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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已经没什么人,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所谓“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的感觉不过如此。 这是孤独吗? 孤独,是一杯浓浓的茶,初尝时很苦,喝得久了,便只觉香气四溢,不可抗拒,竟上了瘾,不能割舍。 每当孤独时,我都颇多灵感。 想到小贝壳,想到小豆子,连同心灵深处时隐时现的旧人。为了我的朋友,我宁愿孤独。 摘星楼顶当然摘不到星,但躺在这里看星却再好不过。终于可以安静下来思考:到底是谁在陷害我?在我少的可怜的记忆中,没有什么人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整我。 不由想到一个人,一个我从未见过,却一直在控制我的人,也正是我内心恐惧的由来。 “但我为他们赚钱,他们又为什么要给我找麻烦?” 现在那个小捕头是不是还在寻找我的踪迹?因为我是坏蛋,是强盗。 “这些陷害我的事都是要让那小捕头认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为什么?” 我已经是坏人,为什么还有人要把我往坏人里推? ──难道,我本不是坏人? 我猛地坐起来,但又摇摇头躺下。 “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一颗流星拖着美丽的轨迹在天际划过。 有人说:“在流星消失前把自己的愿望说三遍,愿望就会实现。” 可又有人说,一颗流星就代表一个生命的结束。 到底看到流星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 星,只是星,美丽而遥远。却因为有人,才有好有坏。如果没有了人,也就没有了善恶,没有了美丑,没有了恩怨情愁。不知道那样的世界会是什么样? 一阵清风,让我烦躁的心终于平静。微微伸个懒腰,一丝倦意爬上了我的脸,这才发觉,已经几天没好好睡觉。 闭上眼,享受夜风的清凉温柔。 迷迷糊糊,似乎是回到了家乡,但四周的景物却熟悉而又陌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闯进脑海,碰撞着、喧闹着,使我不能熟睡。 猛然,被奇怪的感觉惊醒,一种从未有过的憎恶与仇恨的感觉划过我心头,使我紧张。 四下观察──万籁俱寂,连只猫都看不见。 忽然,城南有宿鸟惊飞。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向那个方向奔去,因为那里应是那“树神”的所在。 “是不是那讨厌鬼?” 越来越近。依稀感觉到一股阴森森的杀气冲天,那种让人心悸的感觉是我从未有过的。 大树下,两个人正斗在一处。 一个长发飞舞,象妖魔一样,脸色也白得象纸,没有半分表情,一双眼睛发着阴冷的光──隐隐,那便是我仇恨的根源。 可,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这人的身手极好,他幷未使出全力,已将对手逼得步步惟坚。 而这险象环生的对手,竟是那个小捕头刘皓! 我险些叫出声来,天下竟有这样的巧合?! 刘皓已经气喘如牛,满头大汗,眼见就要败了,忽然对方住了手,呆呆地望着这捕头的背后──我走来的方向。 我已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快,手中微微有汗,脑子里却一直在想:我在哪儿见过他? 那人的脸上仍毫无表情,眼光却变得很复杂。忽地,他一展身行跃上了树梢,只留下一句:“我把他让给你了。”便没了踪影。 我没有追。他说话的口气分明是旧相识,但我却仍是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他。 刘皓的表情已由惊奇转为愤怒,叫道:“动手吧!” 我冷笑一声:“如果我想杀你,你早已死过不知多少遍了。” “那时是你另有所图。”刘皓丝毫不领情。 我懒得理他,转身就走,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想想那个人到底是谁。 小捕头又拦住了我。 我无可奈何地苦笑:“你别再烦我了,好不好?” “不。”他忽笑了,“我想请你喝一杯。” 我不由要伸手去扶我的下巴,以免它砸到我的脚。但我只说了一个字:“好。” 刘皓的家就在这附近,干净整洁的小院。 那只大狗卧在屋檐下,一见我,立刻站了起来,但被刘皓喝住,便不再做声。我友好地冲它笑笑,它又伏到地上接着睡觉。 不大的客厅也简朴整洁。 望着他给我倒了满满一杯酒,我问道:“你既然养狗,为什么还养猫?” 他望着我,笑笑:“你是说小豆子?它是邻居汤大妈家的。”端起酒杯,“请。” 我没有动,问:“为什么?” “为小豆子大难不死。” “好!”我一饮而尽。 他又倒好酒:“为咱们不打不相识。” “好!”我又一饮而尽。 “第三杯,为……” “为缘份。” 他微微一笑:“为缘份。” 我放下酒杯,起身道:“酒已喝过,告辞。” “难道你我就只能做对头,不能做朋友?”他的语气满是真诚。 “朋友?”我冷笑,“莫忘了你我的身份,做了朋友是我改行做好人,还是你改行不抓强盗?” 他微微一愣,叹了口气。 “你要抓我就赶快,不然我走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他犹豫着。 “说。” “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我盯着他:“你相信我的话?” 他也盯着我:“相信。” 我大笑一声:“从前我说过多少遍,你信过吗?” 他的脸色很有趣,我想他一定想找一条可以容身的地缝。 我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象你我这样在刀尖上混日子的人,就不应该相信任何人。” “包括亲人和朋友?” “我们就不应该有亲人和朋友。否则,死的不仅是自己。”我转头望着门外,心中不禁一痛。 他又喝了一杯酒,叹道:“人是不能没有感情的,否则也活不长。” 我的心在抽紧。我一直在告戒自己:做一个无情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在残酷的现实中生存。但我也一直迷惑:我真能做一个无情的人么? “你也不能。”他微笑着,“你肯为一只猫报恩,你愿救一个不相识的人,说明你有太多的感情,只不过你一直不敢承认。” 他的话就象锤子敲打我的头。我奔到桌旁,抓起酒坛就喝。 他竟用同情的眼光看我:“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我将酒喝光,才觉得好受了一些:“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活得比谁都快活,哪一点折磨自己了?”反正我已有些醉了,也不怕脸红。后脑勺的伤又在一跳一跳,但这也告诉我,自己还很清醒。 那小捕头轻轻摇头:“你的本性幷不坏,也许只是为了生存,也许是受人迷惑,我相信你一定能改好。” “住口!”我喝道,“我是个最坏最坏的大魔头!我根本没有一点善心。” “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他的目光很真切。 我的心又在抽紧,我一直都在骗自己?还是一直在受别人的骗?他们说的难道都是假的? 虽然我一直都在怀疑,但也一直都在抑制自己的想法,因为每当我怀疑“他们”时,我的头就会疼。而现在我的头早已象裂开一般,我跌坐在椅子上。 刘皓依然用很真诚的目光注视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帮你改正过去的错误。” 我愣愣地望着他伸出的手,脑袋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过去?改正过去?”我喃喃自语,可是我的过去又在哪儿?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依稀的旧片段又渐渐浮现,依旧是蒙着面纱,让我不能看个清楚,只本能地觉得一种痛,是亲人离我而去,是朋友为我而亡。忽然,一道黑光闪过,所有的梦境都化成了纷飞的雨,又化成了花瓣,随风而逝。难道我的过去就只有死别吗? 我睁开眼,刘皓正吃惊地看着我。 “你醉了。”他过来扶我。 我推开他的手:“我清醒的很!而且我还要告诉你,我──一直在善与恶的边缘挣扎,我一直要做一个坏蛋,但我的内心深处却又不愿做任何坏事。可我不能不做。”我象是真的醉了,已管不住自己的嘴。为什么要对他讲这些? “你可以不做。”他坚定地望着我。 我摇头:“不,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是他们让我做的……不,不,是我自己愿意。”我的意识已渐渐麻木,只觉得那个不远不近、不清不楚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的心又乱成一团。 恍惚中,我似是被架了起来,放到了床上。想伸手掐自己,好清醒一些,但手脚已不听使唤,又似是被一个冰冷的东西锁住。 忽地,那个声音道:“你违抗我的命令,只有自讨苦吃!” 千百只蚂蚁在我心中钻来爬去,我简直想一头撞死,但根本动不了。那种闷痛的感觉已经充满胸腔,然后钻入我的口中、鼻中,终于离开了我,我也渐渐熟睡。这次梦中没有鬼怪,没有干尸,只有一艘大船,载着我上下漂着。是在海上么?我想看清楚,可偏偏睁不开眼,急得满头大汗,眼前却只是一片漆黑。 乌云密布的天空,压的很低,象要把我吞没。忽地,一道白光闪过。那是一把剑,划过翻卷的乌云,阳光便从撕开的缝隙中露了出来。 我站起来,手中握着剑,这不是凡间的兵器,绝不是!我可以感觉到她的生命在跳动,她在呼唤我。另一个声音也在呼唤我,穿过乌云的缝隙。 但乌云又卷了上来,吞没了阳光。 我终又陷入一片黑暗,我的心在下坠,坠入了无底深渊。 雷声把我惊醒,发觉自己又回到了李大夫的家。窗外大雨滂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我一翻身坐起来。“七巧盒!”找遍了不大的房间也没找到。 “那个小捕头!”我恨恨地咬牙。 李大夫又在书房里苦思,看到我闯进去,一点也不惊讶:“你醒了。” “我的盒子呢?” 他笑笑:“等你旅行了自己的诺言再还给你。” 我被气笑了:“如果我杀了你,也就不用旅行诺言了。” “你不会。”他泰然自若。 我做出狰狞的样子:“是吗?” 他却依然平静:“如果你想弄清自己的身世,就不应该杀我,只有我才能治你的病。” 我没词了,他真是个可怕的人。只好自己给自己个台阶:“没钱的买卖我也不想做。”话题一转,“那个小捕头呢?他为什么不抓我,却送到你这里来?是不是你们俩设计好的圈套?” 他笑笑摇头:“你不要总把别人看得那么坏。”他又轻叹一声,“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知道刘皓把你送来时你的样子有多可怕?” “可怕?”我有些茫然。 “你喝醉后鼻子和嘴都在出血,你知道吗?”他真的很关切。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我故做轻松,心里也吃了一惊。可只有酒精才能麻醉我的神经──我那不同寻常、灵敏的神经,让我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更能唤回一些过去的记忆。但这些话我又不能对任何人讲。 他用迷惑的眼神看着我,也许是因为我无动于衷的样子。忽而,他又兴奋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些头绪,你的病也许很快就能好。”他的样子就象发现了一个大秘密的孩子,转瞬,又严肃道:“但这回你一定要听我的话,绝不能再喝酒。” 我默默地离开他,心里乱成一团:他到底是因为关心我,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医朮高明?他又怎么会关心一个陌生人,只能笑自己自作多情。 那个杨光已经走了。 大雨还在下个不停。 我不由一阵寂寞。但看到小豆子逐渐恢复了活泼的样子,也就不再郁闷。 李大夫经常来问一些我的感受,我在想什么事情的时候会头疼,梦中经常见到什么,什么事情经常让我心烦…… 说实在的,有时他就让我心烦,因为他总使我想起那些我已努力忘记的噩梦。“我只记得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山洞里,脑袋象裂开一样。一个人站在我面前,告诉我,这次我又捡回了一条命,然后又让我去做事。我问他是谁,他有些吃惊,当他明白我忘记了过去时,就告诉我,我是为‘他们’做事的,他负责接‘活’,然后通知我,我完成任务后会拿到报酬。 ”我是个孤儿,‘他们’收留了我,还教我功夫,我为‘他们’做事是应该的。” 不知为什么,看着李大夫坚定而亲切的目光,我常常会把一些不愿讲的事讲出来。 当我讲完我短暂的“一生”,他拍拍我的肩膀,用愉快的声音道:“你上当了,那些‘过去’只是‘他们’编造给你听的。你所听说的‘过去’,只不过是一个谎言而已。” “不,不可能!我的过去就是这样。”那种恐惧感又再度占领了我的大脑,我又不顾一切地想逃。 “你听我说。”他按住我的肩膀,“这些‘过去’是他们灌输给你的,让你相信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以利用你去达到‘他们’的目的。” “你胡说!”我一掌推开他,破门而逃。 我在大街上飞奔,心中一个声音在叫:“我是坏人,我是坏人……” 大雨将我淋得透心凉,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在我脸上任意流淌。为了生存,我在我的四周筑起一道孤独的围墙,只让外人看到冷酷、坚强、无情的我。现在我不能让这道费尽心机建起的防护层被泪水与脆弱冲倒! 我又奔到了那棵“树神”下,茂密的枝叶将雨水挡住。我坐在树枝上,望着滂沱的大雨,我再次违背了我的诺言,而且我发疯般逃走时,用力是不是太大,李大夫有没有受伤? 这该死的头又在疼。 “哼!管他呢,反正我是个大坏蛋,做什么事都无所谓。”只有这样安慰自己,才能减轻一些痛苦。 一丝不安掠过我的心头,那种仇恨与厌恶交织的感觉又笼罩着我。向四周张望,密集的雨幕挡住了视线,但我感觉到有人冒雨而来,而且很急。 我本能地躲了起来。 两个差人向这边走来,一个对另一个道:“快了快了,前面就是刘总捕头的家。” “又是那个小捕头。”我不禁想笑。 雨忽地小了。 望着这两个差人急匆匆而略带恐慌地向刘皓家奔去,不禁好奇之心大起,悄悄跟了上去。 在门外等了不久,刘皓、差人和狗一起又急匆匆地奔了出来。 刘皓问:“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发现干尸的老于,再没人知道。” 刘皓不再说话。 我的心重重一跳,“干尸?”那种如在沙漠中经过了数百年,一点水分都没有的干尸? 噩梦!! 我定了定神,再度小心跟上。 他们一路奔向城东的夫子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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