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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徐英雄误走瞎子沟 靖难军占领淮安府


  军师刘伯温劝说徐方,要他扶保燕王朱棣,徐方当时就答应了。两个人又谈了许多心腹事。第二天刘伯温告辞,徐方送出十里以外,还哭了一鼻子,拉着刘伯温的袖子问:“先生,此一番你我分别,何时还能见面?”刘伯温心里也挺难过:“徐方,这很难说呀,不过呢,两座山到不了一块儿,两个人总有到一块儿的时候,你我后会有期,你要多多保重。”刘先生说罢拂袖而去。
  其实徐方对南京发生的事情和燕王挂孝出征,他早有耳闻。你想想,他曾经是朝廷的大将,又是侯爷,能不关心朝中大事吗?能没有人给他写信告知吗?只不过他对朱氏王朝有气,充耳不闻罢了。现在经刘伯温这么一点拨,他的心又活动了,跃跃欲试,就要出山。
  徐方送走了刘伯温,把庄上的事情对管家安排安排,应用之物收拾收拾,带够川资路费,他便离开唐家寨,奔沭阳方向而去。徐方在途中一打听,燕王与韩金虎正在沭阳城下鏖战,双方打得相当激烈,心想,我干脆就奔前敌得了。
  这一天徐方来在高邮地界。也是他贪路心切,放开阳关大道不走,抄近道进入了一座深山。他向樵夫一问,这座山名叫黑瞎子沟,也就是说常常有狗熊出没。徐方心想,这怕什么呢,我有满身武艺,还能怕狗熊不成?尤其路上连个做伴的也没有,太枯燥无味了,真要打死两只狗熊,也能开开心,再弄个熊掌吃吃,倒也不错。这就叫艺高人胆大。徐方这么想着,就迈步进了深山。
  等他进入黑瞎子沟一看,哎呀,只见山连山岭连岭,重峦叠嶂、怪石横生、万壑千岩、峰回路转、古木廊林、千云蔽日、荒草没顶、人迹罕见,獐狍鹿兔,毒蛇怪蟒,来回乱窜。看到这些,徐方也不禁头发根发奓,有点后悔,心说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放着大道不走,钻山沟干什么?又一想,既然来了,焉有后退之理,走就走吧。又走了一程,举目观看,连一个人家也找不到。眼看着金鸡西坠,玉兔东升,走得筋疲力尽,饿得饥肠咕噜。徐方心内着急,我要走不出这黑瞎子沟,在这睡石头,可就坏了。他脚下加紧,又走出一段路程。这时天已暗下来了,也辨不清哪是路径。
  徐方正在着急,忽然发现离他二十步远,有两团毛烘烘的东西,晃晃悠悠,向他迎面走来。徐方揉揉眼睛仔细观瞧:我的妈呀,一大一小两只山熊。大的有一人多高,两个獠牙朝外,小的也有牛犊大小。徐方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这两只山熊嗷嗷叫着向他扑来。徐方不敢怠慢,急忙摆动镔铁双棒迎了上去,一阵乱揍,小狗熊倒地断气,大狗熊负伤而逃。
  徐方一见哈哈大笑,他出了一口长气,倚着树休息了一下。他心想:我也累了,也饿了,正好这只小狗熊送到我手上,我就把它杀了,先饱餐一顿再说。因此他就在原地剥熊皮。
  月亮升起来了,徐方割下了一块熊肉,正想弄着火把熊肉烤熟了吃,忽然他听到一阵阵吼叫,抬头一看,吓得他坐在了地上,又急忙抓住双棒靠在一棵大树上,准备着对付突然来的袭击。怎么回事?原来是那只负伤的狗熊,又领来了六只大狗熊,找徐方算账来了,嘿,狗熊还会搬兵呢!徐方心想,看来我是凶多吉少啊,今天非死到这儿不可。他只得拼尽全力与狗熊搏斗。这些狗熊咆哮着朝徐方直扑,打伤一只又上来一只,把徐方累得眼前金星乱冒,热汗直淌,眼看着就要葬身熊腹。
  徐方正在危难之时,顺着山石砬子跑来一个人,这个人左手提着一条大枪,右手掂着一张硬弓,背后背着箭壶,壶内插着雕翎。山沟里搏斗的声音,把他给吸引住了。拢目光往下一看,发现有一人被六七只山熊围着,情况十分紧急。就见他伸手拔出狼牙箭,大喊一声:“朋友体要惊慌,我来救你!”说着话引弓搭箭,嗖地一箭,正射在最前边那只山熊的左眼里,弓硬箭猛,力透脑后,山熊应声倒地,翻了两个滚,不动了。他连射三箭,射倒三只狗熊,箭箭射中左眼,穿透脑袋。其余的山熊一见扭头跑散。
  徐方扑通就坐地下了,拄着铁棒槌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大把地撸汗。徐方心想,这人是谁呀,箭法这么好,月光下还能射这么准,要没有人家搭救,我是准死无疑。
  徐方正在猜想,那个人倒提大抢就过来了,用手一指徐方:“小孩儿,你怎么那么淘气呀,不跟大人在一起,一个人跑到这儿,看有多悬哪。”徐方一听,什么?我是个小孩儿?小孩儿有白胡子的吗?啊,是了,天黑他看不清啊。徐方站起来了:“恩公,嘴下留德呀,你往近前走几步,瞅瞅你们家孩子是这模样吗?”这人也愣住了。往前走了两步,再一细看,弄了个大红脸:“老先生。对不起,我没看清楚,冒了几句错话,您多原谅。”“没说的没说的。”
  徐方借月光看了看,见此人也就是十七八岁,手中一条大铁枪,枪杆比那茶杯口都粗,这要是实心镔铁的,没有一百斤也差不多少,看他那意思,在手里摆弄着跟麻杆差不多。见此人五短身材,车轴汉子,宽肩膀、浓眼眉、圆脸盘,红扑扑的面孔,一双大豹子眼。再看他身上的衣服,挺朴素,头上围块虎头巾,腰里围着块狼皮,脚下登山酒鞋,是猎户的打扮。
  徐方拉着他的手就问:“小恩公,我小老头儿这条命就是你给救的,大恩不言谢,叫我说什么好呢?这这——”他一伸手,从腰里摸出来一块黄金,能有五两左右:“小恩公,因为我出门在外去访朋友,钱没多带,这一点给你,弄套衣裳穿。这可不是补报你救命之恩,难道说我这条命就值那一点钱吗?不是那个意思,这只不过是聊表我的寸心。然后把你的家乡住处告诉我,我办完了事情,必定挑良辰择吉日登门致谢,再好好报答你。小恩公,你可别嫌弃,收下吧!”
  徐方认为打猎的这么晚了不睡觉,一定是为生活所困,说给他买套衣裳,那是客气话,就这块黄金只买一套衣裳吗?但是出乎他的意料,这小英雄看看金子,嫣然一笑:“老朋友,你也太小瞧人了,我救你可不是为的钱哪。”“方才我已经说了,你没问我要,我是表示寸心。”“再多我也不要,请你收回。我救你是出于义气,实不相瞒,在这黑瞎子沟我经常救人。”“是吗?请问恩公,你家住在哪儿?能不能领我串个门?”“当然可以。你要没吃饭,到我家吃几顿,我请客,乐意在这儿住,我欢迎。”“太好了。”徐方心想,我正愁没地方住呢,到你们家吃点饭,歇歇脚,认认门,以后再来报答。
  小伙子在死熊中挑了一只毛色好、分量重的,从腰里拿出绳子把山熊的两只后腿捆上,用大枪一穿,就背到了身上。当然这熊的个头大,说背着实质就是拖着,前爪子搭拉着地。即是这样,徐方也大吃一惊,这山熊足有八百斤重,这个小伙子可真是神力呀!我得问问他的姓名出身,将来把他引荐给燕王,就凭他这身力气,箭法那个准劲,别愁当不了上将。我要这么做,一则不埋没人才,二者也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徐方跟在年轻人的身后,边走边想。
  走了约摸有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小山村。这个小山村有二十来户人家,在庄头两间破茅屋门前,年轻人停住了脚步。刚刚进入篱笆院,就听屋里传出女人的问话:“是兴儿回来了吗?”“娘,是我回来了。”“都把我急死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娘,我遇上点事。咱们家来客人了,你赶紧接一接吧!”
  徐方一看,这小孩儿还挺懂礼貌,赶紧把衣帽整了整。就见屋门一开,出来个女人,看样子也就在四十岁上下。穿着非常朴素,但是举止落落大方。徐方经得多见得广,一看就知道是个外来户。
  女主人提着灯出来,看看徐方:“欢迎欢迎,往里请吧!”“深夜打扰,于心不安哪。”“您太客气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请您都请不来呢。兴儿,快把客人请进屋中。”年轻人一边答应,一边把死熊放到地下,把大枪戳到门后,徐方也进了茅屋。
  进屋一看,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破木箱子,两张破床,屋子四面透风。徐方坐下,女主人忙着烧水做饭。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了,都是山中的野味,有野蘑菇、野兔肉等。徐方也真饿了,并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嘿,还真香呢,他从来也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
  饱餐已毕,徐方把嘴擦了擦,这阵也有了精神了,他冲年轻人就问:“请问恩公贵姓?”“我们家姓周,我叫周兴,这是我娘。”“家里还有何人?”“就我们娘儿两个,靠打柴、狩猎度日。”“你父亲呢?”“早就死了。”“哎呀,太不幸了。这回我算记住这个地方了。多者一年,少者半载,我是非回来不可。你要乐意在这儿住,我给你们修房子,不乐意在这儿住,我把你们接到北平去。”
  周兴娘儿俩闻听此言就是一愣。周兴问道:“老英雄,你在北平有亲戚?”“亲戚没有,朋友倒是一大堆。”“您在哪行发财?”“我呀,是玩儿命发财。”周兴愣了。不理解这句话的含意,徐方也看出来了:“恩公,实不相瞒,我这是要去投军打仗。”
  周兴闻听好些没笑出声来,就你这把年纪,瘦小枯干,谁要你呀。“你去投军,能行吗?”“哈哈,你是看我个儿小,恩公,你看错了,毛竹怪大,空膛儿;金刚钻怪小,能搅瓷器。人有没有本领,不在个头高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您这个年龄,这个身高,人家能要你吗?”“我有朋友啊!”“你的朋友都是谁?”“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以告诉你。第一个就是朱棣,当今皇上的四叔,封为燕王,听说过吗?”“听说过,您跟他熟悉?”“太熟悉了。不但跟他熟悉,他手下的人我也熟悉,我再给你说几个。老胡家,胡大海、胡强、胡得记,还有田再镖,听说过没有?”“听说过,他们都是盖世的英雄。”“还有老常家,开明王常遇春,无敌大将军常茂,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徐方正在洋洋得意地吹大话,没想到引出了麻烦。周兴不听老常家便罢,一听老常家,脸蛋子唰地沉下来了,连他娘也为之一愣。周兴把眼睛一瞪:“你刚才说什么,你跟老常家有交情?”“有哇,比别人还强呢!”“你跟那个常茂交情如何?”“那就更好了,我们是刎颈之交。”
  徐方这句话刚一出口,周兴霍地站了起来,把拳头抡了三抡,没落下来:“我真瞎了眼了。我要知道你跟老常家不错,跟常茂最好,我救你干什么?叫狗熊把你吃了就得了。但是已经把你救到家了,还让你吃了饭,算我倒霉丧气。对不起,你赶紧收拾起你的东西,给我滚!”
  徐方吓了一跳。他一看周兴,两眼冒火,就像要一口把他吞下。这怎么回事?得解释解释。还没等他开口,周兴过来了,一把抓住徐方的袄领子,像扔小鸡一样,嗖!把他扔到院里了,跟着他顺手绰起大枪:“快滚,你再迟走一步,我就给你扎个透心凉。”他娘止住了他:“兴儿,不得鲁莽,让他离开就是,你这是何苦呢!”亏得他娘说话,周兴才没有下手。
  徐方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小恩公,你可把我吓得不轻啊,你能不能把话给我说明白,你跟老常家究竟何仇何恨?真要是他的不对,我也要为你出气。”“我们两家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特别是那个无敌将常茂,我如果见着他,一定要扒皮抽筋剜眼摘心,你给他捎个信儿,小爷一定要收拾他。快给我滚开!”“是是,我这就滚。”
  徐方再窝火也不能发作,为啥呢?人家是救命恩人呀!就这样他垂头丧气,离开了黑瞎子沟。徐方心想,难道说常茂干了什么缺德的事,还是另有隐情?将来这事我非得弄清楚。徐方又回头看看,记清了这个山村的位置,这才赶奔沭阳。至于周兴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
  徐方一过淮河,正碰上韩金虎带着铁氏兄弟与燕王开仗。徐方暗中观察,把战场的情况弄了个清清楚楚。高彦平被捉,他也看到了。徐方心想,看来这里头有文章,为什么那个女子对高彦平没下毒手?我呀,干脆来个夜探明营,把情况弄清楚,能得手我就把高彦平给救了。这他才利用夜幕的掩护,潜入铁凤英的寝帐,钻到了桌子底下。铁凤英和高彦平的谈话,他听了个一字不漏。徐方心想,看来这个月佬得由我来当了。铁凤英真能倒反韩金虎的连营,那可立了大功了,连我徐方脸上也光彩。后来一看事情闹僵了,这他才公开露面。
  书接前言。徐方一出来,把高彦平和铁凤英都吓了一跳。铁凤英用剑指着徐方:“什么人胆敢进入我的寝帐?”徐方嘿嘿一笑:“姑娘,不要生气,你不是发愁没有媒人吗?我来给你当个大媒人还不行吗?在下徐方是也!”
  这可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啊,徐方这个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高彦平满怀兴奋,铁凤英臊红了脸。
  徐方见状哈哈大笑。他这个人诙谐成性,不拘小节,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把胡子一捋:“姑娘,别害怕,也别害臊,方才你说的话徐某都听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这有什么不对的?再说彦平拒绝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想想这临阵收妻,掉头之罪呀,在这个场合,他能没顾虑吗?你别生气,我再问问他。”
  徐方一转身来到高彦平面前:“彦平啊,你小子是晚生下辈,得听老人的。就凭凤英姑娘这人才武艺,许配给你,有什么不合适的?最主要的能帮助你倒反连营,共除韩马奸党,你这不就立了大功了吗?燕王、元帅要怪罪下来,一切由我顶着,与你无关。我给你们做个大媒人,怎么样?”
  徐方真聪明,一句话就说到了高彦平的心里了。要说高彦平压根儿就不愿意,也不是那么回事,他是想,我刚保了燕王,还没立下多少战功,就跑这儿收媳妇来了,要让别人议论起来我算个什么东西?不但品德完了,而且还违犯了军令,那怎么行啊。如今有徐方做证,自己也可以洗净了,何乐而不为呢?他心里这么想,嘴还是磨不开:“老前辈,我的意思是先请示燕王和大帅,他们要同意了我才能同意。”
  “你别给我耍这一套啊,别绕圈子。你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说句痛快话。燕王和大帅同意不同意,跟你成亲有什么关系,他们还能挡着不让你娶媳妇吗?你到底乐意不乐意?”“这——你要看着我乐意,就算我乐意。”“这不是了。姑娘,你都听清楚了,咱们三头对面,一言为定。不过我还得问问你,你刚才说许配高彦平之后,要帮助我们倒反连营,捉拿韩金虎,这个话还算数不算数?”“当然算数。”“好。我再问你,你的两个哥哥要不同意怎么办?”“老前辈,路都是自己走。我可以跟他们讲清楚,但是他们要执意不听,那我们就是两国的仇敌了,哪还能顾得许多。”“好,真是大义灭亲。不过,这儿是是非之地,我们不可久呆,得赶快离开虎口。”一句话把二人都提醒了。
  姑娘刚想叫人给高彦平准备马匹,一个小尼姑匆匆跑进帐篷,只见她颜色更变,声音发颤:“姑娘,不好了,外边来人了。”帐内众人顿时紧张起来,铁凤英忙问:“谁来了?”“离得远还看不清楚,就见来了一队人马,估计是驸马和你的两个哥哥。”铁凤英忙问徐方怎么办,徐方斩钉截铁地说:“这还有什么犹豫的,快点准备兵刃,顶着上。”铁凤英这才稳了稳神,急忙叫小尼姑把高彦平的盔甲、兵刃、马匹都带来。他们披挂整齐,帐篷外扳鞍纫镫,乘跨坐骑。
  铁凤英他们刚来到门外,就见前面灯光闪闪,人就到了。小尼姑猜对了一半,来的没有韩金虎,是铁公然和铁宝元、铁宝山,他们是来监斩高彦平的。铁公然正要小尼姑进内通报,忽然发现铁凤英骑马出来了,心中就是一愣,又一眼看见了高彦平,也骑在马上。他们情知有变,马上都亮出了兵刃:“丫头,你这是要干什么?”
  铁凤英到了现在只得豁出去了。她马往前催,把徐方和高彦平护在身后,来到叔叔和哥哥面前,马上一躬:“叔叔,哥哥,我可有点对不起你们了。”铁宝元大刀一横:“妹子,此话怎讲?”“哥哥,实不相瞒,经徐方将军作媒,我已经把终身许配给高彦平了。我要把高将军放了,一同投奔燕王千岁。我还要劝你们几句话,韩金虎作恶多端,天下共愤,此次兴兵,必败无疑。望叔叔、哥哥认清形势,及早回头,免得后悔。”
  铁宝山、铁宝元闻听此言气得嗷嗷乱叫,怒气冲天:“小贱人,大哥的尸骨未寒,你竟嫁于了仇人,还要去保叛臣朱棣,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罢罢罢,既然你不讲一点骨肉之情,我们也就不能再念兄妹之义,今天你决难走脱,我要把你们这一对狗男女都劈了,给大哥报仇。”铁宝山、铁宝元二马齐出,双刀并举,奔铁凤英搂头就劈。
  铁凤英一看,已经撕破脸了,不伸手是不行了,她急忙举戟招架。一边打,还一边解释:“哥哥,你们要认清形势,不久燕王就会打过淮河,乘胜直捣南京。你们真要为老铁家子孙后代着想,应该马上倒戈投降,跟妹子一道扶保燕王。如果你们死心塌地,非要跟韩金虎走到底,那可是死路一条啊。哥哥,不管你们听不听,我是做到仁至义尽哪!”“你放屁!”兄弟俩刀下加紧,招招紧逼。
  铁公然一看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拨马向中军帐跑去,告诉韩金虎,共同堵截这三个人。
  徐方一看,捅了捅高彦平:“彦平啊,你怎么还不动手,站这看热闹呀?”“老前辈,不是我袖手旁观,他们是亲兄妹呀,我一伸手,倘若把铁氏兄弟伤了,凤英能答应吗?”“你可真实心哪!你过去照着他俩那皮肉厚的地方放点血,叫他把道路闪开就行了,至于以后怎么处置他俩,听姑娘的不就行了。”
  高彦平一想,对呀,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他急忙晃大戟催宝马来到姑娘马前:“姑娘,你闪退一旁,把他们交给我了。”那高彦平多大能耐,又急于往外闯,大戟抡开又快又沉,不过三招五式,就听噗、噗两声,铁宝山大腿上淌出了血,铁宝元屁股上冒出了红。把两人疼得一拨马,往下就败。高彦平他们乘势往外就闯,四个小尼姑各跨坐骑也紧紧跟随。
  他们要想闯出连营,哪有那么容易呀!这里边左一道卡子右一道哨,马号连营紧相连,况且韩金虎已经得到铁公然的禀报,传出了将令,满营中火把高举,喊声震天,一道道地堵截,一队队地追赶。不管高彦平、铁凤英有多大的能耐,也难以杀出连营。高彦平浑身上下全是血,铁凤英也是血染征袍,也不知道是他们身上出的血,还是敌将迸到他们身上的血。徐方的铁棒槌也成肉棒槌了。四个小尼姑也是热汗淋淋,吁吁带喘。任凭他们左冲右突,可要想摆脱敌兵真是势比登天。
  东方破晓,天快要亮了。突然间就听得鼓声震地、号炮连天,只见四面八方,有无数的精兵闯进大营,这一下明军更乱套了。原来燕王自高彦平被抓后,心里很不好受,派出不少细作混入韩金虎的大营打探消息。刚才他们得到禀报,说明军营盘里边大乱,人喊马嘶,好像有人在里边厮杀。燕王和田再镖一想,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们都应该乘机冲进去,要能把他的大营冲垮就好了。就这么地十几万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进了韩金虎的大营。韩金虎正在调动人马堵截铁凤英,万没料到燕王的大军会乘虚而入,这一下就把他冲得晕头转向,指挥失灵。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韩金虎是一败涂地,被打得落花流水,他再也制止不住,便与铁公然、铁宝山、铁宝元一道,带着一百多名亲兵,仓皇逃过淮河,进入淮安。他的十万大军有二万来人抢船回来了,走散了二三万人,其余的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枪刀器械,遗弃遍地,军需辎重,堆积如山。
  高彦平、铁凤英、徐方来见燕王和元帅。徐方把铁凤英倒反连营的经过讲说了一遍。胡大海高兴地把大肚子一腆:“呵呵,怎么样,我就看着你们是天生的一对。这个媒人不能光是徐方一人,我老胡也得有一份。你们倒反连营,立下首功一件,真是可喜可贺。”
  燕王和田再镖商议,应该乘战胜之余威,强渡淮河,抢夺淮安。当下田再镖发下将令,全军渡河,韩金虎已成了惊弓之鸟。他喘息未定,见燕王的大军逼过来了,夹起尾巴又逃。铁公然也溜之夭夭。淮安守将孟九公、于化龙见大势已去,只好举手投降。燕王兵不血刃,占领了淮安。然后出榜安民,全军大庆贺,并让高彦平、铁凤英择日完婚。
  燕王在淮安歇兵三日,与胡大海、田再镖商议,分兵派将,连下江北重镇泗州、金湖、兴化、界首,兵进高邮。
  韩金虎惶惶如丧家之犬,匆匆似漏网之鱼,一口气败到高邮。他仗着高邮城坚兵足,这才安下心来。他命令高邮守将大刀韩成加强戒备,命令铁公然叔侄驻扎城外,与高邮形成犄角之势,他才喘了一口气,连夜拜本进京,告急求援。
  太皇太后一见到韩金虎兵败求援的折本,吓得她魂飞天外。急忙和马兰等人商议,速调各省勤工部队赶奔前敌。又命令马兰为钦差大臣,督饬韩金虎死守高邮,一定不能让燕王再往南进。并警告韩金虎,如果再把高邮丢了,要他提头来见。
  韩金虎接到懿旨可就咧了嘴了。把他急得真像热锅上的蚂蚁,问马兰怎么办。马兰说:“如今之计,就得有兵有将。这兵,朝廷正在征调各地兵马,不日就会有大军起来,可这将才我们上哪去找呀?”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无计可施,只得出榜招贤。
  招贤榜贴出去了,一连三天没人来揭。虽说朝廷发来了援军,没有大将还是不行啊,韩金虎急得团团转,心说,怪不得人们常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啊!这够材料的人真不多,我到哪儿去找呢?他是坐卧不宁,寝食不安。
  就在这天中午,高邮城外来了一辆独轮手推车,车上捆着干柴和一些野鹿、野免,这一车重约千斤,推车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这车子来在十字街鼓楼北,见有一群老百姓在看榜文。推车的小伙子把车停下,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珠,站在人群后边翘起脚来看榜文,但是看不完整。他双手一分:“众位,借个光。”便往人前挤。老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他让开了一个胡同。小伙子挤到榜文前,仔仔细细又看了两遍,然后他一伸手,哧啦,把榜文给揭下来了。
  旁边有两个小头目在这儿看守榜文。因为三天来只有人看没有人揭,所以他们漫不经心。小伙子把榜文揭下来转身要走,小头目才醒过神来,急忙上前把他拉住了:“年轻人,你怎么把榜文给揭了?”“这上面不是写得清楚吗?谁要报名,自己揭榜,这有什么不对的?”小头目一看,这小伙子红脸庞,扫帚眉,大眼睛,五短身材,身体壮实。“你是干什么的?”“卖柴的。”“这么说你是毛遂自荐,要见我们监军大人?”“正是。实不相瞒,我可以替你们监军大人分忧解愁,管教燕王的人马片甲无回。”
  此正是:
  
  沙头一水禽,鼓翼扬清音。
  只待高风起,非无云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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