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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美国坚持单独审判


  日出日落,转眼到了二月二十日。
  这天上午八点,最高总司令部在国际法庭大礼堂召开战犯罪证调查集体汇报会。与会者除了麦克阿瑟、萨塞兰、基南和韦伯外,还有各国驻日军事代表团团长和参谋长,以及各国驻国际法庭的法律代表团团长、全体法官和工作人员。
  汇报会由萨塞兰主持。
  萨塞兰说:“正义与和平,是两个神圣的词语。破坏它的人,往往不惜牺牲一切;要维护它,同样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战时的战场拼杀如此,平时的东京审判也如此。”
  他富有哲理的话,使人们的精神世界得到升华与扩展,大家聚精会神地谛听着。
  萨塞兰接着说:“五百多名法律专家和三百多名工作人员,肩负着维护正义与和平的重任,为了掌握战犯的确凿证据,使审判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承受住多么难以想象的繁重而艰巨的任务,爆发出多么难以想象的精神力量!”
  他感情真挚,语调深沉:“近四天内,就有中国的首席审判官向哲浚等二十三位先生,连续一个多月夜以继日地工作,因劳累过度而昏倒在地!”
  他说的二十三位昏倒者,除向哲浚以外,还有中国的助理法官王师尧、助理检察官李子贤、助理审判官喻明德和打字员张淑玲,美国的首席检察官根斯、助理法官威尔安兹和日语翻译威迪斯克,苏联的首席审判官托里亚诺夫和助理法官卡尔诺耶夫斯基,新西兰的首席检察官奎西安,菲律宾的首席检察官罗伯茨和助理法官阿里奇,澳大利亚的首席法官阿尼特尼、助理法官乌利雅和日语翻译咸廉斯特,加拿大助理法官卡里尼和诺曼,英国首席法官卡尔和助理审判官里德,荷兰首席检察官穆尔德尔,印度的英语翻译布拉吉,法国的助理审判官阿鲁威斯。
  如果查阅一下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秘书处编印的《工作简报》,其中的喻明德、卡尔诺耶夫斯基、奎西安和阿里奇已是第二次昏倒,王师尧、诺曼和里德已是第三次昏倒了。
  萨塞兰继续说:“这二十三位先生经过东京大医院的治疗,其中有十九位先生已经基本康复。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要他们休息几天,可是,他们怎么也不听劝阻,一离开医院又马上投入紧张的工作,实在令人感动和钦佩!”
  他喝了口茶,又说:“还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有王师尧、奎西安、罗伯茨和威尔安兹四位先生。昨天晚上,我与商震、艾西特、阿基诺、索普四位将军,以及基南和韦伯先生,第二次去医院看望他们时,也许是奎西安先生已是花甲之年,身体又比较赢弱,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麦克阿瑟插言说:“为了更好地肩负起历史重任,恳望全体法官先生和担负翻译、档案等工作的其他先生,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保证每天有八小时的睡眠时间。诸位先生忘我的工作精神,深深感动了美国的杜鲁门大总统、中国的蒋介石委员长、韩国的李承晚总统,他们从报纸上得知国际法庭有这么多的先生因工作劳累而昏倒的消息之后,先后致电最高总司令部,决定赠送一批人参给法官先生和工作人员滋补身体。噢!还有朝鲜共产党领袖金日成先生也致电最高总司令部,同样赠送一批人参给诸位。他的馈赠纯属对日本法西斯的同仇敌忾,不存在其他任何政治因素。因此,我欣然接受金日成首相的馈赠。我已经代表最高总司令部和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对他们表示深深的谢意!”
  会场里响起了一阵感激的热烈的掌声。
  麦克阿瑟说到这里,基南的助理布雷布纳悄悄来到主席台告诉基南:“刚才,医院的临床医生八木哲子女士打电话给我,说在医院治疗的四位法官要求提前出院。我说,难道奎西安先生也出院?他不是还处于昏迷状态吗?哲子女士回答说,是的,奎西安先生也要求出院,他才苏醒过来。”
  布雷布纳报告的情况,麦克阿瑟也听得很清楚,他抢在基南前面说:“不行,不行!请布雷布纳先生给那位临床医生打电话,在医院的四位先生都不能提前出院,奎西安先生更不用说。”
  “好!就按照最高总司令的意见办。”基南说。
  过了一会,布雷布纳又来到主席台向麦克阿瑟和基南报告:“哲子女士告诉我,四位先生已经离开医院,现正在回国际法庭的途中。”
  麦克阿瑟和基南都摇摇头,两手都无可奈何地一摊。
  四个人提前出院,是王师尧引起的。
  昨天下午,梅汝璈去医院看望王师尧时,神志刚刚恢复的王师尧要求出院,梅汝璈不同意,见几番劝不成,不得不说:“我比你大十二岁,堪称你的兄长,应该听我的话,安心在医院继续接受治疗。”因此,王师尧首先考虑的是回国际法庭的车辆问题。乘坐公共汽车要转几次车,而且十分拥挤,没有完全康复的身体的确受不了,本来,中国法律代表团有二辆轿车和一辆中型客车,但担心被梅汝璈发觉不同意派车,他就给他的四川万县同乡、商震的轿车司机胡立恒打电话,谎说他们的车辆都外出了,要胡立恒开车接他回国际法庭。与王师尧同住一间病房的罗伯茨,听说有车来接王师尧,也决定提前出院。接着,两人来到威尔安兹和奎西安同住的病房,一是向威尔安兹告别,二是看望奎西安。这时,奎西安刚刚苏醒过来。于是,两人也要求出院。临床医生八木哲子不同意,见劝阻不住,马上给国际法庭秘书处打电话报告。待她打完电话回来,四个人已驱车走了。
  现在,王师尧等人已来到会场。奎西安扶着拐杖,由王师尧和威尔安兹搀扶着走进来的。麦克阿瑟、萨塞兰、基南和韦伯马上走下主席台迎上去,纷纷劝他们马上回医院。
  麦克阿瑟深情地握着奎西安的手:“奎西安先生更不能出院,你才苏醒过来,最高总司令部和国际法庭,以及同仁们得对你的健康负责!”
  奎西安显得很激动:“如果最高总司令和全体同仁知道我是怎样苏醒的,就不会劝我回医院,肯定不会的。”
  大家出于关注和好奇,全神贯注地等待他说出事情的原委。
  奎西安说:“我苏醒前好像在做梦,自己正悠闲自得地在一个环境十分幽静、风景如画的地方散步,我清楚地记得,散步时正拄着我手中的这根拐杖。忽然间,一个左额角被炮弹片击成鹅蛋般大的洞、伤口鲜血直冒、满脸血污的将军走过来,厉声对我喝道:‘你身为新西兰驻国际法庭的法律代表团团长和首席检察官,工作那么繁重,还有闲情逸趣在这里游山玩水,过神仙般的清闲生活!在日本侵略者发动的太平洋战争中,我们新西兰有十五万五千人丧生,你难道忘了!’他说罢倒下去了,而且死了。我大吃一惊!经过仔细辨认,这人就是在反日本法西斯战争中牺牲的新西兰国防军第五集团军总参谋长巴哈帕将军!他受伤从前线抬到野战医院抢救时我在场。半个小时之后,他因伤势严重而殉国了!我躺在病榻上一惊,就苏醒过来了。新西兰在反对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做出的牺牲,我永远忘不了啊!”
  麦克阿瑟与基南搀扶着奎西安走上主席台,让他坐在中国法律代表团团长梅汝璈左边的一个空座位上,然后返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麦克阿瑟语调激昂地对大家说:
  “刚才奎西安先生说的不是梦,更不是梦呓之言,而是一个正直的、坚定的、有良知的法律专家深感自己责任重大的心灵宣示!这就是出席今天会议的法律工作者和其他工作人员奋不顾身地忘我工作的精神所在,有了这种难能可贵的高尚精神,战犯罪证调查中的任何困难都能克服!但是,我诚恳地希望先生们接受我由衷的劝告,为了正义与和平的维护,我们必须劳逸结合,以利长期作战!”
  在场的八百多与会者是那样激动,是那样血液沸腾,仿佛自己正神奇地与同仁们凝聚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接着,萨塞兰说:“参加这次日本战犯罪证调查和指导的,还有同盟国战争犯罪调查委员会的两位官员,即坐在主席台第二排左边第一个座位上的英国法律专家麦斯伦先生,第二个座位上的美国法律专家彼克尼先生。我们对他们表示由衷的感谢!”
  待麦斯伦和彼克尼先生起身鞠躬致谢后,萨塞兰又说:“下面,由基南先生汇报近一个多月以来的战犯罪证调查情况。”
  基南起身向台上台下各一鞠躬,开始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汇报。他说:
  “经过一个月零两天的日本战犯罪证调查,深感工作的艰巨。我们的工作难度来自三个方面。第一,日本陆军省、海军省和航空总监部曾于一九四二年一月联合颁布命令,严禁在中国战场和太平洋战场作战的日本军人,把日军残酷杀害这些国家和地区的和平居民与战俘的种种罪行泄露出来,违者以军法论处,轻则处以二十年以上徒刑,重则处以极刑。日本法西斯说话作数。比如,有两个日军士兵,在各得到一千日元的诱惑下,将日军在中国山东文登县陈家村制造的惨案泄露给日本反战同盟主编的《反战报》记者,而被日军第五舰队司令部下令处死。”
  陈家村惨案发生在一九四二年三月二十六日。这天,驻在威海刘公岛上的一支三百多人的日本海军陆战队闯进陈家村,不仅抢走了全村的牲畜和粮食,烧毁了全村的一千一百多间房屋,而且将二百三十八名男女老幼集中在一起用机枪射死!
  基南说:“我刚才说的那位《反战报》记者,是田久忠一郎先生。一个月前,他将《反战报》刊登的揭露日军暴行的一百五十六篇通讯报道的剪报送给我们,并要求参加国际法庭的战犯罪证调查。坐在台下第一排的左起第八就是田久忠一郎先生,我们再一次对他表示感谢和欢迎!”
  年纪三十出头的田久,扶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在热烈的掌声中起身,向台上台下各一鞠躬。
  基南说:“根据田久先生提供的日军罪证,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部又下令逮捕了三百五十八名战犯。下面,继续说我们的困难来启三个方面的第二、第三两个方面。第二,日本政府和在前方作战的日军指挥机关,在投降前夕销毁了大批罪证。第三,同盟军在大反攻时,对日本本上和日军前线驻地的空袭中,无意中炸毁了大量的日本侵略者的犯罪证据。由于日本战犯人数多,战犯罪证调查难度大,势必推迟国际法庭的开庭时间和闭庭时间,但是,困难吓不倒我们。为了使审判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国际法庭的同仁们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都具有一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彻底革命精神,务必使每个战犯的审判建立在罪证充分而确凿的基础之上。”
  麦克阿瑟带头鼓掌,表示由衷的赞赏和钦佩。
  基南接着说:“现在汇报调查工作的具体进行情况。”
  他说:国际法庭于一个月前成立三个临时工作部。第一部工作人员为一百三十人,由美国首席检察官希亚、中国首席审判官向哲浚为正副部长,负责搜集、查阅和借阅各驻日军事代表团带来的资料。第二部工作人员为三百五十人,由苏联首席检察官格伦斯基、加拿大首席法官诺兰任正副部长。下设若干调查小组,分别赴中国、印度、缅甸、东南亚各受害国家,以及太平洋各主要岛屿进行调查。以上两个部将查阅的资料、调查的证据,都用中、英、法、俄、日五种文字,既按问题又按人进行分类整理,并分别将原件、检举书和旁证附在后面备查。第三部为综合部,工作人员为四十人,由中国首席检察官梅汝璈、法国首席法官欧涅特为正副部长,负责将第一、第二部掌握的证据,同样按问题、按人进行综合分类,每天向基南和韦伯作次汇报,遇到特殊情况和重大问题,随时进行报告。
  基南继续说:“由于日本发动侵略战争的时间长达十四年之久,受害者涉及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情况复杂问题多,战犯也多,这三个临时工作部至少还得存在两个月,这还是因为同仁们既分工又合作、互通情况和忘我工作的结果。总之,我们力争五月初正式开庭审讯。当然,开庭并不是战犯罪证调查的结束,而是意味着调查的继续和深入。”
  他说:“我暂时说到这里,下面由格伦斯基先生汇报第二部的工作情况。”
  格伦斯基年近五十,是苏联司法部高级顾问,曾参加纽伦堡德国战犯审判条例的制订,以后又作为苏联驻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法律代表团团长的高级顾问,参加纽伦堡早期的审判工作。斯大林派他出任苏联驻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法律代表团团长时,曾向杜鲁门提议由格伦斯基任远东国际军事法庭首席检察官,由于杜鲁门坚持要由基南担任这一职务只好作罢。斯大林与杜鲁门通电话时,曾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进驻日本的四十六万军队和几千名政工人员是美国人,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首席检察官又是美国人,你们可不要把国际审判搞成美国审判啊!”杜鲁门回答说:“让时间去作结论。”
  现在,格伦斯基从主席台第三排座位上来到第一排座位,挨着基南坐下来。因他身材高大魁梧,伸手把扩音器往上拉了拉,然后说:“按照国际法庭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第二部组成四十个调查小组,每个小组由八至九人组成。考虑赴中国的调查任务比较繁重,我随其中的十八个调查小组旧中国调查了三十一天。诺兰先生带八个小组去南太平洋地区调查。其余的十四个小组分别赴印度、缅甸、安南和东南亚有关国家和地区调查。他们调查的时间,分别为三十天、二十八天、二十七天、二十六天不等。总之,大家认为工作可以结束了才返回东京。同仁们来自十一个国家,彼此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也各不相同,曾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由于大家相互体贴和关照,加之每个小组都有所在国的朋友参加,为大家提供了许多方便,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说:“经过三百五十位同仁的共同努力,加之上述受害国政府的支持和配合,对日军部分犯罪严重的士兵,以及支队长以上军官的犯罪行为进行了调查。基本上调查清楚了的有一千八百九十五人,其中士兵一百一十五人,支队长一百四十人,旅团长五百五十八人,师团长八百四十七人,军司令官二百九十六人,方面军总司令以上的军官三十九人。同时涉及到日本发动侵略战争十四年以来的历届首相、陆军相、海军相和天皇。这里说基本上调查清楚,仅限于我们所掌握的资料和受害的有关单位和个人提供的证据,以及我们的认识水平。这一千八百九十五人中,有八百五十六人已被定为战犯逮捕,关押在巢鸭监狱,其余的一千零三十九人也应该定为战犯予以逮捕。只有将他们逮捕后一个个进行审问,或者叫预审,才能进一步将他们的犯罪行为弄个水落石出。自然,经过审问和战犯的相互揭发,将有一批人不能定罪而释放。但是,如同捕鱼,只有把网撤开才能把大鱼捕到手。”
  接着,格伦斯基着重汇报了在中国的调查情况,即基本上查清了由原驻华中地区日军总司令松井石根指挥、原第六师团长谷寿夫具体执行的,强奸事件达两万起、大火三十九天未熄、集体屠杀十九万人、总共残杀五十万人的南京大屠杀;由日军抚顺守备队第二中队队长川上岸、驻抚顺宪兵分遣队队长小川一郎指挥的、使三千五百名男女老幼惨遭杀害的平顶山惨案;由日军第三十三联队第三大队长东川恒太郎指挥、先后屠杀中国军民一万二千五百人的舒兰县老黑沟惨案和清原县清原镇惨案;由日军第十六师团长中岛贞雄和第六师团长谷寿夫指挥、造成五万八千四百人被杀害的芜湖惨案;由日军驻唐山部队司令官铃木启久和唐山守备队指挥官佐佐木本桑及丰润县政府日本顾问佐佐木二郎指挥一千五百日军围攻丰润县潘家峪村,致使全村有一千二百三十五人被屠杀、三十三户全家遭难、一千一百五十间房屋被烧毁的潘家峪惨案;由驻华日军总司令畑俊六直接指挥,在五天之内杀害和平居民三万五千八百人、满门杀绝的二百五十六户、有二千四百名妇女被日军强奸的洞庭湖区的厂窖惨案;由时任驻华北日军总司令冈村宁茨指挥的一次“华北大扫荡”中,在冀中平原逮捕中国军民五万八千九百人、其中一万九千五百二十人被集体杀害的冀中惨案;由石井四郎指挥的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灭绝人性地用三千八百五十人作细菌武器试验、用二千四百五十人作化学武器试验而全部在试验中死亡的罪行;以及辽源万人坑,大同煤峪口万人坑,淮南大通矿万人坑,等等情况。
  大家听得毛骨悚然,也满脸愤慨。
  当格伦斯基说到驻鸡西煤矿的日军支队长关谷良仁在矿里建筑一座炼人炉,将四千七百五十名中国人杀害以后,将其尸体炼成人油,再用人油炸油粑粑卖给不明真相的煤矿工人和鸡西镇居民吃时,在场的日本《反战报》记者田久忠一郎义愤填膺,起身领头呼喊口号:
  “坚决严惩日本战犯!”
  “为死难者报仇雪恨!”
  麦克阿瑟满脸通红,眼睛里闪的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也高高举起右手拳头呼喊起来。
  格伦斯基接着说:“从整体看,我们的调查比较顺利,各受害国的支持也比较热情,但也遭到某些阻力。比如对第三任驻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茨的调查,中国方面不仅不予配合,而且横加阻拦。当我们提出要审问冈村时,接见我们的中国国防部少将处长吴文华先生说:‘冈村宁茨本系战犯,但自从日本投降以来,他在维持南京治安、协助中国政府接收投降武器和军需用品上的成绩显著,以实际行动立功赎罪。目前,他仍担任日本驻中国联络班班长,负责投降日军和日侨归国工作。这一工作尚未结束,加之他又肺病复发,不宜对他进行审问。’我对吴文华先生说,冈村曾出任驻华北日军总司令、驻华日军总司令,在中国犯过许多严重罪行,应该定为甲级战犯予以逮捕,押送去日本巢鸭监狱。吴文华先生是这样回答我们的:‘何时对他进行拘留审理,怎样审理他,中国战犯处理委员会正在研究中。’恕我直言,中国政府在有意庇护冈村宁茨。”
  他的话一针见血。是的,蒋介石不仅有意庇护冈村宁茨,还准备暗地聘请他当军事顾问,计划让他直接参加正在试探性进行的、进而发动以消灭中国共产党为宗旨的一场大规模的内战。
  麦克阿瑟自然知道个中奥妙,但他却说:“中国方面为什么要庇护自己的敌人呢?格伦斯基先生的结论未免过于主观。”
  “反正我与一道去中国进行调查的同仁们都是这样认为的。究竟我们的认识对不对,那就让历史去作结论吧!”格伦斯基说,“下面,请赴菲律宾调查的荷兰驻国际法庭法律代表团团长、首席检察官穆尔德尔先生汇报有关调查情况。”他说罢返回原来的座位。
  年过半百的穆尔德尔来到扩音器前坐下,说道:“我着重汇报原日军驻菲律宾方面军总司令本间雅晴,原日军驻马来西亚、新加坡联合部队总司令山下奉文的犯罪调查情况。山下奉文侵占马来亚和新加坡之后,因他的穷凶极恶、杀人如麻,被人们称为‘马来虎’。他是指挥日军与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指挥的十二万美菲联合部队决战的罪魁祸首,也是制造‘巴丹死亡行军’的罪魁祸首!”
  所谓巴丹死亡行军,是一九四二年七月,日军侵占巴丹半岛之后,对俘虏进行无情折磨,强迫投降的一万一千多美国官兵和六万二千名菲律宾官兵,头顶炎炎烈日,冒着摄氏四十度的高温,不给水喝和饭吃,一天步行八十公里,只在晚上六个小时的休息时,才给半斤水喝和二两饼干吃。行军中,如果有谁掉队,坐在吉普车里的日军少佐泷川佐太郎就下车抽他二十皮鞭。这样行军十天后,共有六千二百二十二名美国俘虏、三万一千四百五十名菲律宾俘虏死于行军途中。
  穆尔德尔愤慨他说:“本间雅晴指挥日军侵占马尼拉之后,一手制造了马尼拉大屠杀案。在这场大屠杀中,杀害了美国俘虏二万三千三百八十多人、菲律宾俘虏二万七千二百五十多人、美国侨民五百九十多人、菲律宾平民九万一千一百八十多人,总计为十六万二千四百多人。砍头割舌,剜眼,烧杀,枪杀,溺杀,活剐,无所不用其极。日军奸污妇女五万六千多人。强奸、轮奸、尸奸、女尸凌辱,所有一切情欲犯罪都用上了。”
  田久忠一郎又一次愤然起身:“请诸位接受当年一位反战同盟战士的要求,再与我一道呼喊三句口号:
  “伸张正义,维护和平!”
  “本间和山下罪该万死!”
  “不严惩本间和山下决不罢休!”
  麦克阿瑟跟着喊完三句口号,急不可耐地问基南:“汇报结束没有?”
  本来,基南准备让赴各国和各地区调查的领队都重点汇报几点情况的,但他从麦克阿瑟的表情已洞察到他的内心世界,于是说:“该汇报的基本上都说了,我们的工作这样进行有何不当之处,以及下一步工作怎样开展,请最高总司令作指示。”
  “诸位法官先生和全体工作人员的工作卓有成效,我谨代表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部表示由衷的感激之情!”麦克阿瑟起身,手举在帽檐上向大家行军礼致谢。
  他在回敬的掌声中坐下来,继续说:“刚才,格伦斯基先生代表第二临时工作部,要求将已掌握到确凿犯罪证据的一千零三十九人予以逮捕,我诚恳接受这一要求,最高总司令部决定在近几日内颁布第二十四号、二十五号战犯逮捕令,分两批逮捕他们!”
  又是一阵掌声。
  麦克阿瑟说:“下一步,一边继续搜集和掌握战犯罪证,一边对己逮捕的战犯进行预审。预审,既可以对已掌握的罪证进行核实,也可以发现新的线索,然后顺藤摸瓜,再逮捕一批战犯。总之,决不能让一个战争罪犯漏网。”
  他说到这里,十分激动地站起身来:“我很感谢田久忠一郎先生无私地提供了大量的战犯罪证材料,并主动参加第二部的工作赴中国调查!我也十分赞成田久先生刚才领头呼喊的三句口号!山下奉文和本间雅晴的确是罪该万死!不严惩这两个战犯,我们对不起长眠九泉之下的千百万死难者!我坦率地告诉诸位,山下和本间已经从东京巢鸭监狱引渡去了马尼拉,正在接受马尼拉军事法庭的审判!该法庭已作出判决,对山下奉文和本间雅晴处以极刑,将在近几日内执行!”
  如同晴天一声霹雳,台上台下都一惊!许多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有几个人禁不住话脱口而出:“什么?山下和本间已引渡去马尼拉?已判处他们死刑?”
  麦克阿瑟是相反地一惊:“怎么?先生们不好理解?既然大家一致认为山下和本间罪恶深重,什么时候处死他们、怎样处死、在哪里处死,就不存在有什么争议了。”
  一阵琢磨是是非非的沉默。
  忽然,迪利比扬格挺身而出,提出爆炸性的异议:“我们的确是感到不好理解!相信大家与我一样,是有不同意见的。是的,大家都认为山下奉文和本间雅晴罪大恶极,不论怎样处死他们,都是罪有应得,也是死有余辜!但是,问题不在这里。既然山下和本间已经被判处死刑,无疑己定为甲级战犯,从他们的累累罪行来看,也应该定为甲级战犯。那么,甲级战犯必须由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直接审判,这是东京审判条例明文规定了的。请间,对这两个甲级战犯的处理,为什么要违反审判条例引渡去马尼拉审判?这让人好理解吗?大家能同意吗?”
  迪利比扬格的话,使大家从杂乱的思绪中抓到了纲绳,问题的性质就十分明白了。
  布莱紧接着说:“我完全同意迪利比扬格先生的意见。我补充一点,山下和本间引渡去马尼拉,事先应该在各驻日军事代表团和法律代表团进行讨论,至少应该通通气。遗憾的是,大家一无所知,这是无视我们的存在!”
  巴特斯克很生气:“连起码的民主作风也没有!”
  穆尔德尔发言:“审判这两名战犯,本是光明磊落的事,偏要躲躲闪闪,这也令人费解。我们调查小组在菲律宾调查了二十多天,接触到一批菲律宾政府官员,也与一批美国驻菲律宾军官接触过,可是,他们都守口如瓶,没有一个向我们透露山下、本间已引渡去马尼拉接受审判的事。这难道是偶然的吗?不!决非偶然。一定是最高总司令部向他们打了招呼,不让他们向我们透露。”
  麦克阿瑟这样做,萨塞兰是积极支持的。现在,他脑袋里仿佛装了座闹钟,闹得他五脏六腑直往上翻。基南与韦伯曾提醒麦克阿瑟与各代表团磋商,麦克阿瑟听不进去:“一磋商,七嘴八舌事情就办不成了。正义审判战犯,是各代表团的共同愿望,相信大家会支持的。”现在,基南和韦伯所持的态度,是坐山观虎斗。
  麦克阿瑟感到自己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面临这突如其来的抨击,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紫一阵。他气急败坏:“是我向他们打了招呼,在山下奉文和本间雅晴未处决之前,对除了马尼拉军事法庭以外的人都保密!”
  “请问最高总司令!你为什么要躲躲闪闪?”勒克莱提出质问。
  麦克阿瑟仍没好气:“我喜欢这样做!”
  “这是国际审判,不是美国审判!”迪利比扬格面红脖子粗,“不能让某一个人一手遮天!”
  “好家伙,美国审判!”麦克阿瑟不伦不类他说,“很受启发,很受启发!”
  萨塞兰见事情闹得这么僵,又见麦克阿瑟这么尴尬,赶忙说:“我看这样吧!今大的集体汇报会议到此结束。诸位有意见,可以在小范围内进行讨论。小范围,就是各驻日军事代表团团长和参谋长,以及各驻国际法庭法律代表团团长,也就是坐在主席台上的诸位先生留下来。”
  他面向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的意见呢?”
  这正中麦克阿瑟的下怀:“你是今天会议的主持人,服从你的安排。”
  “好!集体汇报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萨塞兰面向台下宣布。
  等台下的人全部离开会场,坐在主席台上第一排座位上的麦克阿瑟、萨塞兰和基南、韦伯都把自己的座位转过去,面向坐在第二、三、四排座位上的人坐下来。
  萨塞兰说:“还有什么意见,请诸位继续发言。”
  新西兰驻日军事代表团团长艾西特说:“刚才,迪利比扬格等四位先生的发言,已经把问题提出来了,也就是对山下、本间两名甲级战犯的审判,为什么要违背东京审判条例引渡去马尼拉接受审判?为什么事先不征求各军事代表团和法律代表团的意见?为什么要躲躲闪闪进行审判?还是请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说说。”
  短暂的时间缓冲,给予麦克阿瑟以辩护的智慧。
  他说:“山下奉文和本间雅晴引渡去马尼拉接受审判是对的,并没有违反东京审判条例。”
  “并没有违反东京审判条例?”赫尔弗里希很窝火。
  “请让我把话说完。”麦克阿瑟显得心平气和,“我说这两名战犯引渡去马尼拉接受审判并没有违反东京审判条例,这是因为这两个人是乙级战犯,如同其他乙级战犯将被引渡去各受害国接受审判一样。我有权定山下奉文、本间雅晴为乙级战犯,也有权批准引渡他们去马尼拉接受审判。我同样有权批准明天执行山下奉文的死刑。至于本间雅晴,暂时让他多活几天,因为他的妻子智玉子要求见我。见我,我不能拒绝,但无论如何不能保住她丈夫的一条命,我们还得处决他。我的这些权利,都是东京审判条例规定了的。”
  他见大家聚精会神地谛听着,以为自己的话正被大家所接受,心情也宽松起来:“先生们说到马尼拉审判山下和本间是躲躲闪闪,也不是,只是我们事先没有宣传而已。我想等他们被处决之后,再由美国联合新闻通讯社和日本同盟通讯社发消息。有些事情可以边做边宣传,有些事情可以办完之后再宣传。这是策略。”
  “这是策略?”穆尔德尔说,“请最高总司令说说它的具体含义。”
  “策略就是策略,相信诸位能够理解。”麦克阿瑟还是那样心平气和,“至于说到为什么事先没有与在座诸位先生磋商,这是我工作上的疏忽,谨向诸位表示歉意!”
  他起身向大家行个军礼。
  大家又一次感到一步被动,步步被动;也又一次感到在讨论东京审判条例草稿时的斗争不力。一阵干瞪眼、干生气之后,头脑冷静下来。于是,纷纷提出引渡一批战犯去各自国接受审判。
  迪利比扬格提出引渡原日本关东军总司令山田乙三、第一方面军总司令喜田诚一、第三方面军总司令后宫淳、第十六方面军总司令上月良夫和三名军司令官村上启作、清水规矩、饭田祥二郎。
  他说:“关东军被苏联战败时,山田和后宫当了苏军的俘虏,由于俘虏营的看守员失职,让他们逃跑了,我们只好引渡他们。”
  巴特斯克提出引渡侵占英国属地缅甸和新加坡的日军第十六师团长中永太郎、缅甸方面军总司令木村兵太郎、第七方面军总司令坂垣征四郎、第二十八军司令官樱井省三、第三十军司令官本多政材、第二十六独立混成旅团长尾子熊一郎、第三航空军司令官木下敏。
  勒克莱提出引渡侵占法国属地安南、柬埔寨、泰国的第十八方面军总司令中村明人、第三十八军司令官土桥通逸、第三十九军司令官石黑员藏、第三十七师团长佐藤贤了、第九飞行师团长服部武士。
  布莱提出引渡侵犯澳大利亚的日军第八方面军总司令今村均、第十七军司令官神田正种、航空总军司令官河边正三。
  艾西特提出引渡侵犯新西兰的日军第三十一军司令官麦仓俊三郎、船泊司令部司令官佐伯文郎。
  商震提出引渡原驻华中日军总司令松井石根,原第六师团长、后擢升为第五十九军司令官的谷寿夫,原七三一部队部队长石井四郎,第一任驻华日军总司令西尾寿造,第二任驻华日军总司令畑俊六,要求立即逮捕并引渡第三任驻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茨,第六方面军总司令冈部直三郎,原驻华北日军总司令多田骏。
  他说:“苏联方面已提出引渡的山田乙三和后宫浮,曾在中国华中地区犯有严重罪行,英国方面提出引渡的坂垣征四郎也同样如此。这三个人究竟由哪国引渡好,我们将与苏、英两方协商。”
  迪利比扬格说:“山田乙三和后宫淳由中国引渡还是由苏联引渡,都好说话。如果由中国审判,我们向你们提供两个战犯的罪证;如果由苏联审判,相信中国也会密切配合的。”
  巴特斯克也表明了同样的态度。
  贾迪提出引渡侵犯印度的日军第十八师团长中永右二郎、第三十三师团长田中信男。
  赫尔弗里希提出引渡侵犯荷兰属地印度尼西亚的原日军第十六军司令官长野佑一郎和第四十八师团长山田国太郎。
  萨塞兰越听越反感,就把一肚子不满发泄在赫尔弗里希身上。
  他粗暴他说:“赫尔弗里希先生也要求引渡战犯?不错,荷兰曾作为中立国派代表出席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后来又派军事代表团和法律代表团进驻日本,但这都是美国对荷兰的尊重。请赫尔弗里希先生尊重历史,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时,只向美国和英国宣战,并没有向荷兰宣战呢!”
  从麦克阿瑟很有滋味地吸着烟斗的表情看,他对萨塞兰的这番话很欣赏,墨镜后面的眼神也一定很有神采。
  赫尔弗里希感到荷兰的国格和自己的人格受到侮辱很生气:“总参谋长的意思,是荷兰没有资格引渡战犯?是的,日本没有向荷兰宣战是事实,但荷兰却向日本宣战了!当时日本外务相东乡茂德先生曾发表谈话,对此表示遗憾,这也是历史,是值得尊重的一段历史。”
  萨塞兰冷笑一声:“荷兰向日本宣战是事实。但是,贵国政府的宣战,仅仅是一纸空文,因为你们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直接参战。”
  麦克阿瑟的烟斗吸得更有滋味了。
  赫尔弗里希并没有感到理亏,他得把问题说明白:“的确,我们没有从经济上、军事上直接参加反对日本的侵略斗争,原因在于我国遭受德国法西斯的侵占长达五年之久。但是,我们从道义上、舆论上参战了,也就是在穷凶极恶的德国侵略者的眼皮底下,曾经印发了十八种反对日本侵略中国和发动太平洋战争的小册子。为此,曾经有近千名荷兰爱国者遭到德国法西斯的杀害!当然,这与中、美、英、苏、菲等国与日本侵略者真刀实枪地拼杀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我们尽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份责任。我相信,国际上的朋友们是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的,也会同情我们和原谅我们的。”
  迪利比扬格说:“荷兰是直接参战了,而且是尽到了最大努力的参战。”
  巴特斯克、商震、布莱、勒克莱、贾迪相继发言,支持迪利比扬格的观点,对赫尔弗里希的发言表示理解和同情。
  “谢谢六位先生的支持。”赫尔弗里希很激动,“日本侵占印度尼西亚期间,许多侨居该国的荷兰人惨遭杀害!比如,亚洲最大的油井之一的印尼塔位坎油并,当时控制在荷兰人手里,为了不让日本侵略者得到石油,荷兰政府下令将油井毁了!长野佑一郎和山田国太郎率领日军进驻塔位坎市之后,命令荷兰人在半个月内恢复石油生产,但没有一个荷兰人服从他们的命令。结果,长野和山田下令将住在塔位坎市的四万五千六百五十名荷兰人全部杀害了!先生们,这难道不是荷兰人对抗日战争付出的代价吗,难道血债不用血来还吗!”
  一阵支持不支持赫尔弗里希的沉默。麦克阿瑟和萨塞兰希望这种沉默永远持续下去。
  但是,沉默终究不是永久的。布莱说:“荷兰完全有资格,也有充分理由引渡长野佑一郎和山田国太郎。”
  “同意布莱先生的意见。”迪利比扬格、勒克莱、戈斯格罗夫、贾迪、巴特斯克相继表明自己的观点。
  商震犹豫了一会,最后表明同样的态度。
  人在干渴到了极点时,往往一杯水可以决定生死;人在面临极大困难时,往往一臂之力可以决定胜负。如果干渴者到了河边,即使给他一缸水,其作用远远没有一杯水大;如果一旦摆脱困难,就是助他千军万马,也无济于事了。
  赫尔弗里希更加激动:“衷心感谢七位先生的支持!”
  麦克阿瑟很窝火,真想发泄一通,但还是控制住了。他冷冷他说:“关于赫尔弗里希先生提出引渡的两个人,其中的长野佑一郎已关押在巢鸭监狱,山田国太郎计划在最近逮捕。这两个人是不是战犯,等我看了他们的罪证材料再定。”
  他又冷冷地问:“还有哪国军事代表团有引渡战犯的要求?”
  “美国有要求!”索普是一副怪脸,“美国代表团要求引渡战犯,要求将所有在押战犯和即将逮捕的战犯,都引渡去美国接受审判!”
  这是什么逻辑?是发疯了?
  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连萨塞兰和基南也不例外。大家一齐望着索普,像观察一个突然神经失常的人一样。
  索普进一步说:“我们美利坚合众国,不论是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做出的巨大贡献,还是对日本无条件投降所起的决定性作用,都有资格和权利审判所有的日本战犯!”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的愤慨之所以还没有像火山一样喷出炽热的岩浆,是等待着麦克阿瑟怎样表明态度。
  出人意外,麦克阿瑟对索普的无理要求竟然说出这种令人吃惊的话:“我同意索普先生的要求!对于日本战犯的处理,美国坚持单独审判!等会儿,我就与杜鲁门大总统通无线电话,他会支持我的这一主张的,因为他了解我,如同我了解他一样。”
  大家这才明白,他与迪利比扬格舌战时,连说两句“很有启发”是什么意思。
  大家用沉默表示反对,且看杜鲁门对麦克阿瑟的意见持什么态度。
  因此,迪利比扬格只说了四个字:“等着瞧吧!”
  “等着瞧吧!”大家附和着站起身来。
  萨塞兰只好说:“那就散会。”
  各驻日军事代表团团长和参谋长返回自己的驻地半月楼时,因为各法律代表团团长眼看工作已无法开展,也随同去了半月楼,共同酝酿一场不可避兔的斗争。
  现在,喻哲行和梅汝璈都坐在商震的办公室,三个人闷闷地吸着“盟胜牌”香烟。他们的思绪如同秋天的羊角风旋转:怎么办?怎么办?
  喻哲行从“盟胜牌”香烟,联想到麦克阿瑟的横行霸道,不由得怒火中烧。他将吸了三分之一的一支香烟,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捏灭,又将半盒“盟胜牌”香烟搓成一团,狠狠地丢在废纸篓里。
  商震会意,拿起一盒刚开封的“盟胜牌”香烟扬了扬:“我还得把这盒香烟抽完,不管怎样,同盟国共同战胜了法西斯德国和法西斯日本是历史。但吸完这一盒,再不抽这种牌子的香烟,想来怄气。”
  梅汝璈笑笑:“想起麦克阿瑟、萨塞兰、索普他们的言行,吸这种香烟的确没滋味。我倒联想起另一个问题,伦敦不是设有同盟国战争犯罪调查委员会吗?我们应该向这个国际组织报告,以求得他们的支持。”
  “也应该马上向远东委员会报告。”商震很兴奋地起身,“走!去与迪利比扬格将军他们磋商磋商。”
  梅汝璈起身后,又有点犹豫:“二位去吧!我的身份不一样。”
  “那就商先生去吧,我与梅先生在这里聊聊。”喻哲行说。
  “行。梅先生不要马上走,等我回来,一同吃了午饭再走。”商震说罢,向苏联代表团驻地走去。
  商震来到苏联代表团驻地时,布莱、艾西特、巴特斯克、阿基诺、贾迪、勒克莱已经坐在苏联代表团会客室里了。商震的屁股刚落座,戈斯格罗夫和赫尔弗里希也来了。
  迪利比扬格说:“谢谢诸位将军对苏联代表团的深厚友谊和信任,我权且充当东道主,先征求大家的意见,是否打电话把索普先生也邀请来?”
  布莱马上接腔:“邀请他来也好,有话面对面说。”
  勒克莱持异议:“没有必要把索普先生邀请来,我们与他无共同语言,他来只会有争论,与他争论没意思。”
  贾迪则说:“我看,即使邀请索普先生,恐怕他也不会来。”
  “试试看吧!”布莱坚持自己的主张。
  “好吧,试试看。”迪利比扬格起身给索普打电话。果然不出贾迪所料,他不愿意来,还说他不愿意与他们争论。
  商震冷笑一声:“刚才勒克莱将军说了,我们也不愿意与他争论呢!我们中国有句俗语:话不投机半句多。”
  “英雄所见略同。”大家一致认为应迅速向同盟国战争犯罪调查委员会和远东委员会报告。怎样使问题及时反映给两个国际组织?有的主张派代表分别飞往伦敦和华盛顿,有的主张通无线电话,有的主张拍电报。经过短暂的讨论,认为拍电报既迅速又稳妥。
  布莱自告奋勇,也胸有成竹,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就写出电报初稿。经过讨论修改和补充,形成以下文字:
  “麦克阿瑟将军突然提出一个不可思议、也无法接受的问题,即日本战犯由美国单独审判。这是否定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各同盟国抵抗并战胜日、德、意三个法西斯国家的伟大作用,独吞胜利果实的霸权主义!他正与杜鲁门总统电话联系,如果这一主张获得美国政府的支持,不仅东京审判无正义可言,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结成的神圣同盟势必遭到彻底的破坏。对此,我们坚决反对!恳望我们这一理所当然的抵制能够得到你们的全力支持。”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句话中的“霸权主义”一词,布莱的初稿原为“霸道行为”,是按照商震的意见改过来的。
  商震说:“改为‘霸权主义’并非我的创造。我在日本留学期间,对希腊历史产生兴趣。‘霸权’一词最早出现在希腊史书中,原指大的城邦对一些小的城邦的控制。用在这里,指大国强国欺侮、压迫和支配小国弱国,妄图在世界上称王称霸。我在这里加上‘主义’二字,是把它作为系统理论和主张来看的。”
  迪利比扬格深有感慨他说:“商震将军把‘霸权主义’用在这里恰到好处,也给人有许多启迪。从美国单独派出四十六万军队进驻日本,以及从在密苏里号上举行日本投降签字仪式至今,麦克阿瑟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什么大国沙文主义,而是霸权主义在作怪!”
  从此,“霸权主义”一词,得到广泛使用,几乎成了帝国主义凭借军事和经济实力称霸世界、指使和支持地区霸权主义的渗透、颠覆的侵略活动政策的代名词。
  十国军事代表团团长在电报稿上签了名。时间是一九四六年二月二十日十二点二十二分。
  迪利比扬格又说:“建议各代表团立即向各自国的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报告,以求得更多的支持者。”
  除商震以外,其他代表团都这样做了。与此同时,麦克阿瑟面对无线电收发报机与杜鲁门通话:
  “我们遵照大总统的指示,将山下奉文和本间雅晴从东京巢鸭监狱引渡去马尼拉军事法庭接受审判,并已判处这两名战犯的死刑,这本是美国势力范围的事,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却引起其他十国驻日军事代表团团长的非议和刁难,纷纷提出引渡战犯去各自国家接受审判的要求。不论从维护最高总司令部的绝对权威着想还是从用美国政治模式改造日本进而控制日本和亚洲考虑问题,都是十分不利的。因此,我们干脆决定,由美国单独审判日本战犯,我们的这一主张,恳望得到大总统阁下的批准。”
  收发报机里传来了杜鲁门的声音:“事关重大,待我与国会几位领袖和国务卿磋商之后再答复你。”
  麦克阿瑟显得急不可耐:“十国驻日代表团肯定会向同盟国战争犯罪调查委员会和远东委员会反映,不仅问题的决定要快,而且要有充分的理由答复这两个国际组织。”
  “我马上与几位领袖人物磋商。”杜鲁门淡淡他说,“至于这两个国际组织好对付,战争犯罪调查委员会形同虚设,远东委员会基本控制在我们手里。”
  三个小时后,杜鲁门回答麦克阿瑟,美国国会和政府同意由美国单独审判日本战犯的主张。
  现在,麦克阿瑟更加趾高气扬了。下午三点五十分,他与萨塞兰驱车来到美国军事代表团驻地,把其他十国军事代表团团长邀集在一起,神气十足,也十分郑重地对他们说:
  “我提出日本战犯由美国单独审判的主张,已获得美国国会和政府的批准。现在,我奉命宣布:除美国军事代表团以外的十国军事代表团,若愿意留在东京,协助我们工作,一切费用全由最高总司令部开支;若不愿意留下,请在一个星期内撤离东京。十国法律专家,我们一概不挽留,同样在一个星期内撤离东京,敬请诸位先生原谅。另外,从明天起,也就是从二月二十三日起,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部改名为驻日美军最高总司令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改名为美国驻远东军事法庭。”
  “简直是欺人太甚,我们表示最强烈的抗议!”已特斯克气愤至极,右手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这是对我们的侮辱,我们表示最强烈的抗议!”布莱愤然地挥着右手拳头。
  “我们表示最强烈抗议!”其余的八个代表团团长的声音同时发出,气氛如同熔岩从地壳表面喷出来。
  这八个声音自然包括我们的商震将军在内,他忍无可忍,顾不得蒋介石的这吩咐那叮嘱了。
  萨塞兰脸色很难看,冷冷他说:“任何抗议都无济于事,刚才,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已经宣布了,若不愿意协助我们工作,请在一个星期内撤离东京。”
  勒克菜针锋相对:“我们法兰西驻日军事代表团和法律代表团,是肩负着伸张正义、维护世界和平的光荣使命来东京的,没有法兰西政府的通知,我们决不撤离东京!”
  迪利比扬格说:“我完全赞同勒克莱将军的意见!我坚信十国政府决不会接受你们的错误主张的,也坚信同盟国战争犯罪调查委员会和远东委员会同样如此!”
  “那就等着瞧吧!”麦克阿瑟气急败坏地说。
  “好!我早就说了,等着瞧!”迪利比扬格显得很自信。
  布莱紧接说:“是要等着瞧,因为事情尚未见分晓。”
  现在,是二十二日晚上七点四十分。一条无形的战线,将莫斯科和华盛顿联系在一起,斯大林与杜鲁门正在通无线电话。
  斯大林满腔怒火,但语气是平和的:“向总统阁下致意!请问,贵国国会和美国政府已批准麦克阿瑟先生的主张,将由美国单独审判日本战犯,是否真有其事?”
  杜鲁门早有思想准备:“向主席阁下致意,我坦率地告诉阁下,确有其事。”
  期大林说:“请总统阁下说说理由。”
  “理由很简单。”杜鲁门说,“若没有美国两颗原子弹在日本广岛、长崎爆炸,若没有一百八十万美国军队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大反攻,日本决不会无条件投降。”
  斯大林据理力争:“贵国两颗原子弹在日本本土爆炸和美军大反攻是事实,但并不是迫使日本投降的决定因素。”
  杜鲁门问:“那么决定因素是什么?主席阁下!”
  斯大林也早有应战准备:“如果没有苏联马利诺夫斯基元帅指挥的后贝加尔方面军,麦利茨科夫元帅指挥的远东第一方面军,普尔卡耶夫大将指挥的远东第二方面军,总计兵力为一百五十七万七千七百二十五人之众的军队进入中国东北地区,与日本王牌军关东军决战,并将其彻底击溃;若没有五百万中国军队在中国战场上的全面大反攻;若没有六十万英国军队、四十万菲律宾军队、三十万澳大利亚军队、十五万新西兰军队、二十万法国军队和十万印度军队,总计为一百七十五万军队,在太平洋战场上联合大反攻,也就是配合一百八十万美国军队的大反攻,日本决不会投降!”
  “主席阁下说的也是事实。”杜鲁门不以为然,“但是,真正震慑日本的,是造成毁灭性的两颗原子弹爆炸!去年八月七日凌晨四点,我发表声明说:‘如果日本现在还不接受我们的投降条件投降,日本人民的毁灭将自空中而降!六日上午投掷在日本广岛的原子弹,将对太平洋战争和中日战争起到革命性的变化!假如日本的领袖们仍然执迷不悟,还将继续不断地在日本其他城市投掷原子弹,直到日本投降或日本毁灭为止!’无疑,我的声明之威力,也如同原子弹爆炸。”
  斯大林沉着应战:“阁下的声明具有原子弹爆炸的威力,那是因为日本对美国拥有多少原子弹的实力不明真相。据我们获得的确切情报,美国当时只制造成功四颗原子弹,试验爆炸使用一颗,在广岛和长崎各使用一颗,只剩下一颗了,阁下在声明中说美国‘还将继续不断地在日本其它城市投掷原子弹’是一句空话,客气一点说,是一种策略。”
  杜鲁门反驳:“决非空话,主席阁下!我们既然有了第一批原子弹,就有第二批,第三批,而继续制造出来。”
  斯大林进一步阐述自己的观点:“制造一批原子弹,并非三、五个月能完成的,而需要更长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国际局势的发展也是难以预料的,也许对同盟国有利,也许对日本有利。”
  “不争论这些了。”杜鲁门态度强硬,“坦率地告诉主席阁下,不管怎样,由美国单独审判日本战犯的决定已不可更改了。我们决定从明天起,将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部改名为驻日美军最高总司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改名为美国驻远东军事法庭。”
  “贵国有这种选择的自由。”斯大林越战越强,“但是,如果贵国一意孤行,不放弃这一霸权主义主张,有军事代表团进驻日本的其他十国,确切他说,中国除外,只有九国,我们九国也有另一种选择的自由。”
  杜鲁门一怔:“请阁下直说。”
  斯大林纵横捭阖:“刚才我与十国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分别通了无线电话,除中国的蒋介石委员长表示不介入以外,其他九国赞成苏联的提议,都愿意按国家总人口的一定比例派出军队,联合组成总数为一百万军队的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部,一致推选苏联的迪利比扬格将军为最高总司令,推选澳大利亚的布莱将军为总参谋长。我们将接管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并一致同意任命苏联法学博士格伦斯基先生为国际法庭首席检察官。我们的这一主张,已获得同盟国战争犯罪调查委员会和远东委员会中的绝大多数代表的支持。使地球上大多数人蒙受深重灾难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我们实在不愿意在日本国土上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敬请总统阁下深思深思再深思!”
  杜鲁门大吃一惊:“何必僵成这个样子,非要誓不两立不可!”
  斯大林说:“是你们迫使我们作出这种选择!”
  杜鲁门提出一方案:“由美、苏、英、中、法五国联合审判日本战犯行不行?我们愿意让点步。”
  斯大林拒绝了:“不能接受,不能无视其他六国的正当权利。”
  杜鲁门软了下来:“阁下也许不知道,其实坚持日本战犯由美国单独审判,并非我的主张。作为总统,我有责任说服麦克阿瑟先生,有责任说服美国国会的领袖们。”
  斯大林说:“自然,说服他们需要时间。请在二十四小时内,给予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杜鲁门终于被击败:“可以。”
  斯大林再烧一把火:“我坦率地告诉总统阁下,我们九国正在集结军队。现在尚未获得统一意见的是,进驻日本的一百万军队是陆运、空运,还是海运。”
  时间已到了二十二日晚上十一点二十五分。杜鲁门刚与蒋介石通了无线电话。蒋介石憋着一肚子气,又迫不及待地与商震通电话:
  “是启予兄吗,唵?这个这个,你怎么老是与苏联的迪利比扬格,唵,与澳大利亚的布莱他们一个鼻孔出气,与麦克阿瑟将军作对,唵?你这样做,已引起杜鲁门总统的严重不满,唵!这个这个,你出国前夕,我对你的吩咐,当成耳边风,唵!你的那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保证,成了一句空话,唵!”
  商震很委屈:“委座的训示我并没有忘记,只是中国作为四大列强之一,在麦克阿瑟将军提出日本战犯由美国单独审判这样的大是大非问题上,站在其他代表团一边表示异议。”
  蒋介石一听,越发生气了。他说:
  “美国是中国的可靠盟邦,唵!由他们单独审判日本战犯,会代表中国的利益的,我们要支持,唵!这个这个,所以啦,唵,苏联斯大林主席提出成立所谓十国同盟军,我拒绝参加,唵!盟邦美国正在支持我们,唵,准备打一场彻底消灭共党的战争,这个这个,从这一大局着想,其他问题,都可以回避,唵,都可以不必坚持,唵!有美国的支持,这个这个,共党的灭亡指日可待,唵!今天啦,唵,雨农(戴笠)他们发动重庆沙磁区各大、中学校的一万八千五百余名学生,这个这个,举行反共反苏游行示威,口号是:‘苏联支持中共破坏和谈!’‘我们与中共和苏联誓不两立!’这个这个,这是为打一场大规模的内战作舆论准备,唵!你要把麦克阿瑟将军当成真正的朋友,把迪利比扬格当成真正的敌人,唵!如果你再与迪利比扬格坑瀣一气,再与麦克阿瑟将军作对,这个这个,你就回国,我派别人接替你的职务,启予你听清楚了没有,唵?”
  商震心里明白,蒋介石派的将是什么样的人,为了维护祖国的尊严,他只好委屈求全:“听清楚了,我接受委座的批评和训示。”
  第三天下午四点,一架机翼上绘着星条旗的小型客机,降落在东京羽田机场,从飞机上走下来的,是年近四十、身材高大的美国陆军部长帕特森的特别助理马克洛伊和他的两名随行人员。在机场迎接他的是萨塞兰和基南。他们已知道马克洛伊的东京之行的目的,但马克洛伊不说实质性的问题,他们也不便说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麦克阿瑟在最高总司令部门口的地坪里,迎接马克洛伊。又过了十分钟,麦克阿瑟把马克洛伊领进自己的办公室。马克洛伊与麦克阿瑟面对面坐下来,正经他说:
  “总统阁下的秘书尼密斯特先生已与最高总司令通了电话,阁下已知道我的来意。”
  “知道。”麦克阿瑟无滋味地咂咂嘴,“阁下来,是转告大总统的意见,要我放弃美国单独审判日本战犯的主张。”
  “是的。”
  “我想过了,这主张不能放弃。”
  “不必固执了!”马克洛伊将斯大林与杜鲁门通电话时,说的九国政府将联合组织一百万军队进驻日本,并已获得两个国际组织的绝大多数代表的支持,而且还将接管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等情况,一一对麦克阿瑟说一遍,然后说:“将军阁下不是曾多次对我说过,十分痛恨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希特勒吗?十分痛恨挑起太平洋战争的东条英机吗?恕我直言,如果阁下固执己见,势必成为第二个希特勒,势必成为第二个东条英机!”
  “什么意思!”麦克阿瑟的精神猛然振作起来。
  “因为将军阁下的固执,将会在日本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马克洛伊神色肃然,“杜鲁门总统和斯大林主席通话的内容在报纸上披露出来之后,可以这样说,整个华盛顿处于一片惊慌之中!”
  “有这样严重吗?”麦克阿瑟的心猛地往上撩动。
  “昨天下午五点至晚上八点,华盛顿有一万八千多名男女市民,不约而同地聚集在白宫前面的地坪里,反复呼喊下面口号:‘放弃美国单独审判日本战犯的错误主张,是杜鲁门总统的明智之举!’‘谁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坚持这一错误主张,谁就是霸权主义者!谁就是战争贩子!谁就是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罪魁祸首!’形势就是这样,的确够严重的了!”
  麦克阿瑟起身踱了几步,陡然站住。他徘徊在十字路口。向前走,如赴汤蹈火;向后转,感到说出去的话难于收回;向左走,矛盾的转化将不堪设想;向右转,实在不符合自己那桀骛不驯的性格。他又一次感到自己看问题头脑过于简单。
  他沉思好一会儿,坐回原处,说道:“我可以放弃由美国审判全部日本战犯的主张,但发动太平洋战争的东条英机,以及参与偷袭珍珠港的日军旅团长以上军官,必须由美国单独审判。审判的地点设在夏威夷州首府火奴鲁鲁(檀香山)。”
  他又补充一句:“不这样,我咽不下这口气!”
  马克洛伊说:“大总统与斯大林主席第二次通电话时,也曾经提出这种设想,但斯大林主席不同意。”
  “大总统已完全向斯大林屈服了。”
  “不能叫屈服。但他已放弃了原来的主张。”
  “那么,我坚持到底!”麦克阿瑟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说我一意孤行也好,说我这贩子那祸首也好,即使将来活剐我也好,我坚持到底!”
  马克洛伊厉声说:“既然将军阁下没有把我这个总统特使看在眼里,请直接与大总统通无线电话,把你刚才说的话对他说一遍!”
  “可以!”
  麦克阿瑟冲动地站起身来。但是,他只迈出第一步,两只脚就像被钉子牢牢钉住似的,没能迈出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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