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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德


  〔法〕高乃依原著 彭耀春改写
  在西班牙卡斯第开王国的塞维尔城,功名显赫的唐高迈斯伯爵的女儿施曼娜,正与贵族青年唐罗狄克相爱。
  这一天,唐高迈斯伯爵奉命去参加国王召开的国务会议。保姆爱乐维告诉施曼娜小姐:今天国王唐菲南要替太子选一位师傅。她相信凭着伯爵盖世无双的战功,这样的荣誉只能落在他的头上,保姆还悄悄地告诉施曼娜,伯爵匆匆离家之前与她谈到施曼娜的婚姻,伯爵十分看重唐罗狄克,他说:“罗狄克眉宇之间,无不显出英勇男儿的伟大气魄。他们一家世世代代都在胜利的光辉下诞生,他父亲的声誉在当年简直无可比拟,父亲那样英雄,儿子必定是好汉。一句话,我的女儿可以爱她,而同时使我心喜。”
  施曼娜听后既快乐又慌乱,她耽心这样大的幸福会发生大的转变。
  施曼娜与唐罗狄克的恋情是公主唐纳五拉格一手促成的。原来公主暗暗地爱上了唐罗狄克,但她知道自己是国王的女儿,按官延习俗只有帝王才能作她的配偶。当她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难以自制的时候,她担心她对唐罗狄克的爱情会影响到自己的荣誉,她便用勇气制止了自己感情的冲动,让施曼娜来代替自己。公主点燃施曼娜与唐罗狄克的爱火,是为了熄灭自己的热情。现在,她急切盼望施曼娜与唐罗狄克举行婚礼,使自己不再存有希望,以达到心灵的平静。
  在国务会议上,出乎唐高迈斯的意料,国王将太子师傅的职务委派给唐罗狄克的父亲唐杰葛。原以为非己莫属的荣誉落到了别人的头上,唐高迈斯大为恼怒,从国务会议出来,他忿恨地对唐杰葛说:“结果是你得胜了,国王恩宠你,把你高升到仅有我才配得上的职位。”唐杰葛不愿理会唐高迈斯的不满,却为自己的儿子向唐高迈斯求婚:“希望你在国王赐我的荣誉之上,再给我增加一种荣誉,那就是用一个神圣的婚姻把你我两家连在一起,你只有一个女儿,我只有一个儿子,他们的结婚,将使我们从此比朋友更为亲密。”怒气冲冲的唐高迈斯觉得自己的荣誉被唐杰葛不公正地夺走了,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唐杰葛谈论儿女的婚姻,他粗鲁地打断唐杰葛的话:“你这位好儿子,应当期望与更高贵的门第结亲。再说你职务的新的光辉,一定使他的心中充满了另一种虚荣。你还是去执行你的任务吧,阁下,去教导王子吧。你要以身作则来教育他。”唐杰葛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贵族功臣,受到如此的非礼,他便就很不客气地回答:“不管别人怎样嫉妒,要说以身作则,他只须读一读我一生的史录。”唐高迈斯更是反唇相讥:“我拿出一天的功业,就可以与你并驾齐驱。假如你是昨天的英雄,我却是今日的好汉。”两位功臣互不相让,唇枪舌剑,越争火气越大,越争嗓门越高。唐杰葛说:“国王赏赐恩荣,是按着每个人的英勇来衡量的。”唐高迈斯更火了:“就说英勇这恩荣也是我的手臂所应得。”
  “既然没有得到这个恩荣,那就是不配。”
  “谁不配?我吗?”
  “是你。”
  唐高迈斯再也无法忍受了,他骂道:“你这个大胆的老头儿,你这样狂妄,必须加以惩罚!”说着挥手打了唐杰葛的一个嘴巴。
  唐杰葛的热血涌上了脸庞,他按住剑说:“那你就干到底吧!这样侮辱我之后,索性把我的性命也拿去吧!”
  “你这样衰朽,你还想干什么?按说你的剑已经属于我了。”唐高迈斯根本不把年迈的唐杰葛放在眼里,“你去教育王子吧,教他读一读你一生的史录吧。今天你放肆的言词所得的公正的惩罚,在你的史录上并不是一个小小的点缀。”说完唐高迈斯便扬长而去。
  唐杰葛不能忍受这样的耻辱,他要拔剑而起,但岁月已经带走了他昔日的威力,他意识到自己力不从心,他愤怒与失望地喊道:“上帝啊!在这重要的关头我竟年老气衰无能为力了?难道我活了这么久,只是为了等待这个耻辱?难道说就看着伯爵毁灭我的光荣,不复仇而死去,或者是忍着耻辱而偷生?”他抚剑长叹:“宝剑啊!当年你是多么令人害怕,如今我遭受这场耻辱,你却只能摆摆样子,不能当我防身的利器!”唐杰葛发誓要把这铁剑传给更有本领的人,替自己报仇。
  唐杰葛找到自己的儿子唐罗狄克,劈头就问:“罗狄克,你是好汉吗?”
  “倘若你不是我的父亲,我立刻可以给你一个证明!”英武的罗狄克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么,我的儿子,来替我雪耻!”唐杰葛很满意看到儿子这样发怒,他从儿子的愤慨中认出了自己的骨血,他看到自己的青春在儿子激动的热情里复活了。他严肃地告诉罗狄克:“一个极残酷的侮辱,使我们两个人的荣誉,都受到致命的打击。我挨了别人一个嘴巴,这个无理的人按理我早该把他杀死,可惜我年纪已老,不能实行这英雄的愿望。这把宝剑,我的手臂已经不能使用了,现在把它交给你,替我去报仇,去惩罚……我要你到暴徒面前去考验你的勇气,那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我曾亲眼看见他的英勇,击败过成百的骑兵,他比勇士还勇,比猛将更猛,他就是那……”
  “快说吧、他究竟是谁?”
  “就是那施曼娜的父亲!”
  “那……”罗狄克震惊了。
  唐杰葛不允许儿子有片刻的迟疑和反驳,他打断儿子的话语,说:“你先不要反驳,我知道你的爱情,可是忍辱偷生的人绝不会受人尊敬。你已晓得这次的侮辱,那复仇的任务就全在你身上。”他命令儿子立即行动:“我不再跟你说什么了,你要为我报仇,也为你报仇。你要让人看看,你是我这样父亲的一个好儿子。”
  父亲的命令对于唐罗狄克是一个意外而且严酷的打击,正沉醉在爱情幸福里的唐罗狄克没想到自己竟要充当一个不幸的复仇者,父亲、情人、荣誉、爱情,一方面是高尚而严厉的责任,一方面是可爱而专横的爱情,要成全爱情,就得牺牲自己的荣誉;要替父亲报仇,就要放弃自己的恋人。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愁惨的境地,或者是背叛爱情,或者是忍辱偷生,这两者都使他痛苦无穷。是应该忍受这侮辱不去报仇呢?还是应该惩罚施曼娜的父亲?唐罗狄克没有太久地犹豫不决,他推重荣誉和名声,把光荣看得比爱情更重。他知道复仇会引起施曼娜的怨恨和愤怒,使自己失去最甜蜜的希望,但他又知道不复仇则会引起施曼娜的蔑视,使自己不配去爱施曼娜。他对自己说:“既然无论如何也要失掉施曼娜,那么,我的手臂至少要保全我们的光荣。”想到此,他不再犹豫了。
  唐高迈斯又回到宫里,他感到自己过于暴躁了,为了一句话,过于激动和认真。但是他还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不愿意因此向国王认错和采取补救的办法。他拒绝卫士唐阿里亚斯的劝告,反要唐阿里亚斯转告国王:“你对他说我绝不能甘心受辱。”伯爵自恃有功,以他现有的功业,可以抵折这次罪过,而且国王的利誉与他的生命息息相关,如果没有他,国王的王杖就会从手里掉下来。
  唐罗狄克走了进去,低声问伯爵:“你知道唐杰葛是什么样的人么?你知道我眼睛里闪耀着的勇气就是他遗传给我的吗?”唐罗狄克要伯爵走出宫廷四步,“我就会让你知道有什么关系。”
  唐高迈斯知道唐罗狄克是来为父亲复仇的,他觉得唐罗狄克太狂妄了,“你居然要同我比武,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呢?旁人还不曾看见你手里拿过武器。”
  唐罗狄克镇静地回答:“我年轻,但我是一个品质高贵的人,凌云的志向会给我无比的气力,替父报仇的人没有做不到的事。你的手臂固然没有打过败仗,但并不是永远打不败的。”
  唐高迈斯很佩服唐罗狄克如此回答,他对唐罗狄克说:“我没有看错,你是卡斯第的荣誉,你伟大的心胸并没有因为爱情而削弱,因此我很乐意把女儿许配给你。”伯爵赞赏唐罗狄克的勇敢,却可怜唐罗狄克的青春,更何况他认为自己这样的英雄来做这种力量不均的决斗,胜了也得不到什么荣誉,他劝说唐罗狄克:“这种与你大不利的比武,就算了吧。”
  唐罗狄克没有为伯爵的话所动,“不要多说,我们一齐出去吧。”
  “好,来吧,这原是你应尽的责任。”伯爵与唐罗狄克双双走出了宫廷。
  唐高迈斯女儿施曼娜的心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纠纷所折磨。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也了解自己的情人,他们都是骄傲,不能忍受耻辱的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清楚自己与唐罗狄克的处境,尽管她爱罗狄克.罗狄克也爱她,双方父亲也都赞同这个爱情,但风平浪静的海面起了这样突兀的风暴,全船倾复的危险必定难兔。无论罗狄克对爱情是屈服还是抗拒,都会叫自己为难。罗狄克若放弃复仇,过分尊重她,会使自己感到羞惭;罗狄克如果坚持报仇,尽管理所当然,却又使自己难堪。痛苦的施曼娜来到公主的住处,告诉公主,当她得知争吵的凶信时,她甜蜜的希望立刻就粉碎了。公主正要卫士去找唐罗狄克,卫士却报告说高迈斯伯爵与唐罗狄克已经一块儿从王宫出去了。施曼娜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浑身发抖地站起身,向公主告辞。她知道,他们已经动手了。
  国王菲南对于唐高迈斯的傲慢很不满意,他认为:“攻击我选择的人,就是同我作对,也就是伤害了最高的权威。”他命令卫士唐阿里亚斯立刻逮捕伯爵。过了一会儿,阿里亚斯匆匆进来报告:“陛下,伯爵已经死了,唐杰葛仗了他儿子报了他受辱的仇。”这时,国王又为自己失去一位大将,减弱了自己的力量,而感到忧伤。
  施曼娜找到父亲时,伯爵已倒在地上,鲜血从肋下流出,染红了尘土,他已经死了。但施曼娜却觉得父亲正是借着还在流血的伤口正对她说话,催促她去控诉。按照当时的习俗,施曼娜必须为自己的父亲向国王申诉。悲痛万分的施曼娜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未找国王,唐杰葛也来到王宫,两人都跪在国王的脚前,施曼娜求国王主持公道:“请您用命偿命,用血抵血。为了您的一个重臣被杀,为了消除这巨大凶杀案所激起的怨气,为了您的尊严,请您把那个狂妄的少年处死!”唐杰葛则向国王申述:“罗狄克是在替他父亲报仇,他是奉命的手臂,他把手借给我,他把伯爵杀了为我恢复了荣誉,洗净了耻辱。”假如报复一个挨嘴巴的冤仇应该受罚,唐杰葛说他愿意砍下自己的头,来保留那条能替国王尽忠的膀臂。国王同情施曼娜,也信任唐杰葛,他打算将这事提到国务会议上去商议。
  高迈斯伯爵家里的保姆爱乐维突然看见唐罗狄克走了进来,他惊叫起来:“罗狄克,你干的好事,这儿你还能来吗?你竟跑到这里来同伯爵的灵魂挑战,不是你把他杀死的吗?”
  “我到此只是向我的裁判人自首。”唐罗狄克请求爱乐维不要用惊疑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说:“在杀人之后我是自己求死来了,我的裁判人是我的爱情,我的裁判人是我的施曼娜。”
  爱乐维劝唐罗狄克还是不要出现在施曼娜眼前,不要刺激她的怒火,她怨恨已极,怒火是不可遏止的。而且如果有人看见罗狄克在伯爵家里又会引起流言蜚语,说施曼娜在家里容留杀父的仇人。正说着爱乐维看见施曼娜回来了,便赶紧将罗狄克藏了起来。
  唐桑士陪同施曼娜回到家里,他一直在追求施曼娜,这时他告诉施曼娜,他愿意用他的宝剑来惩罚那个罪人,用他的爱情来替死者复仇,“请你允许一个武士,用武器来替你复仇。”
  唐桑士走后,施曼娜对着爱乐维放声大哭,她的眼泪像流水一般。她向爱乐维倾吐自己的痛苦,这不仅仅是丧父的悲伤,也不仅仅是失恋的痛苦,而是“我生命的这一半将那一半埋葬在坟墓里了。在这场大祸以后,它强迫我复仇,要我牺牲这剩下的一半,给我失去的一半报仇。我控诉一个罪行,我却爱着犯罪的人。”
  在施曼娜心里,罗狄克还在同父亲搏斗,这是愤恨与爱情的严酷斗争。施曼娜仍然爱着罗狄克,爱情对她仍有很大的威力,但这不能动摇她的意志,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知道自己父亲的血在呼喊什么,也知道自己的义务。爱乐维劝说她:“你对一个这么亲爱的情人的怨恨,即便轻一点,也是可以原谅的。你已经见过国王了……”“不,我必须复仇。”施曼娜告诉爱乐维:“我要保全我的荣誉,也要解除我的苦恼,控诉他,致他于死地,然后我也随他同归于尽。”
  “喂,你不用费力再去控诉,你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性命拿去!”罗狄克突然站立在施曼娜的面前。他必须向自己的恋人敞开心胸。
  罗狄克告诉施曼娜:“由骤然的狂怒所造成的不可补救的结果,使我的父亲失掉了荣誉,使我饱受了耻辱。你知道一个嘴巴对一位高尚的人是多么大的打击。我见到他,我替我的荣誉和我的父亲报了仇。这件事如果要我再作一次,我一定还会去做。我知道,你爱我是爱我正直勇敢,如果我为了爱情而了能复仇,那就要使我不配为你所爱,使我辱没了你的选择。我的确冒犯了你,但是我不能不那样做,因为我必须洗刷我的羞耻,才对得起你的爱情。对名誉对父亲我都已尽了责任,现在该叫你满意了,我到这儿来是要把我的血献给你。”
  “是的,罗狄克,我是不能责备你,你无非是尽一个正直人应尽的义务。可是在你尽义务的时候,我也学会了如何尽我的义务,从你得到的胜利中我学会了本领。你杀了我父亲,显示出你配得上我,我也要杀你,好显示出我也配得上你。”施曼娜说完坚持要罗狄克离开,她还起誓:如果我得到结果,你一死,我绝不多活一刻。
  唐罗狄克走出施曼娜的家,他并不为决斗的胜利而喜悦和满足,施曼娜的怨愤使他陷入极度的失望与痛苦中,他神情恍惚,不知所向地向前走着。忽然,他听见了父亲的叫声,“罗狄克,上天终于允许我看见你了!”唐杰葛见到儿子格外高兴,可沮丧的罗狄克告诉父亲,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复仇,但那一剑也砍去了他的幸福。现在,“只有一死,那才是我最甜蜜的刑法。”
  唐杰葛的表情严肃起来,他要儿子把胜利的结果看得更高一点,他告诉罗狄克,现在不是寻死的时候,你的国王和你的祖国还需要你的手臂,敌人的舰队已经开进大江,今天晚上,摩尔人就要乘黑夜和潮水来偷袭我们的城市,朝廷在混乱中,百姓在恐慌,幸好在我的家里有五百个朋友.他们本来是要替我复仇的,现在他们要去与入侵的非洲人血战,你去吧,去率领他们,荣誉要你这样做。假如你愿意死,在那里你可以得到更光辉的死。但最好你能带着胜利的花冠回来,用你英勇的行为,逼使国王不得不赦你,并且这是重新获取施曼娜欢心的唯一方法。
  唐罗狄克的热血和勇气又一次升腾起来,他当即率领这五百名勇士向海口进发,这是一支威武的队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必胜的气概,他们激昂奋勇地前进,一路上不断有援兵加入进来,到达海口时,队伍已经达到了三千人。罗狄克将队伍分作两部,两千人藏在停泊海口的几只大船的舱底,一千人卧倒在地。他还以国王的名义命令守城的卫兵也隐藏起来,全体战士一声不响地等待着。终于,借着暗淡的星光,他们看见三十只帆船随潮驰过来,高涌的浪涛推进着船身,海风吹鼓着船帆,摩尔人和海水一起涌进了码头。海口一片寂静,码头上没有卫士,城墙上也没有卫士,摩尔人放松了戒备,待他们进入埋伏时,唐罗狄克的士兵们一起站起来,齐声喊杀冲锋,埋伏在船舱里的士兵也拿武器奔出来,摩尔人还没有列成队就遭到猛烈的攻击,乱作一团,被杀得血流成河。但不久,他们的国王还是把他们重新组织起来,他们抖擞精神再一次涌了上来。唐罗狄克也得到了援兵,双方在码头,船上恶战,黑夜中只见刀光闪闪,一直杀到天明,唐罗狄克的队伍才占了上风,丧失了勇气的摩尔人逃到船上,砍断船缆,乘着退潮在混乱中退却了。他们的两个国王还带着少数随从拼死抵抗,但最后也只好向唐罗狄克投降。
  唐罗狄克保卫卡斯第开王国大获全胜,受到全城百姓的称赞和拥戴,到处都在传颂他的战功,称赞他勇猛英武,所向无敌,亲手打败了两个摩尔人国王。人们把他称作“欢乐的对象”和“欢乐的创造者”,称他为“护国天使”和“救难者”。唐罗狄克的父亲唐杰葛喜气洋洋洋地把两个戴王冠的俘虏锁了起来,用战胜者的名义呈献给国王。
  这股喜庆和赞扬之风通过爱乐维的嘴也吹进了施曼娜的耳朵,施曼娜急切地向爱乐维打听罗狄克出乎意料的辉煌胜利,关心罗狄克在激战中有没有爱伤。但她马上意识到这是一种危险,“难道我因为关心他,便忘了我自己?大家恭维他,赞美他,而我的心竟和他们一样共鸣?”她呼求自己的理智,“把我已经减轻的怒气重新振作起来吧!”她请求自己的爱情不要再说话了,请求仇恨使她恢复力量,帮助她来抑制自己的爱情,来支撑她的名誉。
  爱乐维劝施曼娜不要这样激动,告诉她:“公主来了。”
  公主是来劝说施曼娜和解的,“你肯听一个忠实朋友的意见么?”公主对施曼娜说:“从前觉得是公正的,现在不公正了。罗狄克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栋梁,他是所有崇拜他的百姓们的恩人和希望,他是卡斯第开的支柱,他是摩尔人的恐怖。如果你现在还请求判他的死刑,那就等于希望国家倾复。怎么!因为替父报仇,就可以把国家断送给敌人吗?”公主请求施曼娜为了国家的利益,不要再追诉罗狄克了,“况且国王又能允许你么?”
  施曼娜没有听从公主的劝告,“对我父亲的死,我别无选择。刺激我的责任感是无限的,国王可以拒绝我,但我不应该沉默无言。”她还是来到王宫求见国王,这时国王正在接见唐罗狄克,他非常赞赏唐罗狄克的功业,因而劝说施曼娜,“你的愤怒过于激烈了,他虽然杀了你的父亲,可是你的父亲是个挑衅者,正是公道在命令我从宽处理。我知道,你的爱情正悄悄地在感谢你的国王,由于他的宽大,才给你保存了这样一个情郎。”
  施曼娜给激恼了,“为我么!为我保存了我的敌人!我愤恨的对象!杀我父亲的凶手!”她站起身来向国王请求:“大家对我公正的控诉竟这样轻视,那么请您允许我借助武器吧!我要求您所有的武士替我砍他的头,谁能把他的头取来给我,我便属于谁。”
  “这太不公平了!”国王不同意,“一个战士打败,会有一千个战士来替他。因为施曼娜许给胜利者的奖赏,会使我所有的武士都成为他的敌人。只能让唐罗狄克进一次比武场。”国王嘱咐施曼娜:“施曼娜,你爱选谁便选谁,但要好好地选,经过这回决斗,你可不能再向我有什么要求了。”
  国王话音刚落,唐桑士跨步上前,“国王,请您派人把比武场打开,决斗的人已站在您眼前。”
  施曼娜当即允许唐桑士替她决斗。
  国王郑重地告诉施曼娜:“不管两个人谁得胜,我都要叫他做你的丈夫。”
  在决斗之前,唐罗狄克又来到施曼娜面前,“小姐,我所以先到你这里来,是在必死的决斗之前和你作最后的告别。”
  “你要去死?”
  “我正是向那愉快的时刻狂奔呢。我是跑着去受刑,而不是去决斗。当你追求我的死的时候,我忠挚的热情自然会叫我不再偷生。你放心,我决不抵抗他的剑锋。”
  施曼娜震惊了,“罗狄克,你的荣誉对于你,本是比我对于你更为重要。怎么还没有决斗,你就打算让他人胜利?”当施曼娜知道罗狄克已决心为她去死的时候,终于吐出了心底的话语:“那么,假如万一我还爱你,亲爱的罗狄克,为了把我从唐桑士手里救出来,你现在总该可以抵抗了吧!如果你觉得你的心还钟情于我,在这个以我为奖赏的决斗里,你只准打胜不许打败!”施曼娜情不自禁地说出这番话,羞得满脸发热转身逃进内室。
  唐罗狄克得到施曼娜的鼓励,充满信心地奔赴比武场。施曼娜却在家里担忧烦恼着,她等待着决斗的结果,又害怕这结果的到来。门被推开了,唐桑士走了进来,将一把宝剑送到她的脚下,她以为这就是胜利者,她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感情了,她发狂地对着唐桑士怒吼:“你这阴险的鄙士,你夺去了我最心爱的人,你以为替我报了仇,其实是要了我的命……”这时,国王和唐杰葛进来了,施曼挪向国王承认,“过去我的爱情服从了责任,现在,我对我的爱情可以尽情流泪。”她请求国王改变决斗的律例,她愿意将自己的财产让给唐桑士,以换取准许她到一个修道院里去不停地哭泣,哭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情人。
  国王含笑告诉施曼娜:“你的情人没有死,比败的是唐桑士。”
  原来,在决斗中罗狄克打落唐桑士的剑后,就对唐桑士说:“不要害怕,我宁愿使这个胜利的结果不分明,也不愿使一个为施曼娜冒险的人流血丧命。我遵命要去国王那里,那么就请你对施曼娜报告我们决斗的经过,去替胜利者把你的宝剑献给她。”
  国王劝告施曼娜:“施曼娜,对这样完美的爱情,你千万不可感到惭愧。”
  公主带着唐罗狄克走了进来,“施曼娜,擦干你的眼泪吧,从你的公主手里接过这高尚的战胜者吧。”
  唐罗狄克走上前,半跪在施曼娜的面前,“小姐,我并非来要求决斗所应得的赏赐,我是重新来向你贡献我的头颅。假如我所做的事,对于你的父亲还嫌太少,就请你说出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使你满意。假使我的罪恶能因此得到洗清,我就什么都敢去做。我唯一的希望是你在我死后痛惜我的命运,说假如他不曾爱我,他是不会死的。”
  施曼娜静静地望着罗狄克,轻声说:“你起来,罗狄克。”然后转向国王。“陛下,我只可以承认我向你讲的话已经太多,决不能再加否认。罗狄克有使我不能恨他的美德,您的命令,所有的人都应该服从。不过,您究竟是不是能在您的眼前容忍这个婚姻呢?”
  国王理解施曼娜的心情,他宽容大量地对施曼娜说:“罗秋克以他的英勇征服了你,但我如果立即把这个胜利的报酬给他,那未免是故意与你的名誉为敌,律例要你嫁给他,但不限定日期,假如你愿意的话,无妨停一年,容你擦干眼泪,”国王又命令罗狄克:“罗狄克,你还要拿起你的武器,在战败摩尔人于我们的海口之后,还要去进攻他们的国土。等你回来的时候,你要以自己的战功使施曼娜感到嫁给你是无上光荣。”
  【说明】
  高乃依(1606——1684),法国古典主义戏剧大师。主要作品写于法国君主专制政体确立时期,描写克制个人欲望以服从国家利益的英雄,揭示处于尖锐冲突中的人物所表现出的个性及精神力量,歌颂他们的坚毅和理性。完成于1635年的《熙德》被公认为是法国古典主义的代表作。在古典主义美学思想指导下,他的剧作情节简练集中,语言明快有力,剧中诗句以雄辩著称。
  《熙德》1637年初上演,引起激烈论争并遭禁演。高仍依为此沉默了三年之久,1640年始动笔创作了《贺拉斯》(1660年)《西娜》(1641年)、《波利厄克特》(1643年)。这三部戏剧均取材于古罗马,与《熙德》一起成为高乃依的“古典主义四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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