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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0一年秋 纽约市 牌桌上的钻石大如指甲,在灯光下跳跃着火焰般的光芒。牌桌边的赌友看得眼睛发直。 “老天,狄艾德,你疯了吗?”其中一人道。 艾德闲倚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根香烟。他的衬衫钮扣敞开,皱巴巴地塞到灰色长裤里。他的脸上是青渗渗的髭须,眼里的红丝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或是小房间里香烟的刺激。他的左右手臂上各挂着一名衣着不整、胸前伟大的红发女郎。纽约市里有上百家的男士俱乐部,其中许多家诉求的客层是精英人士,名声卓著。但艾德所在的并不是其中一家。 鲍夫人俱乐部的声名狼籍,造访它的大多是社会边缘的人士,俱乐部的女人熟知“各种”的娱乐——包君满意。艾德数个星期前造访了这里,从此之后就是这里的常客。 瞧见桌上的钻石,挂在他身上的那两名女子惊喘出声。其他赌友发直的眼睛仍没有恢复过来。艾德似乎漫不在乎。他慢吞吞地道:“我没有现金了。”他讲起话来已有些大舌头。 “这颗钻石是桌上赌注的五倍价值!”一名留着山羊胡的赌徒道。 艾德没有回答。他漠然地看着那颗闪亮的钻石。“我们赌还是不赌?如果不赌我就走了?” 接着响起了一片同意声,赌局继续。艾德似乎毫不在乎一名赌徒亮出葫芦,打败稍早亮出来的两对。艾德面无表情地翻开牌。三条。赢的那个人兴奋地喊叫一声,将赌注全部扫到面前,那颗钻石立刻进了他的口袋。“你疯了,”他对艾德道,笑得合不拢嘴。“你刚刚输了一大笔财富。” 艾德耸耸肩。“真的吗?我该死地不在乎。”他站了起来,一臂揽着一名女子。他对桌上的其他人略微俯首致意,挽着那两名巴结的女子,醉醺醺地离开了牌间。 珊娜漫步下楼,在玄关处停下来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这件象牙色的无袖丝料礼服完美地烘托出她的身材,颈间的珍珠项链及耳上的钻石耳环更是相得益彰。她曾试着诱惑、说服杰明买下这套价值不菲的珠宝,但没有成功。最后她自己买下它……用莎菲的钱。她告诉自己就算莎菲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珊娜回头喊道:“丽莎?你在哪里?” 丽莎几乎是立刻出现。她穿着一身桃色丝料礼服,披着淡色的披肩,唯一的饰品是一对钻石耳环。“我已经准备好半个小时了。” 珊娜不睬她继女话里暗示她打扮得太久。“我们出发去歌剧院吧!” 但丽莎并没有移动脚步。“你不觉得我们应该邀莎菲一起去吗?” 珊娜畏缩了一下。“她在她的工作室里画画。” “她永远都在她的工作室里画画。” “她会拒绝的。” “也许。但我可以劝她去,”丽莎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她受到很大的打击,珊娜。过去她有绘画就很快乐,但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了。” “她会捱过去的,”珊娜简洁地道。“我不想讨论这件事,丽莎。我知道怎样对我的女儿最好。” 丽莎的脸庞紧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珊娜,我们都了解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是不对的,他应该做补偿。” 珊娜的脉搏加促。“你也许不赞成我处理莎菲和那个男人的关系的方式,但我的做法是对的——你不要再干涉,或是在莎菲的脑子里灌输什么愚蠢的念头!”她的手紧握成拳。“你没有听说过‘传言’吗?他已经被社交界摒弃在外;他最近的行为太过放荡、引人非议了。上个星期,在一场慈善募款的场合,他居然带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参加——那个女人的身上根本没挂着几块布!” 丽莎挺起肩膀。“也许他也不快乐。” 珊娜生气了。“我建议你多管你自己的事,丽莎,”她冷冷地道。“莎菲是我的女儿。那个男人已经远离了她的人生,我不会再让他回来打扰她。” “莎菲是我的姊姊!” “她是你的继姊,如此而已。” 丽莎惊喘出声。”也许我最好留在家里,”她道,双唇微微颤抖。“我无法享受今晚的歌剧,知道莎菲一个人在家,而且是在这种心境下。”话毕,她撩起裙摆,转身离开。 珊娜挫折地看着她的背影。她不想待在家里。她想着杰明。他正和一名律师及两名银行家关在书房里。等到她们处理完生意后,他们会一起抽烟、喝白兰地,或是去他们的男士俱乐部泡着。也许数个小时后,他会找她上床,来一段短暂、自制的做爱,她在过程中则想像着和她死去的第一任丈夫做爱。 珊娜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很满意镜中美丽的她。珊娜不想一个人无聊地待在家里,等待她第二任丈夫不被渴望的宠爱。已婚女士一个人去歌剧院或参加社交聚会并不适当,但珊娜决定就算丽莎不去,她还是要去。年轻的丽莎似乎愈来愈没有礼貌了。她不跟去看歌剧也许反而好。珊娜在心里记下要和杰明谈谈为丽莎安排婚事。最近她不是听到一位贫穷、但条件优越的英国伯爵正在纽约寻找一位富有的新娘? 珊娜吩咐了马车。等待马车时,她一直想着丽莎的事,试着不去想莎菲及她明显的不快乐。假以时日,一切都会过去。珊娜经验丰富地知道这一点。 珊娜在歌剧院的这一晚很愉快。歌剧并没有引起她的兴趣,但她清楚地察觉到其他人的注意力,而那令她非常感兴趣。其他包厢里的绅士不时地转过头看她,有的还大胆到试图捕捉住她的目光,对她微笑。当然,她现在的名声毫无瑕疵,而且多年来一直如此。在那次可怕的丑闻后,她绝对不想再重蹈覆辙。那些男人可以由远远的地方赞美她,但只能如此而已。她和杰明结婚以来一直忠于他,不管她对婚姻床上有多么不满意,多么地渴望着其他——特别是和杰克的激情。她现在聪明多了,不会再犯下年轻时的错误。现在她知道“性”比不上门面重要。 然而她确实热切渴望得到男性赞美的目光。也许是因为杰明似乎很少注意到她是女人,反倒比较重视他的生意。珊娜假装不睬那名过度热切的仰慕者,然而当她别开目光时,她看见一个奇异、熟悉的身影正离开包厢,身边伴着个金发女人。 珊娜的心一阵抽痛。她的嘴唇似乎变得干涩无比,呼吸困难。那是个高大、宽肩的男子,一头阳光金色的头发披在外套衣领上。她象是被催眠了,无法别开目光。 不——她一定是疯了!那个人不可能是杰克! 杰克死了。他在一八九0年逃狱后,死于一场大火里。他的尸体被不名誉地埋在伦敦的墓地。她并未造访过他的墓地,但有一天她会。 珊娜平静了一些。杰克死了。尽管那是事实,但看见一个和杰克如此相像的人令她的心抽痛不已。珊娜以手覆在胸前,但仍无法安抚她狂跳的心。那份失落的痛哭、心碎永远不会平息吗?那名男子的背影和杰克是如此地扫似。 珊娜突兀地站了起来。仿佛被某种力量驱使,她追着那名男子的背影出了包厢。 杰克加快了脚步。今晚来歌剧院是个大错误。 但他已经厌倦隐姓埋名地住在他的河边大宅里。他在那里工作、在那里用三餐、睡觉,也把他的情妇养在那里。爱薇已经抗议好一阵子了。她想要出去走走、玩乐。杰克可以了解。即使是他自己也已经被关得不耐烦了。 “你在害怕什么?”稍早她问。 爱薇不够聪明得能猜出真相,但杰克也不能告诉她他害怕会有人再次巧合地认出了他。 他不能告诉她他很害怕再次被抓回监狱。他宁可死。 因此他没有回答她。他只是拖着她出了歌剧院。 在歌剧院里谁都可能遇到,他却偏偏遇上了他的妻子。感谢天她并没有看到他。 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她,还没有准备好应付在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强烈感情——那自然也包括了愤怒及恨意。 珊娜匆忙穿过宽敞的大厅。许多中场休息的观众在这里用点心、聊天。她在人群中搜索着。突然间她僵住了。 那个男人背对着她,正在和那名金发女子说话。现在更加靠近了,她敢发誓他真的就像是杰克——或是他的鬼魂。 那一对男女似乎在争吵。珊娜用力吞咽,凝视着那名男子宽阔的背。他倚近那名女子,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的姿势是如此地熟悉——她几乎可以听见他沙哑、诱惑的声音。某种强烈的感觉涌达她全身。她的神经似乎都振奋了起来。而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这种感觉。 他不可能是杰克,然而他是如此地像杰克——而且珊娜是如此地渴望他。她必须提醒自己不论他有多么像杰克,她不能冒险牺牲她辛苦守护多年的无暇名誉。 那名女子愤怒地转身离开。她走向歌剧院的内厅。她经过珊娜身边时,珊娜看出她不只是非常漂亮,而且还很年轻——大概十八、十九岁。珊娜看向那名男子,他也正好转头看着他的女伴。两人的视线相遇。 珊娜震惊不信地喊叫出声。不一刻,那名男子转身穿过歌剧院的大门,消失在夜色中。 她回过神来。他是杰克!杰克还活着!珊娜不假思索地拔腿追了过去,完全没有留意她正在挤过群众,许多人惊讶地看着她。 珊娜冲出了门,停在人行道上,喘息不已。杰克人呢?她狂乱地四顾。而后她看见他正大步走向第六街,几乎要隐没在阴影里。“杰克!”珊娜喊道,撩起裙摆,大步追了过去。 那名男子慢下脚步,冻住在原地。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她。他的唇角抿成个冷硬、阴郁的线条。她屏息地停在他前面。他没有死!真的没有死! 不睬街上的行人,珊娜飞奔向他。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肩膀,疯狂地亲吻他的下颚——她唯一能够得到的地方。杰克突然将她拉开。 珊娜往后踉踉跄跄地退出了几步。“你没有死!”最初的震惊过去,继之的是领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哀悼他的死,想念他——因为他死了! “是吗?想想,我以为这是地狱。”杰克慢吞吞地道,傲慢的语调一如往昔。 “我真想亲手杀了你!”珊娜喊道。 “如果刚刚那是谋杀的尝试,我真的是学到些新的东西了。”他视线游移过她的双峰、她的臀部,停留在她的双腿间,目光里充满着轻蔑。 愤怒蓦地升起。他没有死——整整数十年来,她一直被痛哭、罪恶感折磨着,认为他死了。“你这个畜生!”她喊道,举起手像个疯女人一样地挥过去。 杰克抓住她的手臂,扭在身后,牢牢地制住了她。珊娜停止了挣扎。有那么一刻,她的身躯紧贴着他;她的大腿贴着他的大田腿,下体相接…… 杰克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珊娜抬起头看他。他的脸庞显得历尽岁月沧桑,眼角也有了鱼尾纹,但他仍是她所曾遇过最英俊的男人。珊娜深吸了口气,身躯因欲望而颤抖。“他们说你死于火中!” “明显地我并不是。”他放开了她,木然地看着她。 “你这个自私的畜生!这么多年来……”她打断,强烈的感情——悲伤、愤怒、喜悦等等——她说不下去。 “这么多年来怎样?”杰克嘲弄道。“别告诉我你想念我?” “我是的!” 杰克大笑出声。他突兀地托起她的手肘,缓缓地转过她的身子。他将她拥入怀里,她悸动的女性抵着他的腿间。他俯近她。“你不是想念我,你是想念这个。”他挪动臀部,巨大的坚挺抵着她。 珊娜感觉一阵战栗窜过全身。她已经多少年不曾感到这样的狂喜了——只有杰克能带给她这种感觉。杰克依旧是她所遇过最有男子气概、最叫人意乱情迷的男人。 “是的,杰克,”珊娜低语,她的手指缠入他颈后的毛发。“我想念这个。”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他冰冷地推开了她。“而且你会继续想念它,我亲爱的老婆,因为它已经死了,和欧杰克一起埋起来了。” 珊娜的身躯僵住。 “噢,抱歉,我怎么会忘了呢?你不是我的妻子了——你现在是雷夫人了!”他对她笑着。 珊娜的身躯开始颤抖。“老天!” “哪里不对劲了——亲爱的?” “你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老天!你并没有死——我嫁给了两个男人!” 杰克的笑声狰狞。“也许你应该在再婚前多等一等,亲爱的。那时候你有什么理由那么急吗?” 珊娜心想着自己的困境,并没有回答。 杰克怒气勃发。“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珊娜?我离开多久后你就上了地的床?” 珊娜猛地回过神来。“我一直到新婚夜才和杰明睡。” 杰克仰头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信。 “那是真的!” 他双臂抱胸,抿起唇。“我本来要去接你的。” “什么?” “我本来要去接你和莎菲到澳洲。但在你再嫁后,那个念头似乎失去了吸引力。我从来就不喜欢和别人分享。” 珊娜感觉像要昏倒了。“我以为你死了!他们说你死了!有证据——” 他的脸庞凑近她的,他温暖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你甚至没有哀悼我的死,你这个小婊子。” 珊娜想起来她为什么恨他了。“我有的!我为你哀悼了好几年!”她的身躯颤抖——因为愤怒及恐惧。“你还敢指责我!这都是你的错!我再嫁是为了莎菲,也是为了自己!你抛下了我们!” “我是被迫的,亲爱的。” “你在那之前就要求和我离婚了!” “没有错,”他瞪着她,嘴角苦涩地抿了起来,忆起了他被迫逃亡以前的那些争吵。她指责他不忠,但事实上她才是不贞的用一方。最后他厌倦透了,他要求离婚,莎菲由他照顾。珊娜拒绝了。接着不久他就被迫逃亡、被捕。“我猜监狱会使得男人心智紊乱,使得男人想着家庭,使得他只想着好的,忘掉坏的,使得他像傻子般地作梦。”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想着他被押解到英国前,珊娜到狱里探望他的那一次。他试过和解,但结果却是更激烈的争吵。他在狱里想像着她和其他男人上床,并为此和她恶言相向。最后他要她带莎菲来探望他,但她硬是拒绝。他威胁着报复,她笑着反问他能怎么做?而后他修改了遗嘱,把所有的钱留给了莎菲…… 珊娜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我会和你去澳洲。”杰克拉回了思绪,回想他们刚刚谈到的地方。“不,亲爱的。你不会去澳洲,和我过着拓荒者的生活。但当时我太过孤独得起了这种疯狂的念头。” 虽然珊娜无法想像住在澳洲荒野的某个小木屋,穿着件破旧的棉衣煮饭、做家事,把洗过的衣服晾在院子的洗衣绳上,但她可以想象过去十四年来,当他的妻子及他小孩的母亲。“我会去的。”她坚持,即使她知道年轻的那个珊娜会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但也或许不? 珊娜开始哭了起来。她的泪水是真心的,但她也记得过去杰克总是可以被泪水软化。“我不想和你争吵,杰克!你还活着!而我嫁给两个男人——”她不敢告诉他内心里她始终只是他的妻子,她爱他。只要他说一声,她就会离开杰明。而他会说的——不是吗? “珊娜,”杰克道,语气里有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欧杰克已经死了。在法律上是死了。你只有一个丈夫,不是两个。雷杰明。”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并没有死!我们两个都知道你还活着!你疯了吗,杰克?这是你的某个疯狂计划吗?如果是,为什么?” “你认为这么多年后我回来是为了什么——冒着再次失去自由的危险?” 珊娜僵住了。只可能有一种理由——不论他口头上怎么说,不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或分隔了多少年,那份热情从来就不曾消失,反而更炽,甚至是在争吵后。“你回来看我,”她兴奋地低语。“你是来看我!你无法离开!从来就不能!” 杰克的表情变了。“不,珊娜。我回来是因为我无法离开莎菲。” 珊娜完全愣住了。“莎菲?” “是的,莎菲,我的女儿。她现在怎样了?”他的语音变得浊重。 珊娜狠狠地被刺伤了,即使她告诉自己杰克当然会这么说。他太过骄傲得不会承认他仍然渴望她。“她很好。”她才不会告诉他莎菲真正的现况。 “为什么她没有结婚?”杰克问。“我上一次看到她,她已经十七岁了。我以为她现在早就结婚了。” 珊娜眨了眨眼。“你以前回来过?” “是的。” “多少次?” “许多次。每隔数年一次。我第一次回来是九一年。” 珊娜尖叫着扑向他,试着捶他的脸,试着要杀死他。杰克抓住她的手腕,但她像发狂的动物般挣扎,并哭骂不作。“我忘了我有多恨你了!” “那还真奇怪,我并没有忘。” 珊娜的脸庞变得毫无血色。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她筋疲力尽地软倒在他怀里。 杰克放开她。“莎菲为什么还没有结婚?”他再次询问。 “她并不急。”珊娜冷冷地道。她太过愤怒了,她不会告诉他任何事。毕竟他对她和莎菲都说了谎,他有什么权利在现在出现,混乱她和莎菲的人生? “她已经快二十一岁了。” “她在攻读艺术。” 杰克笑了。“我知道。你以为我不会想要尽可能地知道我女儿的事?她非常地有天赋,不是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珊娜后退。“她对艺术疯了——就像你一样!你怎么会知道她的事?利用你几年回来一次的时间到处窥探?” “我也启用了侦探。”杰克平板地道。 珊娜突然想起了她现在戴的珍珠项链。她用莎菲的钱买的,那是她应该得到的,但杰克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珊娜忿忿地倒:“但是你没有留给我半毛钱,你这个畜生。” “你不配得到半毛钱。” 他们互瞪着对方。珊娜突然想到杰克还是个被通缉的人犯。如果他被逮捕,会被送回英国的监狱。 他的金眸变暗。“连想都不要想。”他警告道。 她笑了。“想什么?” “我为自己创造出了个新身份。你不会知道的新身分。现在的我是个成功的生意人,事业遍及爱尔兰及英国。很讽刺,不是吗?我现在甚至打入了更高级的社交圈——当然我是很小心翼翼的。你别想掀我的底,珊娜。如果我完蛋了,你也会跟着我一起完蛋。” 珊娜僵住了,知道他是认真的。 杰克笑了,笑容并不愉快。突然间他的手覆住了她几近全裸的丰满双峰。珊娜惊喘出声,因为愉快及愤怒。他倚得更近,有魔力的手指揉掐着。“他曾经满足你吗,珊娜?”他嘲弄地道。他们两个都知道他指的是杰明。“我看过他。我怀疑你在他的床上时会想着他。” 珊娜惊喘出声,闭上了眼睛。“噢,上帝!你是对的!” 杰克推高她的双峰,解放了它。他的牙齿含住一颗蓓蕾轻咬、舔吮。珊娜的膝盖发软。杰克轻咬,一阵疼痛般的欢愉窜过了她全身。珊娜不自觉地呻吟出声。 然而杰克已经抬起头。两人的视线持住。他逗弄着她的乳头。“你不会去密告我,珊娜,而且我们两个都清楚得很。因为如果你那么做了,你就无法再希望我有一天会潜到你的床上,给你你所需要的。” 珊娜嘤咛道:“我现在需要你。” 他笑了。“明显的是,”突然间他挺直身躯,他的手离开了她身上。“但我需要在晚上爱薇回到家时,保留体力。” 珊娜语不成声地尖叫。 “如果那对你还不够,想想这个,”杰克冷冷地道。“如果事实传了出来,你也会被毁掉,你和莎菲。” 珊娜看着他,双峰剧烈地起伏。 他的笑容讥诮。“你会被视为重婚者,亲爱的。正直的雷杰明将被迫把你和莎菲扫地出门。而我们都知道门面对你有多重要,不是吗?更不用提到钱,”他的白牙闪亮。“我会照顾莎菲,但你不会由我这里拿到一文钱——一文都没有。再见了,珊娜,”他讥嘲地笑了。 “祝你今晚有个美梦,亲爱的。” “杰克!”珊娜尖叫,但他已经走开了。她痛哭出声,满怀的愤怒、挫折与绝望。“你该死,杰克!” 但他已经走了,消失在夜色里。 一九0一年圣诞前夕 巴黎 莎菲一早醒来,发现巴黎的第一场雪已经下了,外面的街道被妆点得一片雪壁银妆。更好的是,数个月来第一次,她起床后没有想呕吐的感觉。 数个星期前,她在白太太的伴护下抵达了巴黎。雇用古板的白太太是珊娜的主意,但珊娜同意她到巴黎后可以另外雇个法国伴护,那一来她的秘密就可以保住。越过大西洋的一路上,莎菲天天吐得要命,但白太太以为只是晕船。一个星期前,珊娜找到一位新伴护,白太太也搭船回纽约。莎菲起床盥洗。巴黎的冬天寒意迫人,但想着肚里的孩子,莎菲的心却是温暖的。她已经想好孩子的名字了。男的就叫杰德,女的叫艾洁,纪念艾德及她的父亲。 她在十月时知道了自己怀孕。生平的第一次,她的祈祷得到了回应。奇异的是,在如此深刻的喜悦快乐里可能搀杂着如此深的痛哭及哀伤。她立刻去找珊娜,珊娜坚持她在怀孕的征兆显出来前就去巴黎,在巴黎把孩子生下来。莎菲也亟愿意离开纽约——逃离纽约,至少她可以逃离“他”,以及关于他的那些丑陋传言。 珊娜对莎菲津津乐道艾德的丑闻,丝毫不知道她的做法等于在莎菲的伤口抹盐。莎菲知道艾德不断地换女伴,出入一些低下的场所,酗酒、赌博。他的女伴多半是歌手、女演员,甚至有娼妓。她还听说他在赌桌上输了一小笔财富。她还知道他仍和何思蕊藕断丝连,及他在许多社交场合已经不被欢迎。了解艾德,她知道他一定感觉很不好受。那些曾经赞美、羡慕他的社交界现在改而将他拒在门外。 莎菲紧紧闭上眼。虽然远隔在千哩外的巴黎,每次想到他仍令她黯然神伤。她不停地想着他现在在做什么?他过得怎样?他是否记得她——记得他曾经向她求过婚?或者是他有了新欢,已经忘了旧爱。她不能再想他,她孩子的父亲——而他甚至不知道他即将成力父亲。 事实上,莎菲曾经考虑过像许多的美国艺术家一样,就此定居巴黎,远离伤心地。巴黎是个美丽迷人的城市,到这里数个星期,她已经深深迷上了它。而且它还是个艺术家的天堂,特别是她现在寄居的蒙马特地区。这里是前卫艺术家、作家、文人的群集处。 帮她找到这处公寓及画室的是她当年的美术老师范保罗。初抵巴黎时,她和白太太依照范老师留给她的住址找了过来,而保罗就住在蒙马特区。一开始到蒙马特区时,她也被这里吓着了。第一眼的印象这里是个凌乱、邋遢的地区,街上到处可看到醉鬼及狂欢的男女。但深入了解后,她就爱上了这个自由开放的地区,这处波西米亚人的天堂。(译注:波西米亚人指的是奉行无拘无束、奔放不羁的生活方式的人。)古板的白太太自然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回纽约后,她也告诉了珊娜。但莎菲并不理睬她母亲的反对。她已经不再是把珊娜的话奉如纶音的小女孩。她曾经违反珊娜的意思,爱上了艾德,怀了他的孩子。而既然现在她人在巴黎,她打算过自己的生活方式。 保罗在巴黎帮了她许多忙。他帮她找到画室、住的地方,及代替白太太的伴护。红发高窕的辛瑞雪住在蒙马特区,是个业余模特儿,但她的工作并不足以维持生计,必须另外兼差。她和保罗是熟识朋友,对绘画有相当的了解。现在的男友是蒙马特区的诗人艾特罗。第一欢和她见面时,保罗正和她谈论一位叫“华卡索”的画家为她做肖像画。他们同意这位叫毕卡索的画家画风截然不同于流俗,而虽然他现在并不出名,终有一天他会。就这么一面之缘,莎菲决定雇用瑞雪,不睬白太太的反对。事实也证明了瑞雪是个极好的伴护。她的个性爽朗善良,善体人意。不多久,她已经成为莎菲的好友。 保罗仍不知道她怀孕,瑞雪也是,然而莎菲知道她不能再瞒多久。保罗看得出她不快乐,也希望能够帮助她,但莎菲无法告诉他——或任何人。这期间唯一的好消息或许是在纽约的乔尔拍来的电报;电报里说她的“新堡海滩的绅士”卖掉了。保罗知道这个消息雀跃不已,鼓励她再接再励。莎菲也很高兴,但她却心如槁木死灰。她已经数个月没有动画笔了——她一直提不起那个心。似乎自从艾德离开她的生命后,她也失去了她的艺术,她生命的动力。她无法再画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画。 今晚她答应保罗到他儿子家参加圣诞晚会。她知道今晚的聚会会很热闹,但她也可以预期这会是个孤单、寂寞的夜晚——只有对艾德的思念陪伴着她。 ------------------ 晋江文学城 helen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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