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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短



  已经十二月了,天气依旧温暖如春。
  清晨还有些寒意,到了中午,天高云淡,柔和的光线撒满了街衢。午休时,有的人甚至远远走到千鸟渊或皇宫附近去享受日光浴。
  所谓小阳春天气就是指的这种天气,久木记起了《徒然草》中的一节来。
  “十月乃小阳春之候”
  兼好法师这一名句,说明在中世纪,人们就已经知道了初冬时的天和日丽了。
  小阳春是个可爱的名称,和真正的春天相比,它显得短暂而无常,故得此名。比起现代人来,亲近自然的古代人对季节怀有更多的爱怜之情。
  按说进入十二月份,就是“朔风”季节了,可是现在的小阳春天气,说明了日本的气候正在变暖吧。
  久木无所事事地遇想着,穿过了晴朗的街道,进一个咖啡店,水口吾郎已在等候他了。
  “用过饭了吗?”
  “还没有,不着急。”
  久木和水口对面而坐,要了杯咖啡。
  “让你特意来一趟,不好意思。”
  水口比久木年长一岁,同期进的公司,当过月刊杂志的主编,现在居于领导职位。
  “找我有事?”久木问道,水口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是这么回事,从明年起我就要到马隆分社去了。”
  马隆分社下属现代书房,也设在神田。
  新社长上任后,人事变动很大。可是水口任职时间不长,与现任社长关系也不错,使久木感到很意外。
  “是社长亲口跟你说的?”
  “昨天社长把我找去,跟我说,天野君身体不好,人手又不足,要我务必到那儿去。”
  天野是马隆分社的社长,比水口大二、三岁,身患糖尿病,三天两头上不了班。
  “看样子,你是去当社长喽?”
  “是副社长,天野君暂时不动。”
  “这是早晚的事。”
  “难说。就算当了社长也不过如此。”
  马隆分杜主要出版总杜不经营的实用书籍,有二十人左右,听说经营状况不太理想。水口一直期望由常务理事升为董事,他当然不会满足于这样级别的社长了。
  “你同意了?”
  “我又没有什么失误,哪儿能轻易答应啊,你说呢?”
  水口烦躁地吸了口烟说,
  “我只说让我考虑一下,不过,社长心里早就定下来了。”
  “真是‘并非夏去秋才至’啊。”
  “怎么讲?”
  “这是《徒然草》里“十月乃小阳春之候”中的一句,意思是说,并不是夏天过去秋天才来到,而是在夏季之中已经孕育了秋天的征兆的。”
  “有道理……”
  “自然也好,人事也罢,看起来似乎是某一无突然变化的,其实,暗中早已开始变动了,只不过没有意识到而已,对吧?”
  说到这儿久木忽然连想起凛子和自己的事来。
  他们目前的关系如果是盛夏的话,其中已潜藏了秋天的气息了,难道说以后要走下坡了吗?
  水口不知道久木在想什么,愤愤不平地咂着嘴说道:“说来说去当公务员就是可怜哪,一旦被认为没用了,就像废纸一样彼扔掉。”
  “你别太悲观了,如果管理有方,马隆分社会有起色的。”
  “再努力也是白费,我现在才算体会到了你那时的心情。”
  “你可别跟我比哟。”
  “早知现在,还不如以前和你一起玩儿个够呢。”
  水口自入社时起,就一路顺风,踌躇满志。他既有编辑杂志的才能,又具有管理人员的素质,是个办事干练,能说会道,手脚勤快的人。也许正是他太精明能干了,反倒使社长对他敬而远之。
  和他比起来,久木一直耕耘在文艺这块地盘儿上,接触作品和作者的机会较多。说不想升迁,那是假话,但他并不厌倦这充满魅力的文艺世界。可以说,久木的手艺人禀性决定了他甘于一辈子做个普通的编辑工作者。
  “我得学学你的生活方式了。”
  水口的话酸溜溜的,他这类人是不会甘于寂寞的。
  “一般人到了分社后就老老实实在那儿呆下去了,我可不行。”
  男人的情绪往往受到职位升降的影响,不过现在的水口还未失去那股豪情。
  “你总是劲头十足的。”
  “是啊,得找个女人来鼓鼓劲儿。”
  水口说者无心,久木却是听者有意。
  说到底,水口把恋爱仅仅当作刺激工作欲望,增添生活情趣的添加剂,而在久木的眼里,恋爱要沉重深刻得多。
  一想到和凛子的爱情,久木内心涌起的不全是喜悦,更多的是苦恼和痛楚。
  “你真行,老是那么悠哉悠哉的,比过去显得更精神了。”水口哪儿知道久木的苦衷。“我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只能和你说说。”
  “别想得大多了。”
  久木刚被解职时也很苦恼,可总不能老是这样想不开呀,能否调整好心境,关系到以后的生活。
  “以后还能找你聊聊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的话。”
  诉说了心事后,水口显得平静些了,两人又聊了聊社内的几件人事变动,就分手了。
  久木去附近的荞麦馆吃了午饭,回到办公室,这时衣川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你还好吗?”
  从上次招待会后就一直没和衣川见过面,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老样子,你呢?”
  “还是穷忙活。”
  接着,衣川对久木诉说了一通“最近增加了讲座次数,可是学员人数却没有增多,真不景气”等等,然后,话题一转,
  “你想不想换个公司干干?”
  久木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回答好,衣川解释道,
  “我以前工作的地方,正筹备要加强出版部门,拓宽文艺种类呢。”
  衣川工作过的地方是个有名的报社,以发行报纸为主体,其它部门只是辅助性的,出版部门也是其中之一,以一般出版社的标准衡量,力量是比较薄弱的。
  “今后报社要发展,单靠报纸是不行的,所以在出版方面也准备投入力量,将来,还计划出文库本呢。”
  “可是,起步太晚了点儿吧。”
  “所以找你来啦。”
  久木大致明白了,衣川是问他愿不愿意到报社的出版局去工作。
  被降职到分社的人,却被其它公司聘任,真是峰回路转,世事难料啊。久木问他:“那么,为什么找我呢……”
  “电话里说方便吗?”
  衣川担心在公司谈这事不合适,久木看看屋里只有铃木一人,被他听到也无关紧要,就说“没事儿的。”
  衣川放了心,详细向他作了解释。
  “是这么回事,现在的出版局长官田,是比我早两年入社的前辈,前几天我跟他提到了你,他对我说,可以的话,务必问问你有没有来的意思。”
  “这可真难得,只是太突然了,我没有思想准备。”
  “不用马上答复,等一切就绪也得来年开春了,不着急。不过局长对你相当感兴趣,还说有机会想和你见见面呢。”
  “他一直搞出版工作吗?”
  “不是,原来在社会部,是个很有魄力的人,总是闲不住。”
  久木现在正闲得无聊,所以十分感谢衣川这份好意,可又不便马上答复。
  “多谢你的好意,让我先考虑一下。”
  “没问题。”衣川忽而压低嗓音说,“近来她好吗?”
  他指的是凛子。
  “还好……”最近他们几乎天天通电话,却很少见面。
  自从在箱根住了两晚之后,凛子就难得出门了,即使见面,一到九点她就急着回家。
  凛子只是说“再忍耐一段时间”,其它什么也没解释,多半和她丈夫之间发生了冲突。久木正担忧着凛子,所以衣川那神秘兮兮的口吻引起了他的警觉。
  “难道发生了什么……”
  在久木的催促下,衣川顿了顿说:“她不至于离家出走吧。”
  “为什么这么说?”
  “也没什么根据,只是三天前她特意到中心来找过我。”
  久木昨天还和凛子通过电话,她一点儿也没提到这件事。
  “起初她吞吞吐吐的,问了半天,才说出希望能在中心继续担任讲师。”
  “这可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呀。”
  原来凛子是代替师傅,作为临时讲师来中心教楷书的,原先的讲师即是凛子的师傅,没有他的许可是不行的。
  “先生提出要她替代了吗?”
  “没有,是她自己的意思。”说完,衣川又狡黠地问,“她没跟你漏过?”
  “好像提过,可是……”
  “据她自己说是想正式钻研钻研书法,也说不定是为了挣钱。”
  “挣钱?”
  “想长期当讲师,不就是为了钱吗?”
  话是不假,可是凛子不像那么缺钱的人,真有困难的话,也会跟自己说的。
  “她到底怎么想的呢……”
  “不清楚,她是特意为这事来的,我猜她多半想离开家独立生活。”
  久木万没想到凛子会有离家出走的打算,连她想继续任职的事也一无所知。
  “会聘请她吗?”
  “问题不大,讲师由中心聘请,只要中心同意就可以。”
  “不经过师傅合适吗?”
  “这个我说不好,反正她是个敢做敢为的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这么说你可别见怪,我总觉着她要是认定了一条道就不会回头的。”
  尽管久木不愿意听衣川说三道四,不过凛子的确有点儿爱走极端。
  不管怎样,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呢。久木不了解她的真实想法,沉默不语,衣川试探地问:“看样子你是蒙在鼓里喽?”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瞒了,久木点了点头。
  “最近感情不大融洽?”
  “没有哇。”
  虽说没像前些日子那样出门旅行,但每周总要见一、二次面,由于凛子的时间有限,每次都是一番缠绵之后,便匆匆而别。
  “你们两人的事,我不想过问……”衣川顿了一下,“她想要工作也没什么,至少该和你打个招呼呀。”
  “我倒无所谓,多谢你们能聘她。”
  “你最好再和她好好合计合计。”衣川又补了一句:“她瞧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久木脑海里又浮现出凛子兴奋到极点时那紧锁眉头,窒息般痛楚的表情,他攥着电话闭上了眼睛。
  久木想马上跟凛子联系,可是在办公室里打毕竟不方便。
  久木点燃了一支烟,思考着该怎么和凛子谈这件事。
  先要问问她为什么要去中心当专职讲师。衣川认为她是为了挣钱,难道就这么简单吗。衣川还说凛子一副苦恼的神色,也许有离家出走的打算。
  无论如何,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事先不跟自己说一声呢。
  自己瞎琢磨也没用,先约她出来见个面再说。
  久木翻了翻笔记本,进入十二月份以后,忘年会和招待会接踵而来,今、明两晚都有安排了。
  不过,只要凛子能安排出时间,这边不参加也得去见凛子,直接听听她本人的想法。
  待心情平静下来后,久木熄掉香烟,拿起手机出了房间。
  和以往一样,他还是到搂梯过道那儿去打电话,看了看四周无人后,便按了电话号码。
  现在是下午二点半,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这个时间凛子应该在家。
  嘟…嘟…声响了好几遍,才有人来接电话,他还以为是凛子,没想到话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喂。”
  久木不由自主地拿远了电话,屏住了呼吸。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喂,喂。”的声音,久木赶紧挂断了电话。
  凛子没有孩子,这个人会不会是她丈夫呢?
  听说他有四十五岁了,可是听声音挺年轻的。
  问题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家呢?
  他是医学部的教授,一般来说除了节假日,大白天是不会在家的。
  也许临时有急事回来,或者患感冒在家休息吧。
  说话声又不像感冒,一定是凛子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久木越想越不安,极力想像着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难道两人正在家里争吵吗?
  可能是丈夫一再追问妻子最近为什么总是外出时,戗戗起来,妻子痛哭流涕,不能接电话,丈夫才来接的。
  结果打来电话的人没说话就挂断了,于是丈夫更加怀疑了,又诘问起妻子来。
  就像自己亲临其境一样,久木一个劲儿地往坏处想像着。
  “再等等看吧。”久木这么安慰自己说。他暂时不想回办公室去,就到公司地下食堂去喝了杯咖啡。
  午饭时间已过,饭厅里空空荡荡的,有个认识他的人朝他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大白天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喝咖啡,别人一定会在背后议论他。
  久木的脑子刚一开小差儿,马上又被凛子的事给占据了。
  又过了三十分钟了,这回凛子能来接了吧。万一又是丈夫接的话,挂掉就是了。于是他走出食堂,又躲进楼梯间,往凛子家打电话。
  这回久木做好了随时挂电话的准备,和上次一样,响了半天没人接。刚才是第五遍时那个男人来接的,这回直到第一遍也没人来接。久木挂上电话,等了一分钟,又拨了一次,还是一样。
  这么说凛子的丈夫后来出去了,凛子也不在。
  久木半是放心半是失望,倚着墙沉思起来。
  到底凛子到哪儿去了呢……。
  久木一向以为只要想和凛子说话就随时都能联系上的。
  看来凛子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只靠着一根电话线,一旦这条线断了的话,就摸不着对方的行踪了。假如凛子得了病或去向不明的话,她本人若不和他联系,就无从寻觅了。
  原以为两人之间的纽带是十分牢靠的,没想到竟如此脆弱。婚外恋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吧。
  久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思念凛子,渴望能见到她。
  可是到哪儿去找呢,自己再着急也白费呀。只有熬到傍晚以后再说了,或者等她给自己的手机打来。
  久木沮丧地回到屋里,接着看起摊在桌上的资料来。
  最近为编纂昭和史,他主要收集从昭和初年至十年代的社会风俗方面的资料,在收集的过程中,久木渐渐对这方面的史实发生了兴趣。
  尤其是昭和十年代,言论和思想受到压制,“二·二六事件”那样的血腥事件增多,男女之间的痴情案件也增加了。
  阿部定事件即是其中之一。当时在东京中野区开料理店的石田吉藏,被住在该店的女招待阿部定勒死,并被割去了阴茎,这宗前所未闻的奇案轰动了当时的社会。
  久木感兴趣的不仅仅是事件的内容,还包括对这一罕见杀人案的判决。检察官方面的量刑为监禁十年,而判决则是六年,服刑后又因模范囚犯得到减刑,实际只服了五年刑便出狱了。
  透过这一温和的判决,看得出法官并没有把这个事件看做一般的杀人案,而认为是爱的极致所导致的情杀,或是爱得过头引起的疯狂。
  正处于“二·二六”事件之后,军部势力抬头,整个日本一步步走向战争的黑暗时代里,这个与军国主义毫无关联的痴情案件,被判得如此宽松,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久木感兴趣的正是这一点。他通过收集律师的答辩,以及一般民众对事件的反应等等,站在一个新的角度上来观察昭和这个时代。
  久木的思路越来越拓展开来,要完成这个工作更是遥遥无期了。
  他就这样边看资料边想凛子,一晃就到了五点,冬季日短,天已擦黑了。
  编辑工作时间不固定,常常上班时去采访或取稿子,等到了公司已过了中午。下班也一样,赶上校对样稿几乎是通宵达旦的。一句话,上班时间有等于无,工作主要是由内容决定的。
  好在久木所在的部门不需要大多的采访,所以一般上午十点来上班,下午六点左右就回家。
  今天晚上有调查室的忘年会,下午五点一过,大家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准备出发。
  久木把看了一半的资料整理好,放回书架,和同事横山一起出了公司。
  地点是新桥的中国料理店。两人上了辆出租,快到银座时,道路拥堵起来。
  一到十二月,街上就热闹非常,每个餐馆和料理店都是顾客盈门。
  这种繁荣的景像不过是表面上的,人们烦恼于长期的不景气,借此机会开怀畅饮,来忘却黯淡的一年。
  二人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些,上了二楼,进小包间一看别人还没到。久木又折回搂下,用门口的公用电话给凛子打电话。
  快六点了,凛子到附近买东西也该回来了。
  久木还是顾虑她丈夫接电话,离话筒较远。响了半天没人接,只好挂断再打,还是没人接。
  到底去哪了呢?不会是两人一块儿出远门了吧。
  久木站在电话旁正发呆时,另外几个同事也进了店,他只好随他们上楼去开忘年会了。
  调查室下属于总务部,以前一直参加总务部的忘年会,从前年开始室里自己单独召开了。
  他们这个忘年会加上女秘书总共才五个人,平均每人出八千元就餐费。
  室长铃木站起来致祝酒辞,先说了通老一套的开场白,“今年即将过去,大家辛苦了”之类,然后,以“明年大家要以新的气像进一步推动各自的工作。”结束了致辞。
  久木头一回参加室里的忘年会,觉得铃木说得在理,同在调查室每个人的工作内容却各不相同。
  接下来,往每个杯子斟满了啤酒,大家碰了杯。
  起初,话题集中在社内的人事变动及各部门的最新消息上,说着说着转了向,有的人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
  酒过三巡,众人逐渐放开了一些,嘻嘻哈哈他说笑起来。
  调查室唯一的女性——秘书小姐是今晚的中心人物,她算不上美人,却很有气质,大家都跟她开着玩笑。
  她今年三十五岁,结过婚,现在单身一人。有人询问她找到新的意中人没有,由此谈论起各自所喜欢的女性类型等等,一进入这类话题,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铃木也加入了进来,问她“你看我们几个人里谁最招女人喜欢哪?”
  “还真不好说呐。”秘书小姐看了一遍在座的几个男人之后说,“说不准谁招女人喜欢,不过,我觉得久木好像有情人。”顿时满座发出了“噢……”的起哄声。
  “这是打哪儿说起呀。”久木忙着否认,终究档不住满怀妒意的男人们接二连三地向他发难。
  铃木首当其冲:“我一直纳闷儿你为什么用手机,原来如此啊。”横山说:“怪不得你每次离开屋子时都带着手机呢。”比久木小的村松也说了句“我觉得你最近老是喜滋滋的。”
  久木拼命地否定,可是越否定越糟糕。
  大家得出的结论是久木已经有了情人,于是,问题转到了关于幽会方式等细节问题上。
  “我可得跟你学学哟。”与恋爱无缘的铃木嘟味着。
  最近交了个女友的横山问他约会的场所,
  “你也是去情人旅馆吗?”
  “现在情人旅馆都过时了,应该带着喜欢的女人去大饭店,不然,多没面子啊。”铃木充内行似的说道。
  村松反驳道:“每次都去饭店太费钱了。”
  “只要女人高兴就值得呀。”铃木瞧着久木又说,“他有房子,独生女也嫁出去了,妻子在陶瓷制造场担任技术指导,钱的方面毫无问题。”
  不愧是调查室主任,无所不知。
  “他不像我们有分期付款的负担,生活悠哉悠哉的。”
  “再换个店儿喝酒,钱包就空了,光担心这些哪能尽兴地玩儿呀。”
  “要想找好女人,先得有金钱和时间。”
  “在座的各位时间是不成问题的。”
  横山这么一煽动,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涨。就在这时,久木的手机响了。
  和同事吃饭时他向来是关掉的,今晚为了凛子的事就没关机。久木慌忙拈起身来,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离开房间,一直走到楼梯口,才接了电话。
  “喂,喂……”
  刚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久木眼泪都快出来了。手机声音不清晰,咝啦咝啦的杂音里传来凛子的说话声,声音听起来很远。
  “太好了……”久木不禁脱口而出,“你现在在哪儿?”
  “横滨。”
  “稍等一下。”
  这儿离房间太近,通道又窄,人声嘈杂,久木把话筒贴在耳朵上下了楼梯,在门厅站定后,赶紧又“喂,喂”了几声。
  “我在呢。”
  听见凛子的声音,久木安了心,便一个劲儿地诉起苦来。
  “我往你家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没人接。”
  “对不起,我父亲去世了。”
  “你父亲?”
  “今天早上,家里打电话来通知我的,所以,我赶紧回娘家来了。”
  久木知道凛子的娘家在横滨,父亲经营一个家具进出口公司。
  “什么病?”
  “心脏病发作,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早晨就突然……”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净往别处想了。
  “真没想到……”久木不知该怎么安慰凛子才好,咕噜了一句“别太难过了。”
  “多谢。”
  “能听到你的声音真让人高兴。”
  这是久木的真实感觉。久木明知这种时候约见凛子不妥当,还是憋不住说道:“我想见见你。”
  今天一整天,先是听水口和衣川说东道西了半天,后来寻找凛子时又听到了她丈夫的声音,所以,和凛子通了话,久木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
  “今天、明天都行。”
  “我没时间哪。”
  “什么时候有空?”
  “下个星期吧……”
  今天是星期三,到下周还有二、三天。
  “我有话得和你当面说。”
  “什么话呀?”
  “电话里不方便说。你要在娘家呆多长时间?”
  “明天守灵,后天是葬礼,这两天离不开,我再跟你联系吧。”
  “等一下。”久木紧握话筒,生怕它跑掉似的。
  “把你那边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行吗?”
  “有什么用吗?”
  “也说不定有急事找你。”
  凛子只好告诉了他,久木记下后,随意问了一句,
  “你丈夫也在吗?”久木冷不丁地问道,凛子停了一会儿才说,“在啊。”
  “他也不回家吗?”
  “不,他回去。”
  凛子声音很干脆,久木这才完全放下了悬着的心,挂上了电话。
  知道凛子平安无事,久木舒了口气,接着又担忧起她的丈夫来。今天下午,接电话的男人无疑是凛子的丈夫了,大概是回家来换丧服的。夫妻二人赶回娘家,跟前来奔丧的亲戚们寒暄,凛子身穿黑色丧服,姿态优雅,身旁站着聪颖潇洒的丈夫,大家都在羡慕这对儿般配的夫妻。
  这使久木感到夫妻关系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存在。
  夫妇可以双进双出,可以去任何地方,见任何人。
  可是,情人关系的男女,不用说公开的场合,既使不公开的私人聚会也不能轻易参加的。
  以前,和久木相好的女人就抱怨过,没有和他一起在大庭广众中露过面。现在久木才意识到自己和凛子也处在同一境遇里,无论怎么相爱也是密而不宣之事,公开场合是万万去不得的。
  久木总算知道了没有婚姻关系的男女之间的联结是那么不牢靠,可是,这又怪谁呢。
  收起了电话,久木满腹心事的返回了热闹的忘年会,刚一进门,大家一齐拍起手来。
  “恭喜你和她取得联系。”
  横山取笑道。久木只好又否认了一番。
  “不,不。是家里有事找我。”
  “看你拿着手机飞奔出去的样子,就像有好事。”
  到了这个地步,辩白也是多余的,久木横下心,准备当一回大家的下酒菜了,他呷了一口别人给他斟上的绍兴酒。
  开完忘年会还不到九点。铃木、横山和秘书小姐要去卡拉OK,久木不会唱歌,就和村松两人去了银座的一个小酒吧,酒吧里只有一条长长的柜台,充其量能坐十来个人。
  各人要了一杯加水威土忌,谈了会儿工作上的事,村松忽然问道:“瞧这意思,你老兄真有心上人喽?”
  久木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村松又问:“这么说和她已经发生关系了?”
  “说是纯情的恋爱也未免有点可笑吧。”
  “其实,我也有个相好的女人,可这段日子总觉着体力不支,到底岁数不饶人哪。你怎么样?”
  对这样露骨的问话,久木很为难,村松借着酒劲儿追问道:“每次你都能让她满足吗?”
  “不一定。”
  “我也想控制节奏,就是不行。我老实跟你说,近来,好容易有机会两人在一起时,老是力不从心,不如从前劲儿足了。”
  村松很认真的说。
  “其实不见得越深就越好啊。”
  “是吗?”
  久木并不是有经验的情场老手,全凭他自己的感受,村松听了点了点头。
  “也许我们是受了色情片的误导了。”
  “说到底,技巧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感情。”
  村松表示完全赞同。
  可见,在性的问题上,男人们也有他们的烦恼和思考。
  久木忽然感到和村松的距离拉近了,两人又要了杯威士忌,直喝到十一点多才分头回家。
  受了过多的性话题的刺激,久木突然强烈地思念起凛子来。
  凛子刚才说一个星期左右见不了面,得等到下周,久木实在情难自禁,他知道这种时候约她出来不大合适,却又急切地想听听她的声音。
  久木正犹豫不决时,看到路旁有个电话亭,就身不由己地走了进去,拨通了凛子娘家的电话号码。
  只有借着酒劲儿久木才敢这么做。
  不大工夫,话筒那头传来一位上年纪的女性的声音。
  久木报了自己的姓名后,问道:“请问,松原凛子小姐在吗?”对方以为是吊唁的客人,立即应道“请稍候”。时间不长,凛子接了电话。
  “喂,喂……”
  一听到凛子的声音,久木激动得难以自恃。
  “是我,听出来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深更半夜的把电话打到娘家来,使凛子感到意外。
  “跟你通过话后,越喝酒越想你,实在忍不住了。”
  久木壮着胆子问道,
  “能见见你吗?”
  “那怎么行,家父刚刚……”
  久木明知自己净提无理的要求,还是不死心。
  “明天怎么样?”
  “明天要守灵啊。”
  “完事以后也可以呀,我在横滨某个饭店等你。”
  凛子没言语,久木又道,“明天晚上,我从饭店给你去电话,哪怕一个小时或三十分钟都行。”
  久木一个劲儿他说服凛子,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乞白赖的了。
  忘年会的第二天,久木比平时晚了一个钟头才来上班,头还是昏沉沉的。
  昨天忘年会后,和村松两人喝酒的时候还没醉,喝醉是后来给凛子打了电话,跟她说了自己无论如何想要见上她一面之后的事了。
  凛子正沉浸在突然失去父亲的悲痛之中,自己怎么会提出这么强人所难的要求呢,真是莫名其妙。难道是由于嫉妒凛子和她丈夫一同住在娘家吗。久木一个人又喝起闷酒来,回到家中时,已是后半夜了。
  这个年纪居然喝到午夜一点,第二天当然打不起精神来了。
  久木自知不该放任自己,却在心里庆幸工作的清闲。
  坐到桌前,刚浏览了一遍资料,他就沏了杯茶提提神,再接着看资料,没二十分钟又想休息了。就这么凑凑合合地熬到了下班,久木才算清醒了些,有点精神了。
  昨天晚上,凛子虽然没有明确答应,可是自己既然说了要去横滨,就得做到。
  久木在公司附近的小店里简单吃了点东西,就从东京站坐上了开往横滨的电车。
  至于会面的地点,自然应以好找为准。
  左思右想了一番,久木进了一家位于“未来港口”的高层饭店,久木和凛子在那儿吃过一次饭。
  本来想在饭店里的酒吧等她,考虑到凛子守灵时间长,一定很疲劳,再说,自己也觉得有些疲倦,就干脆开了房间。
  房间在六十四层,窗户面向大海,可以一览美丽的夜景和灯光点缀的大桥。
  这里离凛子在山手的娘家应该不会太远。
  久木站在窗前,望着眼前一片璀璨的灯火,心里想像着将要与从灵堂赶来的凛子拥抱的情景。
  他不清楚守灵几点结束,也不知道凛子的丈夫什么时候回东京,明摆着,丈夫不走的话,凛子就出不来。
  十点时,久木拿起了电话,觉得早了点,又放下了。挨到十一点,再一次拿起了电话。他要在这守灵之夜,约见别人的妻子。
  对这一不道德之举,久木既感到内疚,也不无某种自我欣赏。
  接电话的是位男性,听声音不像是她丈夫。
  和昨晚一样,久木说话的语气非常客气,男人叮了句“是找小姐吧。”从口气判断,大概是凛子父亲公司的人。
  他正在愣神儿,凛子接电话了。
  “喂,是我呀,我现在在横滨饭店呢。”
  “真的?”
  “昨晚我说了要来的,我在‘未来港口’的饭店里等你。”
  久木把房号告诉了凛子后,又催促道:“你能不能马上来呀?”
  “你可真是说风就是雨,我可……”
  “守灵结束了吧,他在吗?”
  “刚走了一会儿。”
  “那还等什么呀,这儿离你家挺近的。”
  凛子要是不来这房间就算白搭了。
  “求你了,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央告了好半天,凛子才勉强应允了。
  “好吧,我这就去。不过,事先声明,光是见个面噢。”
  “那是,那是。”
  久木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凛子。
  从凛子娘家到这里,坐车也就十五、六分钟的距离,加上准备的时间,约摸得一个小时。久木心不在焉地瞧着电视屏幕,从酒柜里拿了瓶白兰地,兑着水喝了起来。快到十二点了,夜间的节目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频道都是新年以后要开播的节目预告。
  关掉电视,久木走到窗前,眺望起夜景来。回顾过去的一年,从头到尾好像全是为凛子而度过的。
  春天和凛子发生关系后,就像正负电极相吸,好比久旱逢甘雨,一发而不可收拾,两人简直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这一年是久木一生中最热情奔放的一年,被遗忘的青春仿佛又复苏了。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白兰地,从六十多层的高处向下俯瞰夜晚的阑珊街景,更觉醉意朦胧,恍惚觉得每一个闪亮里都有凛子的身影。
  此刻,凛子一定正穿过一座座高楼大厦和一个个明灭的信号灯,走进饭店,跑进电梯。
  他期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将额头贴在玻璃窗上,这时门铃响了。
  他一跃而起,刚开开门就情不自禁地嚷道:“哎哟,可把你盼来了。”
  眼前站着的正是凛子,她身穿黑色府绸丧服,系着黑腰带,一只手里拿着件外套,头发盘了上去,雪白的衣领里露出纤细的脖颈。
  久木握住凛子的手走进屋里,又说了一遍“你可来了。”
  他张开两臂把凛子揽到了怀里。
  此时此刻,什么守灵、丧服统统都被久木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热烈地吻着凛子的嘴唇。
  长长的接吻之后,久木放开了凛子,仔细打量起她来。
  “真是别有风韵。”
  “别胡说……。”
  把这种悲哀的服饰说成有风韵,的确不甚妥当。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谁敢违抗你的命令呀!”
  凛子靠近了窗子向下俯瞰。
  “这个饭店是第一次来?”
  “进房间是第一次。”
  久木挨着穿丧服的凛子站在窗前。
  “我刚才就这样一边看一边等你。”
  说着久木攥住了凛子的手,凛子的手冰凉。也许是初冬的深夜里一路赶来的关系吧。久木给她悟着手,低声问:“你丈夫回家了?”
  “嗯,回去了。”凛子的口气十分冷淡。
  “我刚才一直在吃他的醋哪。”
  “为什么……”
  “你们是夫妇,我根本不该吃醋,可我就是嫉妒你们从守灵到葬礼都能肩并肩地和人们交谈,受到他人的称羡。”
  “所以才难受呢?”
  “难受什么?”
  “就因为是夫妇才没处躲没处逃的。刚才婶婶还问我‘你们俩怎么样啊?’,叔叔也问‘不打算要孩子了吗?’什么都问。”
  “他们也太爱操心了吧。”
  “他们知道我们关系不怎么融洽,都为我们担心。”
  “他们要是知道你上这儿来,可不得了。”
  凛子身上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线香味儿,使久木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不觉搂着凛子往床边走。
  “不行!”凛子断然摇了摇头。
  “什么也不做,就躺一会儿。”
  “那也不行,头发要弄乱的。”
  久木仍然不松手,拽着凛子坐到床头上。
  “就这么坐坐总可以吧。”
  被抓住胳膊的凛子无计可施,抬手拢了拢头发。
  “你非得回去吗?”
  “那当然,说好就呆三十分钟的呀。”
  坐在床头可以望见辽阔海面上的夜色。过了一会儿,久木突然说道:“昨天衣川打来电话,说你想要当专职讲师。”
  “他到底告诉你了。”凛子早有预感。
  “为什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呢?”
  “不想让你担心嘛……”
  “可是不经过你的老师能行吗?”
  “这方面要是有什么麻烦的话,我去请求老师同意。”
  “衣川还说你也许打算离家单过。”“能离家就离家。”
  凛子的表情异常严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的夜景。
  久木看着她的侧脸,把右手放在凛子的膝头。
  “那我也离家出走吧。”
  “别难为你自己了。”
  “哪里……”
  “你做不到。”
  “能做到。”
  久木的语气越来越坚决,同时,倏地把手伸进了她的丧服里,触到了里面的内衣。
  凛子想要挪开他的手,他却执拗地继续潜入其两膝之间。
  “你打算正式工作?这也是为了离开家?”
  “没有收入一个人怎么生活呀。”
  “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久木的手继续向纵深侵入,凛子慌忙紧闭膝盖。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像是在观赏夜景,仔细一看,女人的和服前襟已经敞开,男人的手正悄悄潜入丧服下面的内衣里去。
  女人完全明白男人的手在企求,寻找着什么,也知道眼下这种时候,这么做非常不道德,是无论如何不能允许的事,然而却屈服于竭力想接近它的欲望而默认这一切。
  男人觉察到了女人的宽容,便在女人大腿内侧的空间里来回游动着手指尖,脸上却一本正经的。
  这一套全是男人的作战策略,是巧妙的圈套,女人明知不该上钩,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湿润了。
  这会儿,女人的身体已游离了她的心,独自前行了。
  “我想要你……”
  见女人没有反应,男人又说道:“一会儿就行。”
  听到这儿,女人仿佛刚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慌忙摇头说:“不行啊,在这种时候。”
  男人抓住好容易明白了男人的意图,想要逃脱的女人,最后通谍似地命令道:“别说了,转过身去……”
  这一切,并不是久木计划好的。
  以前就听说过这种方式,总想体验一次,又觉得过分就放弃了。换句话说,只是在梦里空想过,没想到会真正实现。
  有时,这么做也是必要的。
  比方说,从前走红的艺妓们到了正月,身穿盛装和服,梳着高岛田发髻,出入各个酒宴时,想要趁着这转瞬即逝的工夫与心上人亲热,又不致弄乱装束的话,这种姿势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守灵之夜这样短暂的时间结合的话,这也是唯一的姿势。
  这令人羞耻的姿势,才是人类生存在这个世界以前的,从动物时期就传承下来的,原始的也是最自然的姿势了。
  回归本来的野性,任何惶惑、羞耻、怯懦都是不必要的。
  什么文明、教养,什么道德、伦理,自人类诞生以来,每一个毛孔所渗透的一切虚饰、伪装都被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完全回归了自然的本能……。
  疯狂之后是异常的静寂,这死一般的沉寂,昭示了笼罩在爱的极致的死亡的阴影。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沉浸在死一般的静谧中,一会儿,男人先抬起了瘫软的身体,接着女人也渐渐苏醒了过来。
  凛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她进了浴室后久久地呆在里面,五分钟,十分钟,直到十几分钟后,门无声地开了,凛子终于出来了。
  她垂着眼帘,脸色苍白,一副懊悔至极的神情,和服已整理如初,发型也一点儿不乱。严然一位身着丧服的端在的妇人。
  凛子面无表情,默默走到沙发前,拿起叠放在那里的外套。
  见凛子这副神态,久木慌忙问道:“你要回去?”
  凛子微微点了下头,含混不清他说了句什么。
  由于自己的强迫使得凛子这么后悔,久木真不知怎么向她道歉才好。
  两人面对面站在门口,久木低下头说“我很抱歉,可是……”,一度像野兽一样疯狂的男人,恢复了理智之后,为自己的寡廉鲜耻而震惊、骇然。
  “都是我不好,可是……”久木喘了口气,“实在太想要你了。”
  这是发自肺腑的毫无矫饰的表白,凛子听了,缓缓摇了摇头,以不容量疑的口吻说道:“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我要遭到报应的。”
  “要是那样的话……”久木紧紧抱住凛子,喃喃道,“要遭报应,咱们一起承受。”
  既然爱是双方的,那么女人的罪孽也即是男人的罪孽。
  凛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又一次正了正衣襟,神情木然地打开了房门。
  久木想再吻她一下,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久木望着凛子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后,便关上房门,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凛子一直没有回头,也许是想要与不堪回首的羞耻行为诀别吧。
  忽然,久木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别针样的东西,拿起来一瞧是凛子的发卡。
  对了,凛子刚才双手扶着床头时,头部的位置就在这儿。
  刚才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屋子里非常的静,只有失落的发卡留下了纵情欢爱的痕迹。
  久木一手握着发卡,想像着凛子到家后会怎么向大家作解释。
  在这儿呆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加上路上的时间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别人一定会猜想这段时间她的去向。
  服饰和发型都整整齐齐的,应该不会引起怀疑,也可能有的女人会多想的。
  再怎么想也没有人能想像到他们会在守灵之夜,以那样的体位结合吧。
  关键在于凛子如何表现。
  由于罪孽意识作怪,凛子会不自觉的有所流露,引起别人的怀疑,但愿她能装作若无其事。久木一想到她临走时的木然表情,就坐立不安起来。
  “不会出什么事吧……”
  久木惦念着凛子,内心涌起了对她的满腔爱怜,他情不自禁地把发卡贴到了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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