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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维尔公爵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当他掀动被子时,身边传来一个软绵绵、娇滴滴的声音: “你不是要离开我吧,亲爱的?” “我想我该回自己的房间了。”公爵答道。 “为什么?还早呢。” 公爵又打了个哈欠,心想,那些在与他作过爱后设法留住他的女人很是乏味。 实际上,他也感到累极了,不仅仅是因为骑了一整天的马。 他与季蕾度过的几个小时是炽烈、急风暴雨似的,虽说他不愿承认感到精疲力尽。 她把头依偎在他的肩上,说: “我想跟你谈谈,塞萨尔。” “恐怕这不是谈话的时候。”他答道,声音里带有一丝讽刺的意味。 “要不了多少时间,比起我们刚才神魂颠倒的时间要短得多呢。” 公爵弄不清楚,该把她推向一边去起身就走呢,还是明智地留下来听她把话说完。 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很鬼,这一点他是十分清楚的。 可以肯定,季蕾会向他要非常贵重的东西,而他觉得很难拒绝,因为这个时候他没有平时清醒。 他感觉她靠得更近了,有些不耐烦地问: “好吧,你要说什么?” “我一直想,我最亲爱、最完美的情人,我们该结婚了。” 公爵一时目瞪口呆。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娶季蕾为妻,也从未想过她会提出这个要求。 她毫不隐讳,丈夫去世后,更可能在他去世之前就有不少情夫。 公爵视她为情妇,就象对待许多其他的女人一样,可丝毫没想到过和他们保持某种永久的关系。 应该说,季蕾比起他在巴黎玩过的女人还是稍有不同的。 她出身在一个体面的法国家庭。 她嫁给的那个男人虽不是贵族出身,但在他们那个离城堡不太远的地方还是受人尊敬的。 可太夫人是个极其古板的人,就是看不惯季蕾那个轻佻样儿,恨不得拒之于千里之外。 公爵认为,她与讨他喜欢的女演员及在整个欧洲声名狼藉的高级妓女是一路货色。 他知道她在等待答复。稍许,他温柔地说: “我亲爱的季蕾,我结了婚一定是个极坏的丈夫。这正是我一直设法逃避的地位。” “以前我也听你这么说过。”季蕾答道,“但是,我的勇敢的人儿,我们会非常幸福的。我会使你快活,而别的女人不出几个月就会使你厌烦。” 公爵承认,她说得不错。 他总是想,不管娶谁,蜜月一结束,爱情也就消失。 这当然也包括季蕾在内。 虽然她比他从前遇到的任何一个女人讨人喜欢,也更加放荡,但是他觉得这并不是他从妻子身上所欣赏的东西。 如果他觉得已巧妙地回答了季蕾的问题,那就错了。 “你必须清楚,我最亲爱的。”她用一种令他难以抗拒的哄骗声音说,“我父亲和亲戚们并不喜欢我老呆在这里。他们希望你能维护我的名声。” 公爵几乎失声大笑。 他太清楚了,季蕾臭名远扬,丢尽了她家的脸。 由于与公爵的关系,她的名声在巴黎也早已张扬开了。 不用说,她很美,这是一种奇特的、相当野性的、不同于大多数女人的美。 她黑油油的头发,微微朝上翘的眼角,富有挑逗性的媚笑,就已使画家们顶札膜拜,禁不住要为她画像。 她又是记者们一有机会就写的对象。他们不惜笔墨渲染她的美色。 事实上,她也几乎不是笔墨所能描述的。 她身上有种原始的、具有法国风味的、略带野性的美。 她聪明过人,伶牙俐齿,十分讨公爵的欢心。 可是他也十分清楚,全家老少没有一个不讨厌她,没有一个喜欢她频繁出入城堡。 他们不会容忍她单独留下来的。 这里经常举行家庭聚会。因此不管愿意与否,那些妇人们都得陪伴着公爵和她,还不敢说她出身卑微而把她赶走。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认识季蕾的父亲和叔叔们。她的父亲和叔叔们很富有,在勃艮地一带拥有财产。 “我们会非常幸福的。”季蕾喃喃低语,“当然,我还要给你生个儿子,继承爵位。” 听到这里,公爵几乎要呕出来。 他从未为他做的任何事情吃惊过,又有什么事值得他大惊小怪呢? 可现在他吃惊了,简直不能想象季蕾配当他儿子的母亲,或者任何孩子的母亲。 他用惯有的生硬动作将季蕾推到一边,从床上起来说: “你简直在胡说八道。你很清楚,我绝不要任何人,我要自由。” 说着,身子便套进放在椅子上的长外袍中。 然后,将腰带系紧。他的腰不粗,臀部窄窄的。这时,他才意识到季蕾一声没吭。 此时,她那奇特、暖昧的朝上翘的眼睛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弯下身,出于礼貌去吻她的手。只听她轻声说; “你是我的,塞萨尔。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嘴唇还未挨到手,便从床上跳下来,穿过房间,轻轻把门打开了。 他没有回头,虽然她希望他能这样。 门一关,她意识到他走了,喉咙里才发出一种类似老虎咆哮的声音。 “你是我的!我的!”她想对他嚎叫。 她扑向枕头,心里想着无论他怎样挣扎,她一定要抓牢他。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时,公爵才记起对他的堂妹、漂亮的女侯爵说,他的亲戚、太夫人要来住几天。 “噢,太好了!”她高兴地说,“我有好夕没见到她了。她是我见到的最迷人的一个老太太。我希望自己到她那个年纪时也和她一样。” 公爵一笑:“你还年轻着呢。不过.你说得对,伊丽莎白·赫尔姆斯戴尔夫人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魅力,我见到她总是很高兴。” “我们得邀请她昔日的一些漂亮朋友来吃饭。”女侯爵提出建议。 “当然,可我们也得请一些年轻的漂亮姑娘来呀。”公爵说。 女候爵抬起画得很美的眉毛,看着公爵。公爵解释说: “伯爵夫人还要把她的外孙女尤莎·霍姆带来住。” “她多大了?” 公爵想了一下:“我听母亲说起过她,大约十七、八岁吧。” “天啊!”女侯爵惊叹道,“她会觉得参加聚会的人个个老态龙钟。我上哪儿去找一些二十来岁的英俊小伙子呢?” “如果你找的话,一定能找到。”公爵漫不经心地说。 女候爵沉默了片刻,问: “塞萨尔,我想,如果尤莎小姐来,我们就得让得·萨隆夫人结束这次太长的拜访了,这才明智呀。” 她知道,这样直说是很粗鲁的。 有好一阵子公爵没说话,她甚至认为公爵生她的气了。她非常紧张,心想是不是太放肆了。 公爵的回答太出意外:“也许你说得对。如果你刻意让年轻人留下,我们就有打发掉另外一些客人的借口了。这个主意不错。” 说完,他站起身离开了餐室。女侯爵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 待她恍过神来,才想到萨隆夫人是不是有点失宠了。 他不在场时,家里人什么都不淡,只谈季蕾。女候爵知道,他们怕得·萨隆夫人用某种妖术改变公爵保持独身的决心。 “我恨她!”女侯爵自语道。 城堡里其他的女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尽管还不能证实,但他们认为她对敬爱的公爵有一种恶魔般的影响。 使大家感到诧异的是,季蕾在那天下午告诉他们,第二天早上她要离开城堡。 听罢,大家好一阵沉默。 他们似乎为内心所想到的感到尴尬,立刻说起话来。 这次与外祖母的法国之行是尤莎一生中遇到的最激动的事情。 从过英吉利海峡到踏上欧洲大陆,她一直兴奋不已。她始终觉得自己眷恋着这片故土。 不仅因为她在那里念过书,还因为她血管里有一点法国血统,她对此感到自豪。 这是一次疲惫不堪的长途旅行。可是当她从车窗朝外望时,所有的劳顿一扫而光、 如果把诺曼底与法国相比,她更希望多看看法国,因为前者很象英国。 窗外富饶的土地,蓝天下远处的山峦以及延伸在两行树之间笔直的公路,构成了一幅壮阔的景色。 她终于看到了想象中的城堡,它俯瞰峡谷,高高耸立在陡峭的山坡上。 塔顶与塔楼使它看上去巨大无比。突出来的那个角是私人小教堂的塔尖,那里埋葬着一代代的蒙特维尔公爵。 仿佛为了使尤莎感觉到老人本身所喜欢的法国气氛,外祖母一路上向她谈起了家族的历史以及勃艮地的历史。 她很少谈到公爵,但是公爵每时每刻都在她心里,这一点尤莎是意识到的。 她可以看出外祖母的心事。外祖母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外孙女成为蒙特维尔公爵夫人。 公爵的骏马早已在车站等候她们,马车非常漂亮,有软软的弹簧,把她们慢慢送上树木参天的车道。 城堡仿佛高耸入云。这一切顿时把尤莎迷住了。 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美好,怎么可能不把她迷住呢? 儿时为之倾倒的秘密的梦想终于化为现实。 城堡的入口非常气派,高大的橡木大门朝里开,门里是一个庭院,一排石阶通向楼门。 楼门两旁直立着一对石雕猛兽,正是蒙特维尔家族盾形纹章的象征。 由于走了一整天,太夫人一定要先到卧室休息一下。 “见主人之前,我们必须休息一下。”她对总管多摩说,“而且,还要换换衣服。” “今天一定有很多来客。”她告诉尤莎,“你知道,法国人是十分好客的,无论谁来都受欢迎。英因人却不是这样。” “如果客人一起来了,怎么办?省那么大的地方吗?”尤莎说。 外祖母笑起来了。 “城堡的房子多得数也数不清,我敢肯定,即使再挤,也不会把客人赶走。” 尤莎知道,公爵喜欢人家围着他转,而且异常好客。 这是他父亲、祖父以及那些早已作古的公侯们代代相传的风习。 它又是从古代勃艮地公爵那里继承下来的传统。如果史书所传不讹的话,人们就会知道,古代勃艮地公爵们一生都在大宴宾客。 见尤莎专心地听,她又说: “德王菲利浦是瓦鲁瓦最大的公爵,他豪侠仗义,制定了金羊毛勋章及皇室骑士勋章。他常在他的杜卡尔宫廷里接待当时各国君王的使节。” “塞萨尔公爵现在也是这样吗?”尤莎问。 “任何被邀请到城堡来的人都感到荣幸,”太夫人答道,“不过塞萨尔还年轻,他不仅款待那些功成名就的人,也接待象鲜花一样点缀着宫廷的人。” 尤莎小姐清楚,外祖母指的是漂亮的女人。 她第一次想到,自己在那些又漂亮又时髦的法国女人中间是否显得太呆板、寒怆。 她想起了外祖母在巴黎为她买的新时装。心想;如果比穿着,她不应该逊色。 她很少这样考虑自己。到城堡后,真是目不暇接。 她们稍事休息,沐浴更衣后,她和外祖母从楼上下来准备参加晚宴时,她想起了在父亲书房外听到的谈话。 事实上,来到城堡后,一切都是那样令人激动,她几乎忘了此次旅行的目的是外祖母及公爵的母亲希望她成为与公爵匹配的新娘。 “我想,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她自我宽慰。 可一想到要见到他,她又按捺不住兴奋。 男仆们穿着做工考究的侍者服,头戴扑了粉的假发,脚穿白色的长丝袜,将她们带进接待大厅。 两个男仆一推开门,穿着更为华丽的总管多摩便大声禀报她们的名字。尤莎觉得仿佛到了仙境一般。 这并不奇怪,因为厅里已经点上巨大的枝形吊灯。 整个厅里看上去灯火辉煌,一时间使人眼花缭乱,不辨东西,眼睛里只是一片绚烂的色彩。 这时,似乎从云雾中走出一个与她的想象完全不同的人。尤莎为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他比大多数法国人要高,身材魁梧,看上去象先祖一样的勇士。 他的头发浓密,从方正的前额向后梳着。五官身材几乎具有古典美,却另有与众不同的特点。 这也许是因为他的深色大眼咄咄逼人,仿佛能看透万事万物,不仅看清表层现象,还能看清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吧。 他的嘴唇紧抿,人中笔直,使尤莎觉得他有点玩世不恭,甚至放荡不羁。 这又使他看上去象个海盗或水寇。她心中的公爵全然不是这般模样。 然而,他看上去又象无所不能,威镇四方。 这使她行屈膝礼时身不由己地放低了些,她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首先他屈身吻了吻太夫人的手,然后亲了亲她的脸,然后说: “再次见到您真高兴。我无法形容您的到来使我有多么快活。” “我也早就盼望着再来这里。”太夫人答道,“您答应我带外孙女来,真是太好了。” 她用手指了指尤莎,尤莎又行了一个屈膝礼。这时他说: “欢迎你,尤莎小姐。我们既然是远房亲戚,又何必如此多礼?我就叫你尤莎吧,我一直听别人这样称呼你。” “我感到非常荣幸,先生。”尤莎鼓起勇气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风姿。 她想,是不是因为她比想象中的英国少女更漂亮动人。 公爵确实被她的美貌所倾倒了,她却不知道。 然后,太夫人和尤莎被介绍给屋里其他的客人。正如他们想到的,客人特别多。 尤莎听说他们中许多人是公爵的亲戚,因此与她也有很远的亲戚关系。 他们正在叙述那非常复杂的家谱时,最后一个客人出场了。 女人们对她不屑一顾。心想,季蕾就是这个德性,每次出场总有一番戏剧性的表演,以突出自己。公爵却乐了。 他很清楚,季蕾总是别出心裁,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招人注意的机会。 今晚,她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 她身穿一件由沃滋设计的外套,这件衣服之所以引人注目,倒不是因为这位设计师所独创的雅致款式,而是因为色彩的应用。 设计师用他平素的天才将缎面、饰带、小圆饰片以及绢网巧妙地结合成一体,使整件外套看上去艳丽无比。这种神奇的效果由于她那闪着蓝光的深色头发以及白皙的肤色显得尤为突出。 她似乎刚从燃烧着的火焰中走出来。 或者,从地狱里走出来。几个女人轻蔑地这样认为。 她脖子上戴着一圈红宝石及钻石项链,耳朵上坠着晶莹发亮的钻石耳环,手腕上也佩带着钻石手链。 尤莎认为参加聚会的其他女士已够高雅漂亮了,而季蕾简直是高雅的化身。 她从未想到,一个女人居然能看上去既惊世骇俗,又美丽动人。 季蕾缓步走进屋里。公爵迎上前去,她伸出手,毫无顾忌地摸了摸公爵的脸。 这是爱的表示,似乎向所有的人宣告,公爵是她的。 这时,尤莎才知道,她就是外祖母向父亲提到的那个女人。 “她太美了。”她思忖,“公爵不迷恋她才怪哩。” 当公爵带着季营走过大厅,拜见外祖母时,尤莎的感觉一下变了。 太夫人彬彬有礼但冷若冰霜地与她打了个招呼。尤莎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太夫人不喜欢那个女人。 这时,尤莎听见公爵说: “请允许我来向您介绍尤莎·霍姆小姐。她是我的远房堂妹。” 季蕾面带微笑,优雅地转向她。 可是,她一看见尤莎,笑容顿时消失了,她那双似乎在枝形吊灯灯光下闪亮的深色大眼一下变得凶恶起来,好象她已认尤莎为敌。她似乎突然寒毛直竖,因某种毫不含糊的敌意而震颤。 奇怪的是,由于出乎意料,尤莎也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她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为什么外祖母说她是恶魔的化身,她的确很凶恶。 这种强烈的感觉使她自己也吃谅。 季蕾蓦地转过身去,挽起公爵的手臂。她意识到,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了一个敌人。 甚至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就宣战了。 他们鱼贯入席.公爵陪着太夫人,因为她是刚到的客人。 女侯爵坐在公爵的右一边,充当女主人。出于季蕾预料,她没有被安排在公爵的左边,这使她大为恼火。 自从来到城堡,那里便成了她固定的席位。现在座次变更,就使她明白了今天下午早些时候,塞萨尔非要她离开不可的原因。 她当时曾问过:“为什么?有什么可急的?我和你在一起多快乐。” “我知道,”他答道,“可是,我母亲最亲密的朋友赫尔姆斯戴尔夫人要来。虽说夫人的母亲是我的亲戚,她却是地道的英国派头。她在的时候,我必须倍加小心。” “所以你就赶我走?”季蕾挑战地问。 “我是说,她在这里时,你最好回避一下。” 季蕾富有意味地耸了耸肩: “犯得着为那些英国人自寻烦恼?那些人都无聊,不讲究打扮,平淡无奇。” “我当然不会象母亲那样看重她们。”公爵说,“可是,太夫人在城堡期间,如果我的举止不得体,母亲会感到羞愧的。别人也会议论我,甚至传到英国去。” “我爱你,我们在一起时,相互感到一种无言的幸福,难道这是举止不得体吗?”季蕾轻声地问。 “我请你懂事一些。”公爵耐心地劝道。 “我可从来不懂得什么叫懂事。”季蕾说。 知道他已铁了心,再闹也无济于事,她也就放聪明了。 “好吧,塞萨尔,”她说,“我回去呆一个星期或一直呆到那些令人乏味的英国朋友走。但是你会发现,如果没有我,你会觉得无聊透顶,夜晚会显得空虚漫长。” 她几乎用一种催眠的声音劝说公爵,使他信以为真。 可是,他只回答: “谢谢,告诉海伦娜,你要走了,你说要比我说好。” 海伦娜就是女侯爵。季蕾不喜欢她。她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他想,她应该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但是,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她当着许多人的面,在客厅里着实地表演了一番。 当公爵来到厅内,季蕾跑过去,说: “亲爱的,我感到孤独极了。可有什么办法呢?” “出了什么事?”公爵问。 “我要离开你了。父亲带口信来说,我的那条可爱的狗遭到了不幸。除了我,没有人能安慰她。因此,我得回家去。” 季蕾尽情渲染离去城堡的痛苦,滔滔不绝说起她离家这段时间内小狗的遭遇给她带来的忧伤,说得公爵眼睛一闪一闪的。 当别人上楼更衣准备吃饭时,季蕾利用他们单独在一起的仅有的几分钟时间,说: “你高兴了,是吗?嗯?你要我走,我就走。” “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公爵讽刺地说,“然而,谢谢你照我的话去做。” “我只希望你常常想念我。我不在时,你会发现你的每一分钟都是那样难熬,你会呼唤我回来的。” 说这话时,她朝公爵走近了一些。尽管没有挨到他,他却感到被一团欲火团团裹住。 “今晚,”她轻声说,“我要让你象饿狼似地盼着我。我不来,你休想按捺下去。” 她一边说一边逼视着他的眼睛,然后象蛇一样扭着身子,踩着地毯溜了。 公爵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 他的身子抖动了一下,仿佛要摆脱缠在身上难以抗拒的枷锁。 尤莎觉得吃这一桌饭就象欣赏一幅栩栩如生的图画。 虽说不去想它,她却意识到来自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季蕾的敌意目光。 她再次感到一种显而易见的仇恨。 她尽量克制自己,但要不想这个怪诞漂亮的女人讨厌她是不可能的。 她甚至想季蕾是不是也听到外祖母与父亲的谈话。 她告诉自己,见到公爵以及他的朋友们,当然包括季蕾,整个事情便显得十分荒唐。 只有无所事事的老太婆才会想到那些虚无飘渺的事。 公爵从不看她这一边,她想,他根本不会记起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的。 她也相信,他一点也没想到他母亲打算让他与一个默默无闻的英国年轻姑娘结婚。 “他是法国人,他们都是法国人。我敢肯定,如果他娶的不是一个地道的法国妻子,他母亲一定会不堪忍受,抱怨不止的。”她告诉自己。 看得出,他们害怕季蕾,可是这是另一码事。 季蕾就象绣在那件外套上的一团火,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任何不中意的人烧掉,尤莎这样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理智告诉她,忘掉那些败坏兴致的事。来到城堡已是一大快事,所见所闻之多,又是一番滋味。 饭后,男人们没有留下来喝葡萄酒,而是陪着女士们来到客厅,这是法国的习惯。尤莎走到窗前。 黑夜膘陇,只有天上的星星在闪烁。 城堡下的峡谷向远处延伸,显得格外神秘, 她发现,她沉浸在当年在那里进行鏖战的回忆中,想起了善良的菲利浦在百年大战的最后阶段中是如何帮助英国人进行厮杀的。 他手下的一个士兵在康白尼城墙下将圣女贞德拉·下马鞍,置她的命运于不顾,以一万先令出卖给英国人。 她完全陷于沉思,身边传来的一个深沉的声音使她一惊。 “您认为外面很美吗?” 她发现公爵站在她身边,可她刚才没有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 “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她说。 “我想,您外祖母一定向您提起过城堡。” “是的,在我还处于梦境中时就听到过了。”尤莎答道。 “现在亲眼看到,它没有使您感到失望吧?” “一切都如我所料……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您有这么一个城堡,而且是一国之君,真是太幸运了。” 他惊讶地看着她,眼睛里透出一丝满不在乎的神情。他问: “我也是您想的那样吗?” “不……您完全……不是。” 这与他常常得到的答复不一样。公爵好奇地问: “哪些方面?” 尤莎招眼睛从他身上移开,凝视着外面黑沉沉的世界,想了片刻。 “我在等你的回答呢。”过了一会,他说,“因为我很感兴趣。” “我在想有什么不同。”尤莎答道,“我想,因为你比我想象的……更活泼,更……敏感。” “你怎么知道我敏感?” 她微微作了个手势算是回答。她只是这么感觉,却又说不清楚,这手势胜于言语。 “我们见面以后,你对我还产生了一些什么看法?” 她知道,他几乎要说“和你梦中有何不同?”她想,不管怎样,即便他认为她梦中应该装有他,也不算自负。 这确实也不可避免:她外祖母谈起城堡时怎么可能不谈到他呢?他好象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人家对我说,”尤莎想了一下说,“他们把您当成一个君主、一个国王、甚至一个上帝。” “你也这样认为吗?” 她摇了摇头: “那么,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公爵问。 “你只不过是蒙特维尔公爵而已,”她答道:“对于任何人来说,无非如此。” 公爵又吃了一惊。 他习惯于奉承,习惯于女人夸耀他的容貌和才智。 他知道,他正在探测尤莎的内心,但是她用一种巧妙的办法回避他,什么也不说,然而她的回答又不可反驳。 他想与她继续谈下去。可季蕾这时来到他身边,挽起了他的手。 “我在等你和我玩牌呢,”她噘起嘴说,“你可不能在我们最后的一个晚上拒绝我呀。” 她把他拽走了。 尤莎继续看着窗外。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亲戚和她谈起家谱,谈起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多少代。 大家上床很晚。 尤莎卧室里有个女仆照料她卸装。 她穿上外祖母在巴黎为她买的漂亮的睡袍及便服,再次走到窗前,眺望那黑夜笼罩的山乡。 远处闪现出一点亮光,她觉得有一颗星星似乎从天上落了下来。 她又一次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士兵,想起了战场以及曾在那里征战或丧生的公爵们。 突然,卧室的门打开了。她回头看见季蕾·得·萨隆站在那里,觉得很是惊愕。 尤莎放下窗帘,离开了怆窗边。心想,在这个时候,这个漂亮的女人有什么事情来找她。 季蕾把身后的门关上说: “明天我就得走了,走之前,我想和你谈谈,尤莎小姐。” 她声音里带有恶意。虽然她还没有说要谈什么,尤莎就知道她来者不善。 “我想象不出您要说什么。”尤莎答道,“您是不是先坐下?” 她指着一把扶手椅,季蕾站在门边没动。 她仍旧穿着那件猩红色外套,似乎要把卧室里的一切烧掉,包括描花的天花板以及软缎挂帘。 “我要说的事,”她开口了,“非常简单——公爵是我的。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别想将他从我的身边夺走。” 她咬牙切齿,尤莎呆若木鸡,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季蕾要扑过来。 “我一见到你就知道,”季蕾又说,“那个老妖婆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五年前,她一直在和老伯爵夫人策划,要把你嫁给公爵。你不会得到的,听见了吗?不会的!” 她恶声恶气,尤莎几乎能感到她内心燃烧的烈火。 “我警告你,”季营继续说,“如果你硬要插在当中,你会后悔莫及!回英国去!离开公爵!” 她的最后几句话,声震全屋。 季蕾一下转过身去开门,回头说, “快滚吧!”她警告,“还来得及!” 尤莎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季蕾走出房间,把门带上了。 有好一阵子,尤莎站在那里,象个泥塑木雕。 她无言对答,一动不动,不仅因为季蕾刚才说了那番话,还因为她那种奇怪的发作及强烈的仇恨。 她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这才意识到全身在发抖。 这是她一生中遇到的最可怕的女人。虽然怕得没有道理,但她觉得刚才面对的女人比什么都可怕。 ------------------ 小勤鼠书巢 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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