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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到了楼上,她向卧室走去,接着开开门,随后关上,然后翻转了钥匙。
  诺曼躺在床上,仰面朝上,手臂枕在头下。他两眼凝视着天花板,这时转为瞅着她。她来到床边。
  “头痛咋样了?”
  “我从未头痛过。”
  她点了点头。“我也是那样想的。诺曼,他告诉了我。”
  “派我们去德国的事?”
  “我们不去——我告诉他。”
  “哦?”
  “我们不去。”
  她用脚踢下鞋子便爬到床上,然后躺在他身边。
  “诺曼,我爱你。”
  “我也一样。”
  “仅爱你。”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
  “诺曼——”
  “唔?”
  “我想要我们有个孩子。”
  他用胳膊肘支起了身子。“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
  “早有了。”她想笑。“孩子长大后,我们可以旅行。”
  “你说的是真的,是不是?”
  “是真心。”
  他向她伸出手去,她投入了他的怀抱,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什么时候?”他轻轻地问道。
  “现在,诺曼——现在。”
  惠特莉小姐身材高大、具有男子气,上唇长着毛茸茸的软毛,身穿一套浆得笔挺的护士服,在6时20分才来到。之后,凯思琳匆匆赶到家,帮阿伯蒂照料戴利达丽就餐,并换了下装,准备去吃晚饭。
  保罗8时把她接走了,他们没去吃牛肉夹饼,相反,他们驱车向东,来到大都市洛杉矶边缘的一家意大利餐馆。尽管下班后在大城市的这块毫无吸引力的商业地方看不到洛杉矶人,特别是布里阿斯的居民(有交响乐团及纽约戏剧演出时例外),凯思琳还是从跟特德·戴桑一起曾来拜访过此地的经历中记得这家餐馆很招徕顾客。
  屋里烛光融融,气氛亲密,挂以奇安蒂葡萄酒瓶作饰物,使人倍感亲切、幽雅。他们要了浓肉汁莱汤和糕饼,吃了好多根烘脆面包条,喝了大量的红酒。他们谈了好长时间的巴黎——她在高中毕业后上大学前的那年夏天和家里的人一起游览了那里,而他是在波恩工作之余的周末时间里去的——而她也记得兰平·阿吉尔的《罗兰之歌》,他们俩都能回想起从萨克雷克尔看到的风光。
  他们在和风煦煦的夜晚慢腾腾地、不情愿地返回了布里阿斯,一路上很少说话,而且各自觉得是那么近,然而又是那么远。
  这时,他们把车停在凯思琳车道的暗处。
  他看着她:她那撩人心烦的标致的轮廓,丰润的红嘴唇,罩衫从乳房上披下来,真丝短裙衬托出她的大腿。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好一副起皱的生气勃勃的面孔。
  “凯思琳。”他说。
  “哎。”她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此刻俩人心里都明白了。他不加思索地想一下就做了他还没有做过的事。他把她拉向自己,接着她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嘴巴,而他的嘴找到了她的。那吻是长长的,像过电似的激奋。一时间,他放开她,俩人都喘不过气来。然而,当他再次让她更靠近自己时。他的手臂完全搂着了她的背,手停放在她的乳房上,手掌扣住了它。他还未能撒回手,她就在他怀里变硬了。因为这太意外了。她猛地挣脱开,于是,这一时刻也就结束了。
  “凯思琳,我不是那意思。”
  “没关系。”
  “我不知道——我是——我想让你尽量靠近我。”
  多糟糕呀,她想,逼他这样道歉。她那霎时的气恼从他身上转移了,变成内心的生气。她,一个28岁的成人女性曾结过一次婚,此刻渴望着从男人那里得到温柔与体贴,渴望着性爱,这男人是她上中学时的每个梦中所想见的。然而,她此刻的反应、举止是任何少年、任何不善交际的或受惊吓的青少年都不会那样办的。既然这样,作为一个女性,她便是个假货。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没有什么可弥补的余地了。她,不是内奥米,倒是她更需要心理医生。特德·戴桑是怎么骂她的呢?
  看着他愁容满面,她是多么羞愧。“保罗,”她艰难地说,“我的意思不是——”
  门廊的灯打亮了,在灯光照射下,他们俩都吃了一惊。她在座位上转了一下身。前门开了,阿伯蒂站在纱门后面,伸着脖子,朝他们注视着。
  “鲍拉德太太?”她喊道。
  凯思琳急忙把车窗拉下。“出了什么事?”
  “有你男朋友的两个紧急电话。一个是不到5分钟前打来的。”
  保罗越过凯思琳朝开着的窗户倾斜过去。“谁打来的?”
  阿伯蒂查了下手里的拍纸簿。“范·杜森先生。”
  “霍勒斯。”保罗说。
  “他说要注意找到你,让你给旅馆挂个电话。”
  保罗皱了皱眉头。“肯定出什么事了。”
  他猛地一拉凯思琳车门的把手,使劲推开。她走出来,保罗紧随其后,他们赶忙来到房子里。
  在书房里,保罗拨通好旅馆的电话,找范·杜森先生。他等了一会,最后霍勒斯接通了。“喂?”
  “我是保罗。”
  “谢谢上帝!听着——内奥米出走了,我们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内奥米——她跑了。护士在9点左右去的洗澡间——她说——等她出来时,内奥米走了,还有她的车。护士不知道去哪里找。”
  “当时你在那儿吗?”
  “问题就在这,我不在。我一直跟查普曼博士在一起。脱不开,直到9时30分左右。等我们休息时,我打电话问内奥米在我过去之前她是否想要什么东西。就在那时,我这才发现的。我能了解到的最多就是她失去了控制,因为她醒来时我没跟她在一起。我猜她估计我抛弃她不管了。”
  “忘记这话。你知道她现在没那么有理性。”
  “这正是我所担忧的。我烦得要命。我甚至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也许她去了某个朋友那里,这是我所希望的。向凯思琳问一下她的有关的朋友。”
  “好吧。”可是保罗突然想起了别的事。“还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
  “我不肯定。我见到你后会告诉你的。哦,霍勒斯,耐心等着。我就过去。我们一起去找她。”
  保罗挂上电话后,一五一十地向凯思琳解释发生的事情。凯思琳对内奥米的亲密朋友除玛丽·麦克马纳斯外其他一个也不认识,假若玛丽算是一个亲密朋友的话。凯思琳立刻给伊温的宅邸挂了电话。哈里·伊温接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遥远,嘴里像塞上了棉花。他说玛丽不能来接电话,因为她睡着了。他连内奥米·谢尔兹的影子也没看见。跟伊温通完话之后,凯思琳并没灰心,记得内奥米曾提起过她在帕班克的父亲。于是她查了电话号码簿,知道在帕班克有好几个谢尔兹,并记下了所有的号码。第二个号就证实是内奥米的父亲。他说话很粗暴,很不高兴的样子,说他几个月没见到他女儿了。
  凯思琳遭到这种拒绝之后,又有了一个主意。她给焦躁不安的处于守护的惠特丽小姐打了电话,让她到内奥米的厨房和卧室里找一下,看看有无地址记录簿或列有人员电话号码的本子。默默地等了5分钟之后,惠特丽小姐回到话机旁,手里空空的。她不能造出任何式样的地址本来。凯思琳毫不游移地告诉她呆在那时,等待内奥米回来,并且如果内奥米真的回来的话,要立即跟在维拉·尼普利斯的霍勒斯·范·杜森取得联系。
  在所有的这一切过程中,保罗在附近不安地徘徊着。这时凯思琳放下电话。转过脸来对着他。“哦,”她说,“我猜所有的招数我都使了。”
  保罗表情严峻地点了点头。“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那是什么?”
  “夜总会,昨晚她在那里被车拉回来的那一个。它位于桑赛特·博尔瓦德外。霍勒斯知道那个名字。”
  “那到底为什么回那儿去?”
  “如果她要杀死那些男人,那还合乎逻辑。不过,也许她想再次拥有他们,并杀死自己。那就不正常了。但是,对她来说,就其目前状况,完全有其逻辑性。你难道瞧不出来吗?反常的逻辑性。沉迷于自我毁灭的愿望。”
  “我不能相信这些。”
  “她看不起自己,凯思琳,”他坚持说道。“这将会是一个极端的鞭笞狂。无论怎么,我们很快就会晓得的。”
  凯思琳紧随着他来到起居室门前。
  “保罗——”
  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等待着。
  她想解释在车里的那一时刻,想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喜欢他。可是此时在内奥米失踪时这样说显得太没有同情心,太轻浮了。然而她仍认为,每个人总会这样的;你把人们的思想安放在标有悲痛的轨迹上,但它不会永远停留在那儿的。人们在葬礼上说真的在想些什么呢?她回忆起了在博伊恩顿墓前灵柩下落时举行仪式的情景。
  “保罗……我……我希望你找到她。要留意保重自己。”
  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突然,她毫无自觉地跑向他,两只手捧着他的腮,然后踮着脚尖吻了他。可她想,把一个志愿救急的人耽误下来,这是不对的。但是,该死,真该死,她像内奥米一样迷失了方向。一时间,他们嘴唇相接时,她本能地想把他的手从她大腿上举起,放在她的乳房上。她想这样大胆地去做,以便向他表示她早先的假正经不是真的,使他相信她像任何一个活着的女人那样温柔。可是,最令她惊奇的是她那支配一切的情感:她想干,是因为她乳房的肌肉极力寻求他的触摸。她保持这种欲望,保持着,但是一阵冰冷的麻痹感咬住了她。很快,接吻结束了,一切都太迟了。
  最后,她为耽误了他的时间而表示歉意。“你最好赶快点。让我知道你是否成功。”
  “我将在早上给你打电话。”他又低头凝视她一会儿。“你知道吧?你是我曾认识的最美丽的姑娘。”
  说完,他走了。
  她靠在关好的门上,想起了那陈腐的词句:然而美丽只是皮一样薄的东西,而我隐遮的丑陋却比皮要深,深得多。这是你看不见的更重要的那一部分,表皮下面是冷冰冰的,像埋在灵柜里的一块生面团。
  内奥米·谢尔兹坐在夜总会里的外围桌边,里面吵吵嚷嚷的,烟雾腾腾。她依稀辨得出眼前跳舞人的忽闪不定的影子,竟怀疑自己为什么没有喝醉。
  她已喝了六杯、七杯、八杯杜松子酒什么的,头脑还挺清醒;她肯定头脑是清醒的。的确,像针扎似的疼痛减轻了,由于霍勒斯的不在所留下的创伤也麻木了。但是她固有的欲望却并没有模糊。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钉在床上,直到流血而死,最终找到平静。
  音乐停下了,而此刻头顶上依然萦绕着人们的不和谐的尖叫声。一个高高的影像隐隐显现出来,然后把它自己低下到与眼齐正的高度,落在对个的椅子里,痘点斑斑的死脸,那种无表情的讪笑。来啦,死亡,可爱的死亡,把她包在裹尸布里。
  “我亲爱的孩子,你好吗?”沃什在问。
  “我等得不耐烦了。”内奥米说。
  “你不想等吗?”
  “是的。现在。”
  他赞美地摇了摇头。“你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
  “现在。”她重复道。
  “你知道。你把我搞得好兴奋。也许可以安排好。你确实想要老沃什,真格的?”
  她要的是钉在十字架上那种痛苦的净化,以及最终的消亡。她点了点头。
  “好的,亲爱的,你算把我抓到了。”他站起身来。
  “不光你一个,”她说,“所有的。”
  沃什低声吹了一声口哨。“老天。”
  “所有的——”她坚持说。
  “好啊,亲爱的,好啊。来吧,咱们到上了路再说。”他帮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领着她穿过滑溜溜的舞池。在他们经过乐台时,几个小伙子在那儿休息,嘴里抽着烟。沃什举起手来,用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圆。他找开边门,开始领她沿着厨房旁边的停车场边缘走。
  “我的车在那后边,”他说,“就光我的车。”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
  “什么地方也不去,亲爱的。我有一个很优雅的汽车后座。”
  她听见后面有辆车,停下来,于是便向靠近街道那片光亮的地方望去。这辆车是MG牌。一个随从敞开车门站在那儿,随之一位姑娘走了出来。她的脸从远处看不分明,但无疑很年轻。她向下轻拍了下塔夫绸衬裙,然后用手托住山茶花胸饰。她的陪同也很年轻,腰板笔直。后来,在她的门口处,他们将会接吻。而明天,她会建造一座梦幻般的别墅,过着梦幻般的生活,享受着梦幻般的幸福。
  “快呀,亲爱的。现在我兴奋得受不了啦。”
  内奥米凝视着这个丑陋的死鬼。突然间,喉咙里充满了恶心。她活着,是一个活生生的实体。周围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清新、洁净、活泼、奔放。而她应属于他们这一种类的人,而不是这个令人厌恶的骷髅。
  “不。”她说。
  “来呀。”
  “不,不在车里。你把我当成什么啦?”
  她不稳地车转身,想要离开走。沃什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于是她畏缩了。那种讪笑消失了。“你是我的姑娘,你也是为我而来的——因此咱们就别找麻烦。”
  尊严,尊严。“放开我。”她痛苦地说。
  “哧,亲爱的,没有一个小淫妇使我感兴趣,并且这是一个大团体,亲爱的,我们要传递。你跟老沃什一起走——还有那些小伙子们,小伙子们。我不能让他们一无所得而失望。”
  “我病了,”她忽然说道,“你不能伤害一个有病的人呀。”
  “你要是再给我找麻烦,你会病得更厉害。”
  他使劲地扭着她,拖着她快速地向那个厨房的角落和远处黑暗中汽车的模糊的形体走去。她一时失去平衡,跌倒在他后面,噎得透不过气,极力想喊出声。她跪在砾石路上。等他拉起她时,她挣脱了。她想大叫大嚷,可觉得他的手猛搧她的脸。
  她啜泣着。“别,沃什,别——”
  他用手搂住她的腰,抱起来。她挣扎着撕扯他,踢他,但是他继续抱着她朝黑暗走去。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他们的喘气声和他的脚踏砾石的响声。这时,后面有一道灯光照过来,砰的一下门响声,另外的脚步声。
  沃什放下她,转过身来,还未来得及抬手,霍勒斯就给了他一拳,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这一拳把沃什打得后退了几步,撞在车边上。霍勒斯又来到他跟前。沃什踉踉跄跄地去抓他腿,没捞着,反倒在嘴巴上挨了霍勒斯的一脚。
  等到沃什坐好后,他们俩早就离开那亮着的地方,见不到影子了。沃什摸了下嘴,一团肉乎乎的,然后才看出此时手掌里是他的血和一颗打掉的牙齿。他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所有这些,甚至连她都不是很好的发泄对象呵。
  当霍勒斯到达汽车前,内奥米的歇斯底里早已平静下来。直到这时,她一直拼命抓住他,哭泣着,致使停车场的看护人和一对过路的夫妇迷惑不解,她连一句连贯的话也说不出。
  保罗开着车门,等在那儿。
  “她没事吧,霍勒斯?”
  “我想是这样。我在停车场追上了他们。我确实狠狠地接了他一顿。”
  霍勒斯帮她坐在前座里,随后钻进去坐在她的旁边。
  “我们最好就走,”霍勒斯说,“我们会让那帮人追上的。”
  “我想不会的,”保罗说,“乐队的一个人告诉我她在那儿。化了20块钱。”
  后来,在他们穿过贝佛利山沿马路边行驶时,内奥米用霍勒斯的手绢擦了擦眼泪,擤了一下鼻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指了下高筒袜膝部破损的地方。
  “你看我。”她说。
  “你没事,这才是重要的。”霍勒斯说。
  “别离开我,霍勒斯——永不、永不离开我。”
  “永远不,我答应。”
  “我会按你说的去做——不管你说什么。给我找个分析学家,把我放在一个地方,疗养院——让他们帮我治疗,霍勒斯。我想好,这是我想要的一切。”
  他把她拉近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亲爱的。从现在起,就让我办吧。”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你不会想别的吧?”
  霍勒斯的眼睛睁圆了,但他尽力作出微笑。“什么别的?”他问道。
  在内奥米家离开霍勒斯和她之后,保罗回到了维拉·尼普利斯。
  这时,保罗在雄伟的棕榈树之间大步流星地向旅馆的入口处走去。他又一次想起了凯思琳。汽车里发生的事件真是稀奇古怪,稀奇古怪得像他第一晚上见到她时的那种脾气一样。事实上,像他在几小时前离开她时她自动给予他的吻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再者就是,仿佛在很久前,她透过屏风背给他听的那段性史也一样可笑之至。在这方面,他肯定在所有的现存的这个地球上没有比她更诚实的女人了。然而,她性史却是那样不可思议地虚假,或者说是可以想见的虚假?这要根据个人的观点而定。她像是喜欢他,那很明显,而他知道一想到她,他此时竟激动得难以自己。然而,在他们之间竖立着一道无以名状的屏障,其真实如同会见那天将他们分开的藤条和胡桃木折叠屏风。或许每个女人和男人之间,都竖起那道屏风,阻碍了全部的密切感情。或许在每个女人和整个世界之间,始终有一道屏风……
  在服务台前,那个像退了役的职业骑师似的夜间值班人给了他钥匙和一只封着的信封。保罗困惑地打开了信封,抽出一张用铅笔写的纸条。
  上面写道,“保罗,阿克曼刚来过电话,说要过来。我盼望你会到场,不管你何时回来,都到我的房间来。紧急。G·G·C。”
  桌子上方的墙上挂钟显示出小针在12和1之间,更靠近1,而大针在10上,12时50分。查普曼博士能有可能在这么晚的时间见他吗?
  保罗走了出来,路过平静的游泳池,然后登上了木板楼梯。在查普曼博士套间的门前,他停下听了听。门后有说话的声音。于是,他敲了门。
  门是查普曼博士开的,他那随便的蓝色吸烟服也无法抵消嘴角的紧张。
  “啊,保罗,”查普曼博士说,“很高兴,在我们结束前就来了。你认识埃米尔·阿克曼——”他指了指魁梧的阿克曼,然后朝坐在起居室对面椅子里的瘦小的年轻人招了下手。他上大学的年纪,一头高高的头发向后梳着,两只向外凸起的眼灰黄的。“这是他的侄子,西德尼·阿克曼先生。”
  保罗走过去握着阿克曼温暖的手,然后走向他的侄子,此人做了个要站的姿态。保罗也跟他握了手。
  “坐吧,保罗,”查普曼博士说,“我们差不多谈完了。”
  保罗从墙那里拖过一把直背椅子,拿近他们,然后坐下来。
  “我想让保罗从事我干的一切事,”查普曼博士对阿克曼说,“他的判断力极强。”
  “也许你最好让他反映最新进展情况,乔治。”埃米尔·阿克曼说。
  查普曼博士敲了下头。“是的,我打算。”他在大椅子上转向保罗。“当然,你知道,埃米尔对我们的工作是多么的感兴趣呀。”
  “不错,”保罗说,“我知道。”
  阿克曼微笑了一下。他的侄子西德尼抓挠了一下头皮,然后他的上唇搭在他的黄獠牙上。
  “我想,在某种程度上,他任命自己为我的西海岸代表,”查普曼博士说。
  阿克曼高兴地抿嘴笑起来。
  “无论如何,保罗,还是长话短说,埃米尔一直密切注意着我们的兴趣以及他侄子西德尼的活动。”
  “我引导着他走好每一步。”阿克曼说。
  “我相信你领他走的,埃米尔,”查普曼博士赞同道,口气中表示出赞赏。他再次搜寻了一下保罗的注意力。“西德尼是本地大学的社会学专业学生,两周后就毕业。这个年轻人的理想是与我的工程进行合作。埃米尔觉得他对我们会特别有用处的。”
  “我对此坚信不移。”阿克曼说。
  “我尽力作了解释,”查普曼博士继续对保罗说,“我们的花名册暂时没有空缺,但是,当然啦,我们很快就会扩大的。他知道我们有一个给人以深刻印象的等待名单。许多有极好记录的著名科学家——不过,正如埃米尔指出的那样,我们哪敢对那些新思想、有热情的年轻新人视而不见呢?”
  “许多年轻无名小将都会帮助造就出成功者。”阿克曼说。
  “确实他们造就过,”查普曼博士赞同道。然后对保罗说,“我一直在给西德尼介绍我们的工作,并且我还问过他的背景。我们就谈到这。”他朝着房屋对过的西德尼望去。“或许你想问我们几个问题吧。”
  西德尼挺直了身子,两腿交叉又分开。他紧张地挠着头皮。“我读过你的书”他说。
  查普曼博士慈祥地点了点头。“好。”
  “我一直在琢磨——你的下一项工程是什么?”
  “我们还没决定下来,西德尼,”查普曼博士说,“我们有好几项工程在考虑中。我们可能从事母亲这个总题目——母亲调查。”
  “你是说,调查许多老妇女?”
  “不大确切。也有上百万的年轻妇女——事实上,有些很年轻。之后,我们可能涉及已婚男人这方面。”
  “我愿加入到妇女调查的行列,”西德尼断然说。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他那突出的黄牙齿。“那是正常的,不对吗,博士?”
  查普曼博士那张好脾气的具有社交表情的脸沉了下来。他在椅子里不安地挪动了下肥胖的身体。“是的,”他说,“不错,我猜是这样。”
  保罗想观看一下西德尼的脸,但不太明显地凝视着他。也许他不太公平,不过他觉察到了在这个年轻人突出的眼睛里有一种明亮的贼溜溜的眼神。他的举止、他的声音里有着令人作呕的不健康的性气味,从他的问题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观淫癖者,不是什么科学家。保罗以前在许多地方见过他,闲荡在小镇的杂货店前,评头品足地谈论女孩子的胸部和大腿,在某些灯光暗淡的台球室里边弹球边讲黄色故事,站在杂志架边贪婪地翻看着模特儿和女明星的半裸照片。保罗由此断定:他认为我们的工程像是天天看色情电影似的。
  “埃米尔叔叔会跟你讲的,”西德尼说道,“我一直在进行妇女研究。我已阅读过现存的所有书籍——历史学、生物学、社会学。”
  “不错,乔治。”阿克曼对查普曼说。
  “我想成为你们伟大运动的一部分,”西德尼继续说,“我想,你们能使妇女谈关于性交的事,就是一个很重要的进展。像你们就要完成的调查——和你所写的关于单身汉的调查一样,是不是?”
  “是的。”查普曼博士平静地说。
  又过了10分钟,会见结束了。查普曼博士和保罗陪同阿克曼和西德尼走下了楼。来到路头旁边的客人停车区,靠边一辆闪闪发光的卡迪莱克车单独停在那儿。
  阿克曼在走进到车里去以前,望了下查普曼博士。“哦,乔治,”他说,“你认为咋样?”
  “你肯定你想让他干这种工作吗?”查普曼博士问道,“你知道,这种工作很艰苦,要求很严格。”
  “是他想干的。这是重要的,我想,兴趣使然。”
  “呣——。好吧,埃米尔。让我看一下怎样安排好。我将尽力而为。”
  卡迪莱克沿山路开下走了之后,保罗和查普曼博士在凉爽的夜里依然伫立在路旁。
  保罗极不情愿去看查普曼博士的脸。不过后来,他还是看了看他。他知道他的眼睛在搜寻什么:铠甲上的裂缝。正如他从前期待着在乔纳斯博士找到而没有找到一样,现在他倒等着在这位迄今还是常胜的巨人身上看到它。他等待着,胸部因等待的焦虑而感到压抑,但他等,在等。
  “想一下他的神经吧,”查普曼博士气愤地说,“想把那讨厌的性反常者强加给我们。你没听见这个小色鬼说的吗?他以为我们在上映性马戏和性电影。”他挽起保罗的手臂,随后向旅馆走去。“记得吧,我以前告诉过你阿克曼干点事情就想让别人报答他,哦,这次,我保证,他不会如愿的。与其接纳这个小畜生,倒不如舍弃整个工程。我会写信安抚他叔叔埃米尔的,这封信将是一篇普通意义上的杰作。我会告诉他,我们正把西德尼备档入选。他挣出档案的机会跟久埋在水泥里的容器一样多。对吧,保罗?”
  “不错。”保罗说。即使在这无月的夜里,他也能瞅见查普曼博士的铠甲比以往更熠熠生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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