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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永七年四月,上杉军攻入了越后,前锋直指春日山城。 春日山是上杉谦信的出身地和以后的首城,大宰少贰虎之斋信弘日思夜梦的故土。中军高举着谦信的白底“毗”字大旗——究竟是为了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越后之主,还是要缅怀先辈的光荣,才把这件老古董从箱底翻出来,可就只有信弘一个人明白了。 但如果说是为了证明什么,信弘可算打错了念头。谦信去世已经整整五十年了,还有几个人记得这面曾经叱咤北陆的大旗呢?说到底,老百姓和足轻们,才没有落魄大名追悼先辈光荣的那份闲心呢。 然而终究,“毗”字旗插到了春日山城下。 守卫春日山城的,是堀氏的老臣小池肇夫,官拜越中介,以及北陆名将岸浩田、深泽大广,总兵力一千七百。上杉却有整整一万五千大军。 肇夫一面分派职司,巩固城防,一面紧急向正奉敕在佐渡围剿水匪的堀政成求援。无论肇夫,还是越后领主堀政成本人,谁都没有料到信弘会向自己发动攻击。 后水尾天皇退位后,幕府排斥他的诸多皇子,立有二代将军秀忠血统的七岁女孩兴子继位,即明正女皇。明正登基不到一年,上皇突然驾崩,而时隔不久,二十一岁的安仁宫亲王突然在广岛出现,声称上皇是被幕府暗中鸩杀的,号召全日本诸侯起兵倒幕。 各地诸侯立刻依和幕府的亲疏远近分为两派。亲藩与谱代,诸如松平、神原、本多,和部分关原之战中投诚的外样,如伊达、浅野,自然而然地愤斥安仁宫亲王为叛逆、妖言,开始聚兵向西国移动。其它外样大名,尤其是关原战后被削减了封地的如上杉、毛利之类,则成为倒幕军的主力,颇想趁此机会恢复战国时代的光荣。但更多大名则持观望态度,准备依双方实力消长的状况来决定行止。 北陆二十八万石的大领主中少弁堀政成正是如此。 因此政成作梦也想不到上杉军会趁着天下变乱,向自己发动攻势,这种莫明其妙的战略也只有信弘能够做得出来。不过仔细想想也并非全无道理,信弘响应安仁和毛利的主要动机,不正是恢复祖父谦信的光荣吗?那么先恢复谦信公光荣的领地不是顺理成章吗?由此可见,为什么近百年来无人有兴趣理会的皇室继承权纠纷,竟会闹出这样的轩然大波来,倒幕诸侯都怀着什么不太光彩的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吧。 春日山是座坚城,肇夫、浩田、大广又都是天下知名的勇将,但终究兵力太过悬殊,而上杉军在信弘多年不懈的操练下,其战斗力更是东国之冠;在固守了四天以后,堀军终于弃城败退了,小池肇夫背后中枪,死于北门之下。 就在上杉军入城的当天夜里,堀政成的先头增援部队开到了距春日山不到十里的平原上。政成的动作够快的了,简直前脚后脚,还是功亏一馈。 那是由堀政胜统率的三千名骑兵,是堀氏骑兵的精锐。当浩田、大广和几百名残兵败将,见到漫山遍野的红色越后靠旗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春日山有救了!” 但是大广随即皱起了眉头:“怎么这样行军?距离敌人不到十里了,还不整列缓进,难道要一口气冲到城下去吗?” 骑兵的冲锋是威力巨大的,但汉国古谚云:“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眼见这支长途奔援的骑兵,人马都已经疲惫不堪了,还是不知死活地冲锋,浩田和大广不禁心里擂起了鼓。 大广的脸色雪一样白:“难道是他?” “谁?”浩田好象料到了什么,“你是说,越中守?”越中守即政成的胞弟政胜。 堀氏的骑兵一直冲到距春日山五里远近,才稀稀拉拉勒住战马,但随即左侧一阵砲响,当场放倒了十余骑。政胜临危不乱,亲率大军奋勇扑去,于是本来应该在右侧响起的铁砲,打到了堀军的阵后。 大广点头,两人同时在心里长叹一声:“完了。” “毗”字大旗在夜幕中带着一股地狱般的杀气出现了。米泽藩的步卒呐喊着杀到,步卒统领是人称“白天狗”的柿崎长部。 在硝烟中团团乱转的骑兵,根本挡不住长枪步卒的远距离刺击。不少人从马背上栽下去,栽到近在咫尺的战友身上,神智昏乱中,抱住战友一齐倒地。“毗”字大旗在夜风中猎猎地抖动着,无论是爆炸声、呐喊声、惨呼声,都压不住这“猎猎”的声响。信弘立马旗下,一动不动,好象地狱的阎摩罗。 这场战斗,堀军以两千余骑的惨重代价,换来了政胜的失踪。指挥权落到了副将竹村甚兵卫和赶来会合的大广、浩田的手中。合计千余败兵急退三十里,重新整编,等待后军前来接应。 上杉信弘留家老直江景介镇守春日山城,扑灭余火,加固城防,自己则亲统大军北上,立誓要把“毗”字旗一直插到佐渡岛去。 路经昨夜的战场,数百具马尸横了一地。 “缴获如何?”信弘转头去问负责清理战场的长尾志摩。 “直接可以上战场的共有一千二百匹战马,”志摩指着不远处刚组建起来的一支白色靠旗的骑兵队,“以及一应装备。三百匹受了轻伤,留在春日山城中调养;另有近四百匹伤势太重,只好宰了充口粮。” 信弘点头。半夜之间把一切相关事项都处理得有条不紊,这并不是志摩的专长,在行动如风的上杉军中,几乎每一员将领都具备这种特殊的才能。 信弘注目在那支威风凛凛的骑兵队上,看得出他们中有几近半数是战降的越后兵。 “越后的骑兵,”他在心里说,“永远应该是我上杉家的!” 堀政成的五千步卒,分为前中后三队,于春日山陷落的第二天,陆续开进了坂户城。几乎同时,政胜的败报也到了。 政成没来得及卸去甲胄,正靠在城门边上大口大口地扒拉着茶泡饭,听到这消息,愣了一下,然后一声不吭地跨上马,缓步奔进了内丸。他摘盔除甲,漫不经心地往廊下一扔。 “四郎,四郎,”他叫着贴身侍卫的名字,“传我的命令,诸部原地休息待命,叫式部负责四城的守卫。” 所谓“式部”,指的是官拜式部少丞的吉田忠世。政成分派完毕,大模大样地在上首坐下:“有鱼吗?给我切一条来。” 命令传布下去了,第一个表示异议的,是长子成进。 “父亲,我请求,”他一进门就老实不客气地嚷道,“率领本部人马出城迎敌!” “就你那八百人?”政成斜斜瞥了他一眼,“去送死吗?” 成进满脸通红,嚷道:“我不愿意被天下人看作是懦夫!我也不愿意您被……” “什么?”政成听他没了下文,就问道:“天下人?是你把我看作,看作什么懦夫吧。” “敌军侵入了我们的国土,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就是、就是……”成进终于忍不住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了,“就是懦夫行为!您要干什么?守城吗?我们应该进攻,而不是防守!” “放肆!”政成口气挺重,实际上惋惜多于愤怒,“进攻?向哪里进攻?春日山吗?” “我们应该夺回它!” “可一出城就会碰到上杉……” “那就战斗!” “战斗?拿什么战斗?我丢掉了几乎所有的骑兵。野战我们打不过上杉的……” “那就战死!” 政成差点没让鱼骨头噎着,“战死?!” “光荣的死好过屈辱的生!”成进的脖子一梗,狠狠地盯着政成随手撂在一边的长刀。 政成大怒:“不要在我面前说这句话!是他,就是他这样教你的吗?就是他扔掉了我的精锐骑兵!光荣的死吗?!” “是的,”成进的话音更加高昂,“光荣地战死!叔父是我的榜样,即使他败了。敌我兵力悬殊,失败并不可耻,但他可贵的是并不退缩……” 政成一扬手,把筷子向成进脸上扔了过去:“并不退缩吗?很可贵吗?!明知道兵力悬殊为什么正面阵地战?何况他还,他还……他中了埋伏!” “敌人太过卑鄙狡谲……” “你把兵法诈谋称为卑鄙?”政成大骂,“滚!你给我滚!滚出去!” 成进强压下怒火,深深一伏,“噔噔”地跑了出去。政成双手抚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政胜这小子,还是死了的好吧。” 上杉军三战三捷,连破竹村等人的残部,五月三日,包围了坂户城堡。 竹村甚兵卫最后只剩下七十四骑逃入坂户城。政成大大地奖赏了他们,因为他们的顽强抵抗,为城防工事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只有成进一直为三将未能英勇战死而耿耿于怀。 柿崎长部南门,本庄原繁东门,小笠原氏重西门,三面围攻。堀军在政成的亲自指挥下,凭借坚固的工事,给上杉军以沉重打击。信弘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尤其无法忍受长期攻坚战。半个月以后,他命柿崎长部总统三门攻打,自己回到了春日城堡。 坂户依水而建,北门有鱼野川围绕流过,上杉军不习水战,成为与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通道。敌军围城的第四天,就有一骑快马从北门飞驰入城,向政成报告佐渡水匪再度猖獗,牵制了后续部队和牧野的盟军不能抵达的消息。 政成可算伤透了脑筋,本来他是希望单独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打赢这场战争的,现在看来犹如梦幻泡影,非向他藩求救不可了。可是向谁去派遣使臣呢?新发田的沟口和上杉一样,觊觎中越后肥沃的土地已久,求他发兵救援,无异于前门拒狼,后门揖虎。越中的松平氏清倒是可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不过就他那缺乏训练的不到两千足轻是抵不了什么事的,何况万一打开越中门户,把前田百二十万石这只大老虎放了出来,那才叫得不偿失哪! 他连夜召见家臣枧三郎家丰。这个家丰,自称是根来众出身,精通忍术,并且和各地寺社都有暗中的联系。政成通过他,为自己撒开了一张可怕的间谍之网。 首先,要让羽中的佐竹高知牵制住沟口久孝,越中的松平氏清和若狭东部的松平多闻牵制住加贺藩前田嘉也,这样就切断了上杉信弘的左右臂膀。接着,政成情辞恳切地写了一篇效忠书,派人飞马送去江户,立誓保卫将军,并希望关东各路护幕诸侯,如水户德川、结城松平,以及保科、真田、酒井、土井等,能够从侧后打击米泽。 既然战争首先在自己的越后爆发,那就想办法让它象滚雪球一样蔓延到关东的每个角落吧——政成也许是这样愤愤不平地想着。 ※※※ 当初开始写这部伪史的原因,连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反正查了不少书,费了好大的功夫——文中的人物,当然基本上全是伪造(女皇和将军是真的),至于当时形势,也作了一点修正(比如越后早就不是堀氏的了,可是实在喜欢堀秀政,于是造出个他和北条氏康的合体堀政成来)。 本来拿给king看着玩儿的,可当时《pc&tv》初创,稿件很缺乏,这小子竟然丝毫不加注解地就登了上去!恐怕有不是很了解日本历史的朋友会当成正史(起码该标注一下是“伪史”嘛),气得我真想宰了他。嗯,会让他也出场的,而且会是个很招人厌的家伙——哈哈,讨厌king的朋友们敬请期待吧。 将军对效忠信当然大喜。他不能容忍有“北陆氏康”之号的堀政成不旗帜鲜明地站到幕府一边,更不能容忍“雪国之虎”再次控制越后。他几乎完全按照政成的引导,给保科等人下达了出兵羽前的命令,并且还派老中松平伊豆守亲率三千骑兵往援。 五月中旬,命令就到了结城。二十六岁的松平元朗立刻找来首席家老川口基定。 “是你劝我拥戴幕府的。” “是,”基定知道这个浮躁的年轻人要说些什么,但他不动声色。 “可是现在将军给我下达了出兵羽前的命令。” “是。” “是什么是?!”元朗的眼珠子瞪成了鸡蛋大,“我不会成为江户城里那个低能儿的棋子的!” “谁是棋子,现在还很难说。”基定依旧不慌不忙。 “什么意思?” “我知道殿下一直对越前五十万石的旧领地耿耿于怀……” “说什么归还结城的原封,把我赶到这二十四万石的穷地方来。哼,我怎么说也是松平一门,神君的重孙,他、他有什么道理这样做?!当初若没有秀康公在北陆牵制上杉,神君也未必能轻而易举地在关原得手……” 基定知道主人一发起牢骚来就没完没了,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头:“可是这回出兵是立功的好机会……” “立了功,他会给我增加石高吗?” “那倒未必,不过若是夺得了羽前的土地,将军不好意思让您再吐出来吧。” “唔,有理,”元朗微微点头,终于消了点气,“可是阿部在西边一直觊觎着我的土地哪。” “阿部贞保并不足虑,您只要派犬子领千余人马守住西界,他绝对不敢东踏一步,”基定及时送上一顶高帽子,“其实仅您的赫赫威名已经足以震慑他了。” 元朗不语。 “这是新的战国的开始啊,”基定继续打气,“谁不想把握天时,倚仗强兵快马去夺得土地、财富,和霸权呢?” “好!”元朗终于高兴了,“那就事不宜迟,即刻出兵——你赶紧下去准备吧。” 基定回到宅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客人还坐在客厅里,悠闲自得地品着茶。 “啊,让您久等了,”基定坐下来,“没有猜错,确实是为了出兵羽前米泽的事。” “元朗公同意出兵了吧。” “一开始还闹些小孩子脾气——小孩子就需要哄啊,我说可以趁机夺得出羽的土地,他终于同意了……哈哈。” “那就好,”客人表现得非常满意,“您的恩情,中少弁大人会铭刻在心的。” “您吩咐的事,在下已经办好了,”基定把身子往前凑了凑,“您答应过的事……” “谢礼三五日内即可呈上,至于亏空嘛,”客人笑了,“此番出兵,军需总务一定由您负责,到时候从物资和缴获里挪那么一点点,空洞不就补上了嘛。” “真是的,怎么连这点也想不到,”基定有点尴尬,“真是承蒙指教。” “此番出兵,不仅是为了中少弁大人,也是为了元朗公,更是为了阁下,”客人笑笑站起来,“好了,在下告辞了——还得到其它几家跑一跑,让他们进军不要太迅速了,这样元朗公才好独得大功哪。” 基定送到屋外,客人深深弯腰行礼,然后一纵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基定转过身,叹口气,摇摇头。 一边围困坂户城,一边上杉信弘派游骑攻下颈城、冈田、米山寺,直指柿崎。只要打下柿崎,翻过米山,前面就是南越后和中越后的另一门户上条城堡。再北就是琵琶岛,然后就一马坦途,可以直指牧野藩主城长冈了。 他这一战,绕过新发田与长冈藩,由上野北境楔入,不先攻坂户,反而翻越饭土山、天水山,破新井、金石,直薄春日山。一方面是为了切断越中和信浓的倒幕军援兵,一方面也是为了先下春日山城,可以予敌方士气以沉重打击;但因此也把战线拉得过长。 政成是被困在坂户,不能动弹,但若是真田长昌横插信浓川,很可能将上杉南北兵力一截两断。因而他一面包围柿崎,同时东指千手,希望由此抄坂户的后路。上杉军兵力分散,但依旧攻无不克。 五月底下柿崎,六月初攻下千手,不几日又下十日町,直迫八个卡,击退牧野的援军三百人。不出信弘所料,真田长昌恪守中立,只是派重兵扼住小泽岳通路,以防上杉顺手牵羊,进入他的上野。 然而,奉将军之命,结城松平、保科、酒井的一万三千大军,于六月下旬攻入了米泽藩境内。 作为联军先锋的,是上野前桥藩十三万石酒井忠平统率的三千步骑兵。这位酒井常陆守,乃是“德川四天王”之一酒井忠次的嫡孙,正当壮年,颇有勇名。当日他头戴白牦尾装饰的南蛮兜,身着金色莳绘南蛮胴具足,外罩白底紫樱花的阵羽织,骑一匹大陆种的白马,当真是潇洒俊美,无人能比。 酒井前锋直指米泽城。六月廿八傍晚,行至西吾妻山中,眼见红日西坠。忠平正准备停住队伍,就地扎营休息,忽然一阵冷风卷来,两边高坡上神鬼般涌出无数黑影。 “不好,中埋伏了!”忠平扬起日月军扇,刚准备下达组织圆形阵御敌的命令,一骑快马已到面前。 “在下村上长门介之子太郎虎吉是也。”敌将挺着杆黑漆十文字枪,其势如风,直卷而来。 “吾乃酒井常陆……”忠平还没来得及报完姓名,村上虎吉一个收势不住,枪尖已经贯入他的胸甲——浓稠的血浆染透了白色的阵羽织。尸体倒栽下马,一名足轻奔过来,按住脖根,割下了首级。 酒井军乱成了一团。酒井家的宿将如小野秋信、鹰司家龙、佐佐木家纲等,都先后中枪、中箭而亡。战斗只进行了一刻多钟就结束了,三千大军当场被杀死八百余,剩下的,全部做了俘虏。 两旁高坡上,上杉的竹雀旗在晚霞中熠熠生辉。五百名羽前的步卒和千余具草人,卫护在主将村上长门介义隆身侧,仿佛地狱中冒出的饿鬼一般。 松平元朗和保科正孝是次日清晨才得到败报的。事实上前一天傍晚的伏击战打得极为漂亮,酒井军没有一兵一卒漏网。联军的主力直至遭遇村上义隆和赶来增援的长尾政亲共七百步卒的据险防守,才明白先锋已然覆没了。 会津藩的大将野间仲国一马当先直冲要隘,当即被流矢贯穿面门,滚到草丛里去了。保科正孝见势,立刻命令全军后撤,这样一来,松平军的侧翼被完全卖给了敌人,还好川口基定见机得快,扔下百余具尸体,仓皇逃窜。 两军象是比赛着撤退,你一里我二里,你再三里,我再四里,直奔出十余里地去,才终于收束住人马,扎下大营。 在基定的鼓动下,松平元朗气乎乎地来找保科正孝。一进帐,看见正孝正悠哉游哉地在吃茶泡饭就味甑,差点没把肺气炸了。 “吃,还有闲心吃?——你为什么那么着急撤退?!” “地利、士气都于我军不利,当然要撤,”正孝理直气壮地回答,“着什么急,我们还会杀回去的。” 元朗大怒:“即使必须撤退,为什么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 “贵我两军应当共同进退,”正孝咽下最后一口泡饭,抹抹嘴,“在下既已撤兵,贵公当然也必须撤下来,何必通知?” 元朗恨不得扑上去掐住这老胖子的脖子:“你不知会我一声,单独撤退,害得我损失了一百多人!这也叫‘共同进退’?你逼我……” “一百人算什么?”正孝好象也有点发火了,“在下的大将野间美浓也阵亡啦……” “野间一勇之夫,死不足惜。” 突然一个沉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什么人如此无理!” 元朗正好一口恶气无从发泄,一个转身,长刀出鞘,直向说话之人劈去。 “叮——”的一声,刀高高飞起,插在帐顶的木梁上不住颤动;元朗一个筋斗倒栽了出去。 “伊豆守大人在此,”一人高声喝道,“不得放肆!” 来者原来正是此次出兵的总大将,拥有千叶十万石领地的老中松平伊豆守广亮,以及其家臣海原三郎之介、高岛右兵卫长直。 “老大人到了,”正孝连忙堆下一付笑脸,迎上前去,“在下正盼着您来哪。” 元朗此时已经爬起身来,一见自己挥刀所向的目标竟是将军最宠信、自己也最害怕的松平伊豆,不禁冷汗如雨,双膝发软。 正孝暗自偷笑,心想:“小兔崽子,这回你可大祸临头啦!” 广亮大步走过来,老实不客气地在正位坐下。海原三郎连忙在桌上铺开随身携带的军用地图。广亮看也不看正孝和元朗一眼,只是注目在地图上。好半天,才冷冷地开口:“战况我已经知道了,酒井这只蠢猪!” 顿了一顿,他又道:“你们还剩近一万人,我带来了旗本三千。据伊贺众报告,上杉在本藩只留了四五千人,兵力对比我们还是占绝对优势。虽然战力不足,但可以用战术来弥补。” 他抬头望一眼正孝:“把山内兄弟叫来,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正孝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在下留他们守藩……” 广亮一愣:“一个也没带来?那……伊东义景呢?” “在下也、也……” 广亮大怒:“阁下这回带了谁来?!都是野间这种草包吗?” “不、不,”这回轮到元朗偷笑了,只听正孝嗫嚅了半天,“还有高坂五郎六郎、工藤少典、武藏大丞、河原少监……” 广亮的双睛越瞪越大,象要爆出来一样。终于他长叹一口气,打断了正孝的话:“这回是来打仗啊,保科殿下,不是吟诗赏花,带他们出来干什么……” 战争在第三天早晨再度展开。满山谷里都是幕府的三葵纹靠旗,包括千叶赤底葵、结城菱葵,和会津的金色葵,呐喊声响彻云霄。但上杉军依旧据险死守,使联军无法前进一步。 午前,松平广亮重新调整了战术。他把全部一万三千兵马分为七个梯队,每个梯队约两千人,分别由海原三郎、高岛长直、松平元朗、川口基定、保科正孝,结城藩骁将鬼岛平太和他自己指挥,轮番进行冲锋。但每一梯队只是摇旗呐喊一阵,冲上几十步便即退回,以免被坡上的弓箭和滚木擂石所伤。 广亮端坐在本阵中,悠闲自得地摇着军扇。松平元朗站在他身边,双唇嗫嚅了半天,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吧。”广亮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 “是,这个……”元朗壮了壮胆气,“敌军据险而守,我们还把兵力分散,这个……如此下去恐难以成功。” “那阁下以为,若是集中兵力呢?能否拿下此山?”广亮斜眼望望他。 保科正孝恰好从战场上回来,才跨下战马,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对结城这兔崽子再次吃瘪真是乐不可支:“山道过于狭窄,顶多只能铺开两千人,多了,只会给敌军当活靶子。” “可是,可是……”元朗还是不明白,“只这样叫喊数声就往下撤,能起什么作用?要是明知不能取胜,不如暂且罢兵,另寻他途。孙子曰:‘兵贵胜,不贵久’。” “你还知道‘孙子曰’!”广亮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他实在懒得再向这个傻小子多解释,站起身来,戴上鹿角柿形盔:“现在是鬼岛吧,我也该上了。” ※※※ 幼读兵书,虽然没有机会上阵打仗(哇呀,新时代的战争也越来越没有意思了),纸上谈兵,构思几场战争出来,还是挺有趣的。不过逐渐发现名将易写,弱智难描(比如这个结城元朗)。 有知兵的朋友吗?对在下的策划如有异议的,非常欢迎来信讨论。 没有人发现,就在不远处的山峰上,一具南蛮千里镜正居高临下,窥伺着这一切。 持镜的是一个年轻人,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二人均是游方僧人打扮,戴着宽大的斗笠,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相貌。 “村上很会选择地形嘛,”年轻人赞叹一句,“以七百人独拒万余大军——难道上杉真的不可战胜吗?” “未必,”中年男子摇晃着手中的木杖:“当初上杉谦信在,不也没能在川中岛战胜信玄公吗?何况现在是上杉信弘……” “可惜今天没有武田德荣轩了,”年轻人放下千里镜,转过头来,“不过这场仗最晚申时就可以结束了。松平广亮终究老奸巨滑。孙子曰:‘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广亮可谓善战矣。” 中年男子接过千里镜也望了一会儿,点点头:“对,上杉军已经相当疲乏了。我要是村上,找个机会赶紧溜之大吉吧。” “有人说上杉只懂前进,不会后退,”年轻人拔起自己插在地上的木杖,象是准备离去了,“也说不定会拚到最后一兵一卒呢。” “不,我见过村上义隆,他不是个一勇之夫,”中年男子把千里镜递还给同伴,“我敢打赌,不到未半他就会撤退的。” “我不和你打赌,”年轻人笑笑,“上杉倒也满有眼光,留下他和须田亲纲镇守羽前。” 中年男子叹一口气:“当年村上、小笠原、须田、井上、高梨、岛津、栗田,七家争雄北信浓。信玄公北上后,他们被迫投了谦信。而谦信为了帮助他们收复故土,在川中岛与信玄公交兵六次,杀得两败俱伤,唯一的收获,就是从此得到了七家的人心。连柿崎、斋藤这样的旧臣都曾经背反过谦信,只有他们始终不渝。” “这正是,”年轻人似乎无限想往,“上杉谦信的可敬之处。” 二人离开战场,策杖西行,天快黑的时候,进了一个小小的村庄。 村子里不过五十多户人家,但村尾却有一座古刹,颇为雄伟,占地也广。二人入寺参拜了,见过住持僧,才知道这座“林严寺”是南北朝末年留下来的,也算出羽有名的道场了。 住持让到方丈,叫侍童奉上茶来,打听二人来历姓名。二人自称从信浓来,欲往熊野三山参拜,然后胡乱捏造了两个姓氏,住持倒并未起疑。正在交谈,忽然一个沙弥慌慌张张奔了进来。 “师父,师父,不好啦,有大、大大大队人马杀过来啦!” “你说什么?别慌,讲清楚点。” 沙弥喘着气:“今天弟子、弟子去山上砍柴,走、走远了点,往回赶的时候,突然看见漫山遍野、铺天盖地无数旗帜,好、好大一支军队向咱们这儿开过来了。” “阿弥陀佛,”住持唱一声佛号,“可看清楚了是哪一家的旗号?” 沙弥瞪大了眼睛:“那么多长枪大刀,弟子吓、吓都吓死了,赶紧跑回来报告您老人家,哪里还来得及看他的旗号?” 住持骂一句“真正蠢材”,然后转向两名行者:“二位来得不巧,敝国这两日正在打仗。我们常住的不会出事,二位要是被武士们遇上了,却说不定被诬蔑成奸细——还是躲一躲的好吧。” “本以为乱世已终,谁料……唉——”中年男子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只是天已经黑了,我们又人生地不熟的,躲到哪里去才好呢?” “不、不,老衲并非要赶二位离开,二位就躲在寺内,”住持举着灯台站起身来,“请随我来。” 行者们跟在他后面出了方丈,来到后院一座高塔前。塔一共七层,但上到顶层后,住持在一块砖上扳一下,头顶却又出现了一座小门,并且垂下具藤条编成的软梯来。 “这是战国时代,先辈为了躲避战乱而设的藏身之所。唉,原以为没有用处了,想不到……”住持一边感叹,一边催二人上去。 行者们爬上塔顶的隐秘阁楼。空间不过两三间大小,并且很矮,根本直不起腰。他们向住持合什为礼,收好了软梯,住持又把暗门关上了。 “猜猜看来的是谁?”年轻人低声问同伴,同时塔外人喊马嘶,传来很嘈杂的声音。 “哪里用猜,”中年男子在墙壁上发现一个透气的小洞,正好斜对着方丈的西窗,“千里镜拿来。” 千里镜下,方丈的情景尽收眼底。 只见一员大将阔步走入,和匆匆赶回的住持相对施礼。住持让座,大将也不卸甲,只把头盔摘下来递给侍从,然后在禅床边斜斜坐下。 “喂,”中年男子轻声道,“这套甲胄我好象认识。” “天下名甲千千万,你见过几套?”年轻人在一旁嘲笑他。 “没见过也听说过,不信你来看。”中年男子把千里镜递了过去。年轻人接过镜来,凑到小洞上。 那是一套伊予札紫丝缀胴具足,外罩白底洒花的阵羽织。大将正侧对着二人,太远了看不清相貌。 “天下紫丝缀胴千千万……”年轻人轻声哼出调来。 没等他哼完,中年男子在后一捅他的腰:“注意那头盔!” 头盔在侍从的手里,是一具黑色的筋兜,但前立很有趣,那是金色的三日月,并且在三日月中心,还多了一个镂有梵字的金色日轮——吹返上隐约也镂有梵字。 “这是,”年轻人回过头来,目光中流露一丝惊愕,“上杉谦信的梵文三日月筋兜。” 中年男子点点头。 “那么,这个人是……” “上杉信弘——他回来得好快!” 幕府联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连松平广亮也没料到上杉信弘的动作有这么快。保科正孝和松平元朗更是一望见谦信的梵文三日月筋兜就吓得魂飞天外了。 然而事实上,这并不是上杉信弘本人,信弘是在十天以后,才统率两千步骑兵回到米泽的。 打着信弘旗号大败广亮等人的,是“白天狗”柿崎长部统带的北条、小笠原、岛津、井上、藤田诸部共一千四百骑兵——由战降的越后兵马组建起来的新的上杉骑兵队。 “毗”字大旗在尸山血海中纵横,联军先锋高岛长直当场奋勇战死,会津和结城两军不约而同地转身狂奔,牵动了广亮的三千旗本军也无法正常作战。多亏海原三郎之介率本部拚命抵敌,才使广亮逃得了一条性命,但三郎之介却从此下落不明了。 联军直退十五里,才一立寨,上杉军又到,再退十五里,三退十五里,才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清点人马,所剩竟不足千,其中广亮的三千旗本几乎全军覆没,只余一十四骑。 老将军松平广亮仰天大哭,当即决定剖腹谢罪,亏得正孝和元朗及时拚命拦阻,才使他终于打消了自裁的念头:“是啊,我罪无可赦,请将军下令制裁吧——我没有剖腹的资格呀。” 半天又一眨眼过去了,会津和结城的散兵陆陆续续归了队,计点一下,兵马又壮大到了近九千。也就是说,这两支军队统共才损失了数百人。这种逃命的速度和效率,让来自江户的遍身是伤的旗本们瞠目结舌;广亮也终于不再自责了,却差点吐血。 五天后,一骑快马奔入江户城。 广亮手书报告战况,并希望割去正孝和元朗的世袭领地。是割去不是削减,一向宽厚的广亮这回竟用了“一石也别给他们留下”,这种激烈的语句。 将军大吃一惊。 消息传到北陆,已经是七月中旬了。政成长舒一口气,越后总算暂时保住了,虽然只剩半壁江山,但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总有机会反败为胜的。 他实在同情老友松平广亮,和广亮比起来,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吧。和保科正孝、松平元朗比起来,似乎政胜这小子也还有其长处。终究兄弟连心,他现在开始想念政胜了,失踪了整整三个月,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殿下,”侍童跪下禀报,“会津藩山内大人求见。” “快请。”政成连忙正襟端坐。 山内判官平太晴丰进来了。他还不到四十岁,脸膛黝黑,满脸络腮胡子,象个大老粗,一点也看不出是山内上杉这样名门的后裔。 “请坐。”政成挥一挥折扇。 晴丰施礼坐下:“上午从会津有信来……” “是将军的处置命令到了吗?”政成颇感兴趣地问道。 “是,”晴丰低着头,“把敝上和结城公都狠狠申斥了一番,要他们再添兵马,戴罪立功——另外,伊豆守大人退向东北,准备向仙台求援,结果在安久津被围了……” “噢,”政成有点失望,“没有削减封地啊,本来以为……啊呀,实在对不起,失礼了,失礼了。” “不,您说得对,应该如伊豆守大人所言,削去两家的封地!”晴丰突然提高了嗓门,倒吓得政成一愣:“你是说……” “一定是将军恐怕因此把两家逼到倒幕派那边去,才从轻发落的吧——其实如果是真正的武士的话,自己就应该了断了!”晴丰的头越来越低,声音却越来越响。 听他这样毫不客气批评家主,政成不由愕然。他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山内大人是来辞行的吧。您这样的大将不上战场,实在太可惜喽。” 晴丰闻言,忽然全身俯下,狠狠地把头撞到了榻榻米上:“在下今天来,是来求……求殿下您收留在下。” “什么?!”政成不由得身体向前一倾,“您说什么?” 晴丰抬起头来,却并不望向政成:“在下方才写信回会津若松,请求辞职。晴丰现在是浪人之身,请殿下收留。” “为什么?” “因为……”晴丰忽然又一头俯了下去,“因为这是莫大的耻辱!在下没有脸面再见它国之人,在下……在下如果还是会津藩家臣的话,实在没有脸面再自称是武士……这、这也叫打仗吗?!” “明白了,”政成重新端坐,面沉似水,“那你又何必先去信辞职,倘若我不同意留下你,你不是要真正成为一个浪人了吗?” “宁可成为浪人,在下在会津已经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晴丰好象平静了一点,“山内并非保科的世袭家臣,在下忠勤十数年,恩情已报。汉国有谚:‘良禽择木而栖’,日本虽大,在下只愿侍奉殿下一人。如果殿下不肯收留在下,在下宁可成为浪人。” 政成的心在“嘭嘭”地狂跳着,南陆奥,不,东国第一勇将山内晴丰竟然弃主来投,莫非自己做梦不成? “明白了,”他长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谢谢,尽快把家眷接来吧。已经秋天了,北陆的冬天很冷,希望你能习惯……” 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这语无伦次的说的都是什么呀:“不过现在我只有八海山附近两百石的俸禄可以给你,等夺回失地再增加吧。” “是!” ※※※ 耶,忍耐了很久,本赤军长胜大人终于出场了(猜猜看是哪一个?)!终于可以自我标榜……啊不,可以自虐……也不对,总之可以把自己奉献给大家了(也不大好听,怎么有点词汇贫乏)。 有没有朋友愿意加入啊?不过前七回的框架已经定了,如果有意加入的话,请e-mail给在下,然后慢慢期待。 八月上旬,会津的三千援兵进入了羽前。主将是保科正孝的独子小一郎正信,副将是山内晴丰之弟,号称东国忠勇第一、武艺第四的隼人佑晴贤。 出兵前,晴贤就收到了晴丰的来信,信中说堀氏也热切希望他能够出仕越后。晴贤犹豫许久,才去找小一郎。 小一郎沉吟片刻,握住晴贤的手:“再帮我一次,好吗?” “是。”晴贤点头应允。 会津军进入出羽境内,按晴贤的建议分兵两路,由晴贤统率所有骑兵和精锐五百步卒,攻击上杉不得不回救的成岛城,而由小一郎率剩余的两千步卒,直趋安久津,试解松平广亮之围。 十七岁的小一郎初次出阵,踌躇满志。行军虽然紧张,他却总能抽出片刻的时间来赏玩山水,赋成和歌,准备将来编成一本《羽战吟集》,送给在江户的老师雪望斋。 当日行进了不到三十里,忽然哨探来报,发现敌军。 “多少人马?大将是谁?”小一郎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 “漫山遍野都是敌军,足有四五千人,旗上写的是‘柿崎丹后’。” 一听是“白天狗”柿崎长部统带的大军,诸将无不变色。中老保科正盛连忙建议:“派快马把山内召回来吧。” “为什么要去叫山内?”小一郎问,“我们一定打不过柿崎吗?” “兵力悬殊,而且对手是柿崎长部啊!” “柿崎长部又怎样?我是堂堂保科小一郎正信!”小一郎一挺胸脯,“先就存了必败之心,没等山内回来,我们已经覆没了。” 他环顾众将:“山内去取成岛,这是解围的唯一办法,兵贵神速,绝不能叫他回来。怎么样,诸位,愿意把性命交给我正信吗?” 众将还好说什么呢? 柿崎长部的四千八百大军正是来迎击会津和结城等藩援兵的。 才到栗子山口,突然一阵密集的铁砲打来,上杉军前进之势一挫。长部立即命令暂停并整列,准备组织有效的攻势。 谁想山坡上的敌军在放过一轮砲后,竟然冲下来了。 “螳臂当车!”长部冷笑一声,一马当先向阵前冲去,准备一举歼灭敌人。 会津金色葵纹和九曜纹的靠旗,零乱地向山谷里撤退下去。长部身先士卒,三尺三寸的大刀舞动如风,连斩数敌。行至谷口,他却突然勒住了战马。 “停!”大刀高举,“此谷口窄腹宽,防备敌军有伏。” “敌军兵力不足我军的一半,战斗力弱,大将又是个孩子,”几员副将在一边笑道,“会有什么埋伏?” “山内晴贤,名将也,”长部摇头,“岂可轻视——半六,你带五百人往内哨探,追杀五里不见埋伏,飞马回报。” “是!”一支队伍杀入谷中。 “平八,”长部继续分派,“你带千人跟进,不必厮杀,只要保护半六,明白吗?” “是!”第二路兵马飞驰而去。 长部还刀入鞘,低头想了想。 “甚兵卫,”他又抬起头来,“带几十骑四面勘察一下……” 话音未落,突然阵后一阵大乱,砲声响起。 长部驳过马头:“狡猾的东西,果不出我所料——甚兵卫,带一千人,交给你了。” “是!”第三支部队领命而去。 “山内晴贤,”长部面露微笑,“果然厉害,只是未必瞒得过我……” 突然,远远的一阵叫喊声传来:“在下,是会津的保科小一郎正信,哪位是柿崎大人啊,单独较量一下,好吗——” 长部微微点头:“好啊,保科殿下,武士的对决,是不会被拒绝的——”一边高喊着,一边拔出长刀,催马向前阵冲去。 无论敌我方兵卒,都纷纷让路。 “保科殿下,在下已到,”长部高喊,“你在哪里?” “在这里。”突然硝烟中一骑冲出,那是一员着本小札之丸胴,披天蓝色阵羽织的年轻将领——然而,他的手中并无刀枪,代之是一梃乌黑的南蛮铁砲。 “保科正信在此……”年轻人唇边露出得意的一笑,然后眯起左眼,扣动扳机—— “嘭——”鼎鼎大名的东北勇将,柿崎丹后守长部,象高山般倾倒了下来。 上杉军撤围而退了。不是因为山内晴贤的围魏救赵战术,而是因为大将柿崎长部的死讯,和狼狈奔回的三千多败兵。 山内晴贤闻讯,急忙从成岛城下折回,在与上杉军打了几场小小的接触战以后,来到了联军本阵。 他一见到小一郎就“噗嗵”跪下:“请忘了在下行前所说的话吧——在下,山内隼人佑晴贤,愿意一辈子仕奉殿下,永不变心!” “胜出侥幸,不足效法,”小一郎深深一躬,“多谢了,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帮助伊豆守大人吧。” “殿下您……” “伊豆守大人命令在下即刻返回会津去。”小一郎若无其事地笑笑。 晴贤大惊:“为什么?!”小一郎摇摇头,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晴贤跪在那里,半晌动弹不得。 “伊豆守大人,”他长叹一口气,“也是老脑筋哪。” 次日,小一郎在数十名亲信的保护下,穿过羽前起伏的群山,向南陆奥方向走去。一路上,他依旧不疾不徐地看山、吟诗,似乎丝毫没把松平广亮给他的冷脸放在心上。 走出十数里,忽然路边奔出一骑,马上之人科头软甲,却正是山内隼人佑晴贤。 “隼人,你来送我吗?” “不,在下是来跟随殿下,回会津去的。”晴贤缓缓把马带到小一郎身边。 “噢,伊豆守大人准许你回藩了?” “不,在下并未得到准许,在下是自己跑出来的。” “临阵逃脱是什么罪名,你知道吗?”小一郎的面孔板起来了,“违背武士之道,会被天下人唾弃的!你马上给我回去!” “不,在下只知道,紧随主公,随时准备为主公牺牲一切,才是武士之道,”晴贤笑起来了,“殿下既已违背士道,在下岂敢独善其身。” “你在嘲笑我?” “不敢,”晴贤斩钉截铁地回答,“在下一直以为,伊豆守大人是当世豪杰,现在看来——他不过是一百年前的老脑筋……” “怎么讲?” “自从南蛮铁砲传入种子岛,战争的法则就改变了——武士之道也应该随之改变。何况兵法本来就是诡道。战国枭雄斋藤道三、宇喜多直家之所为,岂非有悖于旧的士道?织田信长火烧比叡山,火烧长岛,岂非有悖于旧的士道?如果连这点也不明白,还执着于刀对刀、枪对枪的老战法的话,其脑筋岂非比信长等人还要古老?” 小一郎望望远方,笑起来了:“你知道吗,隼人,打仗会越来越没意思啦。什么力大无比的勇士,什么战神毗沙门天王啦,我只要一铁砲就能干掉他们。” “所以我还是喜欢文学,喜欢吟诗,”他拍拍晴贤的肩膀,“好,咱们回藩去吧。” 长尾政亲的一百名骑兵,在第二天朝时,追上了小一郎一行人。 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刺客,他们一个个抱着必死的决心,誓要把侮辱武道尊严的小一郎斩为肉浆! “卑鄙,无耻!”政亲一路咬牙切齿,挚友柿崎长部在号称“单独较量”中,没能死在大刀或长枪下,却被小一郎近距离铁砲轰中面门死去,这使他和每一名米泽藩的武士,人人心怀冲天愤怒。 小一郎倒似乎早料到了有这么一场风波,他冲山内晴贤眨眨眼:“知道我为什么要改换装扮了吧。” “哪个是会津的保科正信,”对面喊话,“快快出来受死!” “哪个是?”小一郎撇着嘴,摇摇头,“连这么大名鼎鼎的人物也不认识,看来长尾也很普通嘛。” “六郎,”他转向亲信侍卫,“照我说的去做。” 会津方开出的条件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他,保科小一郎正信,愿意在阵前剖腹,并将人头送给长尾政亲;只求政亲放过山内晴贤和其他侍卫。 “嗯,”政亲点头,“这还有点武士气节——不过我要两颗人头,保科的,山内的。” 在一番争执后,会津方终于答应了条件。远远的,身着甲州型阵羽织的两名武士步出阵前,端端正正地坐下,解开衣服…… 刀光闪过后,会津两名担任介错的侍卫斩下了将领的首级,用雪白的手帕垫着,一步步走了过来。 “很好,”政亲下马,点头问道,“哪位是山内大人?”他虽然痛恨小一郎,但人既然已经死了,头也不见得值钱,倒是名将山内晴贤的人头,他一定要亲手献给家主上杉信弘。 “山内晴贤在此!”突然一名敌侍卫奋力把人头向政亲面门掷来。变起意外,政亲仓促间横臂格挡,敌人已趁机拔出了藏在衣内的短刀,一刀,从眉心到小腹,几乎把政亲劈为两半。 一骑快马冲入了惊惶失措的上杉军中:“保科小一郎正信来也!”轰然的铁砲声随即响起。 “太卑鄙啦,”回到会津若松城后,小一郎对晴贤说,“我怕会臭名天下扬哪,哈哈哈哈……” ※※※ 三大主人公之一的松平正信终于出场了(另两个一是在下赤军长胜,一是宇和岛藩主伊达慎刚),劳驾给点掌声鼓励。其实明眼人可以立刻看出,小一郎正信的原形就是织田信长,这完全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如果有朋友喜欢他的话,欢迎来信扮演这一角色(不过妄想小一郎统一天下的人就请免吧,这是信长不是家康哎)。 就在小一郎回到会津以后不久,枧三郎家丰渡过千曲川,进入了信州四阿屋山区。 山区深处,在幕府势力所难以达到的地方,居住着一群野武士。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反正附近的松代、上田、松本等诸藩,没有人敢招惹他们。三郎家丰手眼通天,又是此处的常客,延途哨卡未加盘查,就放他进去了。 午前进入的山区,里面道路盘曲复杂,直至申末,才终于见到了野武士们的城砦——谁也想不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竟有一处象模象样的城砦,凭借山势而建,绝对能够抵抗住五万大军。筑此城之人,其胸中的韬略,实在非同凡响啊。 不需喽兵领路,三郎径直来到了本丸。“新左在吗?”他问一个守门的喽兵。 喽兵摇头:“他和土屋老爷一起去出羽了,说是去参拜熊野三山,为起事求取神示。” “呀呸,”三郎笑道,“骗鬼去吧!他去参拜?他连自己祖宗都不相信!他一定看打仗去了——那么你带我去见老爷子。” 喽兵向同伴交代了几句,然后把三郎带至本丸后面的一处山洞中。三郎笔直走进去,里面是约摸十四五间大小的一大块空间,一位白发老人一动不动地面壁而坐。 “我正等你呢。”老人回过头来。他的相貌非常苍老,但精神似乎还很矍铄。 “是,”三郎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地坐下来,“老爷子身体还好吗?” 老人冷冷地道:“心愿未了,仇恨未尽,我是死不了的——根来的兄弟们都好吧,羽前的战事怎么样了?” “多谢老爷子关心,兄弟们都好。结城和会津的联军突围至置赐乡附近,因为仙台藩答应的援军并没有到,被迫又向南移动;八月廿四左右,松平广亮又在高钿被须田亲纲包围了。” 老人低下头去,“哼”的一声:“妙极了——你今天来……” “噢,”三郎又施一礼,“很多年没去关西了,那边的事情不好办哪。” 老人抬头,笑了:“我明白。”他从坐垫底下抽出一封信来:“去姬路找池部权作吧,他会帮你的。” 三郎双手接过信,妥贴地藏入衣内。老人问道:“怎么样,你的主子能守住越后吗?” “应该没问题,信弘就象一阵风,来也突然,去也突然,只要挡住他头一轮进攻,以后就没事了。” “就象当年上杉谦信关东攻略吗?”老人挥手,一名侍童奉上茶来,“可惜春日山不是小田原,何况已经落到敌人手里了。” “老爷子以为上杉信弘可以和谦信公相比吗?”三郎喝一口茶,笑问。 老人摇头,随即又问:“关东已经一锅粥了,怎么,堀中少还不满意,真要天下大乱方休吗?” “天下大乱,不正是老爷子您希望的嘛。” “不,”老人叹口气,“我只要德川家灭亡。真正希望天下大乱,好从中渔利的,是新左那帮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握紧了拳头,眼中流露出一种刻骨的仇恨:“上田城、九度山,还有大坂城……我一定要德川家康的子孙,为他偿还这一切!” 东山战火未熄,南海又闹腾了起来。是年秋八月,伊予松山一万石的小大名—柳氏矩向同族西条的一柳氏吾发动了突然袭击。七天以后,二十九岁的氏吾全军覆没,切腹而死。 氏矩的行动是有其幕后主使的,一是中国的倒幕军领袖毛利光辉,二是土佐的山内允德。当然一柳氏吾也不会没有后台,东四国的霸主蜂须贺熊一本是氏吾的岳丈。不过这只老狐狸此次一招失策,终于丢了女婿的性命。 熊一并不想亲自出马为女婿报仇,以致与山内爆发全面冲突,于是怂恿另外一个女婿,四国西部的十万石伊达慎刚,兵讨小松。 西伊予的宇和岛藩藩主伊达五位大夫慎刚,其水军战斗力之强盛,天下知名。 九月初八,二十艘高大坚固的铁甲战船,装满全副武装的士卒,驶入濑户内海,准备在燧滩强行登陆。 小松的三百步卒严阵以待。巳初,宇和岛的战船在连续两轮砲击,都未能取得预期战果以后,终于放下小艇,开始强行登陆了。 五位大夫高举千里镜,傲立船头。他今年三十岁整,高大英俊,蓄着两撇上翘的胡须。那天,他头戴饰着金龙和水牛角肋立的锥形兜,身穿一套缥丝威的切付小札二枚胴具足,外罩皂底黄花满天星的阵羽织,腰插著名的“大恒丸”太刀和“燕翎”肋差,当真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远远望去,小艇离岸越来越近,十步、九步、八步……突然间,敌阵中举起了白旗。 伊达慎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刀枪未交,怎么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眼睁睁地看着己方的小艇靠了岸,大约七百名步卒登上了滩头,扎住人马,就此止步不前。敌人也不动,只有白旗飘扬。 过了不久,一艘小艇靠上旗舰,登上船来的是先锋侍大将永田修三。 “怎么回事?”慎刚急不可耐地问道。 “敌人投降了,”永田修三的神情十分尴尬,“蜂须贺大人和山内大人达成了协议,小松退回西条一半的土地给蜂须贺大人——战争结束了。” “不会是,”慎刚满脸乌云,“敌人的诡计?” “不,”修三回答,“来通报此消息的是蜂须贺大人麾下藏人头儿玉冈船。还有,这是蜂须贺大人给殿下的亲笔信。” 慎刚接过信,没有打开,却咬着指甲沉默了半天,然后,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伊达慎刚垂头丧气地回到居城宇和岛,卸下甲胄就坐下来发愣。夫人梅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轻声问:“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先洗澡吗?” 慎刚不言,不动。 梅姬等了一会儿,又道:“父亲大人送来了很多礼品,作为此次出兵的酬谢……” “酬、谢!”听慎刚的语调,好象又要哭,“我让他当猴子一样耍。要我出兵去为你姐夫报仇,可没等交兵又撤回来。唉——我只是你父亲棋盘上一枚小小的棋子!” “那又怎么了?”梅姬反倒笑了,“也没让你白跑呀。等于去濑户内操演一番,就挣到不少财物……” “呸!”慎刚跳起来,破口大骂,“我伊达慎刚不是一个小卒,我是拥有伊予十万石丰沃土地的诸侯!可你那个混帐父亲……” 梅姬打断了他的话,也叫起来了:“你、你怎么敢恶语咒骂父亲大人?你也不想想能有今天是靠了谁的帮助?若非有我父亲在背后,身为次子的你……” 慎刚大怒,一把揪住梅姬的衣领:“你说什么?!” “我说,”梅姬毫无惧色,“莫忘了慎立大人还在德岛。父亲能让你越过他继承伊达家督之位,也能废了你,依旧拥立身为长子的他!” “胡说,他不过是侍妾之子。” “可他终究是伊达家长子。别忘了公公在世时最喜欢的是谁?家臣百姓最信服的是谁?若没有父亲大人的力量,即使三郎即位也轮不到你。你自称武勇天下无双,那又如何?我父亲擅长谋略,又兵多将广,要你出兵,你就得出兵,叫你退兵,你又焉敢不从……” “够啦!闭嘴!” “哈哈,你倒会回来对妻子发脾气,连在家臣面前都只会唉声叹气,只会哭——现在眼圈还是红的。你这种没志气的家伙,做他人棋子一点也不冤枉……” 慎刚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一翻腕子,把梅姬揪离地面,扔了出去。梅姬撞翻了矮几,又结结实实地撞到拉门上,想要站稳,却“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慎刚吃了一惊,心肠登时软了,想要上前去搀扶,却被梅姬鄙视的目光拦住了:“果然,果然武勇!” 慎刚好象一只斗败的公鸡,垂着头,愣了半晌,忽然偷瞥梅姬一眼,还是走过去扶起了她。 梅姬望着丈夫的眼睛,目光非常复杂,但慎刚的目光却反而在游移闪避:“我、我去洗澡了……” 他打开拉门,走到走廊上,回头望一眼,梅姬依旧愣愣地望着自己,于是急忙转头,紧走几步。亲信侍卫鲇川美次跟上来。慎刚轻声吩咐道:“我要慎立的头,要秘密,要快!” 九月初八,萨摩鹿儿岛城中,六十二岁的岛津胜龙大摆寿宴。 岛津是拥有全部萨摩、大隅,和部分日向国的九州第一大名,胜龙承继父业,十数年来公然在幕府的眼皮底下强兵实武,并掌握了南蛮贸易的大部分。要兵有兵,要钱有钱,因此华诞将至,西海的诸侯们纷纷赶来恭贺。 当日在鹿儿岛本丸的天极阁设宴,主人胜龙高踞上首,左手第一席是细川广则,第二席是锅岛定茂,右手第一席是黑田氏虎,第二席是有马晴明——这四家多则五十四万石,少则二十一万石,是九州乃至全日本都鼎鼎有名的豪强,吼一声列岛都震颤的人物;再往下才是立花、稻叶、中川、木下等小大名。 幕府分封在九州的谱代共有七家:富冈的户田,杵筑、府内的松平,唐津的大久保,岛原的高力,以及小仓和中津的小笠原。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只有丰后府内藩两万两千石的松平藏人头亲信按时赴宴,其他六家均不见踪影。 主人胜龙多少有点生气:“原来亲藩果然不把我们这些外样放在眼里呀。” “不、不,”亲信急忙分辩,“前几日他们都有信来,说要给老大人您上寿来的,大概是……” “不愧一家人,来上寿还要先商量定了,”素有“怒目金刚”之号的黑田氏虎打断了亲信的话,“现今天下纷乱,诸公大概正忙着整理军备吧。” “提起天下大势,”胜龙捋捋银白的胡须,“咱们虽然僻处西海,也不能无动于衷。诸君以为该当护幕呢?还是倒幕呢?” “老大人怎么说这种话?”亲信大吃一惊,“当然是凛遵幕府和天皇陛下的号令喽。” “然而,”坐在亲信下首的大村纯忠大声说道,“安仁亲王已在广岛举兵——幕府鸩杀先帝,而立其幼女,太也不把皇统放在眼里了!” “什么安仁亲王,那是毛利等乱党玩弄的鬼把戏,”亲信急了,“大人切莫听信谣言!” 大村纯忠“呼”地站了起来:“不是谣言!上个月下官亲自去了一趟广岛,已经证实,确为先皇之血胤安仁亲王殿下。” “什么?!”亲信一半由于吃惊,一半出于礼貌,也站了起来,“你竟敢勾结乱党……” “好了,好了,”胜龙摆摆手,“都坐下吧,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 亲信被打断了话头,悻悻然坐下,忽然觉得股下有什么东西硌得难受,他伸手一摸,象是枚金属小挂件,于是便掏了出来。 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纯忠突然跳将起来,长刀出鞘:“亵渎圣子!”一刀将松平亲信从头到脚劈作两片! 鲜血飞溅,众人惊呼中,纯忠长刀还鞘,安然坐倒。他伸双手把尸体掌中那件东西托到唇边,深深一吻,然后挂在了颈下。 众人方才看清,那原来是一枚镀金的十字架。 “大人,对不起,”纯忠转向胜龙,深深一俯,“他不该把十字架坐在身下,他这是故意污辱圣教……在下这就切腹,以向诸位大人谢罪。” “且慢,”胜龙欠起身体,“你护教之心,我深为敬佩。假如在我的领地护教者反要牺牲,路易士,”他叫着纯忠的教名,“我死后必将无法升入天国。” “可是大人,在下斩杀了幕府的谱代大名……” “杀人事小,”另一位切支丹大名松浦隆重沉声道,“然而幕府一直严禁圣教,多亏岛津大人的庇护,才勉强在西海留下几片净土。今日之事,必将授予幕府新的借口,重申禁令,则日本势将无我教徒的立足之地了——所以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 “大家联合起来,”隆重一字一顿地说道,“响应广岛的号召,倒幕!” “什么?”诸侯们闻言大都惊慌失措。胜龙不失时机地环顾身边的四位实力者:“几位大人以为如何?” 锅岛点头:“下官久有此心。” 细川划了个十字:“阿门。”他是四人中唯一的切支丹,无疑是站在大村、松浦等人一边的。 “怒目金刚”不言,只狠狠地一顿首。 筑后久留米藩第三代有马晴明缓缓地站了起来,阴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屋中立刻安静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谁都不许怀有二心,共推岛津大纳言大人为盟主。我西海之官兵,誓为安仁亲王殿下洒尽每一滴血——有违此约,人天共弃!”“喀”的一声,他把手中折扇一折为二。 诸侯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表示异议。 ※※※ 宇和岛藩主伊达慎刚闪亮登场(虽然出场不是很辉煌啦)!有人愿意扮演这个喜欢痛苦流泣的家伙吗?敬请放心,我不会把他写成刘备啦。至于九州那些家伙,都是慎刚的陪衬,没有花样可玩儿的——可是如果有人对他们感兴趣的话,我会考虑让某人辉煌一把,然后死得不那么难看的,哈哈。 ----------------- 由卧虎居校正排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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