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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回 追逃寇威震贼巢 无形剑暗算老年


  话说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带着甘虎和洪玉尔追赶杜清风、燕雷和诸葛洪图。从公馆追到街上,又从街上追到西门。三寇顺马道登城,把哨兵杀死,跳到城外,纵过护城河奔正西就跑下去了。童林师徒顾不得开城,也从城上一跃而下,越过护城河,在后面紧追不舍,眨眼追出十里之遥,前面闪出一座大岭,岭上怪石嶙峋,树木杂乱,眼看三寇的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童林巡视过这一带,这座大岭叫金蛇岭,岭东是剑州,岭西是岷江,共有大小七十多个村寨,分布在大岭两侧。这儿地形复杂,人口分散,有汉、回、藏、苗、彝、羌等十几个民族。因少数人从中作祟,再加上别有用心的人从中挑拨离间,各民族间存在着严重的对立情绪,相互猜忌、排斥、斗殴甚至凶杀,这对维护安全来说,是相当棘手的问题。童林辨了辨方向,认出前边不远的山沟里便是朴家店。这儿住着几户有钱有势的人家,庄主姓朴,叫朴八海,因为他是使船的出身,水性极好,故此人送绰号“浪里狂风”,他靠养船捕鱼发家,成为这里的首户。
  朴家店地处剑州东端,形势险要,很自然地成了剑州的东大门,尤其这儿背山面水,离剑山蓬莱岛较近,官府为此十分重视,经剑州知府宝昆提名,四川总督批准,在朴家店设立了团练公所,团头便是朴八海。团练公所的任务,是把朴家店的青壮年男子都组织起来,进行操练,平时是民,用时是兵,配合官府剿匪捕盗,维持治安。为此,团练公所就等于衙门外的衙门,团头就等于是官外的官。他们可以随意抄家、捕人、刑讯罪犯,还设有临时的牢房。那些团练公所的头头们,整日横眉立目,吆五喝六,横行乡里,招摇过市,老百姓见着他们,胆战心惊,退避三舍,深恐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年羹尧来到剑州之后,也了解到这方面的弊病,本想把这层机构撤消,但考虑到剿匪的需要,只好暂留一时。闲言少叙,且说童林追三寇追到这儿,忽然不见了,他觉着有些奇怪。爷三个沿着树丛仔细搜寻,搜来搜去,就离着朴家店的寨门不远了。但见石砌的寨墙蜿蜒起伏,一座高大结实的栅栏门把道路挡住,门柱上挂着琉璃灯,随风摇摆,忽明忽暗。洪玉尔紧走几步,对童林说:
  “师父,到朴家店了。是不是叫团练公所派些人协助咱们一下?”
  童林一想也对,这么大的金蛇岭,林深谷险,一望无际,要想拿几个人谈何容易,真得有人帮忙才行,想罢点了点头。洪玉尔大踏步来到寨门前,刚要叫门,忽听墙上有人高喊:
  “站住!什么人?”
  这声音尖厉、刺耳,传出去好远好远。洪玉尔定了定神,抬头一看,原来是值夜的团勇。忙拱手道:
  “各位辛苦了!我叫洪玉尔,那位就是钦差年大人的随行官童林童侠客,要拜见你家朴庄主。”
  团勇一听童林来了,忙笑着说:“原来童大人驾到,请稍候一时,待我们前去通禀。”
  童林把衣服和兵刃归整了一下,然后与甘虎、洪玉尔坐在一块岩石上等候。斗转星移,眼看四更天过去了,还不见朴八海出来。童林不耐烦了,叫洪玉尔去催一催,恰在这时,忽听得门栓一响,寨门开放,灯光明亮,人影绰绰,朴八海领着人接出来了。
  朴八海,回民,五十二岁,身材魁梧高大,两只碧眼,一部黄胡须,大酒糟鼻子,满脸都是红疙瘩;头戴大红缎子暖帽,身披蓝缎子棉袍,足蹬牛皮靴,手中托着一对大号手球,看上去精力充沛,机智狡黠。在他身后跟着十几条大汉,一个个虎背熊腰,盛气凌人。
  朴八海往前紧跑几步,操着一口京腔说:“童大人夤夜光临,真使小寨生辉,迎接来迟,万望恕罪!”
  童林一拱手:“不敢当!童某登门叨扰,深感不安。特有一事相求。”
  “噢?请童大人明示。”
  童林便把八寇夜闹公馆,抓住五个,跑了三个,追到附近失踪的经过说了一遍,同时也提出借人搜山的要求。朴八海笑着说:
  “童大人真不愧是成了名的侠客,佩服,佩服!我相信杜清风他们跑不出咱们手心去。在下立刻就派人搜山。”
  “多谢,多谢!”童林见朴八海如此爽快,十分喜悦。
  朴八海又说:“此处夜冷风寒,不便久留,敢请三位大人入庄歇息。”
  童林摇手说:“不必了,还是捉拿贼寇要紧。”
  朴八海笑道:“此事包在小人身上了。我说他们跑不了,就是跑不了。除非他们长了翅膀,或者会隐身术;不然的话,他们过不了我的朴家店。再者,您也得容我换套衣服,带上家伙呀!何况集合人马也得一段时问。您在这等着也是等,到家里等着不也是一样吗?”
  童林听他说的有理,而且又是一片至诚,只好点头应允。
  朴八海恭恭敬敬在前边带路,童林师徒在后相随,先穿过宽阔的小校场,往东一拐进了朴家店的正街,又走了约有半里路程,这才来到朴八海的家。但见门楼高耸,气势森严,大门外高挑一对气死风灯,白纸黑字,上写“团练公所”。台阶上下站着八名大汉,各持刀枪剑戟,肃然而立。
  朴八海陪着童林登台阶,穿门洞,又越过两层院落,这才走进待客厅。朴八海请童林坐正位,童林执意不肯,只得分宾主落坐。甘虎和洪玉尔坐在童林下首。朴八海命人上茶,被童林拦住:
  “朴团头!赶快集合人马吧。耽误的时间不短了。”
  朴八海笑道:“来得及,来得及。童大人一路风尘,喝碗热茶暖暖肚子嘛。来呀,快献茶!”
  童林推辞不过,只得耐心等待。朴八海问长问短,尽说些不沾边的话,毫无集合人马之意。童林实在忍不住了,正色道:
  “朴团头,不能再耽搁了。请你立即集合队伍!”
  朴八海仍然坐着不动,反倒往桌子上一靠,手捻胡须,眯上了眼睛。童林火往上撞,厉声问道:
  “朴八海!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嘿嘿,嘿嘿……”朴八海冷笑道,“童大人!这儿是朴家店,不是钦差的公馆,在这儿得听我的。别忘了,将在外王命可不受哇!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洪玉尔霍然站起,厉声质问:“你眼里还有上差大人吗?”
  童林用手一拉洪玉尔,冷笑一声说:“好吧!既然我求不动阁下,只有另想办法了。甘虎、玉尔咱们走!”
  突然门被人堵住了。堵门的都是朴八海手下的团勇,他们把刀枪交叉在一起,发出金属的碰击声。童林停身站住,怒视着朴八海:
  “你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洪玉尔和甘虎也亮出单刀和降魔宝杵。厅房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朴八海慢慢腾腾从椅子上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
  “没别的意思,想留贵师徒在这多住几天!”
  童林一听就知道坏事了。原来这个朴八海没安好心,莫非他是英王一党?果真如此,我们爷仨可就上了当了。童林不慌不忙,从容地问道:
  “你想软禁我们?”
  “也可以这样说。我还想请童侠客跟我走一趟,到你想要去的地方!”
  “莫非是剑山蓬莱岛?”
  “对,大对了。”朴八海哈哈狂笑,声震屋宇,直达户外。“童侠客真了不起,才思敏捷,一点就透。佩服!佩服!”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朴八海不打自招,暴露了身份和目的。童林中了人家的稳军计,已是身陷虎口。事到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童林仰面大笑,声似巨钟,使人毛骨悚然。朴八海一哆嗦,厉声问道:
  “童林,你笑什么?”
  童海川突然把笑声收住,剑眉高挑,不屑一顾地说:
  “朴八海!你得意得太早了吧?我要是不去,你怎么办?”
  就听门外有人说:“不去不行!”
  童林扭头观看,就见众团勇往左右一闪,从外边走进七个人来,为首的是个瘦老头,方才那句话就是他说的。此人身量不高,两条小短腿,两只大长胳膊,端肩驼背,满脸皱纹,一对圆眼,颏下留着山羊胡,怎么看怎么像猿猴。在他身后跟着杜清风、燕雷、诸葛洪图,还有三个陌生人。
  朴八海急忙迎了上去:“老人家!您怎么也来了?对付他们,有我就足够了,何必劳动大驾。嘻嘻,嘻嘻。”
  朴八海在此人面前摇头摆尾,媚态百出,叫人看着非常恶心,但也表明此人很有来历。瘦老头理也没理,手捻山羊胡,不住地打量童林,看罢多时,把嘴一撇问道:
  “你就是童林吗?”突然眼露凶光,一脸狞笑,手指童林说:“没什么,我想送你上西天!”
  话音未落,洪玉尔忍无可忍,跳过去就是一刀。但见刀光一闪,“嘡啷”一声,刀落尘埃。洪玉尔觉着眼前发黑,胸膛发热,“哇”一口鲜血喷出口外。
  “玉尔!”几乎与此同时,童林一把把洪玉尔拉回,在他后背的穴道上连击三掌,这才把血止住。
  瘦老头把掌收回,又是一阵狞笑:“小猴崽子,你竟敢在圣人门前卖字,今儿个老朽叫你们知道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童林看了看屋中狭窄,难以施展,用手指着他们说:
  “尔等可敢与童林到院中比试?”
  朴八海刚想说不行,瘦老头说话了:“当然可以。老朽正想领教领教你呢,请吧!”
  他往身后一扬手,群贼先退了出去,把门闪开。童林师徒也跟着来到院里,童林利用这段空隙问洪玉尔:
  “你觉得怎么样?”
  洪玉尔手捂着左肋摇摇头说:“不得了,这老家伙还真厉害。”
  童林叫甘虎负责照看洪玉尔,然后把外衣甩掉,亮出子母鸡爪鸳鸯鉞。此刻,群寇已经把阵势摆好,封住大门、二门、墙头和屋顶,朴八海等人站在瘦老头身后,瘦老头站在童林面前。
  童林把双鉞左右一分,等候对方进招。瘦老头冷笑道:
  “童林,你不想知道知道我是谁吗?”
  童林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有这种必要吗?假如你认为方便的话,童某并不反对。”
  瘦老头被童林说得十分尴尬,只得厚着脸皮说:“我乃英王驾前副军师王安王子玉是也,人送绰号‘九天玄狐’。”
  童林冷笑不答,仅用鄙视的眼光打量着他。王安大怒,吼道:
  “童林!你不用妄自尊大,现在我就叫你身败名裂!”
  他说着一撩衣襟,但见寒光闪烁,拔出一对特殊兵刃——子母太阴针:右手针长一尺半,粗似手指,一头圆,一头尖,重三斤十二两;左手的针,长一尺,粗细类似筷箸,形状与有手的相同,重一斤挂零。这对兵刃乃五金制造,锋利无比,小巧玲珑,既是兵刃,又可当暗器。使用招路奇特,极难对付。王安把双针在掌上一托,吼叫道:
  “童林小儿,拿命来!”
  电光一闪,直奔童林的二目。王安突然觉着脑后生风,不知何时童林竟转到他身后来了。鸳鸯鉞的大月牙正奔他脖子推来。王安使了个鹞子翻身,针随身转,猛刺童林的软助。
  “啊!”一声惨叫,鲜血从胸膛里射出来。王安欣喜若狂,满以为把童林扎死了,仔细一看,哟!不是童林,死者乃是朴八海手下一名姓胡的教师。王安大吃一惊,心说这是怎么回事?童林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哈……”房坡上传出童林的笑声。原来童林露了一手,名曰“抽梁换柱”,手法之快真是罕见。
  九天玄狐恼羞成怒,使了个“燕子钻云”飞上房坡。人到针到,直刺童林的华盖穴。童林将身一跃,从王安头上掠过,轻如鸿毛,飘落在尘埃。王安气急败坏,反身下房,又奔童林扑来。两个人身形转动,四臂齐摇,战在一处。
  朴八海手提虎尾三节棍在一旁观战,种种迹象表明,王安决不是童林的对手,急得他抓耳挠腮,来回直转。他凑近杜清风低声说道:
  “剑客爷,你们怎么还看着哇?还不快上去助军师一臂之力!”
  杜清风叹口气说:“军师有言在先,没他的话谁也不准插手。他这个人脸酸心辣,刚愎自用,贫道可不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朴八海不服气地说:“照仙长所言,难道我们就眼看着军师吃亏不成?”
  杜清风冷笑道:“他是副军师,我只不过是个站殿将军,他不发话,贫道岂敢僭越?”
  赛南极诸葛洪图凑过来说:“杜兄所言极是,王副军师不发话,谁能自讨无趣?爱莫能助哇!”
  朴八海碰了软钉子,觉着很不自在,通过这件事足以证明以往的传言是真的了。
  原来剑山蓬莱岛的人貌合神离,分成几大帮派。大帅谭天手下有伙人,军师燕普也有一伙人。这个王安是后入伙的,因他的根子挺硬,他师父是东海八仙的第三位——夺命老人赛钟离欧阳云飞,英王为讨好八仙,故加封王安为副军师之职,在剑山坐了第七把金交椅,为此,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头一位就是羽士清风侠杜清风。其实按杜清风的武艺和身份,只有在王安之上,不在他之下。就因他教了几个不争气的徒弟全是采花贼,臭名昭著,令人冷齿,而杜清风又处处包庇徒弟,因而遭到武林界的唾骂,故此威望扫地,许多人都看不起他。尽管他为英王出过很多力,也只捞了个站殿将军。他不敢比谭天,也不敢攀云台剑客燕普和无形剑客万俟羽休,但对王安是一百个不服气。他早就盼着把王安挤出剑山,渴望他栽个跟头,把饭碗砸了,如今这个机会终于盼来了,正好幸灾乐祸,所以他才袖手旁观,等看笑话。诸葛洪图和燕雷都是他的同党,当然也是同样心情了。朴八海是去年才入伙的,论资历和地位,都无法与杜清风等人相比,上司不牵头,他也不敢伸手。
  再说王安,山东胶州人,自幼酷爱武术,后倾家荡产遍访名师,历尽艰辛,几经周折才拜了东海八仙的三爷欧阳云飞为师。学艺三十五年,练就一身超人本领,之后闯荡江湖,遍访名家,得了“九天玄狐”的美称,意思是比喻他的轻功高,变化快,有智谋,难对付。三年前,王安不慎误伤人命,受到官府通缉,被迫无奈才到剑山入伙。他一向性骄气傲,旁若无人,对同道冷嘲热讽,对仇家心黑手辣,谁有名他嫉恨谁,谁露脸他仇视谁。对童林他是一万个不服,他不只一次地吹嘘说:“童林算个什么东西,我成名的时候,他还在娘肚子里转筋呢!他打的都是饭桶,斗的都是草包,他要遇上我呀,早就变成孤魂怨鬼了。”今日他真的与童林会在一起了,无情的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作梦也没料到童林的武功竟如此精湛,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令人眼花缘乱,防不胜防,他预感到杀身大祸就要临头。唯一脱身的办法就是以多取胜,给他来个窝狗一齐上。然而,这样做又有失身份,给人留下笑柄,尤其在尖酸刻薄的杜清风面前,更显得无地自容。不,不行!王安咬紧牙关,抖擞精神,继续奋战。他不求别的,只要保住这条命就算万幸了。
  众所周知,在这种生死关头,精神必须高度集中,来不得半点疏忽。王安本就不是童林的对手,再加上考虑事情一散神,结果铸成大错。当他的双针奔童林咽喉猛刺时,突然感到胸膛灼热,五内如焚,眼前金花乱转,一种难以忍受的痛楚迅速传遍全身。原来童林的双鉞已经刺穿他的华盖穴和左肋,王安惨叫一声“啊——”双针落地,身子摇了几摇,一头栽倒在地。只见他四肢抽搐,五官移位,然后身子一挺,魂归那世去了。
  在场的贼寇一阵骚动。杜清风又惊又喜,喜的是去掉一个障碍,惊的是童林如此了得,后果不堪设想。他叫人把王安的死尸抬走,暂时装殓起来,然后手挺长剑,一跛一拐地来到童林面前:
  “无量天尊!姓童的,你小子可够歹毒的。常言说,一人怕了一人也就是了。我与燕雷已经负伤,你还穷追不舍;眼下又杀死我们的副军师,真乃欺人太甚,贫道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杜清风说罢,把宝剑往左右一挥:“众位,别看着了!童林小辈非一人可敌,全给我上!”
  燕雷也喊叫道:“冲啊!上,快上!”
  朴八海把三节棍摇得哗哗直响,头一个冲了上去。洪玉尔不经请示,负伤忍痛迎了过来,与朴八海战在一处。甘虎圆睁虎目,哇哇怪叫,抡宝杵冲进贼群,见人便砸,逢人便打,直碰得刀剑乱飞,血肉开花,哭嗥之声震惊四野。杜清风、燕雷、诸葛洪图,还有剑山的四名王官躜天猴谢春、过街虎肖成、分水兽马凯、显道神孙景秀,七个人把童林围住,刀砍剑刺,斧劈鞭砸,全都下了毒手。
  童林面对强敌,沉着镇定,巧妙地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迂回在鞭斧交错之下,远攻近打,沉着应战。他深知眼下的处境万分危险,身陷虎口众寡悬殊,与世隔绝,孤立无援,一旦把精力耗尽,是必死无疑,唯一的办法是速战,争取尽快脱身,时间越拖对自己越不利。突然“嘡啷啷”、“扑通”一声响,把童林吓了一跳。他偷眼一看,原来洪玉尔的单刀被朴八海的三节棍震落在地,洪玉尔也被震得跌了一跤。随着朴八海的怪叫声,三节棍挂着冷风劈头盖顶地落下。时间紧迫,千钧一发,童林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玉尔面前,双手鉞架住三节棍,用脚尖把玉尔勾起。洪玉尔一哈腰拣起单刀,又冲向朴八海。与此同时,杜清风等七名贼寇又紧紧把童林缠住。甘虎有勇无谋,管前不顾后,一个小贼看准空隙,就像狸猫扑鼠似地从阴暗的角落里一跃而出,猛刺甘虎的后腰,哪知枪尖还离着半尺远,他的身子突然颤动一下,两眼发直,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甘虎脚后。甘虎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此人中了童林的飞鉞,才使自己转危为安。童林飞身形拔出鉞来,又与追来的七名贼寇厮杀在一处。
  按下童林胜负暂且不提,再说钦差大人年羹尧。童林去向不明,西关叛乱未熄,使他如坐针毡,五内如焚。在年福几个家人的一再劝说下,他才回到寝宅。由于他心烦意乱,挥手把家人支走,他斜卧在靠背椅上,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此刻,公馆内外一片寂静,愈显得压抑和窒息,桌上的自鸣钟连敲了四下。
  突然后窗户“咔嚓”响了一声。
  “谁?”
  年羹尧起身观看。窗户开处,从外边跳进一个面罩青纱的人来。此人身材颀长,体态轻盈,浑身上下一色黑,一步步向年羹尧直逼过来,掌中的剑光冷森森夺人二目。
  “什么人?你要干什么?”年羹尧霍然站起,转到椅子后边。
  蒙面人一阵冷笑:“我的钦差大人!阎王说你的寿数已尽,该着到那边去了,特差我前来追魂取命!”
  剑光一闪,直扣年大人的哽嗓。年羹尧也不是等闲之辈,马上步下颇具功力。当年他曾在少林学过拳脚,拜一空长老为师,从这方面来说,他与胤禛还是亲师兄弟呢。他将头一歪,把剑尖躲过,使了个“劈掌”切来人的手腕。蒙面人把宝剑一滚,剪年羹尧的右手。年大人使了个抽撤连环,收正手,现左手,猛击来人的太阳穴。蒙面人往后一撤步,年大人一掌打空。他把两臂一摇,交叉在胸前,拉出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架式。
  蒙面人冷笑道:“真没看出你还有两下子!别拿土地不当神仙,我还得认真对待对待。”
  说着他用剑把当中的椅子挑翻,就要进剑。
  “慢!”年羹尧制止道。
  “嘿嘿,嘿嘿!”来人狞笑道,“好吧,我就叫你死个明白。”
  说着他把面纱摘下,露出本来面目。
  “啊,原来你是个出家人?”
  “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出家人就不许杀人?”
  “这么说,你也是剑山的贼寇了!”
  “哈哈,哈哈……”老道狂笑着说,“你说我是贼,我说你是盗。究竟谁是谁非,自有公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贫道扶保的是英王富昌,官拜左军师之职,人送绰号无形剑客,万俟羽休是也!”
  “啊?你就是无形剑客?”
  “一点不错,正是贫道。你没有想到吧?”
  的确,年羹尧没料到是他,因为他是剑山重要人物,论次序是第四名巨寇,他敢到官兵如林、戒备森严的剑州来行刺,真是出乎意外。听人说万俟羽休的功夫独树一帜,威震武林,属于一流剑客,英王把他视为干才,是剑山三大台柱之一。另两人是大帅谭天、右军师燕普。想到这,年大人脊背发凉,额角渗出冷汗,看来是凶多吉少,眼下要兵无兵,要将无将,童林又不知下落,刘俊等小弟兄又不在眼前,看来只有等死了。
  书中代言,万俟羽休可不是随意出来的,乃是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的行动,这是总体计划的一部分。年羹尧奉旨查办剑州,乃是一种公开的大事,举国上下无人不晓,剑山更不例外了。英王富昌闻讯后,立刻召集紧急会议,参加的有:谭天、燕普、万俟羽休、王安和另一位副军师魏九成。会议在绝密的情况下开了五天,制订了四大方案:
  一、加强防守,增加岗哨,沿江布防,封锁所有的通道,抓兵拉夫,加固城堡,囤集粮草,准备久战。这件事由谭天负责。
  二、加强与西羌酋长布库里和回王马德超的合作关系,用美女五十名、绸缎千匹、黄金万两、药材十担、牛羊各千头的代价借兵万名与清兵交战。这件事由逍遥剑客魏九成负责。
  三、设立招贤馆、聚英楼,遍请天下的剑侠来剑山帮忙。由燕普出任馆长,亲自组织和主持训练,以对付童林为首的剑侠。燕普光请贴就写了近千份,重要人物都派专人去请。而今。离剑山近的已经来了百十多人,路远的正陆续到达。
  四、主动出击,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这里包括偷袭公馆、刺杀钦差、抢占剑州西关、焚烧粮库、扰乱军心和民心。这件方由万俟羽休和副军师王安负责。
  远在一个月前,万俟羽休就着手准备上了。他先收买了宝昆为内奸,许给他事成之后为英王的御前大臣之职。宝昆本人是个官迷,在清朝庭又遇到逆境,索性孤注一掷,碰碰运气。他们上蹿下跳,收买了几百个死党,有官吏、士兵、独身无赖;也有本地的泼皮、混混和各样的无业游民。他们的计划是在初一这天由杜清风领七个人偷袭公馆,杀童林,除护卫,活捉年羹尧。三更时,宝昆领人抢占西关,火烧粮库,事成就放起三声大炮,朴八海马上派团勇出击,里迎外合抢占剑州。届时谭天就率水军抢占江岸,使官兵首尾难顾,达到一举全歼的目的。怪不得有人举发宝昆行踪诡秘,家中经常有陌生人出入。原来,那都是剑山派来的奸细,以各种借口来与宝昆磋商谋反一事的。宝昆虽然被革职留用,但他手里还握有一定的权力,所以剑山的人仍可以平安出入关卡而不被发现。
  腊月二十九那天,万俟羽休和杜清风等人就潜入到剑州来了。他们藏身在宝昆家里。万俟羽体负责指挥全城的反叛事宜。他把九天玄狐王安留在朴家店,等候消息,负责打援。结果事情进行得恰得其反,杜清风等人先遇到挫折,五人被俘,二人受伤,落了个亡命逃窜。西关的战事也不顺手,受到刘俊等人的顽强抵抗,死伤惨重,毫无进展。只因信炮发不出去,朴八海也不敢冒然起兵。结果是先有杜清风三人报“丧”,后有童林跟踪追来。王安本想先杀童林,而后发兵攻打城关,没料到一命呜呼归西去了。万俟羽休气急败坏,心生一计,决定乘人不备活捉年羹尧,给官兵来个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因此,他把别的事先丢下不管,单枪匹马来到公馆。结果,他这招棋算走着了,把几乎光杆的年羹尧堵在屋里。
  此刻,万俟羽休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喜悦,兴奋,而又近似癫狂。倘若把年羹尧抓住,就可以转败为胜,扭转被动的局面,还可以人前显胜,鳌里夺尊,击败政敌谭天和燕普。他的心在猛烈地跳动,手在微微颤抖,瓦灰般的面皮第一次泛起了红润,两只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年大人脸上,两条大长腿轻轻地向前滑动,就像一头凶残的野兽在捕捉猎物前的那种神态。
  年羹尧步步后退,正好退到床边,双腿一弯,正好仰脸摔倒在床上。万俟羽休一看机会来了,飞似地扑了过去,同时狞笑道:
  “我的年大人,看你还往哪里跑!”
  要知年羹尧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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