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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大口吞饮了一些橙汁和咖啡,然后拿着报纸上了卧室。我不敢在菲律宾仆人面前打开它。果然,刊登在头版:
     
石油大王,在去参加六月集会的路上
坠下火车身亡
H.S.纳德林杰,石油工业的开创者,
在去利兰·斯坦福大学聚会的路上
死于坠车

  西部管道与补给公司的洛杉矶代理,若千年来当地石油工业颇有作为的H.S.纳德林杰先生的尸体于昨晚午夜前不久在本市以北约两英里处的铁轨上被发现,头部与颈部周围有伤。纳德林杰先生是晚上早些时候乘北去的列车启程去参加在利兰·斯坦福大学举办的同学聚会的,舆论认为,他是从火车上坠落下来的。警方指出:他曾于几周前折断了腿骨,由于他不熟悉拐杖的用法,因而有可能在观察台上失去了平衡,这是人们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地方。
  纳德林杰先生享年44岁。他出生在弗雷斯诺,上了利兰·斯坦福大学,毕业后做起了石油生意,成为开发长滩油田的开创者之一。后来他活跃在信号山。过去三年来他一直负责西部管道与补给公司的当地办事处。
  留下的亲人有一个寡妇,婚前是曼纳海姆的菲利斯·贝尔登小姐,还有一个女儿,洛拉·纳德林杰小姐。纳德林杰太太结婚前是此地佛杜沟疗养院的护士长。

  差二十分九点的时候,内提打来电话,她说,诺顿先生想见我,要我马上过去。这说明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我没有必要再装模作样地拿着报纸进去说,这个人去年冬天买了我公司的意外伤害保险。我和内提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便赶紧上了路。
  这一天我总算熬过来了。我想我和你说起过诺顿和凯斯。诺顿是公司的总裁,个头不高,长得粗壮,约有35岁,父亲去世后接替了这份工作。他整天忙着模仿自己的父亲,似乎没有多少时间来做些别的事情。凯斯是索赔部的头儿,是旧政体遗留下来的人,按他的说法,小诺顿没有一件事能做对。他个头高大,身体肥胖,脾气暴躁。除此之外,他还是个理论家,只要呆在他的身边就会让你头疼,但话说回来,他可是太平洋西海岸一带处理索赔问题的第一能手,而让我感到害怕的人也正是他。
  首先我得面对诺顿,把我所掌握的情况,或者说至少是他们认为我应当掌握的情况全部讲给他听。于是我和他讲了我是如何提议纳德林杰先生买意外伤害保险的,他夫人和女儿是如何反对的,我那晚是如何放弃的,但两天后又是如何去了他的办公室再次试试看的。这将与他的秘书所见到的情况相吻合。我和诺顿讲了这一次我是如何答应对他夫人和女儿只字不提之后说服他买了这份保险。我讲了自己是如何拿到他的申请书的,在保险单办妥之后,又是如何送给他并拿到他的支票的。之后我们去了凯斯的办公室,又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你知道,这就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此期间,不停地有电话与电报从圣弗朗西斯科打来,凯斯派了我们的调查员去那里采访乘坐那列火车的人。还有来自警方、秘书以及洛拉的电报与电话。
  在这之前,他们通过电话找到了洛拉,想弄清她都了解什么情况。他们试图和菲利斯讲话,但她有我的严厉指令,绝不能接电话,因此她没有接。他们找到了验尸官,安排了尸检。保险公司与验尸官通常都串通一气,这样,如果他们需要尸检的话就可以进行尸检。保险单上的有关条款规定,保险公司可以要求尸检,但那将意味着要上法庭获得通过才行。这就会走漏风声,即死者是保了险的,那样的话可就糟糕透了。他们一般都私下里进行,而在此案中尸检一定得进行。因为,如果纳德林杰死于中风,或心衰,并因此而坠下火车,那就不再是什么事故了,而是自然原因的死亡,而保险公司也就没有赔偿义务了。下午快过了一半的时候,他们拿到了尸检报告:死亡是由断颈引起的。一听说是这样。他们便把验尸推迟两天进行。
  到了四点钟的时候,凯斯的办公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种备忘录和电报,他只好将镇纸放在上面以防它们滑落下去。他不停地擦额上的汗水,脾气也十分暴躁,没有人能和他说点什么,但诺顿却渐渐高兴起来。他接到个电话,是一个叫杰克逊的人从圣弗朗西斯科打来的,从他说的话里我可以断定,此人正是我跳车之前在观察台上打发走的那个家伙。诺顿放下电话后在其它备忘录的上面又放了一份,然后转向凯斯。
  “显然是一起自杀案。”
  你知道,如果是自杀的话,公司也就没有赔偿的义务了。这种保险只涵盖事故。
  “是吗?”
  “嘿,你们听我把事发过程理一遍。首先,他办理了这份保险单。他是秘密办理的,没有告诉他夫人,也没有告诉他女儿,更没有告诉他的秘书,也就是说,没有告诉任何人。如果咱们的赫夫工作专心的话,他可能就会发现——”
  “发现什么?”
  “没必要发火,赫夫。可你得承认,他这样做让人觉着不正常。”
  “根本没什么不正常的,这种事天天都在发生。要是他的家人试图为他保险,而又不让他知道,那倒会使人觉着不正常。”
  “说得对,别把赫夫扯进去。”
  “我所说的,凯斯,就是——”
  “赫夫的履历显示,要是有什么不正常的话,那他是会注意到的,我们也就知道了。你最好还是找找你手下的代理人的毛病吧。”
  “好吧,不说这个了。他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办理了这份保险单,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的家人知道了这件事,她们就会发现他的图谋。她们知道他的心事,这一点我们能肯定,只要我们查看一下他的记录和经历,就会发现麻烦在哪儿。再说第二点,他折断了腿骨,但却没有提出赔偿,为什么?一个投了事故保险的人,折断了腿骨却不要求赔偿,这不让人觉著有些怪吗?这是因为他知道他将把自己的图谋付诸实施,而他担心要是他提出赔偿要求的话,他的家人就会发现保险单的事并阻止他的企图。”
  “如何阻止呢?”
  “如果她们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就会取消他的保险,不是吗?我们当然会的。我们将迅速退还他那尚未使用的保险费,速度之快你根本无法察觉,这他知道。喔,不,他不会冒险让我们的医生去他家看他的腿,从而把事情泄漏出去。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论点。”
  “说下去。”
  “好吧,他想出一个乘坐火车的借口。他和妻子一起到了车站,他上了火车,把她打发走了。她走了之后,他准备好了要动手,但却遇到了麻烦。观察台上有个人,他当然不希望此事被任何人看见,因此,他该怎么办呢?他把这个人打发开了,编瞎话说什么车票没在身上,忘在了公文包里。此人一走,他便跳了下去。刚才和我说话的就是那个人,一个叫杰克逊的人,他出差去了弗里斯科,明天返回。他说毫无疑问是自杀,甚至是在提出替纳德林杰取公文包时,他就感觉到此人是在设法甩开他,但他不太忍心对一个跛子说不。在我看来,这就确定无疑了,显然是一起自杀案,不可能有任何别的看法。”
  “这又怎么样呢?”
  “我们下一步要采取的行动就是验尸。当然了,我们不能露面,因为要是陪审团发现死者是投了保的,他们就会对我们不客气。我们可以派一或两名调查员出席,仅此而已。不过,杰克逊说他乐意出席并讲述他所掌握的情况,这样我们至少有可能——只是一种可能,但仍不失为一种可能——将得到是自杀的裁决。如果得到这种裁决,我们就获胜了。如果得不到,那我们就得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不过,事情要一件一件办。先是验尸,说不准警方会有什么发现。也许我们第一轮就获胜了。”
  凯斯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太胖了,大热天真让他难受。他点燃了一只烟,低下头不去看诺顿,就好像他是个小学生,而他不想表现出自己对他的轻蔑。但他终于开口了。
  “此案不是自杀。”
  “你在说什么!案子很明了。”
  “不是自杀。”
  凯斯打开他的书橱,开始把厚厚的书往桌子上扔。
  “诺顿先生,这些是保险统计员对自杀作出的统计分析。你要是钻研一下的话,或许会了解一些保险业的情况。”
  “我就是在保险业里长大的,凯斯。”
  “你是在私立学校里长大的,格罗顿、哈佛。你还在那里学习如何划前桨的时候,我已经在研究这些统计表了。你瞧瞧看,这里是按种族、肤色、职业、性别、地域、季节、钟点等而划分的自杀;这里是按实施方法而划分的自杀;又细分为服毒、火器、毒气、溺水、跳跃;其中,服毒又细分为性别、种族、年龄、钟点等;服毒的种类有氢化物、汞、士的宁,及其他三十八种毒药,其中十六种在处方药房已不再拿得到了。而这里,诺顿先生,跳跃自杀又细分为从高处、从运行的火车车轮下面、从卡车车轮下面、从马踢子下面、从轮船上跳,等等。但在这上百万例自杀案中,没有一例是从运行的火车尾端跳下去的自杀。没有人采取这种方法自杀。”
  “他们可以这样做。”
  “真的可以吗?在尸体被发现的地方,火车最大的运行速度为每小时十五英里。真想自杀的人会从那儿跳下去吗?”
  “他可以头朝下跳下去,此人就折断了颈部。”
  “别和我开玩笑了,他又不是杂技演员。”
  “那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是说这是件光明正大的事吗?”
  “听着,诺顿先生,有谁要是办理了保险单,一份在铁路事故中丧生可获得5万美元赔偿的保险单,而三个月之后他真的在铁路事故中丧生了,这种事不可能是光明正大的,绝对不可能的。如果火车失事了,倒有可能是,但即使那样,也将是相当令人怀疑的巧合——相当令人怀疑的巧合。不,不是光明正大的,但也不是自杀。”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谋杀?”
  “我说的是谋杀。”
  “喂,别着急,凯斯,别着急,等我跟上你的思路。你有什么证据呢?”
  “什么也没有。”
  “你肯定有什么证据。”
  “我说了什么也没有。无论这是谁干的,都干得十分漂亮。没有任何证据,但仍旧是谋杀。”
  “你怀疑什么人吗?”
  “在我看来,这种保险的受益人自然受到怀疑。”
  “你是说他妻子?”
  “我说的是他的妻子。”
  “她甚至没有上火车。”
  “那别的什么人上了。”
  “你清楚是谁吗?”
  “一点也不清楚。”
  “而这就是你的全部依据?”
  “我和你说了,我没有任何依据。没有别的,只是那些统计表和我自己的预感、直觉与经验。嚯,干得很漂亮,但绝不是事故,也不是自杀。”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给我一分钟想一想。”
  他想了能有半小时。我和诺顿,我俩坐在那儿抽烟。过了一会儿,凯斯开始用手掌撞击书桌。他明白自己这是什么意思,这你看得出来。
  “诺顿先生。”
  “你说,凯斯。”
  “只有一件事情你可以做。这是违反常规的,在别的案子里我也会反对的,但在此案中我不反对。从此案涉及的一两件事看,我认为常规正是他们所依赖并利用的事情之一。在这类案子中,常规的做法是等着,让他们来找你,不是吗?我建议咱们不这样做。我建议即刻就在她的家中,如果可能的话今晚就去,如果今晚去不了,那就一定要在验尸的当天去,对那女人提出起诉;我建议起诉她有谋杀嫌疑,尽可能从速从快地向她发起攻击;我建议逮捕她,并对她施行此类案子中法律允许的整整四十八小时的单独禁闭;我建议用警方所掌握的一切情况拷问她;我特别建议把她与这个同伙隔离开,无论此人是男、是女,这样我们就能真正做到打她个措手不及,防止他们商议下一步的计划。你留心听着,这样做你会发现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是——依据什么呢?”
  “不依据任何事情。”
  “可是,凯斯,我们不能做这种事。要是我们什么也查不出来该怎么办?要是我们拷问了她而又什么也没得到该怎么办?要是此案确实光明正大该怎么办?那我们该多尴尬啊。好家伙,她在民事诉讼中会彻底击败我们的,而陪审团会满足她所有的要求而判决。我不敢肯定他们不会因诽谤罪而拘捕我们。再看看问题的另一面。我们每年花10万美元用来做广告,把自己描述成寡妇与孤儿的朋友。我们花这么多钱为了得到信誉,可结果呢?却使自己遭这样的谴责,即我们甚至会指控一个女人犯有谋杀,也不愿对正当的赔偿要求予以赔付。”
  “这不是正当的赔偿要求。”
  “除非我们能证明不是,否则就是。”
  “好吧,你说的是实情。我和你说过这样做是违反常规的,但有一点让我告诉你,诺顿先生,现在就告诉你:无论这件事是谁干的,他都不是等闲之辈。他,或是她,或是有可能他们两个,或是他们三个,或是管它共有几个人呢——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是只是坐在这里等线索,那是不可能抓住他们的。他们想到了可能会有什么线索,因此什么线索你也找不到的。你惟一可以抓到他们的办法就是对他们采取行动。打仗也好,谋杀也好,管它是什么呢,这我不在乎,反正突然袭击是可以奏效的武器。我不是说一定会奏效,但我说可以奏效,而且我还说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会奏效。”
  “可是,凯斯,这种事情我们不能做。”
  “为什么不能?”
  “凯斯,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无数遍了,每一家保险公司都无数次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有自己的惯例,你不能钻空子。这些事应由警方来处理。如果我们有什么可以协助警方的,那我们可以协助他们;如果我们发现了什么情况,可以转告他们;如果我们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事情,也可以和他们讲;我们可以采取任何合法、合乎惯例的步骤——但至于你刚才所说的这种做法——”
  他停了下来。凯斯等他说完,但他没有再说下去。
  “这样做可有什么不合法的呢,诺顿先生?”
  “没有什么不合法的。相当合法——但这种做法是错误的。它使我们处于挨打状态,没有任何防御措施——如果我们未击中目标的话。我从未听说有这样做的。战术上讲这是错误的,这就是我想要说的。”
  “但战略上讲却是对的。”
  “我们有我们的战略。我们有我们古老的战略,你不能钻空子。听着,这有可能是自杀。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们可以证实自己的看法,而又不冒任何风险。予以证明的负担在她身上。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说真的,在这种具有潜在危险的问题上,我不想使自己处于不利地位,承担予以证明的负担。”
  “你将不对她采取行动?”
  “眼下还不,凯斯,眼下还不。或许晚些,我不知道。但只要我们可以保守行事、安全行事,我就不会卷入另外那种做法。”
  “你父亲——”
  “也会这么做的,我也正在想他。”
  “他不会的,诺顿老人是敢冒险的。”
  “可我不是我父亲!”
  “但你有责任这样做。”
  我没有参加验尸,诺顿没有去,凯斯也没有去。没有任何保险公司敢让陪审团知道死者是投了保的,管它是验尸官的陪审团,还是其他种类的陪审团。如果这一点被发现,那它就完蛋了。公司只派去了两名调查员,他们和报界的人坐在一起,看上去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从他们那儿我们了解到了事情的进展。有关人员都辨认了尸体,讲述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有菲利斯、两位列车员、车站的搬运工、搬行李的工人、两位乘客、警察,特别是这个叫杰克逊的家伙,他再三强调说纳德林杰试图甩掉他。陪审团宣读的裁决是:“该赫伯特·S·纳德林杰以本陪审团不得而知的方式死于六目三日夜晚十点或十点左右因坠下火车而导致的颈部折断。”裁决令诺顿大为吃惊。他真的希望会裁为自杀。我并不感到惊讶。参加验尸的人中,最为重要的角色一言未发,而我很早之前就再三和菲利斯交代过,这个人一定得在场,因为我早已想到,会有自杀这一说,我们必须对此作好准备。此人便是她请求和她一起来并和殡仪员商量葬礼安排之事宜的牧师。一旦验尸官的陪审团明白,死者将安葬在神圣不可侵犯的墓地,那么不管此人是服毒也好,割断喉咙也好,从码头尽头跳下来也好,他们仍旧会做出“以本陪审团不得而知的方式”的裁决。
  调查员讲完之后,我们又围坐在一起,有诺顿、凯斯和我本人,这次是在诺顿的办公室里。时间已近下午五点,凯斯恼羞成怒,诺顿也很失望,但他仍然试图使事情看上去似乎他的做法是对的。
  “嘿,凯斯,咱们的处境没有变得更糟。”
  “你的处境也没有变得更好。”
  “不管怎样,咱们没有做任何蠢事。”
  “现在怎么办?”
  “现在?我遵循惯例,以等待的方式挫败她。我否认有赔偿义务,理由是没有证明是事故,我等着让她起诉。她一起诉,我们就会发现真相。”
  “你完了。”
  “我知道我完了,但这就是我要做的。”
  “你说你知道你完了,这是什么意思?”
  “嘿,这件事我一直在和警方谈。我对他们说我们怀疑是谋杀,他们说开始他们也怀疑是谋杀,但现在他们已经放弃了这种念头。他们进行了调查,也有自己的统计表,凯斯。他们知道人们以什么方式搞谋杀,不以什么方式搞谋杀。他们说把一个人推下慢速运行火车的尾端而进行的谋杀或企图进行的谋杀,这种案子他们从未听说过。他们说的和你说的一样,假设有人搞谋杀的话,他怎么就能肯定此人一定会死呢?要是他只是受了伤怎么办?那样他们会使自己处于何种境况呢?不,他们肯定地对我说,这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有些事情很奇怪,这正是其中之一,就这样。”
  “他们弄清了火车上的每一个人了吗?他们发现了没有,其中是否有一人和他妻子认识?好家伙,诺顿先生,他们还不至于没做此项工作就放弃了吧。我敢肯定地说火车上有别的什么人!”
  “他们所做的远不止此。他们找到了观察车厢的服务员,他就坐在门边上记录发车时的情况,他敢肯定没有人和纳德林杰一起呆在外面,因为要是有谁从他身边经过的话,那他就必须移动身子。他记得约在火车开车前十分钟的时候,杰克逊出去过,记得那个跛子在身边走过,记得杰克逊回来过,记得杰克逊带着公文包又出去过,记得杰克逊又第二次返回。杰克逊没有马上报告失踪事宜,因为他只是想纳德林杰可能是去了洗手间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事实上,直到半夜他想上床睡觉而手里仍然拿着他认为装有纳德林杰车票的公文包时,才和列车员说了此事。五分钟之后,火车到了圣巴巴拉时,列车员收到了洛杉矶调车场场长发来的电报,他扣留了纳德林杰的行李并开始点名。外面观察台上一个人也没有,这家伙掉下去了,就是这样。咱们没戏了,是件光明正大的事。”
  “如果是光明正大的,那你为什么不赔付她呢?”
  “哎,别着急吗,我是这么看的,警方也是这么看的,但仍然有大量的证据表明是自杀——”
  “一点也没有。”
  “有足够的证据,凯斯,我要对股东们负责,先把此事交由法庭处理,让陪审团裁决。我可能错了,警方也可能错了,但在此案审理之前,我们还可能发现更多的证据。这就是我要做的,让陪审团来裁决,如果裁决说我们有义务赔付,那我就赔付她,并高兴地去做,但我不能就这样把钱白白送给她。”
  “如果你声称是自杀的话,那你就是要把钱白白送给她。”
  “咱们等着瞧。”
  “是的,咱们等着瞧。”
  我和凯斯回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啪地一声拉亮了灯。
  “他会瞧见的。我处理过太多的案子,赫夫。当你处理过无数案子之后,你就会知道,而你甚至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此案是谋杀……这么说他们找过了搬行李的工人,也查明没有人去外面的观察台上。可他们怎么知道没有人从外面翻身跃上火车呢?他们怎么知道——”
  他停了下来,看着我,然后开始像疯子似的破口大骂。
  “难道我没告诉他吗?难道我没告诉他从一开始就对她发起攻击吗?难道我没告诉他不等验尸开始就把她逮捕起来吗?难道我没告诉他——”
  “你到底什么意思呀,凯斯?”我的心怦怦跳个不停。
  “他根本就没有上火车。”
  他开始大喊大叫并猛烈敲打书桌。
  “他压根儿就没有上火车!有人拿了他的拐杖替他上了火车!那家伙自然得甩掉杰克逊!火车一过尸体被停放的地方,他就不能让人看见他还活着!现在可好,那么多发了誓的身份证明对我们十分不利。”
  “那么多什么?”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验尸时所做的那些身份证明是我一开始就考虑好了的事,因此我才如此留心不让火车上的任何人看清我。我猜想有了拐杖、那只脚、眼镜、雪茄烟以及想象也就够了。
  “验尸的时候!那些证人中有谁好好看过此人?只不过三四天以前在黑暗中看了几秒钟。这时验尸官掀起一个死人身上的布单,那个寡妇说是的,是他,自然他们也就都跟着说是。好吗,现在看看咱们的处境!如果诺顿严厉处置了她的话,所有那些身份证明以及其他有关的一切就都可能受到置疑,警方也有可能醒悟过来,我们也可能有所突破。可现在——这么说他将让她起诉!而现在你看他将如何撤除那些身份证明。那将是办不到的。要是那些证人改变自己的证词,任何一个律师都不会对他们客气的。这就是他所谓的保守!这就是他所谓的谨慎行事!这就是他所谓的采取他老父也会采取的措施!嘿,赫夫,诺顿老人到这个时候早就让那女人招供了,他早就使她服罪并上路去福尔索姆服无期徒刑去了。现在看看咱们的处境,看看咱们的处境好了。问题的关键时刻已经过去,我们错过了……听我和你说点什么:如果那家伙继续试图掌管本公司的话,那本公司就没救了。这种惨败遭受多了,公司就不可能维持下去。好家伙,五万块钱没了,都是由愚笨造成的,十足的、存心的愚笨!”
  我眼前的灯开始显得怪异起来。他又说了下去,核实着纳德林杰是怎么被杀死的。他说这个家伙,不管他是谁,先把车停放在了伯班克,并在那儿跳下了火车。他说她在那儿和他碰了头,然后他们分别开着两辆车,其中一辆装着尸体,到达他们把尸体停放在轨道上的那个地方。他算好了她将有足够的时间到达伯班克,然后有足够的时间返回,在十点二十分出现在杂货店并买一品脱的冰淇淋。他连那都能猜出来。至于是怎么干的,他全说错了,但他所猜的与实际情况如此贴近,只是听他不停地讲着,我的嘴唇早就变木了。
  “嘿,凯斯,那你将怎么办呢?”
  “……好吧,诺顿不是想以等待的方式挫败那女人,让她起诉吗?——这正合我意。他不是要调查死者的情况以便尽可能查明他可能是自杀的原因吗?这也正合我意。我将对那女的进行调查。她所走的每一步,她所干的每一件事,我都要弄个清楚。迟早,赫夫,那家伙会露面的,他们将不得不相互见面,等我一旦知道了他是谁,那就看我的好了。让她起诉好了,她一出庭作证,听我的没错,赫夫,诺顿将承认自己说错了。他将收回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警方也可能不得不收回他们的一些话。喔,不,我还没有智尽能索!”
  凯斯胜利了,这我知道。
  如果她起诉并在证人席上昏了头,上帝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她不起诉,那就更糟了。她不设法领取那份保险赔偿,那看上去将是件极为糟糕的事情,甚至警方也可能插手进来。我不敢给她打电话,因为就我所知,即使是现在她的电话线仍旧可能装有窃听器。那晚我又做了等待验尸的那两个晚上做的事——我醉了,或者说试图喝醉。我大口喝掉了一夸脱的法国白兰地酒,但却没有任何效果。我的腿感觉不舒服,耳朵也响个不停.可我的眼睛却不停地凝视着黑暗的房间,心也跳个不停,不停地想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甚至就联想喝醉都办不到。
  直至次日晚上菲利斯才打来电话。正值晚饭过后不久,菲律宾仆人刚走。我甚至害怕去接电话,但我知道我必须接。
  “沃尔特?”
  “是的。先说,你在哪儿?在家吗?”
  “我在一家杂货店里。”
  “喔,好的,那接着说吧。”
  “洛拉的举止怪极了,我甚至不想再用我自己的电话,我开车到了大马路上来。”
  “洛拉怎么回事?”
  “喔,我想不过是有些歇斯底里罢了,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没别的什么吧?”
  “我想没有的。”
  “好,讲吧,快讲!都发生了什么事?”
  “好多事,我一直不敢打电话,葬礼之前我都得呆在家里,还有——”
  “葬礼是今天举行的吗?”
  “是的,验尸之后。”
  “说下去。”
  “下一件事,明天他们将打开我丈夫的保险箱。由于有继承税,因此这事还将牵涉到州里。”
  “是这样?保险单在里面吗?”
  “是的,大约一周之前我放进去的。”
  “那好吧,听我说你该怎么做。保险箱将在你那位律师的办公室里打开,是这样吗?”
  “是的。”
  “那你到那儿去,州税务官也将在场,法律规定他必须在场。他们会找到保险单,你把它交给你的律师,指示他提出你的赔偿要求。所有这一切都有待你这一举动。”
  “提出赔偿要求。”
  “是的,不过听我说,菲利斯,有一件事你绝不可以告诉你那位律师——现在不行,这就是他们不会作出赔付的。”
  “什么!”
  “他们不会作出赔付的。”
  “难道他们不该赔付吗?”
  “他们认为是——自杀,而且在赔付之前,他们将迫使你提出起诉,好把这件事交给陪审团来裁决。这个先不要和你的律师讲,日后他自己会弄明白的。他会想到起诉,你让他这么做好了。咱们得付钱给他,但这是咱们惟一的机会。菲利斯,你听着,还有一件事。”
  “说吧。”
  “我不能和你见面。”
  “可我想见到你。”
  “咱们不敢见面。他们希望是自杀,但他们始终疑心极大,对各种可能性都疑心极大。如果你和我开始见面的话,他们就有可能马上明白真相,速度之快会让你不寒而栗的。为了得到线索,他们会盯你的梢,你绝对不可以和我有任何联系,除非是万不得已,即使如此,你也必须是在家中从杂货店里给我打电话,而且绝对不能接连从同一家杂货店打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天哪,你听上去似乎吓坏了。”
  “我是吓坏了,吓得要死,他们可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白给。”
  “这么说真的很严重?”
  “也许不是的,但咱们必须得慎重。”
  “这么说或许我还是不起诉的好?”
  “你必须起诉,如果你不起诉,那咱们就真的完了。”
  “喔,是的,这我看得出。”
  “你起诉,但一定小心你和你的律师都讲些什么。”
  “好吧。你还爱我吗?”
  “你知道我还爱你。”
  “你想我吗?每时每刻?”
  “每时每刻。”
  “还有别的事吗?”
  “据我所知,现在还没有。你都说了吗?”
  “我想是的。”
  “你最好把电话挂了吧,没准有人会来我这儿。”
  “你听上去好像是想甩开我。”
  “只是出于常识。”
  “好吧。这件事总共要持续多久啊?”
  “我不知道,或许相当长一段时间。”
  “我渴望见到你。”
  “我也是,但咱们必须慎重。”
  “那好吧——再见。”
  “再见。”
  我放下了电话。我爱她就跟兔子爱响尾蛇似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件多年未做的事——我祈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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