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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痴情女沉浸新婚夜 薛丁山一打樊梨花


  樊梨花智激薛丁山,薛丁山闻听此言剑眉倒竖,虎目圆翻:“丫头,少要吹嘘,就是刀山油锅,某也不惧,拿命来。”薛丁山脑子一热,双脚点镫,两手端枪,在后边就追来了。攀梨花,心中暗喜。出了两军阵约有十里地左右,抬头一看,山岭重叠,怪石横生,前面有一片树林,樊小姐催马进了树林。回头一看,薛丁山也迫过来了。樊小姐抬脚把三尖两刃刀挂上,把脸上的汗擦了擦,等着薛丁山。
  眨眼之间,薛丁山就到了,手里提枪,提防上当,左看看,右瞅瞅,看样子并无伏兵。抬头一看,孤单单、冷清清就是樊梨花一个人,刀还挂上了。薛丁山就更愣了,他在离樊梨花三丈多远的地方把马带住,用枪二点:“呔,樊梨花,你把我骗到此处,有何话讲?”“二路帅,请你且息雷霆之怒,慢发虎狼之威。为什么我把你请到这儿来?因为这里不是战场,你我也不是仇敌,容我申诉肺腑。”“讲。”薛丁山端着枪,瞪着眼,盯着樊梨花。
  樊小姐一不着慌,二不着忙,一伸手,从兜里把师父那封信拿出来了。“二路帅,你先看看这封信,看完了我再给你说。”樊梨花把信给他扔过去了。薛丁山一看信落到马前,用大枪的枪尖把信挑起,然后取下来展开观瞧,原来里边装有两封信,一封是王禅老祖的亲笔,一封是黎山圣母的手札,两封信的内容大致相同,都是从中为媒作保,要丁山和梨花结为伉俪。两封信言词恳切,感人肺腑。薛丁山把这两封信反复看了几遍,一语不发,呆若木鸡。他想:我师父王禅老祖可是好人哪,他老人家办事既有分量,又有把握,为我的终身大事选了樊小姐,足见我老师在我的身上花费了心血。再说黎山圣母,虽说我没见过,听我师父给我讲过,那是位武林高手,道德高深的出家人,轻易不管闲事,能亲自出面,把樊小姐介绍给我,说明对我也非常重视,同时也足见樊小姐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这件事叫我怎么办呢?说良心话,他是真喜欢樊梨花。窦仙童虽然和他成亲了,但是他总觉得不那么得劲,觉着她是占山为王的女人,这个婚姻多少有点强迫的性质,因此他总是不那么痛快。要讲心里真爱慕的,就是樊梨花。丁山又想,大概我老师和黎山圣母不知道我现在已经结婚,看样子樊小姐也不知此事,但是自己不能不告诉她呀!
  薛丁山想罢多时,把信折叠起来,带在怀中,回去见爹爹好有个交代呀。他又想到,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在女孩家面前羞羞答答吗?有什么我就说什么。他鼓起勇气,把头抬起来:“樊小姐。”“啊,二路帅,信你看明白了吗?”“看明白了,不过樊小姐,薛某已经完过婚了。在战场上你见过的窦仙童,就是我的夫人,樊小姐,这封信我收到晚了,你我二人的婚姻大事看来是办不到了。请你转告贵恩师,我多谢她的盛意,希望她通情达理,能原谅我。”樊梨花一听,凉了半截。
  “二路元帅,话不能这么说。当然我老师是不了解内情,但是她老人家业已亲笔写了书信,将我樊梨花的终身许配于你,要辞婚倒也不难,你可以去向老祖和圣母当面讲清,这个话我是无法启齿呀!”薛丁山真感到左右为难。
  正在他们无法决定的时候,树林外一阵马蹄声响,薛丁山抬头一看,来人正是程咬金。老程来到近前下了坐骑,看看丁山,看看梨花,樊小姐满面含羞,低下了头。薛丁山也感觉很不自然:“爷爷,您来了?”“来了,丁山哪!看你们两人好像遇见了为难之事吧。樊姑娘,你还不了解我吧?我是鲁国公程咬金。我这个人哪,是个热心肠,好给人排难解忧,你们要有啥为难的事,只要给我讲清楚,我就能给你们做主。”樊梨花听说是程咬金,急忙上前见礼:“鲁国公,樊梨花这厢有礼了。”“免礼免礼。樊姑娘,你有什么事呀?”樊梨花瞟了薛丁山一眼,又低下了头。薛丁山赶紧把老程拉到一边,把书信拿出来让他看。程咬金把眼一瞪:“你不知道爷爷不识字吗?”“那我给您念念。”“可不许胡改啊,写什么就念什么。”
  薛丁山把信念完了,老程手捋须髯哈哈大笑:“姑娘,我看这是件好事,有你们二位老师做主,你要乐意的话,我老头子愿给你们保媒。你说句实话,打算怎么办?”
  樊梨花怎么办呢?并不是说她的脸皮厚,非要嫁给薛丁山不行,而是实在讨厌杨凡。她一看老程愿从中保媒,只得说道:“老爷爷,既然信您已听过,那么我老师和王禅老祖的意思您是知道了。可是二路元帅已经有了妻室,我要许配于他,让他为难,我心里也觉不好受;不遵师命,无法向老师交代。老爷爷,您看怎么办好?”
  “噢,说得对。樊小姐,要依我说,既然你们双方的老师都已为媒做主,天地君亲师,师徒如父子啊,老师的活你们不听,还听谁的?所以,你和丁山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决不能更改,听我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了。至于丁山这方面,确实有了妻子,这事怎么办呢?我是这样想,不管谁先来谁晚到,究竟谁当正印夫人,还得看能耐,看武艺,看功劳,由国家来决定。你先别计较这事,可以跟皇上商议商议。至于你们家那方面,你爹同意吗?你哥哥同意吗?你母亲什么意思?你还得说通了,两方面都高兴,才能玉成其事。关于丁山这方面,有你们老师作媒,一切好办。另外我再问问你,你们两个的婚姻定了以后,这寒江关怎么办呢?咱们还是两国的仇敌呀,这个你得说明白。”“老爷爷,我跟二路元帅还没有说到这,你既然问到这,我可以给你讲,我的意思要献关归唐。唐天子是有道的明君,恩德布于四海,老百姓非常拥护。六国三川的人马,是不义之师,不应该提出无理的条件要挟大唐,无故兴兵进犯大唐的疆土,这既不得人心,满朝文武也不愤,倒行逆施,早晚必败。我虽然是个女流,也看得清清楚楚,我师父也是这么讲的。既然我跟二路元帅薛丁山有这个婚姻关系,寒江关我们就献出来了,关里的兵马、军需、物资,全部归为大唐,你看如何?”“好。梨花真是深明大义,做得对。不过你爹、你哥哥什么意思?”“关于这一点,请老人家放心。分手之后,我回寒江关。咱把时间拖得长一些,五天以后您听信儿,只要我在寒江关城楼上挂起白旗,就是大功告成了,也就是说我爹他们都乐意了,我们就献关归唐。到那时候,我希望老爷爷能够亲自到寒江关来一趟,跟我父母见见面,一谈论接收关城的事,二把我们的婚姻大事给定下来。”
  “哈哈,你想得真周到,跟我心里想到一块儿了。咱们就一言为定,五天为准。五天以后,你在城头上挑起白旗,爷爷一定赶奔寒江关,主要的是给你提媒。提媒之后,钉是钉,铆是铆,抓紧日期,你们夫妻完婚,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樊梨花满面飞红,和二人告别,转回寒江关。
  薛丁山低着脑袋,唉声叹气。老程拍了他一下:“丁山,你还有啥不乐意吗?”“老爷爷,说句良心话,我很喜欢樊小姐,再说又有两位名师从中为媒,您又从中担保,而且咱们还能得到寒江关,我有什么不乐意的?最使我脑袋疼的就是我爹。他一听见这种事,非发脾气不可,见着我爹可怎么说呢?所以我有点害怕。”“哎,丁山哪,万马军中你都不怕,跟你爹说话你怕什么,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程咬金带着薛丁山回到阵前,爷儿两个吩咐收兵,大家回了营盘。一老一少在营门外下马,兴冲冲赶奔中军宝帐。这时候,唐王李世民、军师徐懋功、无帅薛仁贵,都在大帐中听信儿。满营众将分列两厢。薛丁山赶紧来到父亲面前,躬身施礼:“父帅在上,末将交令。”“丁山,两军阵前去战樊梨花,胜负如何?”“回爹爹,也没打败,也没打胜。”“这话是什么意思?”老程一听赶紧过来了:“仁贵呀,我们就得说是大获全胜。你看,樊小姐收兵撤队了,我们也平安回来了,这不就是打了胜仗吗?另外仁贵哟,我给你道喜了。”“老人家,此话怎讲?”“你可别生气啊,你又多了个儿媳妇。樊小姐把终身大事许配给丁山了。”
  老程没头没脑地嘡啷这么一句话,谁不吃惊?薛仁贵闻听此言腾地脸一红:“老人家,此事当真?”“这事有闹着玩儿的吗?千真万确呀!”这一下可把薛仁贵给气坏了。他把虎胆绰起,刚要拍桌子发脾气,程咬金赶紧解释:“仁贵你等等,你得让人家把话说清楚。丁山,把那信拿出来,让你爹先看看。”薛丁山从怀里把这两封信拿出来,双手呈上。薛仁贵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把信从头到尾看完了:“啊,是这么回事。”王禅老祖谁人不知?黎山圣母哪个不晓?两位世外高人给儿子从中为媒,这事怎么办呢?薛元帅把这两封信呈给军师,军师、皇上都看了。李世民看完了不但不生气,反而乐了,他看看薛丁山,瞅瞅程咬金:“丁山哪!既然两个世外高人都从中为媒,朕看这事是不能更改了,我也乐意。薛大帅,你说呢?”“万岁,您看着办吧,我也是左右为难。”“大帅,朕从中作主,此事就定下来吧。”程咬金一听高兴了:“这才叫有道的明君。万岁,你听我说,不但是婚姻的事,人家樊小姐还说了,要回城劝说她爹爹、哥哥,献关归唐。真要把寒江关得过来,三川六国的灭亡,就在眼前了,樊小姐立了特大的功劳一件。陛下,你可不能等闲视之呀。”“老国公放心。朕做到心中有数,真要这么做到了,我一定重重加封。”薛丁山见皇上做主,这才破涕为笑。
  薛仁贵回到后帐,把这件事给两位夫人说了一遍,让她们给窦仙童解释解释。夫人给窦仙童一说,窦仙童表示不计较什么,再说战场上樊小姐要不是手下留情,哪有自己的命在。薛仁贵见夫人、儿媳妇、女儿都乐意,自己心里也宽敞多了。
  眼前是不再打仗了,就等寒江关的信儿了,可是五天过去了,老程瞪眼往城上观瞧,不见白旗。他心里纳闷儿,樊梨花这个人说话不会不算数。怎么到了日子还没挑白旗?难道是城中有了变化?或者樊梨花对这婚姻又不满意了?真叫人莫名其妙。等到六天了,仍然没挂白旗,程咬金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满营众将也有点着急了。又过了五天,程咬金一想,坏了,甭问,肯定是事情起了变化。也许樊梨花回去一说,他爹爹不同意这门亲事,或者不同意归唐,他们耗子动刀窝里反了,再不然就是三川六国派来什么人了。老程一想,我非得进城问问不可,不问一问不好办哪!我在皇上、军师、大帅和满营众将面前大包大揽,红嘴白牙说完了,现在事情一变化,叫我怎么见人哪!程咬金连觉都没睡好。到了十一天头上,老程正在帐篷里发愁呢,报事军兵撒脚如飞到了他面前:“国公爷,万岁、大帅有请。”老程来到大帐一瞧,嚄,众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好像有重大喜事。一问才知道寒江关已挂出了白旗,皇上问老程下一步怎么办,老程说道:“我跟樊小姐是这么定的,只要一挑白旗,我就赶奔寒江关,一是谈谈接关的事,二是为丁山提亲。大帅,你给我一支令箭,现在我就去。”“老国公,叫您多受累了,一切大事就全拜托您了。”“为国事奔忙,没说的。”老程带着八彩礼物,四十名亲兵,跟众人告别,赶奔寒江关。
  老程来到寒江关下一看,寒江关的士兵果然放下了武器,但是他不见樊梨花也不敢进城。老程把马一带,冲城上说:“各位辛苦了,我是唐营来的,我叫程咬金,要见你家小姐樊梨花。”“国公爷,我们都知道了,樊小姐派我们挑着旗;把城门开开,说你要来了,让你稍候一会儿,我们小姐来迎接。”“这就对了。有劳你们的大驾,给送个信儿吧。”“好,马上就去。”
  有人一拨马送信儿去了。等了一会儿,见一队女兵骑马出来,分列左右,樊小姐也骑马来了。樊梨花在马上一躬身:“老人家,您来了。”“来了。”“请。”樊梨花把程咬金接进寒江关,来到帅府门外。有人扶着程咬金从马上下来,老程命人抬着八彩礼物、腆着大肚子,进了帅府。程咬金发现情况有点特殊,不论当兵的还是当官的,包括樊梨花在内,脸上没有笑意,不是那么欢喜,似乎每人都有点心事,老程心里也觉有点压抑。按理应当说到了帅府门前,樊洪得出来接我,你是寒江关的大帅,既然你献关投降了,只让你女儿来,像话吗?当然梨花是不能少,但是你也得在场啊,到了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是为什么呢?老程一边走一边思想,就来到了中间大厅。樊梨花把帘栊打开,让程咬金进了屋。老程往屋里一看,这里布置得朴素庄严,正中央椅子上,坐着个老夫人,丫鬟婆子在两旁陪伴,屋里边没男的。老程一想,可能人家西凉就是这么个规矩,我按着中原挑毛病不对呀。
  老程正在发愣,樊小姐作了介绍:“老国公,这是我母亲何氏。娘啊,这就是鲁国公程咬金。”“噢。”何氏老妇人站起来,非常客气,给老程施礼。程咬金坐在客位,樊梨花站在母亲身后,又把头低下了。程咬金感觉这屋里头也十分压抑:“夫人哪!请问大帅、少帅都到哪里去了?”“老国公,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梨花从战场回来,跟她的父兄提到她的婚姻和献关归唐的事。一开始,她爹、她哥都不太高兴,后来我们一家人为这事口角了三天,终于老元帅想通了,少帅也想通了,这才决定献关归唐。不过我那老头子挺倔,我那俩儿子也随他,总觉得有点抹不开。他们的意思,在两军阵前挨了打,受了伤,如今又归降了人家,觉得脸面上过意不去,所以他们躲起来了。”“躲到哪儿去了?”“回家乡去了。一是先躲避几天,二是留个面子,他说得明白,等到唐王进关以后,过三过五,派人去请他,给他转转脸面,也比较好看,他们再回来。”“噢,是这么回事。老夫人,本来咱是两国的仇敌,他们爷儿仨在两军阵前都受了伤,冷不丁地要转过这个圈来,也不容易。等我们皇上进城,一定前去隆重迎接。”
  “老国公,我再给你说清楚,我们大帅临走之时交待得明白,梨花的婚姻大事,要求你作主作到底,我们家都愿意,愿意将梨花的终身许配给二路元帅薛丁山。另外,城中的兵马、粮草、库府,所有的东西全都交纳给大唐。梨花呀,你快准备办理接交手续。”“是。谨遵娘命。”
  樊小姐转过身来,托过一个盘子,上面有一颗铜印,就是寒江关的大帅印,旁边有个本儿,老百姓有多少人,叫什么名,都在这册子上。在旁边,还有个本子,记录着金银物资、兵马器械的数目,全都清清楚楚。程咬金就作了接交手续。程咬金非常高兴,全都接了过来,又命人抬过来八彩礼物,老夫人谢过,把礼物全都收下。
  程咬金说:“大事这就算定下了:你们看什么时候请我们皇上进城?”夫人说:“已经交接过了,这寒江关就是大唐朝的了,现在就由你作主。”“好,我现在就回去,大家都在听信儿哪。”
  老程兴冲冲离开寒江关,回到营中一说,众人皆大欢喜,元帅传令,进寒江关。大队人马进城安排食宿之后,皇上、军师、元帅等进了帅府。李世民一见樊梨花,从心眼儿里头往外高兴,认为她跟丁山这门婚事,是再好也没有了。当时他就把樊梨花叫到面前,鼓励了几句,梨花千恩万谢,又把何氏请过来也鼓励半天,老夫人也非常满意。李世民传旨,关中隆重祝贺。在祝贺当中,就提到樊梨花和薛丁山成亲的事,李世民挺着急,说是军营之中男女诸多不便,都这么大了,最好是早日成亲,出入行动也方便。大家一致同意,但是缺少女方的父兄,不把樊洪父子找回来不行啊。对梨花的母亲何氏一说,何氏说:“我们老元帅临走前说得清楚,该成亲就成亲,该拜堂就拜堂,不用等他,他们也不乐意参加这个事,我们老头子就是倔。有我全权代表。”大伙儿一听,这什么规矩,听老夫人的意思,樊洪还不大同意。程咬金一听:“管他呢,既然梨花的母亲这么说,又有她娘在这,那不是一样吗?万岁你就传旨吧,干脆让他们完婚就得了,大伙都等着喝喜酒呢。”李世民点头,当时传旨,让薛丁山、樊梨花奉旨完婚。
  这门亲事的隆重就甭提了。整个寒江关都是灯红酒绿,鼓乐喧天,尤其唐营官兵征战多日,难得有这么个喜庆的事儿,大家隆重祝贺,连全城的老百姓也都沉浸在欢乐之中。薛丁山帽插红花,十字披红。新房也布置得富丽堂皇,樊小姐也收拾得花仙相似。到了拜堂成亲这一天,欢乐达到了高潮,入夜万家灯火,洞房里花烛高照,亮如白昼。院里点着天灯。人们喜气洋洋,穿来穿去,还准备要闹洞房。
  薛丁山拜过天地之后,夫妻二人进了洞房。樊小姐往床上一坐,头上戴着凤冠,脸上蒙着盖头,这盖头得新郎官亲自用手掀掉。薛丁山看了看樊小姐,心中十分高兴。他想:前些天我们还是仇敌,阵前开兵见仗,现在终成眷属,将来就是白头到老的夫妻。有心跟樊小姐谈谈知心话,又有点情面难却,看样子今天闹洞房的人少不了,要把我们两个人堵到屋里,多有不便。还是到院里赏赏月,散散步,等到夜深人静了,再到屋里跟樊小姐谈谈知心话。他心里这么想着,就毫无目的地信步走去,东游西逛,转来转去。他发现有个月亮门洞,就出去了。再看这个地方非常幽静,心想,小小一座关城的帅府,竟有这么漂亮的一座花园。
  他背着手往前溜达,突然听到有女子的哭声。他仔细一听,哭得非常悲切,听声音没离开帅府、这是咋回事?我办喜事怎么有人哭呢?他抱着这种好奇心,顺着哭声就寻来了。走来走去,到了帅府后花园的东北墙角,这儿一拉溜有五问房子,门户虚掩,里头摇摇晃晃,点着灯光,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他侧耳细听,不是一个人哭,心里更觉纳闷儿,为了把事情弄清楚,他蹑足潜踪,高抬腿轻落步,到了窗户台外边。窗户纸已经破裂,上面都是窟窿和裂缝儿。薛丁山屏住呼吸,睁一目眇一目往里观看,只见房里放着几条板凳,板凳上并排放着三口棺材,瞅着就让人发疹。头前点着引魂灯,棺枢前边有拜垫,有灵牌,两个女人穿白挂孝,正拍着棺材痛哭。
  只听这两个女人一边哭,一边说:“丈夫哇,你死得太惨了!没想到一奶同胞的亲手足,居然下此毒手,你们死了,尸骨未寒,人家就拜堂成亲了,世界之上还有比这再毒辣的女人吗?哎哟,你们死得可大冤了,公爹呀,您那在天之灵别散,您就好好看看恶人得个什么结果啊!”薛丁山听明白了,指谁说的他不知道,这里头共是两辈人,有公爹,有丈夫。他为了把事情弄清楚,轻轻地推门进了屋。他一进屋,惊动了两个女人,吓得止住悲声,扭头观瞧,一看进来这人帽插宫花,十字披红,穿得非常鲜艳,跟一朵花儿似的,小伙长得也漂亮,她们猜出来了,这一定是新郎官薛丁山。她们吓得赶紧把嘴捂上了。薛丁山看她们害怕,赶紧作了解释:“二位不要害怕,我没有歹意。方才在院中散步,听见你们哭得十分悲痛,我莫明其妙,这才来此观看。你们方才说的话,我也听到一些,还不太明白。请问你们二位是谁?死者是什么人?”“这,不知道。”薛丁山一听怪了,你们哭还说不知道,这不是瞪着眼骗人吗?他背着手来到棺枢前面,俯身看了看灵牌,薛丁山吓了一跳,正中央的花头棺材灵牌上写着。寒江关大帅樊洪之灵位。再看两旁的牌,是樊龙、樊虎之灵位。薛丁山吃了一惊,樊小姐给我们说她父亲和两个哥哥因为不乐意见我们,隐居到老家去了,还给我们讲过三过五派人请回来,给他们爷估仨转脸面,然后一家人团聚,怎么死了?这事真是奇怪。
  薛丁山看罢多时,扭转回身,问这两个女人:“你们是谁?到底棺材里死者是谁?快对我言讲。”这俩女人一看搪塞不过去了,吞吞吐吐还不敢说,吓得一个劲地哆嗦。薛丁山安慰她们:“别难过,我决没歹意,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你们别害怕,快对我说。”“二路帅,我们不敢说。”“为什么?”“说出来怕引起杀身大祸。”“我是二路元帅,哪个人报复,我也不答应。”两个人互相看了半天,才下了决心。其中一个稍大点年纪的,给薛丁山道个万福,然后擦了擦眼泪,哭着把这事讲了。
  “你要问亡者是谁,灵牌上写得清清楚楚。正中央就是我们老公爹,当初寒江关的大帅樊洪,上垂首死的是我的丈夫樊龙,下垂首死的是我的弟弟樊虎,就是她的丈夫。”“啊?他们怎么死的?”“二路帅,你可不兴跟别人说呀。”“少要啰嗦,快讲。”“是这么回事。十几天前,我妹妹樊梨花从山上回来了,非要领兵带队开兵见仗,那会儿就是跟你们打。我们小姑子连胜数阵,后来也不知道跟你怎么讲的,回来之后,就提出来要跟过去的丈夫断绝婚约。”“啊?谁有丈夫?”“就是樊梨花呀,她是有夫之妇。她有个丈夫叫杨凡,是白虎关的大元帅。”
  “哎呀!”薛丁山的脑袋嗡的一声,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气得手脚冰凉,继续往下间:“讲,越详细越好。”“是这样,那樊梨花提出来要跟杨凡断绝夫妻关系,我们老公爹当然是不答应。哎哟,家里打得不可开交,我们怎么劝也劝不了。哪知道那一天晚上;爷两个为这个事又口角起来了,屋里的东西都摔了,吓得我们躲在门外,后来突然发现屋里灯灭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门开开一看,可怜我那老公爹倒在血泊之中,在胸前插着一口宝剑,樊梨花就在身旁。我们姐俩吓得赶紧呼救,我们的丈夫闻讯赶到,当时把老爹爹抱起来,老爹爹还有一口气,手指樊梨花说:‘我就是被她杀死的。’我丈夫闻听此言眼睛都红了,当时找樊梨花辩理,他们讲的我就记不清了。他们越吵越厉害,后来就动了武了,把我们姐俩吓得躲到外头去了。后来听见屋里有‘咕咚,咕咚’的声音,我们进屋一看,没想到我们姐俩的丈夫都死了。”
  薛丁山听罢哎呀一声,就觉着眼前发黑,金星乱晃,几乎摔倒。这小伙子那么自负,能受得了吗?只气得心头乱跳,脸色煞白,嘴唇铁青。他强打精神又问:“二位,你们所说可都是真?”“人命关天,我们怎能乱言?句句是真。”“好,你们在此稍候,我一定为你们报仇雪恨。”
  薛丁山左摇右晃,一溜歪斜,往前奔走。薛丁山想:樊梨花呀樊梨花,原来你是个水性杨花的下贱之人,就冲方才这么一说,你连个人味儿都没有,我薛丁山怎么能跟你洞房花烛?瞅你樊梨花举止文明,文文雅雅,原来是装相啊,你满肚子男盗女娼,还有你这么不要脸,这么狠毒的吗?现在你看上我薛丁山了,看我的地位,看我的长相,早晚你要再遇上比我强的人,你还要喜新厌旧,说不定我还要死在你手中。这也是好事,早知道比晚知道强啊。薛丁山一路胡思乱想,摸回洞房。
  薛丁山来到洞房门口,嘭的一声就把门推开了。他往屋里一看,屋里是温柔的灯光,喜气洋洋的样子,红的绿的,使人眼花缭乱。再一看,樊梨花还在床上坐着,头戴凤冠,身披霞披,头上还盖着盖头。樊小姐心里还纳闷儿,今天晚上洞房花烛,新郎官怎么离开这屋了?出去半天,到哪儿去了?正在疑惑之际,猛听见外面有脚步的声音,紧跟着这门嘭的开了,樊梨花吓了一跳,心说怎么了,干什么用这么大的力气。
  正在这时,薛丁山蹬蹬蹬大踏步来到樊梨花面前,噌,把盖头掀掉了,梨花姑娘吓得魂不附体,心说这也不像夫妻的样子,这不是赌着气吗?扬起粉面,定睛观瞧,就见薛丁山面色煞白,嘴唇铁青,浑身哆嗦,樊梨花更害怕了,认为他得了急病了,也顾不得害羞:“二路帅,你的身体难道不佳?”“是,我是不佳。你个好东西!”说着,啪!啪!过来就是俩嘴巴。他正在火头上,又有武艺在身,这两个嘴巴能轻得了吗?当时把樊梨花打得脸上显出了十个指头印,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来了。梨花姑娘不知道是为什么,站起身来颤声说道:“你,你因何打人?”“打你,我还宰你。”说着话就像饿虎扑食一样,奔樊梨花就扑过来了。一巴掌打掉凤冠,伸手把青丝发抓住,往怀里一摁:“你给我趴下。”事出突然,樊小姐毫无防备,扑通一声,趴在地下了。薛丁山上边拳打,下边脚踢,把樊小姐揍得满地翻滚。按理说,樊梨花的能耐不次于薛丁山,要跟薛丁山打平手,完全可以。但是樊小姐有她自己的想法,一,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二,今天是洞房花烛,要跟薛丁山还了手,成何体统,心里还合计,说不定是有人拿酒把他灌醉了,他耍酒疯,只许他打我,我不能还手。就这样她吃了亏了。她左躲右闪,把致命之处护住,余者就交给薛丁山了。薛丁山是越打越没完,桌子也碰翻了,椅子也倒了,唏里哗啦,碗盘杯盏摔了一地。
  正打着,闹洞房的来了。罗章、秦英、窦一虎、程千宗、宋万、刘良、秦汉等等,二十多人,大伙儿高高兴兴,到了新房外头一听,怎么回事,新房里这么热闹,夫妻两人是打着玩哩?大伙儿一开始没发现里边真打架,都站住了,后来一听,不对劲儿,闹着玩儿有这么闹的吗?就听薛丁山嘴里嘟嘟囔囔还骂呢。窦一虎说:“别等着了,快进去看看。”众人一拥而入,往屋里一看,全傻眼了。樊梨花鼻口蹿血,头发被拽得一络一络,打得不成样子,身上的衣服都抓破了。窦一虎知道里边有事,大吼一声过去,拦腰把薛丁山抱住:“二路帅,你干什么?还不赶快住手。”秦英、罗章也过去拉薛丁山,薛丁山像疯了一样,六亲不认,给罗章、秦英一人来一个嘴巴,把窦一虎摔了个跟斗,回子操起椅子奔樊梨花脑门就砸,樊梨花往旁边一闪,椅子砸到砖地上,砖砸碎了,椅子腿也摔折了。仗着人多,才把樊小姐护住,那边把薛丁山也拉住了。薛丁山气得拿脑袋撞墙,嗓子都喊破了:“你们少管闲事,都闪开,是冤家你们就近前来,别怪我薛丁山六亲不认。”秦英捂着脸蛋子说:“薛大哥,你疯了,你先安静安静,有话说清楚,到底为什么?”“少说废话。”薛丁山又往前蹿。大伙一看拦不住,怎么办呢?快给前庭送信儿吧,不送信儿不行了。小磕巴嘴程千宗哧溜,蹦到院里:“你们等、等着,我去给大伙儿送、送信儿。”转身向外跑去。与此同时,院里又来一伙人,正是女眷窦仙童、陈金定和小姐薛金莲,她们也惫到新房坐一会儿。一看洞房里怎么这么热闹?把着门框一看,这怎么啦?陈金定看罢之后,火往上撞:“你小白脸,没有好心眼儿,今天姑奶奶我非摔死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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