕斯芬得。”雷切尔说。“我会把钥匙丢在挡板上。你的车在车库吗?”
  “是的。”露西说。
  “我从后门过去。”雷切尔说完便挂上电话。“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这么干。”她回到餐桌边对她的姐姐说。
  “为什么?”卡里问。
  “他们终归要逮捕我。为什么我不能现在就让他们带我走?”
  “你不会坐牢。”卡里说。她走到水池边倒掉汽水,放了一杯自来水。“你有一个目击证人证明你在犯罪时间所处的位置。”
  “我拒绝让特雷西作证。”雷切尔说。“她在撒谎,卡里。他们会在法庭上驳穿她的。”
  “你的担心是毫无根据的。”卡里告诉她。“特雷西的证言相当简单。我为此反复考虑过,并且我不认为他们能使她露馅。”
  雷切尔板起了脸,交叉双臂抱在胸前。“我不会允许我的女儿去作伪证。”
  “你没有选择。”卡里转过脸看着她说。“他们有目击证人和受害者作证,而那位目击证人发誓说看见你向那男人开枪。一宗刑事案件的最根本要素是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因为你告诉阿特沃特那天夜里那人被枪击之前殴打过你,他们就知道你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如果特雷西的证词能使他们证实确定,你仍有可能得到清白。”
  “你变了。”雷切尔边说边剥去桔子皮,把桔子掰成四份。“你不是常常告诫我诚实是多么重要的品格吗?当我在超市偷棒棒糖时,你逼我去向那儿的经理坦白认错。我吓得尿湿了裤子,记得吗?我肯定他们会送我入狱。”
  “那时你才七岁。”卡里说,想起过去她微笑了。“我知道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只是要给你上一课。”
  电话铃声大作。卡里接听,随即把电话筒递给了她妹妹。“拉拉队选拔赛成功了,妈妈。”特雷西说。“希拉认为我们能够获胜。评委喜欢我们的节目,而且我们认为演得不错。”
  听到这个消息雷切尔自豪地笑了。“明天他们会公布优胜者名单吗?”
  “会的。”特雷西说。“然而他们会让我们一直等到第五节课才公开。”
  “你能在希拉家再呆一晚吗?”雷切尔问,她希望自己次日下午就能从拘留室出来。
  特雷西和她的朋友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回答:“希拉说太好了。”
  挂上电话之后,雷切尔站在她姐姐和碗橱之间凝视着窗外的庭院。过了一会儿,她说:“你还去见菲尔吗?”
  “哦,上帝,不,一次也没有。”卡里皱着眉说。
  “你们为什么离婚?”她问道。“你从未详细地告诉过我。”
  “这事糟糕极了,雷切尔。”卡里说。“菲尔与人私通。有一次我出差回来,发现他的女朋友在我们的公寓里。我猜想这个家伙太贱了甚至不舍得去住汽车旅馆。”
  雷切尔猜测这就是她姐姐丧失自信心的原因。“她年轻吗?”她问道。
  “你怎么认为?”卡里悲伤地说。她想起那个高个子姑娘穿着她的胸罩和内裤坐在沙发上大笑着,她想起她那年轻动人的面孔,苗条健美的身段儿。“无论如何,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从不打算和你谈及我的离婚。太丢人了,不是吗?”
  “想想当有人把菲尔的女朋友当成他的女儿时他会多么地尴尬。”雷切尔扬了扬眉说。“照顾他的女朋友会把菲尔累死,卡里。据我所知,他们总是这样。”
  卡里开心地笑了。“我喜欢你的看法,妹子。”
  “你大笑的时候,”雷切尔说着便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让我想起母亲。她常常像你这样大笑。”
  “嗨,如果你想见我们的母亲,”她说,“你就去看看你的孩子。”
  “特雷西?”
  “是的。”她说。“她丝毫不差地遗传了母亲的特征。她活跃,有主见,不依赖别人。她是一个坚强的姑娘,雷切尔。你应该为她感到自豪。”
  “我从未看见母亲如此坚强。”雷切尔说着便回到桌边坐下吃着一片桔子。“她也许曾经有坚强的意志,但是那不一样。”她递给卡里一片桔子,但是她姐姐摇头拒绝了。
  “哦,母亲是坚强的,确实如此。”卡里起身靠在碗柜上说。“你恰恰忘记了她酗酒之前的样子。”
  “我不能记得很多往事。”雷切尔说。“在我的脑子里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天你告诉我母亲是妓女。”
  卡里目瞪口呆。“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个。”她边说边捡起一块海绵并且把它扔进水池。“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是不?你不会想到为此事我愧疚万分。”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叹出来。“现在我是大人了,开始理解母亲所做的一切了。做一名妓女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这是一份正当的收入。她努力想给我们一个幸福的家庭生活。”
  “我不明白我是否应该称此为现实生活。”雷切尔颤抖地回答。仿佛她母亲此刻就在房间里,穿着姐姐的衣服,涂着红指甲,精心地装扮着。
  “母亲必定热爱孩子。”卡里继续说。“一个热爱孩子的人不会一无是处。她不必非有我们不可,她可以把我们流产。”
  “然而当时流产是不合法的。”
  “但是她可以把我们送给别人。”卡里继续说。“人们会为了孩子付钱给她。”
  “然而人们不会为要回的孩子付钱。”雷切尔告诉她。“在路易和韦德论战之前,到处都有被遗弃的孩子。只在人们开始人工流产之后,孩子才变得金贵起来。”
  “卖淫是无害的犯罪。”
  雷切尔说:“警察可不这么看。”
  卡里从碗柜边转过身子,重新在桌边坐下,接过雷切尔递来的一块纸巾擦去手上的水珠。“母亲是一个应招女郎。”她说。“她不吸毒,也不在街头拉客。我打赌当她年轻的时候她挣大把的钞票。直到你出生的时候,她的顾客才降到那样的档次,几乎全是当兵的。起初,她所服务的人全是白领阶层,大多数是成功的企业家。”
  “难道就没有人知道谁是我们的父亲?”雷切尔问她。“你从不为此好奇?”
  “从来不。”卡里说着摇了摇头。
  雷切尔拒绝接受她姐姐对往事经过美化的看法。当一切变糟时,卡里已经离开了家。最后,她们的母亲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女人,一个以把自己青春的流逝化为怒火发泄在年幼无知的小女儿身上为最大乐趣的残暴的女人。
  “母亲要我们是为了钱。”她告诉她。“多年来她一直领取对未成年孩子的补助金。抚养孩子就像是一份兼职工作。她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年年月月一成不变。当我们长大成人之后,政府停发补助金的时候,母亲崩溃了。她并没有衰老到不能改变生活方式的地步。她知道轻松的日子到头了。母亲是一个懒婆娘,一个自私的女人。她整夜地喝酒,每天睡到中午。”
  “她曾是一名有才华的钢琴演奏家。”卡里尖锐地指出。“她应该在音乐方面有一份专业性工作。你知道母亲学钢琴、研究钢琴、弹钢琴有多久?”
  “然而,她为什么不能得到一份真正的工作?她可能不能在音乐厅弹琴,但她可以去夜总会弹琴。”
  “因为她怀孕六个月时我那混蛋父亲就离开了她。”卡里边说边把头发夹在耳后。“我出生后她开始改变了生活态度。也许她考虑过我们长大之后她应该在某处找一份钢琴师的工作。她怎么可能夜里去酒吧弹琴,雷切尔?谁会照看我们?她的父母去世了,她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
  “像我们一样。”雷切尔说。
  “不。”卡里说。“我们可以彼此照应。母亲孤身一人。还记得过去我们所有的秘密吗?多少个星期六下午在电影院,还有那一次在莫森溜冰场。甚至现在,你知道你有问题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母亲却从来就没有选择的可能。”
  “非常感谢你现在为我做的一切。”雷切尔说。“如果我必须去……知道你愿意替我照看孩子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别这么说。”卡里说。“这都是应该的,甜心儿。而且除此之外,”她兴奋地笑着说,“我不再感到沮丧了。身边有人尊敬你,说些安慰的话是多么令人愉快。推心置腹地说,我宁愿在这儿和你、和孩子们在一起,也不愿独自闷在那套空荡荡的公寓内。”
  雷切尔沉默了片刻之后说:“我想和你谈谈聘辩护律师的事。”
  “噢。”卡里边说边迅速地浏览着一本黄色的便笺簿,上面记录着当地的律师姓名。“今天你午休时我打了几个电话,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位律师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敏感的案子。明天,我打算打电话给警察协会,看看他们是否可以给我他们常常用于给警察辩护的律师姓名。”她焦躁地叹了口气。“如果枪击发生时你在执勤,警察协会会承担你的律师费用。”
  “我要你做我的辩护律师。”雷切尔说着便凑向前握住坐在桌子对面卡里的手。“难道你不理解?如果我让你把你的积蓄花在律师身上,那么如果我被判罪、送进监狱,你拿什么来供养孩子?我没有钱给你。你工作的时候必须雇人照看乔,也许还要搬进一间更大的公寓。为什么在不需要的地方浪费我们的财力呢?”
  “我是一名民事律师。”她说。“我不能胜任做你的刑事辩护律师。”
  “并不那么复杂。”雷切尔争辩道。
  卡里知道雷切尔主意已定。她生活得还算优裕,但她的钱包也不是那么饱满。她经手的案子有时一拖好多年,还常常节外生枝。如果她迫不得已必须照看特雷西和乔,她的整个生活就会发生根本变化。她可能不再能够经常出差了,而且她还可能入不敷出。很多她接受的案子都不在旧金山审理,于是有时候她一出差就是几个星期。
  她应该为雷切尔辩护吗?卡里举棋不定了。如果她充当雷切尔的律师,就必须立即动手准备。“你肯定你愿意这样进行吗?”
  “我相信你。你是我的大姐。”雷切尔说。“为什么我应该请一个陌生人?”
  “那你就必须听我的话。”卡里严肃地看着她说道。“我认为什么对你的案子最有利你就必须干什么。”
  “行。”她说。“只要你不要求我撒谎或者坚持要我允许特雷西作伪证,我会完全按你说的去做。”
  “这是生死关头。”卡里大叫着一拳砸在桌子上。“那些警察一直在撒谎、作伪证,企图送你入狱。而你却宁愿不要命也不肯放一放你那该死的原则?”
  “为什么我们不想想特雷西去法庭作证的场面?”雷切尔说着收拾起桔子皮把它们扔进垃圾桶。“瞧,天已晚了。我最好动身。”
  这时,乔在隔壁房间里哭叫起来。“你走吧。”卡里说。“我会照看好乔的。为你自己找一家好一点的旅馆。换换环境也许你能美美地睡一夜。”她走过来塞给雷切尔一把钞票,然后递上一沓信。“把它扔进信箱,行了!”
  雷切尔直愣愣地看着这一沓信,终于看明白了信封上的地址。“这些是我的账单。我不应该让你付账。”
  “让我为你付了这笔账吧。”她边说边握住了她的手。“难道你打算剥夺我帮助妹妹的权力吗?”
  “不。”雷切尔说着垂下了眼睛。
  “由于我打算代理你的辩护律师,也许我能够发现不用特雷西出庭作证的方法。他们一旦传讯你,我就提出透露请求,并且确切地让他们知道案子的真相。他们可能不及我们想象的那么难以对付。”
  雷切尔拥抱了她。“你的工作怎么办?你手头没有要案需要处理?”
  “已经解决了。”卡里说。“工作毕竟只是工作。如果他们决定解雇我,我总能找到另一份职务。而姐姐是不容取代的。”
  雷切尔系上一条头巾,从后门走进露西的车库,驾着她的旅行车沿着汽车道径直驶上大路,从停在街角监视的警车面前呼啸而过。
  蜜月过后她还未住过旅馆。她驾车沿橡树林的缅恩大街,思忖着自己能否在新建的拉玛达酒店订一个房间,然后再冲上101快车道。当她驶达文图拉出口处时,便转动方向盘冲上了维多利亚大街。驾车能使她镇定。她工作时常常驾车跑长途。这段日子以来她第一次感觉似乎一切如旧。
  掠过文图拉大学,她看到了迈克·阿特沃特住的那条街。那大早晨她曾经粗暴无礼地对待他,但是看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尽可能地帮助她。她驶过了他的住宅,然而到达这条街的尽头时她急转弯掉回了车头。他的起居室还亮着灯。她停车走向他的前门,边走边迅速地把衣摆塞进牛仔裤腰间。
  “出了什么事?”阿特沃特开门见是她便问道。他穿着汗衫、短裤,看上去心事重重但显然见到她他很愉悦。
  “甭担心。”雷切尔边说边走上了过道。“早晨我就去自首。”
  这话使他大吃一惊。“他们找过你了?”
  “没有。但是你告诉我他们今夜会来逮捕我。卡里坚持要我去旅馆订房间。她不想让我在拘留所呆一夜。”
  阿特沃特握住了她的臂膀,把她拉进屋随手锁上了门。“你不想想刚才你说了什么。”他边说边领她走向里屋。“如果你告诉了任何一个人我告诉你的内容,我就会被停职并且受到刑事控告,透露逮捕令是犯法的。嫌疑人会因此而逃跑,毁灭证据。”
  “我不会逃走的。”雷切尔说。她为他把她看成一名罪犯而气恼。
  阿特沃特穿过起居间,打开一扇扇落地窗,径直走进后院,雷切尔跟在他的身后赶上了他。“昨天早晨我很抱歉。”她低声说道。“你的大拇指还好吗?”
  “我不是为那事不快,雷切尔。”他头也不回地说。“我担心的是你告诉我关于格兰特袭击你的那件事,这事可能对你不利。除了为你提供了动机之外,枪杀的那天早晨我们拜访你的时候你隐瞒了夜里遭到袭击的事实,这会使陪审团用怀疑的眼光看你。”
  “行了,迈克。”她说着便抬起手搁在他的肩头。这位检察官没有理睬她,自顾自沿着铺着碎石的小径走向凉亭,拖出一张躺椅。这是一个阴郁的夜晚,月亮躲在压顶的阴云后面,空气沉闷而阴湿。雷切尔看着灰暗的天空,滚滚乌云像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上。这景象使她想起了茂密的树林,她似乎闻到了热带森林的气息。
  “就要下雨了。”她说着便在他的旁边拖过一张躺椅坐下。狂风把凉亭顶上的白色帆布时而吹得胀鼓鼓的,时而又紧贴在支架上。
  “格兰特·卡明斯对你下毒手使我震惊。”阿特沃特哽咽着说道。“我看了那些照片。我知道这个男人如此歹毒地殴打了你。如果出事的那天夜里你打电话叫我,我就会立刻逮捕卡明斯,并且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法律对我并不意味着什么。”雷切尔告诉他。“我不是说我不相信诚实和公正。尽管制定法律的人们是政治家,但是他们制定法律的目的是为了取悦于他们的选民。”当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的时候,她抬起头凝视着天空。“如果制定法律的人是伪君子,执法人又是腐败分子,公正何处可寻?”
  阿特沃特否定地摇了摇头。“不是每一个警察局都像橡树林警局。我们有成千上万名正派的警察,他们为了公众的安全愿意冒生命的危险。”
  “不会改变的。”雷切尔说。她把手伸出凉亭,让雨水滴在掌心内。“事情只会进一步恶化。”
  “为什么你这么说?”他说着转过脸看着她。
  “因为我知道。”雷切尔说。“卡明斯、汤森、米勒、拉蒙尼、希契科克。即使他们会被解雇,顶替他们岗位的人还会像他们一样。那是职权,它就像一种毒品,一种疾病。警察们开始认为他们是法律管辖范围以外的人,他们本身就是法律。而且工作就是勒索你,再勒索你。有人唾弃你,有人指责你。你救了某人的生命,作为报答,他们竟企图杀了你。”雨点开始劈劈啪啪地落在凉亭顶上。“一名警察不能和正常人在社会上共存。他们不理解你对事情的看法,永恒不变的恐惧和绝望。你刚开始和其他警察度过时光,不知不觉地,尚未明白过来时每一个同事都变成了你的敌人。整个警局恰似一支为非作歹的军队。”
  “我推测这就是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求局长辞职的原因。”阿特沃特说。“领导的结束意味着无政府主义的开始。”
  雷切尔莞尔一笑。“你真是妙语连珠。”
  “还没完呢。因为你站出来了,雷切尔,”他说,“橡树林警察局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是光荣的。没有多少人具有你这样的勇气敢于与一群匪徒作对,正如你所描述的那样,他们是一支为非作歹的军队。”
  “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迈克。”雷切尔说。“我甚至不是一名好警察。我不能通过这种途径达到根除腐败,从根本上改变警察局的目的。这是不可想象的,我像每个人一样早晨起床、工作、睡觉。我竭尽所能努力做一个好人,无论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一名警察。我不相信谎言,不相信投机取巧或其他伤害他人的行为。那些就是我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她看着他的眼睛羞涩地笑了。“不太成熟,嗯?”
  阿特沃特沉默不语,沉思着她的话。“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对待人生,那世界会多么清新、多么美丽啊,雷切尔。”
  “我必须走了。”她说着便站起身。
  “下着雨呢。”他回答道。“为什么你不能等一等?”
  雷切尔走进雨中,仰起脸,让雨水冲洗着她。她觉得坦然自若。她做了她必须做的事。她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并且扪心自问她是正确的。无论在她的余生中能否再完成其他的事业,她都应该为现在感到自豪。拉里·迪安警长会感到欣慰的。她看着深不可测的苍穹,想知道他是否在看着她。雷切尔离开圣迭戈一年之后,在报纸上看到了他去世的消息。他牺牲在他的执勤途中,一名抢劫嫌疑人枪杀了他。她驾车去圣迭戈参加了他的葬礼。警察们都穿着制服,佩戴着黑纱。他们跟在拉里·迪安的棺木后面缓缓地行进着。每一名警察代表他所属的分队在追悼会上向拉里·迪安致敬。拉里·迪安警长为了他所热爱的公众事业英勇地献出了生命。他被庄严地埋葬了。
  英雄们去了哪里?
  “快避避雨。”阿特沃特迅速地冲到她身边。“你湿透了。”
  “我喜欢。”雷切尔说。“我觉得这两年我像在阴沟里游泳一样。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清爽。”
  阿特沃特感觉一阵突然而强烈的歉疚。雷切尔曾经信任他,敬仰他。“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他提高了嗓门说道,为了雷切尔能透过哗哗的雨声听到他的声音。“我亲近你是考虑用你提供的证据帮助我的事业发展。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好人,雷切尔。我是一个自私的混蛋。”
  “我不理解。”她说。
  阿特沃特解释了布伦特伍德之案,同时列举了他曾经掌握的与吉米·汤森有牵连的另外几件事。“腐败的警察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焦点。”他告诉她。“我认为如果我能得到你的合作,我可能让这件耸人听闻的案子在我的手中解决。”
  雷切尔的心里一阵刺痛。“我想你得到了你要的东西。”她说完便掉头离去。
  阿特沃特抓住了她的臂膀。“我彻底了解你之后,我对你的感情发生了变化。请相信我,雷切尔。实际上从那夜开始我们就同舟共济了。”
  雷切尔吐出一口雨水,那天晚上以来,发生了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以至于他们做爱的事在她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印象了。“对于我的处境你不负有任何责任。”她怒气冲冲地说着。“我丈夫和我第一次相遇时,我在一家保育院工作。他说他迫不及待地讨好我希望我忘记谴责他的蓄意安排。”想起过去她的脸上浮现了笑容。“每个人都想从男女之欢中拥有什么。”
  这位律师向她伸出手去,又沮丧地垂下了臂膀。“假如没有我,雷切尔,你也许就不会大难临头了。也许会有其他人为你指点迷津,至少他会试图保护你。”一阵雷鸣电闪,阿特沃特停止了讲话。片刻之后,他继续说:“在你决定控告格兰特·卡明斯的第二天我就应该派遣一名调查员监视你家。这样的话,这个该死的混蛋就不可能动你一根手指。”
  “行了。”雷切尔说。
  “你怎么这样说?”他说,控制不住心头的歉疚。“你会被逮捕的。”
  “那很有趣。”她说。“但是我真的不怕。恰恰现在我感觉好极了。我不能解释究竟为什么,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我几乎感到很平静。”
  “我会让你没事的。”阿特沃特说。“即使以我在检察院的职务为代价。”
  他们就这样站在滂沦的大雨之中,两人之间相隔几英尺。缕缕雨丝像层层薄纱隔开了他们,雷切尔往阿特沃特身边跨近了一步,又停下了,他也往她身边跨近了一步。当他们脸对脸、四目相对时,雷切尔抬起头向他贴近。“抱住我。”她边说边拉起他的双臂放在她的腰际。
  他们就这样站着,两具身躯像一对塑像。最后,雷切尔终于抬起了头,抚摸着他那滴着雨水的头发,更紧地搂住了他。“你来得正是时候。”他低声地说。“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来了。”
  “噢,雷切尔。”他情不自禁地硬咽道。他多想告诉她他是那么地需要她,没有她他的生命就失去意义了。他经历过多种场面,告诉自己他很知足。但事实上他曾经那么孤独,除了工作,他的生活是空虚无聊的。
  雷切尔已经挣脱了他的臂弯,穿过雨帘跑到房后。她回过头向他挥挥手便穿过一扇扇玻璃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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