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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河 引子 凭我的感觉,远方那旋涡状的光点便是那团极为密集的星系——我的目的地。组成它的每一个光点,都是一颗灼热耀眼的恒星。 在这些恒星的身边,或多或少地都有一些围绕着它们旋转的行星。 而在这些行星的上面,或多或少地都孕育着一些有智慧的文明群体。 对此我毫不惊讶。 因为,我本身就是一名宇宙智慧考察员。我所见过的智慧和文明多得不可胜数。虽然我也拥有自己的故乡世界,但我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却都是在其他的智慧世界中度过的。 这就是我的工作。对于我来说,一切都十分寻常,一切都毫不新奇。 旋涡状的星系越来越近了,我从各个角度观察着它的形态。于是,它一会儿变得迷乱散漫,一会儿变得形似纺锤,一会儿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旋涡形状。 我瞄准自己的目标,直朝向其中的一点飞掠而去。 在那里,有一颗放射着巨大光芒的火红恒星。 我知道,自己肯定已经是在用此地智慧形式的标准来观察这一切了,尽管至今为止我还不了解它们的具体情况。但我相信,每一片空间的智慧产物都有着它自己独特的审美观念,而我每次都能很快地接受它们。 在那颗火红星球的近旁,有一颗并不十分起眼的蓝色小星,斜躺着环绕火红恒星旋转。我马上便十分敏锐地发现了它的特殊价值。我很有把握地猜想,即使没有事先的资料与描述,我也一眼就能够看出,在这颗蓝色的行星上面,肯定存在着拥有高度发达的智慧与文明。 何况,事先储存在我意识中的资料告诉我,它正是我此行的最后目的地所在。 这是一颗极为普通的星球,与它类似的“兄弟姐妹”在宇宙中多得不胜枚举,对于我来说就更属一般了。长期的工作经历早已使我见怪不怪,更不用说它只是一颗并不奇怪的寻常小星。 但是,它那明快的蔚蓝色蓦然间变得十分耀眼,突然使我的思绪感受到一阵决非平常的震动。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它具有一种特别的辐射?在我的意识深处,多少感受到些许恐慌。 通过遥距探测我才知道,这种“感受”缘自这个世界本身。在它上面的智慧种族,以及由他们所构造成型的文明模式,总是在不自觉地向外界发射着一种特殊物质状态,发射着由这些智慧本身所产生出的一种特殊的物质状态。 直到我在这个世界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知道,这种特殊的物质状态是我们这种智慧所不具备的,它被称之为“感情”。 我慢慢收敛了自己的思绪,开始进入具体工作状态。 我们的工作要求我们,每当进入一个新的考察地点时,总是以一种当地最为接近我们的物质形态为中介,先转化成它的形式,然后再进一步转化为当地的智慧形态,这样将便于我们进行工作。 根据我意识中所掌握的资料,在这种文明社会中,有一种被称为电脑的机器。它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由这里的智慧生命所制造出的一种工具。而在这种被称为电脑的内部,驻扎着一种与电脑本身并不相容的物质形态——电脑病毒。 恰恰就是这种“电脑病毒”,与我们原本的智慧形态非常接近。它具有与我们十分相似的特征:能够在任何情况下自我复制;在电脑网络中随意游荡和驻留;时刻改变自己的属性以自我保护和抵御敌手;等等等等。而这些,恰恰是我们智慧的特征。 于是,我整理好自己以不可见光能量体存在的“身躯”,跻身进入到众多电脑中的一台当中。然后沿着覆盖全球的电脑网络,直奔我那十分具体的目的地而去。 而几乎与此同时,我便在一瞬之间,通过电脑网络了解了这一文明状态的所有情况。要知道,我是以光的速度学习和体味这一切的。 这颗星球被称为地球,这里的智慧被称为人类。 在宇宙当中,智慧被分为许多种,而其中相距甚远的两种是比较常见的,那就是生命形式和非生命形式。严格地说来,我们属于非生命形式的智慧,而这里的人类,则属于生命形式的智慧。 迄今为止,我还始终是以自己的直觉在行事。加之刚才的学习,可以说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是,当我要从事具体工作时,我就必须以这个世界的生命形态存在了。到那时候,唯一能够帮助我的,就只剩下我的智慧了。 我这次的任务相当重要。 在思绪的飘荡中,我的“电脑病毒”状态已到达了目的地,我就要出来了。虽然我的“电子身躯”似乎在一个看不见的障碍物上碰撞了几下,但我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位置”,越过那堵“墙”进入这里的子网络。 这是一所高等学府的一间普通电脑机房。当我到达的时候,正好有一名学生打开电脑后又短暂地离开。于是,我便潇洒地脱颖而出了。 1 初来乍到 我从电脑里“钻”出来的时候,明媚的阳光正透过建筑物的窗户,尽情地洒泻在这间宽大的房间里。因此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居然有一道光束从一台电脑的屏幕上飞射出来。 我以十分迅速的速度合成人类的形状。每当我们到达一处新的考察地点时,在第一次显形时,总是能利用临近空间的所有物质,进行一次完整而细致的复杂合成,并迅速将自己的意识“镶嵌”到这个合成身体里。从此以后,我的身体组成,便与当地的智慧状态一模一样了。 我所无意中来到的,是这所大学的心理学系机房。从刚才电脑网络中的知识里得知,心理学就是研究了解人类心中所思所想的科学。 没有人干涉我离开这里,大家都把我当成一个合法人员了。 离开这座宏伟的心理系楼,我便携带着与我一同“射”离屏幕且迅速合成的皮箱,直接前往学校接待站,进行报到、住宿等一系列工作。这些都是在我到来之前,便由“我们世界”固化在我意识中的指令。 在其他世界考察的时候,我们总是把我们自己原来的故乡称之为“我们世界”。 我终于安顿好自己之后,才开始来到外面随意漫步。 这是一所著名的高等学府。 我所居住的宿舍就在我刚才出来的地方——心理系楼——的西边。心理系楼再往东则是面对学校正门的主楼,里面布满了包括中文系在内的各种学术机构;而我,就是以中文系博士研究生的身份在这里存在的。主楼以北则是这所高等学府的中心部分,有一片不算很大的广场,种植着各种美丽的花卉和草坪。再往北,则是这一中心部分所属的中心建筑——雄伟壮丽的图书馆。 从我第一眼看到这所建筑起,我便对它产生了一种从未经历过、同时又是难以忘怀的眷恋之情。 我相信,这一印象将使我永铭心际。 一圈转过之后,已经接近黄昏时分。这颗行星在有规律地围绕火红恒星——它叫太阳——旋转的同时,还有规律地围绕自己的中心轴自转,由此便产生了白昼和黑夜之分。其时正值两相交替之际,夕阳血色,景致动人,我的意识中仿佛沉淀了这一智慧种族的亿万年历史。 经过短暂的休息,我的思绪已经变得格外清晰,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 于是,我开始思考我将如何开展工作。 我回到只居住有我一个人的博士研究生单人宿舍,打开自己的“行李” 皮箱,搬出一台这个星球上随处可见的机器——电脑。刚才从电脑屏幕中飞出来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我的一部分的电脑也被合成并传送了出来。但它与我的区别在于,它与地球上其他任何一台电脑都毫无区别。 我与“我们世界”的联系就将通过这台电脑进行。本来在联系的时候,我完全可以重新恢复成为“电脑病毒”的形式,但那样做一来比较麻烦,二来容易影响我在地球上的情绪——这就需要我在电脑病毒状态与人类状态之间进行不停的转换。 由于这一地区近年来重视教育的结果,每间博士研究生的宿舍中都安装有电话,我利用它向学校提出了上网申请,结果很快就被批准了。通过电脑网络,我把自己那台电脑与心理系机房那台送我出来的电脑连通起来,然后让我本人的“电脑病毒”状态“流”了过来,栖息我这台私人电脑里。 从此,我就有了两个不同的形态——一个是电脑中的“电脑病毒”形态,它将是我与“我们世界”唯一的联系途径;另一个则是以人类形态出现的,也就是我现在的形象。对于后者,我称之为“人格化的我”——“人我”;而对于前者,则称之为“电格化的我”。 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电我”才有可能与茫茫星宇中的“我们世界” 取得了跨越时空的联系。由于距离与时间的障碍,我每与“我们世界”联系一次都将十分困难,而且根本不可能进行“面对面”式的交谈。我们所采取的方式是:“我们世界”将一定时期内的信息与决策传送并注入“电我”当中,再由“人我”通过与“电我”的“面对面”式交谈了解和报告一切。在我过去的考察生涯中,我与“我们世界”便一直是使用这种方式进行联系的。 而我在接到“我们世界”两次命令之间的那段时间里,就必须凭借自己的智慧见机行事了。 连续不断的电波从我这台电脑的发射装置中射向太空,在等待“电我” 与“我们世界”取得联系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已经具备了人类各种特征的“人我”,终于抵抗不住疲劳,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2接受任务 这个世界的凌晨时分,“电我”的声响把我惊醒。 我刚醒过来的时候,一时居然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过了一会儿才彻底明白过来。这一现象在我长期的工作生涯中可是从未碰到的,莫非我的意识过于疲劳了? 窗外灰蒙蒙地有些发白,远不似昨天我到来时的晴朗。那时是下午,阳光正烈,自然与这时不同。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呆满24小时,也就是地球自转的一个周期。 我不自觉地扬起双臂,并把它们拼命向后伸去,同时大大地张开了嘴。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打哈欠,人类在准备睡觉或刚刚睡醒的时候常常习惯于这么做。 在这里,需要我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我们世界”已经把智能型的命令全部传输给了“电我”。也就是说,此时的“电我”,已经将命令中的各种意义与因素消化分析成为了自己的东西,可以像“我们世界”一样对我“面授机宜”了。 “电我”开始向我介绍情况。我是被从另一个考察地点直接派遣到这儿的,对任务的了解还十分模糊。 “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急匆匆地把我派来。”我敲击着键盘问道。 “你知道,你在这里的伪装身份是一名博士研究生,而这所大学马上就要开学了,所以必须赶快。”“电我”的回答以一行行字符的形式出现在我眼前的屏幕上面。 “电我”的解释言简意赅。因为对于这里文明的方式我已经在刚才的电脑网络中了解得十分精深和透彻了,需要传达给我的,只是我此行的具体任务而已。 “那为什么要把我安排在中文系,直接安排在化学系不是更好些吗?” 我提出这一问题是事出有因的。 我的身体,包括以前在这颗星球上的我的前任的身体,都是通过生物化学方法合成的。昨天白天我从电脑中出来时,“电脑病毒”之躯便利用周围的物质,直接合成出一具人类的有机身体;不过如果已具备人形的我想要变更形象的话,则是比较麻烦的,那就需要利用人类的生物化学方法进行合成。 我觉得在这里我很可能会经常变换身份。 这所大学是一所综合性的高等院校,拥有着包括化学系在内的近20个院系。我相信这也是“我们世界”第一次派驻考察员选择此处的考虑,因为这里不但聚集了来自各个地区的人类成员,还拥有代表相当程度和水平的人类科研成果。 “那样的话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电我”通过屏幕传来的消息有些模棱两可。“再说你并不需要经常变换你的身份。” “我的任务好象是要寻找我的前任。”我没有就同一个问题再多做提问。 作为一个考察员,我应该服从命令,而且要抓紧时间。“在派我来的时候对我的意识粗略传送过一部分任务指令。” “不错。”“电我”的回答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表明了这才是我此次任务的关键所在。“而且我们不知道她的伪装身份。” “怎么会呢?难道她没有注册吗?”我相信目前“我们世界”不可能不知道我在这里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应该知道,我们派遣考察员的方针是:先让他在当地适应一段时间,如果本人感到适应后再正式派遣。她事先就在那里呆过,因此她只注册了她的最初身份。” “那就是说这次对我来说也一样?我也可以先适应一段时间?”我随便打道。这条规矩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从来没有行使过这一权利,因为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在任何地方我都能够很快适应,我是“我们世界”最优秀的考察员之一。 “一样。”“电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打出这行字迹。“不过对你来说显然没有那么大的自由。只要你不是特别不适应这个环境,你就要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明白。”我心里很满意“我们世界”对我的信任。“我只是随便说说。” “怎么,刚到这儿就沾染上这儿的感情因素了?”“电我”突然打出这么一句话来,它指的显然是我所谓“只是随便说说”这一带有明显感情色彩的玩笑。看来我的感觉对方马上就察觉出来了。 “哪儿能呢!”从这句话里,我感觉到“我们世界”的智慧也不是完全没有幽默感。可是,作为“我们世界”最优秀的一名考察员,在经历了不知多少了个异域世界的磨练之后,难道还会在这个落后的星球上栽跟头吗? 这一天除了外出购买食物,我几乎一整天都没有离开房间。在着手开始工作之前,我必须与“电我”详细探讨清楚一切有关资料。遗憾的是有些问题“电我”暂时还不能回答,因为“我们世界”的第二批命令还在传送和聚集过程中。所以到了傍晚时分,我散步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了校园当中。 不过我注意到,“电我”在传达“我们世界”意思的时候,始终是站在与我对立的位置上称“你”怎样怎样,这点似乎与以前不甚相同,使我的心中多少产生了一些惆怅。 不过我没有太在意这一点。 3结识威威 我信步来到图书馆前。在我出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决定方向,但我的双脚却不自觉地把我带到了这里。 图书馆是一座高大的五层建筑,通体镶嵌着白色的瓷砖和茶色的玻璃。 由于它以中心为凸起,两边依次向后退去,因此,如果拿动态的眼光来看,仿佛能够感觉到它正欲奋力前冲;而当人以静态的眼光观察它时,则会发现它很像一幅具有某种现代风格的油画。 在图书馆的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场地,其间绿草如茵,花树飘摇,尤其是正前方的两条长花坛,更是姹紫嫣红,五彩缤纷。在空场的东西两侧,还各有一个连接着长廊的凉亭。 面对如此美好景色,我心中忽然生出一份从未有过的感慨:如果我的前任不是突然失踪的话,那么她的“工作单位”是多么的舒适和美好;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她突然失踪的话,我又怎么能够领略到如此美丽的风光? 我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信步走上草地中的小径。 在图书馆与主楼之间的一片草地上,我看到一个男孩正在读书,他的年龄大约只有十一、二岁。 而在我的意识所“储存”的资料中,这颗星球上不管哪个地区和民族,小孩子都是最容易接近的。 其实在整个宇宙中的每一个区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从那个孩子的后面偷眼看去,发现他正在读一本《高等数学》。根据我所了解的资料,这么大的孩子读这样的书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也没表现出过分的惊讶,因为我猜想,在地球上一定不乏神童。 “电我”告诉我,我这次来肩负有两个任务:首先是找到我的前任;其次嘛,在寻找前任的过程中,完成我的前任所没有完成的任务——研究地球人类的心理。 于是我慢慢向那个孩子走去。 男孩肯定觉察出了动静,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读他的书。他的眼睛很大,而且十分有神。我趁机上前坐下:“你肯定是有问题要问我。” “我说你这个人自我感觉怎么那么好?”他白了我一眼,“别太自大了好不好?”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没想到他却真的把书举到了我面前:“那就考考你吧,你看看这道题怎么做。” 我拿过书来描了一眼,原来是道积分题。 “这还不简单?”我运用从电脑网络里学来的知识,三下五除二就把那道题给他解了出来。人类的生活习惯和心理状态还需要费一番功夫研究,人类的科技知识对我来说可就太简单了。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接着便咧开嘴笑了。“还行。” “说吧,打算怎么谢我?”我不失时机地对他笑道。 “一块口香糖?”他歪着头征求我的意见。 “太便宜吧?”我努着嘴皱眉头。 “那你说。”他宽宏地把主动权交给了我。 我略作思忖。“一根和路雪的‘顶点’怎么样?”这种冷饮我只在电脑网络中“听说”过,还没来得及亲口品尝。 “太奢侈了!”他跳起来大声叫道,惹得旁边读书的大学生都往我们这边看。“一道题要这么贵!这不是漫天要价嘛!” “那就不好办了。”我摊摊手。“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那你也得说个符合实际的条件吧。”他好象忍受了很大的不公正待遇。 “我的经济实力有限呀!这么办吧——”他似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没钱,但我也有脑子和手,我也帮你干点什么事儿怎么样?” 其实我就是在等他说这句话,但还是故意装作思考了半天才下决心的样子:“那也只好这样了。” “那好,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看到自己的意见被采纳,他表现得十分兴奋。 这倒真让我为难了,因为现在我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去做。说实话,在这次任务中我的确需要许多帮助,可现在我的工作还一点都没有开展起来,哪里谈得上需要什么帮助呢。 不过我还是十分喜欢这个孩子,因为我发现,他身上具备了地球孩子身上的不少优点:聪明,机敏,热心,能说,外加上一点淘气。我决定交他这个朋友。 “这样吧,我需要你帮忙的事一时还想不起来,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怎么样?” “行。那你就先存着。”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到时候可不要外加利息呀。”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天我们没聊几句就分手了,因为他说他还要急着去办一件事。分手之前他告诉我他叫威威,而我则告诉了他我的房间号。 4了解历史 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开始着手工作。如果我的前任不是突然失踪的话,她就会手把手地教我如何做了。因为无论在任何一个考察地点,我们考察员的工作都是按照这一步骤进行的。我现在真想知道,我的前任当初一来到这个星球的时候,究竟怎么开始进入角色的。 也许,她也和我一样,不知道应该怎样下手,一着急胡干一通,结果就被人类给发现了?她毕竟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呀。由此可见我决不能贸然行事,要不非得重蹈她的覆辙不可。 不过我马上觉得自己的这一想法根本就不能成立,因为无论怎么说,她都不该这么一点痕迹不留地消失了。 看来我就应该从寻找她的蛛丝马迹开始。 第二天一早,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再次遇到了那张熟悉的男孩面孔。 “是威威吗?居然来吃早饭了?” “什么叫‘居然’?”他瞪大眼睛看着我。 “哎——,你不是说你总是一睡睡到十二点吗?”这是他昨天说的。 “今儿情况特殊呗。”他假装神秘地附着我的耳朵说道。 “哪儿有录相?”我也故意做出神秘的样子问他。 “什——么——呀——!”威威非常不屑地把头扭到了一边。“我要去上机。”“你在哪儿上机?”我有些惊讶。“大学里还有学前班?——不对,叫预科班。” “看来你是比较孤陋寡闻了。”他很娴熟地使用了一个成语。“你寒假的时候回家了吧,回来之后没关心一下校园里发生的事?” “别说是寒假,就是暑假里发生的事我也不知道,那会儿我还不在这个校园呢。”我脾气很好地告诉他。“我是前天刚到这里学习的。” “怪不得。”威威若有所思。“我说嘛,全校还没有不知道我的呢。” “口气够大的。”我当然知道他这是在吹牛。“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见义勇为的少年英雄?智勇双全的超级儿童?”我边说边上下打量着他。“也没看出你的个头有多高身体有多壮呀?和同龄人比起来大概也就算是中等身材吧。” “这么办吧,我给你拿一份情况介绍,你先读读之后再和我谈。”威威摆出一付公事公办的姿态。“你看这怎么样?” 我认真地点头表示同意。 他与我一同返回研究生楼,所谓资料也很快就被他拿到了我的房间。原来他也住在这里。 “你怎么会住在这儿?”我很惊讶。“我还真没见过十二、三岁的研究生呢。” “我住在我表哥那儿。我表哥不住在这儿。”威威没头没脑地说着奇怪的话。“你的问题资料上都写着呢,它会耐心回答你的。”说着他一扬手把一本书扔给我,我飞快地伸手接住。 整个上午我都是在图书馆的前厅里度过的。我在那里边品评所有的人类饮料,边研究那份所谓的“资料”。负责售货的老师奇怪地看着我,因为他已经收拾过三回我的桌子了,可现在又是满满一桌子的空饮料瓶。 原来威威本是一个刚上初中的学生,利用寒假在表哥的学校参加“中学生电脑冬令营”。结果他不但奇迹般地登上了电脑网络里的“网络游戏联军” 首领的宝座,还率领联军战士,通过电脑网络进入了生物电脑实验基地,并发现和制止了一起大阴谋。 (关于威威在电脑网络率领“网络游戏联军”进入生物电脑实验基地的故事,已被写成《网络游戏联军》一书,并由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看看。)结果最后皆大欢喜。威威的表哥由于在生物电脑实验基地里的功绩,被正式接受为国家重点实验室的成员,批准他一边工作一边读研究生;而威威则由于在电脑网络里的功绩,被特批为这所大学年龄最小的旁听生。威威现在所住的,就是他表哥的床位。 看来这个孩子还真不简单。 我觉得现在我特别需要的就是这种人的帮助。不过当然也要小心一点,因为这孩子太聪明了,而且还那么懂电脑。 5女娲风波 吃午饭的时候我又遇到了威威。 “今天这是第二顿饭了?” “那当然。”威威扬扬手里的饭盆。“书看完了?” 我点点头。“也就一般。” 没想到威威丝毫并未表现出因为没受到重视的遗憾。“我知道你心里特别羡慕。”这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孩子。 “我不是说你的经历一般,我说的是写的一般。”我连忙补充道。“作者的想象也太一般了!生物电脑?自我意识?这些大概早就被人想过了吧?” “什么叫想象?书里写的可都是真的!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还能瞎编吗?” 威威惊讶地瞪大了他的双眼。“要是真想象谁不会!从电脑里突然掉出个外星人,想要找个地球人身体;电脑网络就是他们联系往来的通道。这谁都会想。” 我像是被饭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威威连忙站起身来帮我捶背。“你倒是慢点吃呀。” “那依你看外星人应该怎么样给自己找个地球人身体呢?”我终于恢复了常态,笑着问威威道。我知道他刚才所说的话只不过是碰巧,决非了解了我的秘密。 “这我可没想过。可能是用什么方法合成吧。”威威把头埋进巨大的饭盆里。“反正不会像女锅那样用泥捏一个。” 这回我没有感到惊讶,仿佛我早就想到这个聪明的孩子能够想到这一点似的。虽然他只不过是信口一说,但其中却包含着多大的真理成分呀,简直一语道破了“我们世界”考察员混迹地球的方法。我良久地注视着他,直到他开口向我发问。 “怎么啦?不对吗?”他大概被我看的十分不自在。“那也不至于这么看着我呀。” “你一定属于那种很爱读书、但是上课很不喜欢听讲的孩子。”我答非所问。 “你怎么知道?”威威听了这话,惊讶地把头抬了起来。从他的表情上看,他似乎没把这当成批评,倒觉得是受了表扬似的。 “我认为这也不是什么缺点,但读书的时候最好旁边预备一本字典。” 我故意先卖了个关子才说。“历史上有个女娲造人的传说,但我不知道女锅是谁?” 威威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端起饭盆就往外走。我连忙追了出去。 “不至于吧?”我追在后面问道。 “就你知道!”威威勃然大怒。“告诉你吧,我早就知道那个字念娲不念锅!”威威在匆忙中回头补充了一句。 “看你这种反应我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我像搬弄绕口令一样说道。 威威不理我,继续往前走。 “我来分析一下你的心理。其实你很愿意别人纠正你的错误,但我错在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如果刚才旁边的人不是那么密集,或者在我说完之后那两个女生没有听见,最起码她们在听见之后没有发笑,那你也就不会反应这么强烈了对吗?好吧,算我不对,我检讨好了。” 威威的脚步慢了下来。我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到我的宿舍去吃饭好吗?我还想和你讨论讨论外星人是怎么给自己制造形体的问题呢。我想你对这点肯定也有兴趣。” 威威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你是中文系的博士对吗?听你刚才的那番话,我还以为你是学心理学的呢。” “哦?何以见得?” “我大姐姐就是心理系的,她就总喜欢分析别人的心理。”威威看着远处的女研究生宿舍楼说道。“她是我表哥的女朋友。” “她也是博士研究生?” “不,她是硕士研究生。”威威回答道。“比你低一个等级。” “那就是了。”我对威威善意地笑笑。“对于博士来说,各门学科都是共通的。博士博士,就是知识渊博之士。” 6拒绝游戏 一进我的房间,威威便一眼看见了桌上摆的那台电脑。 “嘿,你自己有台电脑?” 我冲他眨眨眼。“是不是你可以无所顾忌地玩游戏了?” “这回你可想错了。”威威一边熟练地打开电脑调看我的目录,一边很得意地反驳我的话。“没秘密吧?” “没事儿,你随便看,反正重要文件已经加密了。”我大度地说道。“这么说我小瞧咱们的电脑英雄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过去我也特喜欢游戏。”威威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收回来,认真地与我对话。“每个孩子——其实也包括大人——都喜欢电子游戏,这是没办法的事。可是玩游戏又特别耽误时间,我也知道这个毛病特别要命,于是我就想了个办法……” “拼命克制自己,坚决不去玩!”我忍不住接口道。 威威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你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吗?这回我没念错什么字吧?” “没念错。而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在我的记忆中当然有这个典故。 “大禹治理洪水的时候不是像他老爹那样拼命地到处堵,而是进行适当地疏导,使水能够顺利地自行流向大海。这么说你也是在引导自己了?比如说每天只玩半小时?” 威威无奈地摇摇他的头。“可见你还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我举大禹治水的例子,只不过是想利用前半段,也就是想说明他爹的方式不对。至于后面嘛,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什么‘每天只玩半小时’什么的,那样的效果会恰恰相反!” “起不到效果也就罢了,怎么会相反呢?”我感到不可理解。 “我再给你举了例子——据说过去点心铺在招收店员的时候——你爱吃点心吗?” “爱吃。”我点头。刚才在图书馆喝饮料的时候,我也顺便品尝了各式糕点,的确非常好吃。“好象怎么吃也吃不够。” “这就对了。据说过去点心铺在招收店员的时候——你都爱吃什么点心? ” “怎么说呢?各种都爱吃。”我耐着性子回答他的问话。 “我也是。不过特别爱吃奶油的。”他又点了点头。“据说……” “据说过去点心铺在招收店员的时候!”我抢过他的话头说道。“你有完没完?要说就赶紧说。” “对不起对不起。”威威吐了吐舌头。“据说——唉,算了——老板怕店员偷吃,而且越是禁止他们吃就越想偷吃,可老板又没功夫总是盯着他们,怎么办呢?于是老板就想了个办法,头三个月让他们使劲吃,天天吃,顿顿吃,非吃不可,不想吃都不行。这样一来,三个月之后,你就是请他们吃他们都不想吃了。” 威威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乐不可支,而这种笑又很难让人能够不被它所感染。 “这回我彻底明白了,你是说你已经狠命地玩过三个月了。” “那倒也没那么长。我就是在我表哥从生物电脑实验基地回来之后提了这么个要求,他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于是在他回来到开学的那段假期里,我便开始没日没夜地玩起游戏来。旁边就预备着吃的,玩饿了就吃,实在困得不行了就睡,起来之后不洗脸不刷牙就接着玩,几乎把所有种类的游戏中最拔尖的游戏都玩遍了。” “这就是你的方法呀!”我故意瞪起眼睛。“简直荒谬透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是把玩电子游戏的瘾给戒掉了。”威威继续搬弄他的“理论”。“刚开始玩腻的时候,我甚至见着游戏就恶心,就头疼,恨不得把电脑里的所有游戏都删掉。只有达到了这种境界,我现在才能做到每天最多玩半个小时——就是说不玩也行。” 我摇摇头,表示他的观点荒谬得难以理喻。 “你这儿也没什么新鲜东西。”威威从电脑前站起身来。“我得走了,晚上我还要去听选修课。” “你最好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属于学校少年班里的超级神童?就是被报纸上吹得神乎其神的那种?” “哪儿呀!”威威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得意,反倒充满了抱怨。“我本来是被破例批准来学习电脑的,可电脑专业的学生却必须学习高等数学。我连高中都没上过,这不是要杀我吗?好不容易用一年的时间勉强补习完了中学的内容,微积分就上来了,简直叫我头疼死了! 我咧嘴笑了。“那你说的选修课是什么?你能听懂吗?”我知道选修课是大学生自愿去听的课程,有些不需要特别专门的基础知识。 “有些还能凑合听,比如说今天晚上这个,是‘科幻小说评介与研究’,主要是去听故事,同时多少也能刺激一下想象力,可以帮人琢磨一下外星人究竟是怎么合成人的。” 我笑着把他送出门去。 7信息诱骗 晚上,当大家都去听课、自习和闲聊的时候,我再次打开了电脑。我估计的不错,“我们世界”的第二批命令已经传送完毕,“电我”可以就一些更为具体的问题与我探讨了。 “‘我们世界’命令:你要领导这里的小组。”“电我”直截了当地告诉我。 “这里的小组?”我有些惊讶。“那么除了我那个失踪的倒霉前任之外,这儿到底有多少我们的人?” “六个。” “那还要我来干什么?” “因为……她们全都失踪了。” 我不禁一愣。 “你要把她们全都找到。每找到一个,她就可以成为你的助手。” “她们?难道说六个都是女性?” “对,因为第一个失踪者是女性,为了寻找起来方便,‘我们世界’便向这里源源不断地派出了六名女性。” 其实对我们来说,性别划分的方式与地球人类截然不同,但在宇宙中总是遵循一些基本原则。只不过对于不同的物质形态称呼略有不同,对于电子来说我们称正负,对于离子来说我们称阴阳,…… “那为什么这回派了我——一个男性来?” “因为我们实在是输不起了。我们猜想,她们纷纷失踪的原因也许与她们的性别有关,所以这回只得破例。” 我总觉得这话并没有说清派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那么我应该从那里查起呢?”其实我在问这话的说话,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当然是化学系楼。”“电我”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根据我对电脑网络化学系子网络的考察,我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详细说说。” “这是我从那里得到的资料。”“电我”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一堆纷至沓来的资料显示到屏幕上面。 “看明白了?”少顷之后,“电我”打出问话。 我当然明白。从这些资料看来,近来有人在化学系楼里进行了一系列我们非常熟悉的实验,我们可以把它称为“维护所合成的有机人体”实验;而“电我”之所以能够发现这些实验的原因,是因为实验者为了实验的顺利进行,使用了电脑辅助设计的实验方法。 接下来我就“希望得到地球孩子威威的帮助”这一想法请示了“电我” ——或者说是“我们世界”,结果“电我”对此表示同意。 于是,我终于想出了开展工作的办法了。 我通过“电我”在电脑网络里发了一份信息,并要求“电我”加以技术上的控制,使它只能被威威一个人获得。这对“电我”来说十分容易,只要在威威上机时把信息直接发进他的“电子信箱”就行。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需要来点小技巧,得让威威觉得这是一份不小心误发给他的“电子信件”,就好象平常的邮电信件被投递员送错了地址。 我所“发布”的信息是:目前校园电脑网络中的病毒泛滥,亟待认真解决,为此有关人员已进入校园网络并拟采取具体措施云云。这封“信件”的收信人是我,但由于外部的“发布者”在传递不小心打错了信箱号码,结果导致在第一次传送时它进入了威威的“电子信箱”,而且“发送者”还偏巧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我相信威威看到这则信息后决不会无动于衷。 “电我”很成功地办妥了这件事。我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第二天晚上威威便匆匆来到了我的宿舍,进来的时候还故意装作漫不经心。 “没出去?”威威不经意地问道。 “我可没选什么选修课?”我边玩游戏边回答。 威威开始还没边没沿地闲扯,可后来总把话往电脑上拉,看来他已经上钩了。 “你玩游戏不怕被染上病毒?”威威这时已经是在没话找话了。“你的电脑里查毒软件丰富吗?” “勉强凑合吧。”我仍旧注视着屏幕上的妖魔鬼怪。“加起来也就那么七八种吧。” “还真不算多。”威威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依你看电脑病毒的危害大吗?” “你说呢?”我反问道。“电脑少年对这点肯定有自己独到而精辟的见解。” “当然大。”威威坚定地说道。“不但大,而且恶贯满盈!” “有道理。”我故意装作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回避开他的目光,敲击着键盘把游戏存了盘。“不过现在我要出去办点事,等我回来咱们再讨论电脑病毒的危害问题,对此意下如何呀?” “好吧。”威威看我做出送客的样子,当然不便再说什么,只得怏怏不快地站起身来。 送走威威,我也匆匆离开宿舍,直奔校园的西北端而去。 8化学系楼 我在风中凝视着这座宏伟的建筑。 九层的板式结构上嵌满了众多的窗棂,里面或明或暗的灯光使它们看来仿佛是一只只睁睁闭闭的眼睛。越过简陋的自行车棚,我终于看到了它的楼门。而随着我的挺进,楼体上“化学楼”和玻璃门上“化学大楼”两行大字从我的头顶上一闪而过。 狭小的前厅中矗立着一面十分宽大的镜子,把我的人类身形逼真地反映在了它那光洁平滑的镜面上面。我突然打了一个激凌,似乎感到自己的心灵已经被人窥视。也许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人类放到一个什么巨大的仪器下观察,恐怕那时我就会真正现出自己的原形了。 就在我陷于沉思的短暂瞬间,一声低沉的钟声突然响起,划破了楼内原有的宁静。在那张镜子的后侧,一座古色古香的大钟忠实地执行着它对时间的看守。 这就是化学系所在教学楼。我就要从这里正式开始开展我的工作。 化学楼里阴森恐怖,这就是我对其内部所产生的第一印象。 我一进楼便直奔楼梯,无声地迅速冲到最上面的一层,因为我认为从上往下清理是一种最好的办法。楼里面不是没有电梯,但一到晚上就被关闭了;即使它晚上能够使用我也不会去乘,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要用自己的双脚来衡量楼里的每一寸角落。 楼梯好像长得没有尽头,我沿着右手方向一次次地反复转弯。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美丽的风景画。因此在我寂寞的征途中,眼前所呈现的景色便忽而是雪山溪声,忽而是百花怒放,忽而是黄果瀑布,忽而是海南沙滩。 直上到最上面的几层楼梯时,我的眼前才显出墙体的洁白本色。 我终于小心地踏进最高一层的走廊当中。 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漫长走廊里,我颇有一种幽灵的感觉。不过我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害怕的应该是别人——假如他们有幸在这里遇到我这个异类的话。 走廊的尽头是通地的玻璃门,给人一种打破玻璃就能跃入夜空的感觉。 当然这不过是一种想象,我进来之前便已发现,这座楼的西侧有外挂式的楼梯,因此玻璃门外显然是楼梯通道。 透过玻璃向外望去,万家灯火尽收眼底。不过我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时间欣赏这城市美景,于是匆匆离开了玻璃门。 走廊上空低矮的楼顶从我头顶上慢慢向后退去,我想那里面一定都是密布的管道。在男女卫生间之间,上面挂有“酸碱池”牌子的门让我费心幻想了半天,以为是装满了酸液和碱液的池子。当终于忍不住打开门来看时,才发现那不过是分别用来洗刷酸液器皿和碱液器皿的水池,以避免同池清洗可能带来的酸碱中和反应。化学楼里实验室大概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这也正是我最先要到这里的原因之一。因为早晚有一天,当我要改变自己形象的时候,这里将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场所。 我是从西边的楼梯上来的。当我走到顶层东边的楼梯口时,发现有几个大学生正在那里打乒乓球。我绕过他们走下了东边的楼梯,并顺着楼梯往回走。两边都有楼梯对我来说十分方便,因为它可以使我以“一笔划”的方式从上面不重复地一直走下来。 接下来几乎每一层都有亮着灯的房间,看起来现在时间还太早,上自习的学生和搞科研的教师还没有撤退干净。我小心地贴墙走着,同时竖起耳朵倾听着四下的动静。我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就算今天晚上整座大楼里的化学物品没有一样发生丢失,我也很难向别人解释这样一个问题:一位中文系的博士为什么要在晚上光临化学系楼。 当我下到第六层的东边时候,突然一下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我开始非常惊慌,但平静下来之后发现这很正常,因为这一层里几乎没有人,因此也就没有亮了灯光的房间,光线自然暗些。不过当我走完这一层时,还是发现了在其中一间屋子里露出了微光。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每当奇数层便灯火通明,而一到偶数层便光线黯淡。而当我下到四层的时候,甚至连一盏孤独的灯光都看不见了。 在下降的途中我便已经想明白了:不行,现在还不行。时间太早了,楼里的人还太多,我必须晚些时候再来。 我在楼外的工地附近漫步,足足等待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9追踪黑影 当我再次回到化学系楼里的时候,不能说楼内已经空无一人,但人的确是少得可怜了。 正当我重复刚才的行动,再次自上而下地搜巡时,突然发现一个黑影在走廊尽头处倏然消失。我无暇细想,急忙追了过去。可惜我还是晚到了一步,走廊拐角处空空如也,那个黑影已经溜走了。 我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按照原路返回。 果然,当我再次走到走廊中部的时候,那个黑影又出现了。他大概以为我看不见他,还在拐角处非常谨慎地缩头缩脑。 很好,第一次出马就有了收获。我竭力压抑住心底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因为我知道,那种感觉应该是人类的感受,而不应该构成我们考察员的行动障碍。 这次我并不急于向他冲去,如果那样做的话,我相信他还会如刚才一样,像一只泥鳅一样从我眼皮底下溜走。这回我得想一个更好办法。 我继续按照原有的顺序一层层地向下走去,并且在每一层都停留片刻,然后仔细地从走廊的这一头检查到那一头。检查中我一直注意着那个自以为隐蔽得很好的“黑影”,他也在按照同样的顺序追随着我。 当我下到三层的时候,我突然返身回到四层。如果我判断的不错,那么在走廊那一头楼梯间的“黑影”显然不知道我改变了固有的方式,肯定会按照刚才的顺序向二层下去。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四层的那一头楼梯,然后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沿着楼梯向下走去。 “黑影”果然上当,他正慢慢地向楼梯处退回来。很显然,他在二层没有发现我的踪影,一时不知应该如何是好,又怕贸然出去被我发现,只得悄悄返回楼梯间的黑暗中。 我让全身溶进黑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着“黑影”向我这里退过来,心中不禁一阵窃笑。 “黑影”是一个小个子。他一步步地退了回来。当他距我不到一米时,我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他。 “黑影”突遭袭击,显然非常惊恐,几乎要叫出声来。但他居然保持了良好的镇静,拼命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惧,慢慢转过头来。 天哪,原来是威威! “你来这儿干什么?”我厉声问道。 “你来这儿干什么?”刚刚平静下来的威威一把打掉我揪着他的手,正了正自己的衣领。反正已经被发现了,他倒是无所谓了。 “我来有事情。” “我来也有事情。”他居然振振有词。 “那好吧。你说说你来有什么事情。”我得意地笑着说道。“说不出来再找你算帐,非把你送到学校保卫处去不可。” “我敢肯定你不敢这么做。”威威似乎也很得意。“你来这儿要不是偷偷摸摸的才怪。”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么办吧。你说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肯定想知道。怎么样?”他居然与我做起了交易。 昨天晚上我发在电脑网络里的那份关于查找电脑病毒来源的文件,本来就是想用它调起威威的兴趣。而我今天晚上对威威的冷淡态度,则是想要“欲擒故纵”,希望利用几天的时间“逼”他来问我的身份,没想到他居然对我进行了跟踪! “小小的年纪居然跟我来这一套!”我嘟囔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 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得先工作才行。如果你发现了什么,最好先向我合盘托出。” “等你办完了事,就可以不承认曾经答应过告诉我这一回事了是吧?” 他狡黠地说道。 “你怕我反悔?那我向你保证,事情一结束我一定全部告诉你。要不要先发一个誓?”” “好吧,我相信你。”威威突然表现得十分大度。“也不用发什么誓了,反正发了誓也可以反悔。” 我笑笑,没有说话。 “虽然我不知道你想找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在这座楼六层的一间屋子里,好象有点不对头。里面有种奇怪的声音。” “我刚才怎么没发现?”我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疏忽。 “我发现你快要到六层时,就先赶到了那里。当我经过那间屋子时,里面传出的声音非常清楚。不过我一过去它便停止了,可能是因为我的脚步惊动了里面的人。等你再经过那里时,里面的人当然就会有防范之心了。” “捣蛋的家伙,净给我添乱!”我感到十分生气,因为显然是威威给那里面的人提了醒。 “得了吧,就算没有我你也不可能发现它。”威威不满地说道。“我刚才经过那里的时候,脚步轻得就像猫一样,里面的人根本听不见,我甚至还扒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呢。要不是你从那边上来了,我根本不会那么慌张地逃跑,也就不可能引起里面人的警惕了。”威威边说边指指我的脚下。“就您这双大皮鞋,八百里外都能听见。” 我低头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刚到没几天,怎么会注意到这种小事情呢。 “那还有人被我穿着它抄了后路呢。”我提出这一点当做证据,好压一压威威流露出来的傲气“智者千虑也难免一失嘛。”威威自嘲地辩解。 10奇怪风声 当我们上到六层的时候,威威摆摆手让我停下。 “你先别过去。”他附在我耳朵上小声说道。“我再过去听听。” 我点头答应,同时停下了脚步。 威威蹑手蹑脚地移动过去,果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当他到达一个房间的门口时,先是扒着门缝向里看了一眼,然后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接着便摇摇头回来了。而且他回来时的步态与刚才大不相同,一点也不那么小心谨慎了。 “怎么了?”我急切地问道。 “灯也关了,声音也没了。人大概早已经走了。” 我听完他的话,直接朝那个房间走去。房间里面果然无光也无声,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收获,我们只好下楼。一路上我都在琢磨这件事,一边走还一边向威威询问:“那你刚才到底听到什么声音了?” “我好象听到一股风声。” “风声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你在戏弄我是不是?”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可您听见过在屋里刮风的吗?”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想到了,刚才外面根本就没有刮风。“你听到的风声真的是从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那就看你信不信了。” “你怎么证明呢?” “那你让我怎么证明?”威威不满地叫起来。“凭我的感觉!” “好吧,那你就详细地给我描述一下你所听到的风声吧。” “不过现在该你了。”威威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该我了?”我感到莫名奇妙。 “现在轮到你说了,你刚才答应过的。”威威笑着说道。 “嗯?——噢!”我先是一阵疑惑,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好吧,你这个小情报贩子!到我房间去说吧。” 一路上我想了又想,决定还是不让他这么早地知道我的想法才好。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一个谎言。而我要想让一个这么聪明的孩子暂时相信这个谎言,就必须让他多费点心思;如果让他知道的太容易,反倒会引起他的怀疑。于是当我们到达宿舍楼门口的时候,我终于想妥了办法,开口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改变主意了?想食言是不是?”这个聪明的孩子一下就猜到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是突然想起来,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帮助我做什么事情,现在我们不妨就把‘拒绝回答我的行踪理由’当成你的帮助,你看这样好不好?” “这就不好办了。”威威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示。“刚才说的好好的,现在却又摆出这么个条件来。” “可你确实答应过的。”我知道我有点强词夺理。 “请人做一件什么事应该事先声明,而不是在事后。” 其时我们已经走到了我的宿舍门口,威威一边看我用钥匙开门一边认真地解释道。“而关于我的问题,我觉得还是应该按照刚才的约定去办。” “我得想想。”我们进屋落座;我故作沉思状。 威威看了看我桌上台表。“等你想好以后会太晚的。这么办吧,我可以先告诉你那间屋子里的情况,至于你说不说就看你自己了。”他扬着头抿了抿嘴。“就要看你的良心了。” 我不禁被他给逗笑了。 “刚才房间里的声音的确很怪。”他一开始讲述便十分投入,不再关注我究竟会践诺还是违约。“就像是春天里的那种大风,扑天盖地,飞沙走石,我在那儿听的时候甚至都有一种寒冷的感觉。而且声音肯定是从房间里面发出来的,你知道刚才外面并没有刮一丝风。开始我还怀疑是录音,可仔细一听,声音是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传出来的,一般的录音机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 “可立体声喇叭就能达到。”我捕捉着他话里的漏洞。 “怎么说呢?我还是那句话。我相信我的感觉。”威威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称。“凭我感觉,那绝对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声音。” 我默默沉思。“维护所合成的有机人体”实验为什么会产生出如此逼真的风声呢?我左思右想,还是理不清头绪。正在这时,灯突然熄了。熄灯的时间就要到了,这次拉闸是正式熄灯前的警告。 “我得回去了。”我听见威威在黑暗中站起身来。“不管你想通没想通,反正今天晚上我是没时间听了。” “怎么,你没有房间的钥匙,需要叫醒别人为你开门?” “不是。”威威已经走到门外,一边关门一边回过头来向我解释。“在黑暗里洗脸洗脚脱衣服太麻烦!” 我感到他的想法很好笑。但没等我笑完,他就已经迅速离去了。 11伪“控病委” 第二天晚上威威又有选修课,于是我独自一人再探化学楼,结果没有一点收获。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威威插在我门上的条子:回来以后别出去,我来帮你实现诺言。 “诺言”的“诺”是后改的,本来他想写成“誓言”。大概后来想起昨天晚上他并没有让我发誓。 我看躲不过去,只得决定一会儿对他透露一点什么。 晚上,威威果然来了。 “我想通了。我还是对你说实话的好。” “这就对了。” “不过你必须保证,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它才行。”我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想泄露事情的严重性呢,还是不愿意让一个孩子承受太多的心理负担。“你必须做到保密。” “还要保密?”威威看了看我。“看来我也得想想。” “还要想想?”我很惊讶。我没想到他居然不肯答应我——不肯敷衍了事地应付我。 “当然啦。我告诉你,要是一个人上来就对你保证说他能保密的话,一般来说这个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威威说的极为认真。“所以就算我心里决定答应,也得做出一副先要想想的样子。” “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听了他这既诚恳又“狡猾”的解释,简直令我哭笑不得。 “从我大姐姐那儿。” 又是他的大姐姐。在上次威威拿给我看的那份“资料”当中,我便了解到他的“大姐姐”是他表哥的同班同学,也是他表哥的女朋友。她和威威的关系也十分融洽。 “算了,我相信你就是。”我不想再节外生枝,对威威保证道。 “那我能保密。”于是威威也作出了保证。 “这事说起来和你还有点关系,因为它涉及到电脑病毒。”威威的神情果然专注起来。“你对电脑很熟悉,当然知道电脑病毒的危害。可是有人不但到处传播,而且还专门制造各种电脑病毒,并把它们发到电脑网络里,感染别人的文件。对于这种人我们当然决不能客气,必须制止他们的不道德行为。” “不过大学生们传播和制造的电脑病毒都很一般,我们把它们叫做‘善意病毒’,它们都是用来搞笑的,没有多大危害。”威威显然是在为大学生中那些电脑病毒的制造和传播者进行辩护。接着他便给我列举了一大串大学生制造和传播的电脑病毒,像什么“戏弄饭桶”“啤酒啤酒”“校园须知” 等等,的确都非常有趣,有些甚至让人忍俊不禁。 “你说的这些我相信。但是你知道吗,有人可能在不知不觉中传播了一些‘恶意病毒’。”我沿用了威威对电脑病毒的划分方法。“根据我们的调查,现在有一种非常厉害的病毒已经被感染进了咱们学校的电脑网络。” “什么病毒?” “yy病毒。”我搬出事先准备好的货色。“它不但会随便冲洗电脑硬盘里的数据,而且还会破坏电脑网络中的通路。” “yy病毒?”威威看着我重复这个词。“怎么没听说过?” “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我毫不客气地向他指出。“要不‘控病委’也不用派我来了。” “谁病危了?” “没有谁病危,是‘控病委’。”我向威威强调我的身份。‘控制电脑病毒委员会’。” “真够新鲜的。”威威的神态就像是刚刚打了一个长长的口哨,嘴唇嘬的老高。“是个秘密组织吧?要不我整天泡在电脑网络里,怎么居然会不知道。” “是比较秘密,因为我们的任务比较特殊。”我不得不这样说。 “不过那你去化学楼干什么?”威威话锋一转,突然问起昨天晚上的事来。 “那是因为我通过电脑网络发现,这种电脑病毒在化学系的子网络里出现了。” “那你利用电脑网络里把它查出来并消灭掉不就行了?亲自去一趟又能起什么作用?” “唉,你不知道。”我有些沮丧地对威威解释,从神态来说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这和一般的检查电脑病毒可不一样,因为这种电脑病毒未必就是当事者自己故意传播的,我只有顺藤摸瓜才能找到源头,可又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只能采用这种古老的方法。” 其实只要仔细分析一下,威威便可以发现我的话里充满了漏洞。先不说我的表达方式本身,即使是人类的电脑知识我也不是很懂,初来乍到时从电脑网络里学来的知识内容并非十全十美,毕竟还有不少缺陷。问题是威威对我有一种良好的信任,因此他似乎也就没有再多表示怀疑。 “好吧,我明白了。”威威边思忖边说道。“不过我认为这毕竟不是办法。我觉得即便是用这种方式的寻找,也不应该从化学系开始。” “那你的意思呢?” “应该从数学系开始。” 12改变方针 “这是哪跟哪呀?” 当威威表示追查那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电脑病毒应该从数学系下手时,我突然冒出一句当初从电脑网络里学来的俚语。 “您不是本地人吧?”威威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这么问了一句。 “我当然不是。”我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是这学期刚来的嘛。” “我们说‘哪儿跟哪儿’,是带有儿音的,而不是什么‘哪跟哪’。” 威威貌似诚恳、实际上百般嘲笑地矫正道。“不要拿你们的方言说我们的俏皮话。”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我表面上恍然大悟,私下却出了一身冷汗。 从“电子书本”上学语言,谁又会去注意什么儿音呢?幸好只出了个方音的错误,如果问题出在其他地方呢?后果实在是难以设想。 虽然我心里发虚,可嘴上还是迅速恢复了过来。“说说你关于数学系的想法。” “全校的电脑网络都是从数学系这个出入口接进来的,而数学系子网络的入口处有一道‘铁将军’把守着——那儿有一套完整的检毒系统工作站。” 威威说出了他的想法。“任何电脑病毒想要进入本校的电脑网络,都必须先经过这位将军的检查。” 威威说到这儿我心里不禁一动。怪不得在到达那天,我在进入校园电脑网络系统时仿佛受到了“阻挡”和“盘查”,闹了半天是数学系的“检查官” 在做怪。 不过这也使我受到了启发:既然数学系拥有这么精良的查毒系统,我倒真该进去看看。即使它也一定会像拦不住我一样拦不住我的七名前任,但肯定对她们的到来表示过“欢迎”,因此肯定会有许多次记录。我一定会从那里发现她们的蛛丝马迹。 “不过按你的话说了,咱们完全可以从电脑网络里进去查看,何必非要亲自前往呢?”我摆出威威自己说过的理由,因为我认为直接前往不如通过电脑网络更加安全。“既然不是直接与犯罪分子接触,我就不怕在电脑网络里露面。” “您想的倒简单!”每当威威一对我使用“您”这个尊称,就说明他对我的观点开始表示不屑。“数学系的检毒系统本来就是为了检疫的,能让别人随便就进到里面去吗?万一谁想把它给染了毒呢!别说你啦,就连我都进不去!” “口气够大的!”我在听了威威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大叫起来。 这你就想错了,威威。我要是真想进去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能进去的,只要我恢复成电脑病毒的形式就行。但我不会轻易这样做的,因为这样我太容易让我暴露了——我必须反复出入化学系许多回。而且我不愿意做还有另外一层原因:我不愿意让人觉得我的胜利有水份,不是通过本身的智慧获得成功,而是利用了地球人类所不具备的先进技术——尽管并不会有人知道我的任何一种行动方式。 “你还别不服。我的电脑水平未必就比什么‘病危’的人差。”威威的目光盯在我的脸上。尽管只是开玩笑,但我觉得这两道目光里还是含有不少认真成分的。 “那——就这么办。”我开口决定道。 “就怎么办?”威威一时摸不着头脑。 “夜巡数学楼呀。”我说。“现在就走。” “现在?数学楼早就锁楼门了!”威威站起身来准备回宿舍。“明儿再说吧。” “你就这么走了?你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我说动的!”我很惊讶威威这种虎头蛇尾的做事方式,连忙追上去拉他。“说不定明天早晨我一起床就后悔了呢。” “那我也没有办法。”威威脚下没有停步,仍旧一边走一边说。“说实话,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还从没见过有你这么痛快的大人呢。” 我的脸上绽开得意的笑容。“你可以认为我是第一个。” “那也没用。”威威沮丧地说道。“我刚才就是那么一说。真要到数学系去,又怎么进入检毒系统的工作站机房呀?撬锁呀!”威威的神态仿佛是丢失了一件心爱的宝贝。“就算你真敢那么干,也该问问那儿的警卫系统灵敏不灵敏呀!” 威威的话让我一愣,但我马上就恢复了过来。“您不是学校的知名人士吗?这事就要指靠您来想办法了。” 威威白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扭头走了。 13数学系楼 “昨天晚上商量定的事儿怎么样了?”威威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吃饭,看见他我赶紧停下手中的勺子。 “既然你是执行特殊任务,肯定有一些假证件吧。”威威没理我的话,却问了这么一个古怪问题。 “哪一类的?”我没有问他原因。他这么问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 “还分类?看来是真不少。”威威笑道。“电脑方面的你肯定有,不过最好是和教育有关的。” “比如某些单位的电脑培训员?”我开始明白他的意思了。 “行。”威威开始催促。“快点把饭吃完,咱们马上动身。” “这么快?”我很惊讶。 “对。快点。我在下面等你。”威威说完便出去了。 幸亏威威先走了,才使我有时间赶制“电脑培训员”的证件。除了电脑等少数几件设备,我的一应物品都不是事先预备齐全的,都要临时通过“电我”合成。 “物品合成装置”就属于我随身携带出来的少数设备之一。它从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与电脑相匹配的打印机,但是它的作用却是利用周围的任意物质合成各类物品——我所需要的一切物品。当然它的功能毕竟有限,只能合成没有生命的无机物品,而不能合成小猫和金鱼。不过它的速度却无可非议,一张证件的合成从头到尾只用了不到三十秒钟。 “你得到校长的特别批准信了?”走在路上,我很想问问威威一会儿到底要怎么办。 可威威却王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我,好象故意在吊我的胃口。 我没办法,只好跟着他走,一路上还嘟嘟囔囔地说道:“这么早就去,也不像是要撬人家机房呀。” 可威威根本就不理睬我,一路上到处与人打招呼。他认识的人可真多。 经过心理系楼的时候,他甚至跑到楼门口和一个女生说了一大堆的话,害的我一个人站在马路中间等了他半天。 与化学楼比起来,数学楼实在是小得可怜。但从楼体的结构和外观上,都明显地能够看出数学楼可是化学楼在年龄上的老大哥。与化学楼那单调的板式建筑相比,数学楼显得格外的古朴、肃穆和庄严。 一进数学楼,威威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门厅上方横梁悬挂的精美钟表,然后说道:“我最不喜欢别人迟到。” “有人迟到吗?”我正不明所以,于是看着钟表上那18:55的指针显示借机问道。“他是谁?” “暂时还没有,只是咱们到早了。”威威随口回答说。“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数学楼怎么样?” “欣然从命。” 我随着威威上了楼梯,从那面旧的几乎像是古代“铜镜”的大玻璃镜子旁边走过,开始了对数学楼的造访。 和化学楼相比,数学楼的内部可要算是极为单调了。可不是嘛,学习数学一不用做实验,二不必买仪器,只需要一支笔和一张纸就足够了。我印象我的意识里储有这句话,只是不记得具体是谁说的了。 “过去有一位大数学家说过:学习数学只需要一支笔和一张纸就足够了,可是现在——”威威边指着两边的电脑机房边感慨地说。“还需要这么昂贵的电脑设备。” “这么说那位数学家说错了?” “当然没有。其实他说得很对。”威威似乎很尊敬那位大数学家。“只是现在情况有所变化。” 我们缓步登上三层,看到对面的毛玻璃门上写有“fuzzy”的英文单词。 我迅速地在脑中的数据库里寻找出相应的汉语词汇,发现它是“模糊数学” 的意思。 “懂得这个词的含义吗?”威威问道。 “愿闻其详。” “那我就只有给你讲讲了。”威威继续说道。 “洗耳恭听。” 威威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fuzzy就是‘模糊数学’的意思。可什么是模糊数学呢?比如说咱们刚才说要上来参观了一会儿,可这‘一会儿’究竟是多长时间呢?一分钟? 三分钟?还是五分钟?这就是模糊数学要研究的问题。” “我们可以做了规定——比如说三分钟就叫‘一会儿’。”我打断他的话说道。 “那么两分五十九秒就不叫‘一会儿’了?三分零一秒也不叫‘一会儿’了?” “你这叫抬杠。”我使用了脑中记忆里一个非正式的词汇。 “这不是抬杠,而正是模糊数学所要研究的问题。”威威很认真地对我说。“现在我们下去好吗?” “悉听尊便。” “不要老是四个字四个字地乱用成语。”威威终于忍不住了。“这两天是不是一直在背成语词典呀,惯性太大了转不回来了吧?” “怎么,我用的不对吗?” “你以为这就能说明你很有学问,让人看不出你是一个伪装的中文系博士了?”威威叫道。“这只能说明你堆砌词藻酸文假醋!” “虚心接受。噢不不不,虚心接受意见。” 《异域追踪》(二) 14.“婷婷”玉立 我们拾级而下,返回楼下的大厅。当我们快下到一层前厅的时候,发现一名女生正站在门口向外面张望。听到我们说话她回过头来,伸手指着梁上的钟表,劈头就对威威说道:“这回你可迟到了。” “那表不对。它快五分钟。”威威抬头瞟了一眼梁上的钟表,全然不顾那已经偏过中轴五分钟的分针,很坦然地走过去,把自己腕上的表伸向女生的鼻子底下。“要不就只能算是你迟到了,因为我是在它差五分钟的时候到达的。” 就在他们俩对话的时候,我默默地盯着那名女生观察。用地球人的观点来看,她长得十分漂亮,五官端正,眉眼清秀,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我在她身后走得很近,甚至能够嗅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香味。 “这是婷婷姐姐,就是‘婷婷玉立’那个‘婷婷’。”威威把那名女生介绍给我。“这是……我表哥。”说到“表哥”之前他先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使用了这个称谓。看来他真正表哥的存在对他所编造的亲戚关系是有一定影响的。“就是他想参观一下咱们的检毒机构。” “非常感谢您能够帮助我。”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证件递过去。 那个被威威称为婷婷姐姐的女生仔细地对着证件上的照片看我了一眼,然后递还给我,依旧很热情地领我们向楼上走去。 “这就是你大姐姐?”我觉得好像不对。 “不是那个大姐姐。我那个大姐姐是心理系的。”威威很自豪地说道。 “但这也是我的姐姐。在这儿我有好多姐姐呢。” 幸好你有这么好的人缘。我在心里暗暗说道。 “那您怎么不和系里联系呢?”婷婷边走边随意说道,显然是在向我询问。“这孩子跟我说什么有个亲戚要来参观,可又说不清是什么单位的,说只要我一看见就能明白。” “和系里商量不是麻烦嘛。”虽然我知道她这不过是随便问问,但威威还是抢先回答起来。接着他又转回身来对我说话,目的完全是为了迷惑人家小姐。“婷婷姐姐特别好。” “别净说好听的。”婷婷笑道。 “谁净说好听的了。婷婷姐姐又热情,又漂亮。全校都这么说。”这显然就是好听的了,不过这种“好听的”是谁都不会拒绝的。“其实我也挺喜欢数学的。” “我要是外语系的学生,你就会说喜欢外语了。”婷婷微笑着接过威威的话来。 威威做了一个十分难看的表情。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最头疼的就是外语了。 在他们两个人对话的同时,我们已经来到了检毒中心工作站的门口。 婷婷用钥匙打开防盗门和普通门上的两道锁,然后把我们带进去,同时扭亮了台灯,启动了电脑。 “您对电脑懂到什么程度?”婷婷问我。“不会比威威差吧?” “我想不会。” “您别小看他。您就是比稍微他差一点,也属于非常高的水平。”婷婷笑着解释。 原来威威居然已经有了这么高的声誉,这实在是让我感到“气愤”。看来哪天我真得在电脑网络上好好和他较量一番,非让他服输不可。我要打破“网络游戏联军”的神话。 “反正有威威在这儿就行,我带他来过的。”婷婷看到我不说话,以为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补充解释道。 “您不在这儿吗?”我忙问道。 “我还有事。”她说。“而且我不在的时候要把门从外边锁上,你们也不要开大灯。两个小时以后我准时回来。很抱歉,但这毕竟是违反规定的事儿。” “这我理解。”我挺胸保证。“决不给您添麻烦。” 婷婷走后,我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对威威说:“你不是说来这儿很不容易吗?”言外之意显然是想对他说“这不是很容易吗?” “那也是凭着我的知名度。”他还记着我昨天的话。“抓紧时间吧,两个小时一晃就过去。” 我也没再废话,开始认真研究起这套检毒系统来。 15系统记录 很快,我就大体搞明白了这套检毒系统的工作原理和方式。 这套检毒系统“把守”着全校电脑网络的各个“出入口”,一旦有电脑病毒企图侵入,它便会立即采取相应的措施和对策。 所谓“措施和对策”可分为三种:对于寻常的电脑病毒,一律“格杀勿论”,以免它继续为害校园电脑网络或者其他地方;对于新发现而又有能力加以控制的电脑病毒,暂时“关押候审”,留待有关专家进行进一步的分析;对于既是新面孔但又无力对付的“超级”电脑病毒,则采取“谨防入内”的方法,免得它进入校园电脑网络兴风作浪。 显然,这套检毒系统的设计者没有考虑到第四种情况,那就是像我们这样的“超超级”电脑病毒还是能够进来的,它没有也不可能挡住我们。 不过根据我的观察,对此它还是有一定的防范措施的。在调用它的内部资料时,我发现它忠实地记录下了我进入校园电脑网络时的情况。在储存记录中可以看出,那时电流曲线有一处明显的波动。检毒系统解释说,这有可能只是一般的电子干扰,但也有可能是未曾防范住的新型电脑病毒,为此特别提请有关方面注意。 我调出以往的储存记录,发现在一年半以前到我抵达之日,这套系统总共发现了八处这样的波动。其中前七次是在一年半以前到一年以前那段时间被记录下来的,最后一次却刚刚出现没多久,真可以说是“墨迹未干”。 这就对了。第一次是我的正式前任,第二次到第七次是六名前来寻找她的同胞,第八次是我。我关注地查看着这些波动记录。 不过令我十分奇怪的是,在我到来之后,居然又出现了六次类似的波动。 它们相隔的距离不但十分接近,而且十分均匀。难道说“我们世界”又有人来? 不可能,如果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得到通知,他们也会在一出来之后就马上与我取得联系? 莫非还真的有什么新型电脑病毒不成? “我要把这些数据复制出来。”我指着被属于我的那段波动分割开的两组波动对威威说。 “没用的。”威威摇头晃脑地说道。“它们只能在这个系统下被显示,你就是拷贝回去,在你的电脑上也看不了。” “那这儿能打印吗?” “恐怕困难。”威威犹豫地四下看着。“声音太大了,还是等婷婷姐姐回来再说吧。” “就这么几小段。我看没什么关系。”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而且,我不想让婷婷知道我打印了这些东西,她不是说让咱们进来都是违反规定的吗。” “那——好吧。”威威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但终于什么也没有问。他调整好打印机,而我则小心地走到门边,去倾听外面的动静。 门外走廊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但不一会儿就消失了。看来只是一个从这儿经过的人。我又听了听,没有再听到什么声响,于是马上催促威威动手。 打印机的声音的确很大,但由于我所需要的段落都不算很长,每次打印时都不等机器彻底响起来我们就停止了。我把打印出来的纸张装好,又让威威把打印机恢复成原状,然后便坐在那里静待婷婷回来。 婷婷果然按时回来了,她刚一进门威威就叫了起来:“您怎么才回来,我们都闲极无聊半天了。” “这次我可是按时的。”婷婷看了看手表。“你们看完了吗?我还怕你们时间不够呢。” “早就看——”威威边说边打了一个逼真的哈欠,就像真的一样。倒是我显得有点不自在。 我们告别了婷婷,返回宿舍楼。一路上威威一直兴奋地问我会有什么结果,可我一进宿舍就命令他先回去。 “你先回去吧,我得先分析一下这些数据。” “过河就拆桥呀?你就不能让我帮你分析一下?”威威像是受了侮辱。 “最起码也该让我跟你学点东西吧!” “不但你帮不上忙,连我自己都帮不上。我需要用电脑分析。”我启动电脑之后便拉开了被子。“今夜我会开着电脑睡觉的,电脑的工作速度比你想象的要慢得多。”看到威威那沮丧的神态,我又安慰道。“等结果一出来了我就给你讲。” “那还有什么意思!”威威还是感到不满意。 “我连分析过程一块儿给你讲!这总行了吧?” 威威惆怅地走了,出门的时候还使劲地把门撞上。“以后有事可别再求我。” “哪儿能呢,以后有事还得经常求你呢。”我的话从门缝里钻出去,一直追出很远很远,也不知道那个聪明的地球孩子听见没有。 16一个电话 送走威威之后,我赶紧跳起身来插上门,从口袋里拿出微型窃听器,取出里面特制的微型窃听录音带,把它装进刚从箱子里拎出来的窃听器放音机,然后戴上耳机,坐在桌前开始聆听。 微型窃听器以及与它相匹配的窃听器放音机是几天前我让“电我”合成的;而微型窃听器和里面的录音带,则是刚刚从婷婷身上取下来的。我上楼的时候离她那么近,可不是光为了闻她头发上散发出的香水味;而在她临走锁门的时候,我又从她的短发上偷偷取下了这个微型窃听装置。 ………… 婷婷的声音。“我还有事。”她说。“而且我不在的时候要把门从外边锁上,你们也不要开大灯。两个小时以后我准时回来。很抱歉,但这毕竟是违反规定的事儿。” 我的声音。“这我理解。决不给您添麻烦。” 婷婷的锁门声。 婷婷的脚步声。 这个小巧的窃听装置忠实而清晰地记录下了婷婷所做的一切。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多余,但我觉得凡事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一个被老师如此信任、协助老师管理检毒系统工作站的学生,居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威威的不合理要求,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开锁的声音。开门的声音。按电话数字键的声音。对方没接通电话时的长音隐约传来。 “急呼68327799呼3459。姓马。请回电话6220……。”后面的数字她说的很快,我一时没能听清。没关系,“电我”会详细分析出来的。 电话铃很快便响了起来,接着便是马婷婷拿起电话的声音。“喂。” “我是3459。”对方也是一个女声。 “那家伙现在在我这儿。他肯定会发现一些问题的,比如说那些波动。” “他果然对那些波动感兴趣。”对方的语气中仿佛充满了智慧。“没关系,我让你同意那孩子的请求,就是为了验证这家伙的思路是怎样的。”可是几句话过后,对方吐出的话语却又像是在叹气。“没有办法。早晚要来的。 他是来找‘前任’的。” “从现在起,咱们将履行约定。”马婷婷的口气十分坚决。“我将不再与你们联系。此事请你通知其他人。” “我会的。保重。”对方说完便“咔嗒”一声放下了电话。 电话简洁明了,但我却如听惊雷。 这个马婷婷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但我必须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再与别人联系了呢。 马婷婷离开刚才的房间出来。脚步声。脚步声停止。声音隐约传来,极不真切。 “我要把这些数据复制出来。” “没用的。它们只能在这个系统下被显示,你就是拷贝回去,在你的电脑上也看不了。” “那这儿能打印吗?” “恐怕困难。……” 她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轻微的脚步声。急促的脚步声——这是马婷婷正在匆忙离去,因为房间里的我来到了门口。 ………… 我关上窃听器放音机,随手点燃一支烟,坐在那里陷入沉思。来这里没多久,我便染上了这种人类的恶习,尽管这个地区明文规定“公共场合禁止吸烟”。 在这颗星球上莫名奇妙地失踪的七位考察员,现在我至少已经找到了一个。 但是,她决不是自然失踪的。从她那仅有的几句话中,任何人都能听出她当初失踪的真正原因。 她是有意脱离“我们世界”的。 而且,看起来除了“前任”之外,其他人失踪的原因也很可能都是一样的。否则,她就没有必要切断她本人与其他人的联系。 事实上,她这样做正是为了切断我与她们的联系。 马婷婷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没有考虑到我会这么早就开始怀疑她了。 因此,我还是得到了一个寻呼机的号码——68327799呼3459。 这将成为我寻找叛逆者们的有力钥匙! 17实验室里 没等我从被窝里爬出来,房门就被人敲得震山响。不用说,这肯定是威威。 “有眉目了吗?”一进屋他就嚷道,好像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和我发生过不愉快一样。 “有了,在电脑的帮助下,现在我已经可以证明——”威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几个都不是yy病毒的痕迹。”我在发布这项新闻的时候装作十分沮丧。 “这就好了。”威威仿佛松了一口气。“我担心了一晚上呢。” “怎么好了?”我很奇怪他的态度。 “不是的话就还可以再接着找呀。”威威似乎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要是一下就找到了yy病毒的踪迹,那多没意思。我就喜欢破案多绕点弯路。” “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我厉声指责道。“那依说你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发了脾气。因为昨天的变故,我还真有点觉得我的暴露是由于威威多事去找了马婷婷的缘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认为毫无道理,我在明处,从我一到这里就被她们给盯上了。 好在威威根本就没在意,继续给我出谋画策。 “要我说呀,咱们可以再到电子系看看,那儿也有一套独立的检毒系统,是他们系自己搞出来的,当然比数学系那套要差多了。再有就是图书馆,他们好像也有一套图书馆系统的检毒手段。”威威如数家珍似的报出了学校里诸多的检毒系统。 “是不是又得凭你的名气和关系?”这下我真有点生气了。难道你还要让我再暴露一回不成?我并不想再有类似举动了,因为所有的“入侵”记录不会有太大差别——我又不是真的来找什么yy病毒的。 “这回我可不一定能联系上了。”威威倒是说了实话。 “那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威威终于发现了我态度的变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都经不起失败?” 我静下心来。是啊,我和一个孩子发什么脾气呢。 过了一会儿,我才再次开口:“我决定还是再去一次化学楼。” 威威抬头看了看我,坚决地说道:“我陪你去。” 我们像上回一样从先上顶层,随后再向下移动。到达六层的时候,我再次注意到那个始终亮着灯的房间。 “这么晚了,这个人怎么还在这儿?他究竟要干什么呢?”黑暗中我扫了威威一眼,用目光对他说了这番话。我相信他一定能够理解。 就像回答我的问题一样,那盏灯光突然熄灭了。我和威威连想都没想,马上一左一右地遁入走廊中的黑暗,把自己隐藏在高低柜子之间的阴影里。 我们两人一点冲突都没有,配合的十分默契。 那扇门死寂般地无声无息。 似乎过了很久,我觉得足有十分钟。当然啦,人在等待的时候总是非常心焦的,因此很难正确地判断时间;不过那也至少有五分钟以上了。这时我看到威威冲我比划了一下,我便朝他慢慢移动过去。 威威冲我做了个“怎么回事”的动作,至少在我理解是这个意思。 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关灯之后人却不出来呢?我预感到里面出了事,于是按住威威叫他不要动,自己摸过去仔细倾听。 里面依旧死寂般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我招招手让威威过来,然后我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反应。 我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里面还是没有反应。我的动作已经接近于砸门了,可是里面依然如旧。我转身去看威威,发现他也正在看我。 “撞开?”我用肩膀做了个动作。“你要是怕受牵连可以先走。” 威威故作姿态地怂怂肩。“干吧,特殊情况嘛。说不定里面的人突然发病昏倒了呢,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呀。” 我们一起倒退了几步,然后猛然向前一冲,合力撞破房门。 尽管是在黑暗中,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屋子里充满了烟雾,因为它们直扑向我的眼帘和鼻孔。我忍住烟熏雾呛,在墙上左右乱摸,想要把灯打开,却怎么也找不到电灯开关。 黑暗中我和威威不时地互相碰撞,又一起碰倒了不少瓶瓶罐罐。一时间玻璃破碎的声音到处都是,我都担心自己的鞋底已经被那些尖锐的碎玻璃碴扎破了。 可是威威一点也没考虑这些,在黑暗里四下寻找那个本该存在的人。我跟在威威小心地摸索着。 终于,我的双脚触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18调查结果 这是一名娇小柔弱的女生,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她似乎只是有些轻微的昏迷,因为当我们把她移到空气流通的走廊后,她马上便清醒了过来。 看到我们她感到十分惊讶,但我用微笑制止住了她的惊叫。 “别害怕。”我对这名刚从昏迷中清醒的女生说道。“你大概是被药品熏昏过去了,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 “这是你的办公室?”等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下来之后,我才开始对她“审讯”。 “不……我是学生……”她再次惊慌起来,同样的话重复了好几次我才听明白。 原来她借了实验室的钥匙,想要自己做一项实验,没想到由于操作失误,不幸被缓慢燃烧的药物所放出的气体熏倒了。 “那灯为什么熄了?”我问道。 “可能是我在摔倒时碰了开关。”她猜测着回答说。 在谈话中她了解到我们并不是楼管员时,于是她恳求我们不要把这件事张扬出去。 我点点头同意了。 接着她又提出一个请求,让我们帮助她收拾实验室,我仍旧点头同意了。 她说自己先要去一下卫生间,在她回来之前让我们不要动室内的任何东西,只要先把窗户打开就行。 由于她的潜台词里有回来的意思,这就促使我产生了第一个疏忽。 我和威威进屋打开窗户,同时在窗户的轻微撞击声中,听到卫生间的门响了一下。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开门去看,发现她根本就没有进卫生间,只是通过开门声造出了一个假象,自己早已头也不回地跑到了西边的楼梯间。 威威看见之后撒腿想追,但我把他拦住了。 没有这个必要。我已经把她的面容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我和威威把实验室仔细地收拾干净,从她使用过的仪器和药品来看,我完全清楚了她所做实验的目的。最后我小心地把门锁撞上,并嘱咐威威“此事切勿声张”。 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脑,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校园电脑网络,从中调出了全部在校学生的名单。在“电我”的帮助下,我很快便找到了被扫进学生花名册的那张面孔的照片。 这是一张略带孩子气的脸,剪着一个娃娃头,从照片上的样子看还是一个中学生。估计她的岁数一定不是很大,很可能是刚跨入校门没多久的新生。 下面的文字资料证实了我的猜想:她是化学系二年级学生。她的名字是黄晓萍。 文字资料并不很多,因为这里毕竟只是一般性的登记。不过对我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因为我发现了她所居住的宿舍号码。 第二天我让威威自己活动,我需要静下心来分析一下所有的情况。他表面上很理解地答应了,可从他的表情上我明显可以看出,他的心里急着呢,恨不得我马上就能告诉他结果。 根据学校有关规定,男性公民进入女生宿舍的时间被限制在下午17:00至19:00,而且还必须扣压有效证件换取“访问牌儿”。我到达女生宿舍院门口时离规定时间仅差十分钟,可还得等在那里。 一队队的花枝招展女生着拿着饭盆去食堂打饭,而我却在微风中等待着黄晓萍的到来。 根据我所调查的结果,她的宿舍在学生9宿舍的二层。我准备和她正面接触。 时间终于到了,我正准备用学生证换牌儿进去,突然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我皱着眉头看着那些出来的女生,又把学生证放回了口袋。 也许我直接到她的宿舍显得过于突然,会使她产生抵触情绪。如果她不肯承认怎么办?我决定在这里再多等一会儿,即便她今天真的不出来吃饭,一小时后我再进去也无妨。 她果然出来了,手里端着饭盆。 这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放在人堆里面一点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迅速迎了上去。 19正面接触 “走吧,我请您吃饭。”她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我,一转身沿着宿舍楼的外墙朝食堂走去。于是我跟了上去,不打招呼就在她身后说开了话。 她十分惊讶,回过头来寻找说话的人。但她马上就认出了我。 “你要干什么?”她的目光和话语里都充满了警惕。 “我刚才说过了,请您吃饭——当然还有点小问题。” 她脸色有些变化,但最终还是强作镇定地跟着我走了。但刚到马路拐弯的时候,她突然又停下不走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你不说我就不去。” “你不想让我替你保密了?”我的这句话看起来是在说她那天晚上私自做实验的事,实际上却是一语双关。 “有本事就告去!”她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我没想到她会这个样子,可转念一想更坚定了我的信念。虽然她没有理解我真正的意思,但肯定还有更害怕的事。 在我踌躇的片刻,她已经甩手走开。我急忙追上去与她并行。 “先别走。你以为我不敢去告?”我边走边说。“你当然敢!”她边说边走。 “你觉得我会告到哪儿去?” “不就是私自做实验嘛,随便你告到哪儿!系里,学校,你爱告到哪儿就告到哪儿!” “要是我想告到这个星系以外呢?” 我的这句话说的很轻,但她听了之后竟像大热天里突然被泼了一身冷水一样,全身猛地颤抖了一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和她一样也站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终于来了。”她轻声说道。 “早晚要来的。”我向她伸手做了个示意。“还是先去吃饭吧。我们毕竟是同胞。” 一定是我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她,她终于乖乖地跟着我走了。 我们来到校内一家朝鲜风味的饭馆——或者只是名字有朝鲜风味,坐下来要酒点菜。 吃饭的时候我们随便闲聊了几句,几乎没有涉及什么关键问题,我不想为此倒她的胃口。但她吃的还是很少,这么大的变故不可能令她没有丝毫震动。 吃完饭我们没有马上走,要了一壶茶在那儿慢慢地喝。 “我不想多绕弯子。”我终于开了口。事实上她也期待很久了。“你是主动叛逃的?” 这个词是我昨天晚上动了很久的脑筋才想出来的,我觉得只有这个词才最能达意。 她无声地点点头。 “原因?” “因为我喜欢这里。”她低声说道。 “就这么简单?”我有些惊愕,对此并不相信。 她又点点头。 “你没有想过你的职责?”原因和方法都这么简单,我感到有些无趣了。 按照威威的观点,破案不多绕点弯路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想过。”她开始还低着头,可说到这话时却把头抬了起来。“可我就是喜欢这里。而且,我的前任也是叛逃的。” 我身子向上一挺,仿佛被人从后面戳中的脊梁。虽然这些情况我早已猜到,但听到这个消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我还是感到十分吃惊。 “你说什么?你的前任?”我仿佛丧失了意识一样,下意识地问道。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我早就该知道似的。 “是啊。我就是为了来找失踪的前任的。” “你没有找到她?”这时我才恢复常态。 “我找到了。准确地说是她找到了我。”她回答说。“也正是由于她的劝说,我才下决心留在了这里。” “可你刚才还说你喜欢这里。” “我也确实喜欢这里。” 那天我们谈的很晚,但我没感觉其中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内容。直到谈话将要结束的时候,我才向她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你的前任是谁?” “我不知道。”她注意到我的逼视。“我真的不知道。” “你刚才还说见过她。” “我没见过她。”她惊恐地说道。“她给我留纸条。她一直都是这么与我联系的。” 我默然。这是有可能的。至少这个解释从理论上来说是成立的。 每次来到这里找人的人,都会被先到者所发现。因为先到者都是在暗处,而后来者则总是在明处——就像我本人一样。 “她最后给你送纸条是什么时间?” “上周末。” “什么内容?” “她告诉我你就要来了,要我小心。并且告诉我方便时再与我联系。” “纸条还在吗?” 她摇摇头。“已经烧了。这是她要求的。” 我总是落后一步。 “你先回去。对于你的问题我暂时不做处理。但是,请你记住,”我的话突然间变得十分严肃。“今天晚上我们说过的话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 “如果已经被人看见了呢?”她显然是想到了总是有人把纸条送到她所要去的地方——宿舍、教室或者图书馆。 “就说我是问你关于化学系楼的事。”我说。“而且,发生任何情况都要向我报告。” 20发现线索 与黄晓萍见面之后,本来我决定与那位数学系的马婷婷正面接触一下,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放放。既然她自己还不能肯定我已经识破了她,何不让她先安稳一段时间呢? 说不定马婷婷熬过这一段后会发现自己是很“安全”的,上次我到她那里只是为了利用检毒系统寻找“波动”,与她本人毫无关系,她还很有可能与其他人继续保持联系呢。 我当然更愿意把她当成饵料,诱使别人上钩。 基于这一原因,那个寻呼机的号码我也同样不能使用。 但这回我却想错了,她们的想法极其固执。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决不肯再相信自己是安全的了。这倒不是我对马婷婷秘密考察了很久才得出的结论——事实上我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进行这项工作——而是因为这期间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自从我对黄晓萍摊牌以来,我对她的行动倒是格外注意。在我自己忙不过来的时候,还经常把这项任务转嫁到威威头上。 当然我们也不是一天24小时一刻不离地监视着她,那样别说两人,就是有十个人也很困难。在这点上,我自有我的日程安排。 一般来说,我总是比较注意休息和节假日的时间。其他时间嘛,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天我正在电脑前调看资料,寻呼机突然响了。呼我的只有可能是威威,因为目前只有他知道我的寻呼机号码。 这台寻呼机可不是“电我”合成的,而是我亲手购置的,不过购置时使用的却是“电我”合成的假钱。本来威威还曾表示,“既然你有一台呼机,那就给我配一部‘大哥大’吧,这样咱们联系起来才方便。”但他的这一要求却被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一个孩子拿着移动电话在校园里东游西逛太惹人注意。 寻呼机上显示着一行字:“快到主楼电话室。” 我飞身下楼,撒腿就往主楼跑。在与一些人擦肩而过时,我一边尽量减慢脚步,以避免引起他们的好奇目光,一边在心里算计:真应该再合成一辆自行车才对。 主楼的大门正对着学校正门,在它的前厅里摆放着一位伟人的半身塑像。 我来不及与这位导师打招呼,便匆匆向左拐去,只奔一层的长途电话室。快到达的时候我才想起,其实刚才我从楼西的偏门进来会更近些。 等待打长途的队伍一直排到了门外,我一边道歉一边侧着身挤进去,同时还得向别人解释自己不是要插队。一到门口我便看到了对面玻璃前背对着我站着的威威,因此猜到他所观察的对象肯定不在室内而在楼外,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张扬。 我不动声色地走到办理长途的窗口前,装作是在寻找某某地区的长途区号。我总不能一挤进来就大声地招呼威威,这样太令人怀疑。 直到再也没有人注意我,也不再有人奇怪我为什么挤进来又不忙着干什么的时候,我才慢慢踱到威威的身边。他发现我的到来之后,正要兴奋地说什么,却被我用目光制止了。没办法,他只好用眼睛来表达他的意思,而这我已经完全能理解了。 在马路对面的拐角处,有一块圆形的红底白杠交通标志牌,意思是“禁止通行”。在交通标志牌的下面,有一块外形奇特的岩石,我在心里默默地把它称为“丑石”。我的感觉不无道理,因为它的形状实在是太怪异了。不过如果有谁兴致好的话,也许会发现它很像一只小象。不管怎么说,反正当我的目光扫向它的时候,便在一瞬之间对它做出了各种无聊的想象,最后发现还是“小象”类比最为贴切。 可当我把目光再向旁边移动一点时,便会发现主楼前的宣传栏挡住了我一部分的目光,一个红色的身影在“丑石”附近时隐时现。我耐心地等待着,终于抓住一个她全身偏离宣传栏的机会,一眼看清了她。 她是黄晓萍! 可她这是在等谁呢? 21同胞相见 一个身影的出现打断了我的自由联想,使我的全身不禁一震。 马婷婷正从远处的马路上走来! 当马婷婷走到黄晓萍面前的时候,前者对后者说了几句话,两人便一起向身后的凉亭走去。 对此我感到一筹莫展。这时候如果我们出去,无论从哪个角度出现在凉亭附近,都会被马婷婷发现。那样的话,她本来想对黄晓萍说的话就肯定会走样了。 我唯一的欣慰是,刚才我在匆忙赶来的时候,没有忘记携带“电我”合成的微型望远镜。 想到这儿我一把拉上威威,挤过排队打长途的人向外奔去。队伍被撞的东倒西歪,我的背后怨声载道。我甚至感到自己睬在了谁的鞋上,接着便有一拳狠狠地打了我的背部。不过我顾不上道歉和发火,仍旧像拼命一样冲了出来。 电梯门正要关闭,我拉着威威猛冲过去,几乎是扒着电梯的门缝钻了进去,惹得不少师生表示惊讶和不满。 “几层?”威威个子小,正好站在电梯控制板的下面,转过头来问我。 “三……四……五层。就五层。” 威威忠实地按亮了五层的电钮,而其他人则奇怪地看着我。他们没见过一个上了电梯才想起来决定自己所上楼层的人。 我只得装作没注意别人的奇怪表情,把身体贴在电梯壁上想歇息片刻,这时忽听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连忙睁眼四下张望。 “又带着人家良家小孩去干什么坏事?” 原来是本系的低年级“师妹”。 在大学里,尤其是上到研究生这一层次,各级学生都以“师兄”“师弟” “师姐”“师妹”相称。我和她不是一个导师,因此称不上“亲”的“同门师兄妹”,只不过是“表兄妹”的关系。 我虽然刚来到这所大学没多久,但上上下下的人缘却已经处理得相当良好,博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显示这种效果的行动并不是大家都对你彬彬有礼,相反,而是每个人都可以同你随便开玩笑。 但是,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另一个情况,那就是大家都对我与威威的亲密关系产生了兴趣。虽说到目前为止还仅仅是兴趣而已,但已经足以引起我的重视了。 “我正要带领我的助手去侦破一起重要的案件。” “师妹”笑笑。 其实这本来是一个挺好的回答,因为玩笑开得离谱越远就越不会被人信以为真。但偏巧这个“师妹”平时不擅玩笑,没有接我的话碴儿,而是郑重其事地又问了第二遍:“真的,你们要干嘛去?” “唉,这孩子病了,得了脑瘤,恐怕已经来日无多了。”我只好又抛出一个玩笑。“我带着他去办退学手续。”说完我非常正经地叹了一口气。 “师妹”听罢慌忙去看威威,同时全电梯的人也都偏过头去看。可这时威威却一扭头冲大家粲然一笑,结果把这个好端端的包袱给毁了。正在这时,电梯已到达五层,我们翩然出门。 电梯门刚一关上,我便急忙掏出微型望远镜,把它对准下面的树丛。遗憾的是,尽管我能够通过别人的口型变化读出他们的唇语,现在却只能隐约看到两人坐在凉亭里的身影,而不可能看到她们嘴唇的蠕动情况。 我边看边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不想声音再次从后面传来。又是那名“师妹”。她没乘电梯,正从楼上下来。 “干什么呢?现在又没有日全食。”她看见我手举望远镜,禁不住大呼小叫怪。 “大惊小怪什么?我在教人家孩子学习地理,不要捣乱好不好。” 也许我的语气里真有点恼怒的成分,“师妹”没再多话,叨叨了一句“整天神经兮兮的”便从楼梯下楼了。 “你知道今天你犯了一个什么错误吗?”我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威威,仍旧注意着凉亭里的那对同胞。 我的余光看到威威摇摇头。“难道是刚才在电梯里不该笑?” 我把面孔转向他。“你真的不知道?” “千真万确。”他已经学会动辙乱用成语的习惯。 “我多次对你讲过的跟踪时的两个重要原则是什么?” “第二,不能侥幸;第一,不能预料。倒背如流。” “可你今天的跟踪是怎么进行的呢?” “我从女生宿舍门口一直跟到心理系楼东边,她一下就站在了马路边上。 我没处可躲,急中生智,一下进了主楼的电话室。” “原来还是‘急中生智’。” “不但是急中生智,而且还是一举两得。”威威继续补充。“这里不但安全隐蔽,而且还有电话可以召唤您老人家。这里刚刚开辟了市内电话业务。 ” “可你在进入主楼的时候,怎么就能肯定她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呢?” 难道你忘记‘不能预料’的原则了?”我很生气今天威威今天这么不开窍。 “要是她就在这段时间里走了呢?看你到哪儿去追她?” “我的速度是很快的。”威威的声音因为心虚而变得小了一些。“再说我也不能干等在那儿盼着她看不见我,那不又犯了侥幸的错误吗?” 我没有再说话。孩子,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22坦白交待 “现在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望远镜里,马婷婷已经站起身来要走了。“你去跟上婷婷,然后找个远点的地方缠上她。” “你要去找黄晓萍?怕马婷婷中途回来再去找黄晓萍?” 威威很懂事,他以为我突然不再提刚才的问题是我默认自己错了,也就决定不再继续追究,而是通情达理地与我积极合作。 “快去吧。她马上就要动身了。下去以后万一儿找不着她就往上看,我给你指方向。”说着我便把威威推进电梯。 我料定马婷婷不会让黄晓萍与她一起离开,所以不急于与威威一道下去。 当我出现在黄晓萍面前时她有些惊讶,当我询问她这两天来有什么情况时她就更惊讶了。我注意到她只犹豫了片刻,便把刚才见到马婷婷的情况说了出来。 她很聪明,她相信我刚才一直在盯着她。与其矢口否认,还不如合盘托出。 被“我们世界”派出来的女孩子们都很聪明。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聪明伶俐的女孩子们在忠于故乡这点上就都犯了糊涂呢? 黄晓萍把刚才的情况完完整整地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不知道马婷婷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找她的,据她估计应该是在中午。因为她从食堂打完饭回来,发现门上有一张纸条,要她到“物理楼东侧马路对面的交通标志牌下”见面。她推门进屋,发现宿舍里有人,而且证实了房间里的人一直没有出去。既然来人不愿露面只留纸条,黄晓萍多少也就猜出是谁约她了。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及时向我报告,她的解释是时间来不及,而且她害怕对方会跟踪她,反而坏了大事。她说她是准备事后向我报告的。不过我还是对她的说法表示怀疑,我猜想她更可能是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此事能够不被我发现。但我并没有指出这一点,而是听她继续往下说。 当马婷婷出现的时候,黄晓萍仍旧不能肯定这就是平常用纸条给自己下达命令的人,但对方在与她走到凉亭之前便使她相信了,因为对方说出了历次下达的命令内容。 马婷婷这次出现的目的是告诉黄晓萍:“我们世界”已派人来,希望她小心谨慎,同时以后也不可能再与她联系了。 “应该还有。”我不得不揭穿这个拙劣的谎言,因为它与上次的命令没什么两样。 “她告诉我,让我不要再想什么办法去成为人类了。”黄晓萍怯怯地说。 “你都想了些什么办法呢?” “没想什么办法。” 她这句话显然是假话,但我知道逼得太紧她也未必会说。于是不再讨论这一话题。 “她就说了这些?” “就这些。”虽然她还是不大敢看我的眼睛,但我相信她没有说假话。 我让她离开之后,一个人坐在凉亭那里抽烟。 没有必要。我想。如果马婷婷真是黄晓萍的前任,那么她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跳出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这简直是非常愚蠢的一大败笔。而且,从一个细节来说也欠推敲——马婷婷为什么要让黄晓萍明显地等在路边而不是凉亭里呢?这样做不是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可是,摆在我面前的事实又是如此的确凿。我苦苦思索,仍旧不得要领。 还有一种可能。当我手中的烟蒂趁我不注意烧到我的手指时,我在被烫醒的同时脑子也突然变得格外清醒。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大骗局! 马婷婷故意在这个时候出面承担黄晓萍前任这一角色,以使我从此断掉这条唯一的线索,同时还让我寄托在马婷婷身上的希望也从此破灭。这才是真正的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呢! 当然,马婷婷也可能真是黄晓萍的上司,否则她又怎么会知道以前那些命令的内容呢?如果说是黄晓萍真正的前任对她有所交待,让她站出来舍车保帅,这也说不过去呀,因为马婷婷早就与其她人彻底断绝了联系! 看来其她人还是可以与马婷婷联系的!我的脑中再次划过一道闪电。这说明有人在暗中控制着她,同时控制着整个全局!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 23“师妹”登门 从这时开始,我便陷入了一种绝境。因为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几乎无法继续开展工作。 其时恰逢周末,男女学生们纷纷早早地就餐完毕,准备前往舞场和录相厅。我凭窗而立,看着这一队队一堆堆一对对的异星年轻人从楼下走过,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这时有人打开门进来了。 “你就不能学会敲门吗?”我没回头就知道是威威。 “要是那样显得咱们多疏远呀。”威威满不在乎地嘻皮笑脸。“你打算怎么度过周末?” “等人请我吃饭。”我回过头去认真说道。“我记得曾经有人欠过我一道高等数学题的情,而且后来还欠过很多次,加上利息怎么也够一顿晚饭了。 ” “那你还不如杀了我。”威威笑着回答我。“这个月我父母、表哥以及学校发给我的所有人民币都被我糟蹋干净了。” “那好吧。我就请你一顿。”我穿上衣服向外走去。“让你再多欠我一份情。” “可有的人怎么欠别人的情都不会领情。我就是那样的人。”威威抢先拉开门。“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得回去拿上钥匙,免得一会儿被人锁在外面。” 威威走后,我重新回到窗前向外看。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了敲门声。 “学的真快。真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我边大声说着边去开门。“看来孺子可教也。” 可门一打开我却愣了,因为站在门外的不是威威,而是我的“师妹”。 “你在和谁说话?”她笑着问道。“谁又可让你教了?” “没谁,我在自言自语呢。”我尴尬地笑脸相迎。“有何贵干?” “无事就不能登三宝殿了吗?” “能能能,当然能。”我殷勤地拉门让座,沏茶倒水。 “知道今天晚上有什么录相吗?” “不知道。”难道她就是来问这事儿的? “《带心灵去约会》。”原来她是来告诉我这事儿的。 “怎么,您想请我看?”说罢我马上改口。“不对不对,应该是我请您看。” 她不说话,坐在那儿看着我,意思自然是默认。 “不过我事先已经请过别人了。”我装作踌躇地说道。 “那就告辞了。”她身上有一种处乱不惊的气质,语气平淡,但我仍旧能看出她心中的无限惆怅。 “别别别,跟你开玩笑。”我走到门前挡住她。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来了。我请的人来了。”我讪笑着去开门。 “怎么样,学得挺快吧?敲门还不简单……这是——?”威威一进来就没头没脑地大声自夸自己的敲门行为,直到看见我“师妹”之后才住嘴刹车。 “这是我的‘师妹’。”我说。“你不是见过吗?” “自然。你们有事?” 我看了看“师妹”,对她说道:“本来我们是打算去吃饭的。要不现在你们决定,是去吃饭还是去看录相?” “那就按你们的安排吧。”她说。“我倒是也没吃饭呢。”最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也不是特别想看录相。” 其实她就是想来找我。 我们一起下楼。刚出楼门口,就见一个女生拿着书向心理系楼走去。威威一见她就大喊起来:“哥们儿!” “你在喊谁?”我前看后看找不到什么“哥们儿”。 “喏。”威威冲前面那个女生一努嘴。那个女生冲我笑笑。 “咦——?”我还没顾得上惊讶,“师妹”先大惊小怪起来。“怎么回事儿?” “这是我哥们儿。”威威很肯定地说道。 “这怎么会是你哥们儿呢?”我感到很好笑。“这有什么奇怪?就是好朋友的意思嘛。”威威不以为然。 那个女孩已经走远了,但她肯定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她是什么系的?”我随口问道。 “心理系的。” “你那个什么大姐姐不也是心理系的吗?”我想起威威经常提到的大姐姐。“她到底什么样?哪天给我引见引见。” “你不是早就见过了吗?” “噢?什么时候?” “就是上次在去数学楼的时候,跟我在心理系楼门口说话的那个。” “那么远谁能看得清!”我叫道。“再说你也没给介绍一下。” 24一声巨响 我们三人走进那家名字具有朝鲜风味的餐厅。 “小姐先请。”我把菜单推向“师妹”。 “我要一个蚝油生菜。”接着她把菜单转给威威。 “我点酸菜鱼。”接着他把菜单转给我,然后看着我坏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宰还不宰一刀狠的。”我也微笑着拿起菜单。“我来糖醋里脊吧。””接着我又把菜单转给“师妹”。“一人一个菜太少了,再来一圈吧。” “…………” 进餐时的气氛十分融洽,我们慢慢地喝着饮料和啤酒,聊着近来学校中发生的事情。 我们要的菜被一道道端了上来,三个人津津有味地吃着。就在我刚刚夹起一块糖醋里脊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扔下筷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师妹”和威威看了都很诧异,我强作镇定,说了句“我有点事儿”,然后撒腿冲了出去,留下他们俩面面相觑。 一出饭馆我便发足狂奔,好几次险些撞到人家的自行车轱辘上。我越过操场,穿过小巷,直扑化学楼。 既然马婷婷告诉黄晓萍不要再想什么办法,而黄晓萍又不愿意把这个办法告诉我,那她就一定会再最后再想一次办法的! 那么,她会想什么办法呢?当然是化学楼里的那间实验室!而既然马婷婷事先对她打了招呼,那么就肯定要出问题! 我一路上继续思考着刚才在饭桌上没有想完的问题,同时拼命地向前奔跑。 我边想边冲进化学楼,几乎与前面镜子里的“自己”撞了个满怀。我侧身让过镜子,飞身直奔六楼。冲上五楼的时候,我迎面碰上了正在巡楼的值班大爷,他对我的惊慌行为显然发生了怀疑,冲我大吼一声:“干什么去”,我还了他一声“我东西忘在上面了”就匆匆离去。他肯定在后面望着我的背影感到疑惑。这也难怪,周末一般是不会有人把东西忘在这里的。 这回那个房间没有亮灯,但里面果然传出了隐隐的风声。我一脚把门踹开,拉起里面的人就往外冲。我已经可以肯定她就是黄晓萍了。可她拼命挣扎,最后终于把一瓶液体泼在了自己身上。液体被溅到我的手上,有一种针刺的感觉。 “我完成了。”她几乎虚脱过去。 我顾不上问她什么,也不顾她一路上的挣扎和叫喊,想都没想就拉着她离开了这栋大楼。 “你不要命了?”我把她拉到了楼前的自行车篷里。她惊魂未定,我便大声斥责。“你以为那个实验室还安全吗?” 她很奇怪地看着我,看得我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鲁莽。我究竟凭什么认为这间实验室要出事呢? “什么叫你‘完成了’?”我只好把我的分析先放在一边,目光严厉地盯视着她。她忙把眼睛移向一边。 “回答我!”我紧逼不放。“那种液体是不是能让你转化成为人类?”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接着又恐慌地点了点头。 “嗯?”我的目光依旧严厉,但她却不回答我。 “实验室里的风声是怎么回事?”我没有继续追究她那矛盾的点头和摇头,突然想起了那奇怪的风声。 “什么风声?噢,那是排风扇的声音。”看到我迷惑不解,她继续解释道。“我的身体越来越接近人类,所以已经很难忍受各种药品的气味了。” 我真笨!也包括威威!不过我又怎么会想到,她是因为身体已经接近人类而不能忍受气味才打开排风扇的呢?如此说来,刚才她在把那液体泼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忍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呀!我的身体尚能感觉到针刺感,就更不用说她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 看来我的猜测不错。刚才黄晓萍泼在身上的化学药品,一定是一种特别的转化药液,它肯定能够使我们本可以自由出入于网络的“人类身体”得以“固定”,转化成为与人类一模一样的物质。 当马婷婷发现我出现之后,试图阻止黄晓萍再使用这种化学方法使自己成为人类,以免我发现这种方法,继而发现以前使用过这种方法的人。因此,她一定会在警告之后破坏这个实验室的! 事实很快便帮我坚定了刚才的信念。当楼上爆发出一声巨响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沾沾自喜。用眼光斜着黄晓萍她看,那意思仿佛是在说“明白了吗? ” “你等在这里,一会儿我还有话问你。”我说完便往楼上去,但很快又回头补充了一句。“万一有危险你就自己逃命吧。” 我再次冲上六楼,这时楼道里已经聚集起了一群人。我小心地挤过去,倾听着人们的议论。 “强氧化物……” “肯定是易燃物洒在地上……” “…………” 我正在脑中分析自己所听到的专业术语,前面的一个人突然回过头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大叫起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苦哇——!我在心里苦叹一声,深感自己不该再次进来。 这正是刚才那位巡楼的大爷。 25逃离现场 我刚一做出后退的表示,巡楼大爷那双大手便伸了过来,显然是要抓住我的双手。我相信那一定是所谓“铁钳般”的大手,因此没等它们碰到我,我便伸出手来一推,然后一转身撒腿就跑。 于是,后面传来了不止一个人的大喊:“抓住他!” “抓住他!” “…………” 我没命地跑到楼梯口,却正迎着几名闻声而来的校警,看来他们已经通知了学校保卫部门。我几乎绝望,束手就擒的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但我出于本能往后一退,同时用力推上了通向楼梯间的两扇铁门。 这时我并没有想好该怎么办,还回头看了一眼,想知道实验室那边还有没有希望逃走,可我发现大爷已经带人抄着家伙追到了近前。看来实验室爆炸是件大事,老头要不抓住我他就要负很大责任,即使抓住了他也未必就能逃脱干系。 思绪一闪而过,但我的神智突然变得清醒起来。我回头向楼道西头跑去。 由于转身太快,我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其时后面喊声嘈杂,铁门也已经被校警推开。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到西边尽头的玻璃门前,转身闭眼,用后背猛力一撞,玻璃门霍然破裂,我顺势往后一拱,整个身体都跟着过去。随后我摆正身躯,冲身下楼。 我丝毫没敢停步,连奔带跳地一路猛冲。因为我知道,我能够过来,他们也就一样能够过来。 在我的眼前,黑暗的夜色一闪而过,我仿佛正在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尽管速降的过程十分短暂,但在仓促之间我还是瞥见了黄晓萍在下面的身影。今天晚上我显然不可能再去询问她什么了,我边向下冲边大声喊道:“快走!快回去!同胞快走!” 我在喊出声之后才发现自己不能叫出她的姓名,否则她终究是会被查出来的。但我又怕她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大喊大叫,因此急中生智喊出了“同胞” 的字眼,而且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 我怎么会突然想到“同胞”这个词呢?莫非真的是由于血浓于水吗? 由于我的喊叫,一些原本留守在楼内大厅里的校警闻声而出。也许他们与上面的同事有对讲机联络,已经知道了上面的情况,但我的声音还是为他们做了向导。我看到他们的身影向这里冲来。 我已经不可能再下到最后的出口,那样无异于自投罗网。我迅速地翻身攀上栏杆,然后纵身往下一跳。坚硬的水泥地面使我的脚底一阵钻心的疼痛,但我没有多想,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去。 我又翻过一道铁栅栏门,然后绕过化学楼后的“荒凉地带”,从楼后东面的铁栏杆上艰难地爬了过去。下到地面的时候我的脚又被碰了一下,钻心的疼痛几乎使我叫出声来。 由于我的脚部受伤,注定使我不可能再继续跑下去。我只有先躲入旁边的楼内。 其实我完全可以从后面慢慢离开,夜色会掩护着我从生物楼后面的植物园林中走脱。但也许是因为我还残存着原路返回的希望,也许是刚才那一跳后的疼痛使我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因此我还是贴着墙摸到了旁边的楼门前。 这是资源与环境系的系楼。 可是这一选择却断送了我。从后来传来的手电光和喊声看,他们很可能已经发现我进入了这栋楼。 进楼之后我便一蹦一跳地瘸着腿迈上楼梯,但后面的喊声却越来越近。 我试图从楼道窜到紧挨着它的生物系楼去,却发现每一层连接处的玻璃门都已经被锁死。这回我真的要绝望了。 当我用一条半腿跑到四层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我看着远处玻璃门上面的亮窗,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我忍着剧痛挪到那里,双手用力扒住门框,然后用头把亮窗顶开,一使劲全身翻了过去。 脊柱砸在地板上,疼得我不知怎么呆着才好。但我还是坚持着站起身来,伸手插上亮窗这边的插销。其时对面的校警已经看见了这边的动静,可他们不敢肯定这个人与他们所追捕的“罪犯”有没有关系,同时又没有办法过来,只得眼看着我拐着腿没入了生物系楼里的黑暗。 26生物系楼 生物系楼里也没有什么人,只有楼道大玻璃柜里的动物标本无声地注视着我。我告别了四层的海狮海狗海豹,费力地拾级而下。 三层的玻璃大柜子里,是一只正在捕捉兔子的猎豹。它压头甩尾,那只弱小的生灵已经被它咬在嘴中。触景生情,我不禁把自己类比成那只可怜的小兔子。恐怕我的结局也马上就要变成这样了。 等我下到二层的时候,拐弯时脚下失稳,一个趔趄扔到了地上。在我倒下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大玻璃柜子里猛虎标本的炯炯目光! 这回我实在是疼得爬不起来了,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一只手去揉那只受伤的脚。不想这一揉更是疼上加疼,我忍不住喊叫了出来。 我赶紧咬牙压低音量,然后四下看看。这一看却非同小可,我发现后面的走廊口处站着一个人。我顿时心惊肉跳,慌忙要站起身来。 没想到她却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把脚崴了?”这也是一个短头发女孩子。 我点头称是,不想与她多作纠缠。 “我扶你起来吧。到我的房间去歇歇。” 我出于本能艰难地站了起来,并压住已涌上喉咙的叫声,同时心中生出一阵感激。但当这种激动的心情一平抑下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过于自私。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呆一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别客气。”她一定要把我拉进走廊。 “实话告诉您吧小姐,外面的校警正在追我,他们怀疑是我炸了化学楼的实验室。刚才的爆炸声你听见了吧?”她对我激烈的言辞无动于衷,只是茫然地摇摇头。“这么大的声音你居然没听见?”她也真够聋的。 “那么是你吗?” “我说不是有人信吗?”我有点冲动。“再说我对你能说是我吗?” “那我相信你。来吧。” 她的力气好大,我一下就被她拉了起来,并来到了她的房门前,她打开门进去。我注意到刚才门根本没有上锁。 “你哪儿来的办公室?你是教师?” “这是我导师的办公室。”她回答说。“我是这儿的研究生。” “他们一会儿很可能会挨家挨户地搜。”我在做最后的努力。“研究生小姐,你就等着跟我一块儿洗不清吧!” “你以为他们是日本鬼子呢?”她不满地说道。“不过为了不让他们怀疑,我必须马上走,趁他们发现我在上面之前先赶到下面的教室去。我把门口的挂锁也锁上。这样就没人会怀疑这屋有人了。” “你导师要是来了怎么办?” “周末晚上谁来?”她说。“你说我什么时候回来好?” “最好是明天早晨。今天夜里这一带肯定有人巡逻。” 她走了以后没多久,下面就开始乱了起来,走廊里也来来回回走过几趟人,手电光到处乱照。但的确没人破门而入闯进来搜查。看来他们毕竟不是盖世太保。 伴随着外面的嘈杂声,我几次收到了威威呼我的信号,遗憾的是这屋没有电话。幸好我事先把寻呼机调成了振动状态,否则寻呼机的叫声一起,外面的搜查者们肯定会热闹非凡。 我把几把椅子并起来拼成床,小心地躺在上面。虽然我已经疲惫不堪,但兴奋却使我一时难以进入梦乡,我开始思考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首先实验室肯定是被马婷婷炸的,或者是她指使别人干的。 而马婷婷之所以要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使我不可能再发现那个实验室——她们用来完成向人类转换的实验室。 可黄晓萍不甘心,结果差点成了牺牲品。 幸亏有了我。 为此我暗自得意。不过——我突然想到,马婷婷已经不可能再与别人联系了,那么无论是她的决定,还是别人给她的通知,她都必须自己进行这件事。也就是说,刚才的行动必然是她所为。 这就太好了,我可以直接与她接触了。只要她提不出不在现场的证明,我就等于掌握着她的命运。 我欣喜地伸直身体,不想却忘记了自己的脚正在受伤,不由地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我马上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刚才那名女生怎么会如此大胆呢?按理说她绝对没有理由相信我,尤其是还需要冒这么大的险。 除非……她另有目的。 管她呢!我实在是困得要命,于是小心地翻身睡去。我不想再折磨自己的神经,反正明天早晨一切都会见分晓。 我迷迷糊糊地合上双眼,在半梦半醒之间进入了梦乡。但我还没睡多久,门就被粗暴地敲响。我不敢出声,因为门在外面锁着。 可外面的人却开始大声喊叫:“打开门出来!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我还是被出卖了! “听见没有!打开撞锁!否则我们要撬了!” “可我……动不了。我的脚坏了。”我用这个根本不能成为理由的理由解释自己没动的原因。 外面传来撬锁的声音,我很想想个办法,最终却一筹莫展,因为我根本就动弹不了。门一下被撞开了,冲进来的竟不是校警,而是一伙凶神恶煞的化学合成人! 我很恐惧,但也没有办法。直到他们已经逼到了我的面前,我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对它们大喊:“我们是同胞!” 可他们无动于衷,直朝我冲了过来……就在这时,我睁开了眼睛。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我不知道我还会像人类一样做梦。 从窗户向外看去,夜空没有一丝亮光,我自己惊悸了一段时间之后,再一次沉沉睡去。 27录音作证 天色开始亮了,外面的小鸟在歌唱。真是一个美丽而丰腴的秋天! 可据威威告诉我说,地球的春天更美丽。 我就这么躺着,欣赏着这份恬静。自从到达这个星球以来,我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么轻闲和舒适过。 外面响起了开锁的声音,随后门便开了——我惊得差点滚落到地上! 她换了衣服,所以一上来我并没有认出她来;但是我惊讶的并不是这个,即便真是换了一个人来,我想我也决不会惊讶到这种地步——我惊讶的是她居然换了衣服! 可我昨天在她的衣领上放了一个微型窃听器! 她昨天晚上的行为实在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能力,使我不得不有所防备。 可是,没想到今天她居然换了衣服。 “怎么样,没休息好吧?” 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扶着我坐起来。 这时我便决定,一整天都不离开她,直到晚上可以进入女研究生宿舍为止。至于马婷婷的事,那就只好先顺延一天了。 “今天有事吗?”想好之后我便问道。 “没什么事儿?怎么啦?” “请您出去玩。” “请我?”她有些惊讶。“是为了感谢吗?” “不完全是。”我说。“因为我喜欢这样。” “可你的脚恐怕不行吧?”她犹豫地问道。 “昨天睡了一晚上,今天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那天我们玩的很好,真的玩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回来的时候,我才感觉到脚疼得要命。但我还是坚持要到她的宿舍去。我没有过多地解释原因,只说是想去看看。 我的样子大概很狼狈,否则她们宿舍的女生不会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匆匆出去了。 “我给您丢人了。”我笑笑说道。 “哪儿的话。”她说得很不经意,但心里还是起了些波澜。 “那我就先告辞了。”我一进门就发现了她昨天穿过的衣服被堆在床上。 她在让座的时候还试图掩盖,被我一句“没关系的,保持原始风格更好”给阻止了。接着,我便从她的上衣后领取走了窃听器。 我一回屋便打开窃听放音机,并带上了耳机。 我听见她下了楼,然后大概是进了教室,因为耳机里传来翻动书本的声音。接着是一段没有多大意义的段落。没有任何人来找她的麻烦。 终于等到她出了楼门。我在脑海中构想着她正穿过操场返回宿舍的情景,估计这一节也没什么意思,我都想跳过去了。正在这时,背景声中突然传来一声声的闷响。莫非昨天晚上下雨了?可今天早晨地上也不湿呀。 响声连续不断,我几乎怀疑是机器出了毛病。我摘下耳机,声音依旧。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敲门。 “请进威威。”我边开门边说道。“你已经等了我一整天吧?” “一昼夜。”威威更正道。“我白天呼你的时候你在哪儿,打电话说什么必须到晚上才能回来。” “正是。”我简略地把昨天的事情给他讲了。就是我不说他也能猜出来这事和我有关。 “这我就不懂了——婷婷姐姐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去干涉黄晓萍的行动?而你又为什么能够猜到?” 这个聪明的孩子已经觉出不对了。“控制电脑病毒委员会”的旗号已经不能继续打下去了。 “或者,你需要先想想再说?”威威很能体察人意,试探地问道。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威威走后我继续听录音:传出有人与她打招呼的声音,是一个女声:“刘虹芸,请等一下。” 今天在外面的时候,她也告诉了我她的这个名字。 “你是‘前任’?” “不。我是‘前任’派来的。你不必管我是谁。”对方的口吻很严厉。 “你为什么要救他?” “我救了谁?” “别装糊涂。你救了那个来寻找我们的人!” “我想……我只是想……”刘虹芸没有再继续扮演无辜的角色。“他毕竟是我们的同胞。就算我们不喜欢他,也不该让异类把他抓去。”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亏你这段柔肠!我们会因此倒大霉的!”对方长叹一声。“真是报应!本来我们是没有感情的,结果却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我的心中不禁一震:是啊,本来我们是没有感情的,我们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她们怎么会生出所谓感情呢? 可是,我突然想到,那我在冲下化学楼侧的楼梯时,为什么还要呼唤同胞躲避呢? 莫非,我也被这种奇怪的东西所感染了? 我的心中一阵恐惧。现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赶快完成这个任务,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看着吧,我们早晚会倒大霉的!”对方的声音继续说道。 这话说的倒是一点都不错,你们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尽管这个女人始终都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我却记住了她的声音。利用化学合成的声音不会走调,因此我听后也就不可能忘记。 她就是那个3459! 《异域追踪》(三) 28捣乱因素 我必须与马婷婷正面接触了,否则她还会继续做出许多事来。看来对方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彻底暴露的人,不允许她与任何人联系,却什么危险的事情都让她来做! 我必须斩断这只“魔掌”! 第二天一早,我就等在女生宿舍院落的门口,惹得许多女生都奇怪地对我行注目礼。我也觉得自己的这一举动太过明显,于是改在数学系楼前去等。 昨天晚上我通过“电我”利用电脑网络研究了马婷婷的课程表,知道她今天上午有课。只要她没有因为惊恐而逃学,我就一定会抓住她。 她不会惊恐的。她已经有恃无恐了。 数学楼前是一片草地,中间稀疏地点缀着几株雪松。我坐在一条长椅上,点着一根烟,眼睛注视着数学楼前的小径。 背着书包夹着书本的学生们开始稀稀落落地出现了,我调度起全身的神经,开始了正式的等待。可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路上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威威! 他也已经看见我了,向我走来的时候冲我笑嘻嘻的。我刚想发怒,突然想起这样做对这种孩子根本就毫无用处。何况,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冲他发脾气。 “早啊。”我平淡地说。 “不如您早。”他果然很贫。“这么早来干什么?打太极拳?跳中老年迪斯科?” “我在等马婷婷。” 我异乎寻常的坦率让威威吃了一惊,这就更证实了我的想法——他早就知道我来干什么了,只是没有想到我居然会这么坦率地承认。 “你相当聪明,居然知道我要来这儿。”我接着说道。“别跟我说什么是无意中溜达过来的。” 威威的脸红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开了口。 “这回您还真是把我想得太聪明了。我早晨出来的时候还真只是遛达,结果发现你居然坐在女生宿舍院外等什么人。后来我又跟到了这儿,这才明白你想要干什么。” 原来是这样!早知如此我何必先在女生宿舍院外面等?好在威威早晚也会知道,不在乎早这么一点时间。 “我要找马婷婷。”我简短地告诉威威,说话的时候只把眼睛稍微冲他斜了斜,主要目光却时刻没有离开数学系楼的大门。学生们已经开始多起来了。 “婷婷姐姐不会来了。”威威的眼睛也盯着那个大门,连斜都没向我斜一下。 “为什么?”我的心一紧。 “因为我告诉她不要来了。”威威的回答很平静。“要不我为什么现在才出来与你见面。” 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几乎把他从地面上拎了起来。 “你都告诉她什么了?” “放开我!”威威拼命地挣脱我。“我什么都告诉她了!告诉她你是什么‘病危’的人,还告诉她说你在调查她!” “你!”我简直无话可说。 “想知道为什么是吗?”威威嘲笑地看着我。“那就先和我回去。我慢慢来告诉你。” 我们并没有回宿舍,而是信步来到了电子系楼前的那片绿地。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这片绿地位于教室楼和电子楼之间。上午的时候学生们几乎都在上课,这里没有什么人。 “你先不要生气。”看到我半天没有说一句话,威威先安慰我道。“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对她说。” “你!”我再次愤怒地盯视着他。 “别激动。”威威笑着打算解释。唉,我可真拿这个孩子没有办法。“我要是不这样说,你怎么会甘心放弃一早晨的等待,跟着我离开数学楼呢?” “现在我也可以回到数学楼去,从教室里把她找出来。” “你自己想想你会那样做吗?” 我真的想了想,也真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确实不会那样做。 “我决不是想要给你捣乱。”威威诚恳地说道。“我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对她怀疑什么?” 看来我必须对他说“实话”了。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电子系楼,在心里对威威说:“你带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把我的话让电子仪器窃听去吗?” 29吐露“真相” 我的宿舍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地方,因为它装有反窃听的装置。 “现在我要正式对你说一件事情。”首先我严肃地对威威说道。“但你必须答应我要绝对保密。”。 “又要保密?上次答应的还不够吗?”威威开始还有点嘻皮笑脸,可一看我那异常严肃的神态,便收敛了起来。“你说吧,我答应就是。” “恐怕不能这么随便。”我再次强调“保密”的重要性。“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保证做到保密。”威威故作夸张地拍拍胸脯。 “好吧。现在我告诉你,我开始对你说的什么‘控病委’不是真的,我真正的身份是‘地外文明调查局’的成员。” “地外文明调查局?”威威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这回可以简称‘外文局’了。” “我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正色道。 “是。”威威把胸膛一挺。“不是开玩笑!” “现在,有七名外星人利用化学合成的方法混迹在人类当中,而且都在这所校园里。我的任务就是要找到她们。” 其实是八名,我在心里想到。 接着,我便对威威讲述了那一个和六个外星智慧的一切,并且给他听了她们的对话录音。当然录音已经经过了我的加工,删去了其中涉及最近新来了“我们世界”考察员的内容,而她们所要防范的似乎只是“地外文明调查局”。 唯一没有让威威知道的,只有我自己的真实身份。当然我知道这也很冒险,因为我的同胞们很可能会在合适的时候向威威揭露我的身份。 听完我的叙述之后,威威面色平静地看着我:“都说完了?” 我点点头。 “这回还差不多。”看得出来,这回他是完全相信了。 “现在你还愿意帮助我吗?”我问。 “当然。现在我更愿意帮助你了。”威威的表情显然有些兴奋。“对付外星人,这可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含笑地看着他,心里却对他那句“对付外星人,这可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很不是滋味。我真奇怪现在我怎么会如此地多愁善感。 “怪不得你与我研究过女锅——女娲造人的故事。”威威大叫道。“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明白,通过化学合成总要有原形……”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看到威威表达不清自己的意思,我连忙接口说道。“他们把自己原来的‘生命信息’转化为数据,寄附在地球上的电脑病毒当中。然后再利用这些数据,根据人类的外表合成人形。这样,他们就既具有人类的外表,又拥有自己的思想,使得别人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还是有点……那他们的本来形象是什么?” “这我们暂时还不很了解。”别说这不能告诉威威,就算能够告诉他,我又怎么能够讲得清楚呢?不过看到他那期待的眼神,我还是说了额外几句。 “我想他们很可能不具备地球上这种具体的物质形体,而是以一种能量的形式存在的。” “能量的形式?”威威还是不很理解。“举个例子?” “比如说光。”我说。“植物利用光合作用把太阳的光能转化成了体内的化学能,动物在进食植物或动物的时候也在继续完成这种转化。那么,光本身是不是也能够利用自己的能量发展并储存智慧呢?这正是我们所要研究的问题。” 威威仍旧双手托腮,困惑地看着我。说实话,我的这番解释把我自己都给弄糊涂了。 “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从录音里听他们好像是自愿留下来的?”谢天谢地,威威终于不再就上一个问题纠缠不清,而是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再说当初他们来地球伪装考察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很复杂啦,自愿的问题也很值得怀疑。”我含混其辞地解释道。 “至于他们的目的嘛,无外乎侦查人类啦,了解人类啦,总之对人类未必有利。” “有意思,有意思。”威威摇着头自言自语。“具有自己的思想,但外表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看着我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一点区别都没有吗?” “有。”我认真地说道。“他们不具备感情。” “没有感情?”威威惊讶地问道。“面部肌肉麻痹?”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通过化学合成的人,虽然能够模仿人类的喜怒哀乐,却不具备人类的真挚感情。” 说这话的时候我感到一阵惭愧。我这些话只不过是根据“电我”给我提供的资料说的,其实我自己根本就不很了解人类所谓的“感情”。莫非我真懂得“真挚”这两个字的含义吗?笑话! “看来我们最好设计一些感情问题,然后拿去试探校园里的每一个人。” 威威嘀咕了一句。“好吧,那么现在你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去告诉马婷婷,我正在调查她?” “什么?”威威十分惊讶。“难道你要我骗她说,‘控病委’正在调查她?” “不,你就告诉她,‘外文局’正在调查她!” “目的呢?” “打草惊蛇!” 30情况复杂 马婷婷失踪了。 威威按照我的嘱咐去找她,却得知她已不知去向。不过她的同学却一点都不着急,她们猜测她是回家了。她们解释说,马婷婷早就说她的家里要发生什么重要事情,她早晚要向系里请假回家。 听完威威传回来的消息,我感到这事实在是十分滑稽。我们这些同胞伪装成地球人的唯一困难就是没有历史,因此我们必须伪造出自己的履历。这些本来并不存在的履历将被保存进人类的电脑网络档案当中,仿佛我们这些人和这些经历真的存在过一样。这就使得我们的存在成为合理。对于我们来说这并不困难,谁让我们的本性与电脑病毒相类似呢。 但是,现在马婷婷居然回家了!她能够回到哪里的“家”去呢?莫非她只是为了躲避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感到自己的思维已经到了尽头,“电我”也同样分析不出什么新东西来。幸亏威威已经了解了我的一切,有些事情我可以与他商量。 我的前任失踪,给这些人有了叛变的机会。可是我的前任自己呢,是不是也是自动叛变?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组号码:68327799;3459。 对,这是当时马婷婷的联系方式。而且,也就是那天晚上与刘虹芸见面的那个人。如果我找到了她,那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一想到这儿,我便冲下楼去抄起了电话。 然而始终没有人回我的电话。没办法,我还得去找刘虹芸。 “我有个想法。”威威来到我的宿舍,上来便来了这么一句。 “洗耳恭听。”我偏过头去。 “你说那些外星人是利用科技方法合成的对吧?”看到我点头默许后他继续说道。“但为什么一定是通过化学方法合成的呢?” “依你的看法呢?用物理方法那不叫合成,那叫组装。”我没好气地回敬道。 “头脑真够简单的,还是干这一行的呢!”威威嘲笑道。“只有化学才能合成?数学里面还有需要合成的公式呢!”看到我开口打算要批驳他这一荒谬的理论,威威连忙收起笑容。“干嘛一上来就想到物理方法,其实还有其他方法呢——比如说生物方法。” 真够聪明的。我在心中不禁夸赞道。 “我印象很多有机物都是用生物方法合成的,原来不是有生物学家合成了什么胰岛素,那肯定用的就是生物方法吧?” 人们说的不错:孩子嘴里常常有真理。 “从这儿就可以看出你的无知来了!”我大声地嘲笑道。“你说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纯生物方法,恰恰和化学有密切的关系。” “不是纯生物方法?和化学有关?”威威一时摸不着头脑。“难道还有什么化学生物方法?” “生物化学方法。”我纠正道。“生化。” 威威也笑了。 “晚上我们就去生物楼。”我说。“不过不是去找你说的那种方法,而是去找一个人。” 事实上在去生物楼之前,我还是先到女研究生宿舍的传达室去呼了一下刘虹芸。门房告诉我她不在。而她的同学告诉我说,她应该在教学楼里。 于是,我便叫上威威出发了。 操场后面的小径漆如墨色,我和威威走在前往生物楼的路上。 “不是告诉你穿双运动鞋来吗?”听到寂静中的脚步音响,我低声抱怨道。 “我穿的是运动鞋。”威威辩解道。 “那还那么大声!” “那是你的声音!” “可我穿的也是运动鞋!” “谁让你那么大块头……” “嘘——”我突然小声“嘘”了一声。“别废话了。” 其时,生物楼已经显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生物楼的前厅没有大镜子,却展示着不少珍贵的鸟兽标本。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我拉着威威走到那个玻璃柜子前面,仿佛是一个本校学生正领着自己的亲戚小朋友在参观。 这时值班室的门突然开了,我听见值班员从我背后走了过来。我心底一凉,心说“坏了”。 “你!” 他刚说出这么一个字,我便已经一头冷汗了。威威也是一样,但我拉着他的手紧了紧,意思是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把烟掐了!”值班员的声音继续响着。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和威威走上楼梯。到达二层的时候,我让威威在楼道口望风,然后自己去敲门。 门打开了,刘虹芸看到我时只是稍微流露出了一点惊讶,随后便请我进去了。 31再次接触 “上次为什么救我?”稍稍寒喧了几句,我便及时地切入了正题。我不想假装地多绕弯子。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来找我的?” “是不是因为血浓于水?”我更加直接了当。“直说了吧,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别告诉我你不是。” 她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并不重要。”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非要留在地球不可?” “因为我喜欢这里。”她说这话的时候终于勇敢地抬起了头。我明白她的意思,她的这一举动是为了告诉我,对于这个问题她可以完全诚实地回答我。 我很不理解。这已经是我听到的第二个这样的回答了。莫非她们已经有约在先? “就算是这样吧。”我现在不想过多地思考这一问题。“但是现在……”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可能留下了。我知道你要说这话。”她打断我的话说道。“我知道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但是我决不后悔我当初的决定。” 要不是早已经历了无数次冒险生涯,我真的要好好研究一下她们的心态了。她们都那么喜欢这里,而且又都不惜甘受惩罚,并且决不后悔,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你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吗?” “我知道。你是想知道这里原来的正式前任在哪里。”她直视着我的目光。“但是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你猜错了,我并不是想找她,或者说我并不是想通过你找她。我知道你不知道。“我罗罗嗦嗦地解释了一大堆。“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那天埋怨你有一段柔肠,并告诉你你们会因此倒大霉的那个人。” 她十分惊讶。 “别奇怪了。我什么都知道。” “是那个孩子跟踪了我。”她幽幽地说。“大家都说那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 “威威的确相当聪明。”我只是附和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对她前面的猜测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她平静地说,心里大概为自己不会出卖同胞而高兴。“过去都是马婷婷与我联系的。” 看来马婷婷已经暴露的消息已经被普遍下达。任何人都可以用她来当挡箭牌。 “她什么样子?” “她当时蒙着脸。” “别瞒我了,你不会骗人。”我盯着她躲闪的眼睛。“告诉我吧,否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她不说话。 “我感谢你救了我,但是如果你不说,我却救不了你。”我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劝慰还是威胁。 “我只在校园里见过她。”她低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像蚊子。 “那是肯定的。”我没有急于催促她,我希望她能够慢慢地自己主动说出来。“校园本来就不大嘛。她也是研究生?” 她点点头。 我猜得不错。我越侦查越发现,我已经接近早期来到这里的人员了。如果她们开始的伪装身份是研究生,现在他们会觉得本科生更容易伪装。 “当然不是生物系的了。” 这是一句陈述句。我相信,如果是同一个系的,对她来说就不是见过没见过的问题,那她肯定会认识。 她又点了点头。 “那她有可能是什么系的?”我继续循循诱导。 “她……有可能是……心理系……或者,中文系。” “根据?” “因为我好像在女研究生宿舍楼的四层走廊见过她。” “很好。”我像夸奖一个孩子一样赞赏道。“她还有什么特征?比如有手持电话?” 她白了我一眼,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你明明知道不少,却来一点点地套我的话。 “她没有手持电话,却挂着一个寻呼机。” “这就对了。”我对她说道。“今天我们就谈到这儿?” 她点点头,同时我站起身来。但她马上又把我拦住。 “怎么处理我们?” 我沉吟片刻才开口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点点头。“我只负责调查。至于调查结果出来以后怎么办,我还没有得到通知。你只能等待。” 她神色有些黯然。 “你可以趁这个机会继续领略你所喜爱的这个世界。” 这话一出口我就十分后悔。这无异于告诉一个病危的人说,用你最后的几周时间领略生命吧。看着她的样子,我心里有些难受,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到处都充满了感情的世界呀! 32半路黑影 尽管我在某些方面也产生出了不少所谓的柔情,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一些这个世界的干扰,但是我相信,在大是大非问题的上面,我还是不会受到影响的。对于我来说,我们世界的利益和工作责任高于一切。 “有个小问题——”临出门的时候我突然回身问道。“你知道马婷婷去哪儿了吗?” 刘虹芸摇摇头。 “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那好吧。”我的手已经伸到门把上了。“在得到通知之前,你最好小心一些。既要小心不要被人类发现,又不要帮助那些……‘叛逆’们做什么事情。这对你将来的前途恐怕是有好处的。” 我十分诚恳地对她说了这番话。既然她在人类面前救了我,我也很想在“我们世界”面前救她一回。 这又是我感情流露的一丝暗示。 她点点头。 我在门把上的手尚未转动,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叫喊:“什么人!”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我急忙打开门冲了出去。那是威威的声音! 楼道变得很亮,有人把灯打开了。刚才来的时候,威威没有开灯。想必一定是有人以为这里没人,摸黑过来,结果正被威威撞上。 我听见脚步声是往楼上去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上冲去。这就好办了,楼上可是死胡同。当我冲到五层的时候,正与从里面走廊出来的一个人撞了满怀,原来是威威。 “怎么回事?发现谁了?” “一个黑影。肯定上来了。可现在又找不着了。”威威的话有些没头没脑。 “不会。他肯定在上面。”我来不及向威威询问相信情况,只是肯定地说。“上面没路可走。” 我们正在说话,从楼上传来脚步声。我们都停止了说话,静静地看着上面。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六层走了下来。我和威威无声地看着他。 当他刚一拐弯的时候我有些沮丧,因为这分明是个男生。看来他与我们无关了。威威几次有些冲动地想冲上去,都被我拉住了。 不过我相信他一定有问题。刚才他就躲在上面偷听我和威威的谈话。当他意识到自己在上面根本躲不过去之后,便下决心来个铤而走险,装作没事人一样从上面下来。 那人在经过我们的时候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便像无所谓似地继续向楼下拐去。 “你是干什么的?”威威终于没有忍住。尽管他的胳膊被我抓着,可嘴却没有被我堵住。 这时,刘虹芸也从楼下赶了上来。 那人看到这个阵势,不得不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问威威:“你问我?” “这还有谁?”威威没好气的话里咄咄逼人。“当然是在问你。” “你是干什么的?”那人也不甘示弱。 “这里刚才发生了点事情,所以我们要调查一下你的身份。”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出面了,否则只是一个孩子是不能够镇住他的。“现在请出示你的证件。” 刘虹芸在下面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人有些挑衅地问道。 “保卫处的。”我说。 “把你的证件给我看看。”他貌似镇定地说道。 “你要是不相信,咱们可以直接去保卫处谈。”威威向前逼了一步,两道严厉的目光狠狠地打在对方的脸上。 从这几句简短的对话中我感觉到,他未必与我的调查有关。但看他那副强装出来的镇定神态,我又觉得他肯定有点什么事,也许真的有些不法行为呢。不过我在心里做出决定,如果他真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也将不闻不问,我没有义务为人类的事情操心。 威威冷笑地看着他。 他与威威互相对视了一分钟左右,终于败下阵来。但在表面上,他仍旧保持着假装的镇静。 “本来你没有证件,我完全有理由不理你的质问。”他说道。“但是明人不做暗事,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 说着,他把手伸进怀里,我顿时紧张了一下。但当他把手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却是一个小红夹子——学生证。 我拿过来看了一眼,没有任何问题。他是教育系的本科生,来到这里虽不合理但也属合法。也许他刚才的慌张是因为从没经历过类似的情况,或许只是担心受到什么事情的牵连。 我故意把小红夹子翻来覆去地仔细研究了好几遍,同时偷偷观察着他的反应。他仍旧有些慌张,但都属于正常范围之内。任何人在受到无端的怀疑时,都会出于本能地感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我把学生证还给他,用一种大度的微笑对他解释道。“希望你能够支持和理解。” “没关系。”他一边接过学生证,一边狐疑地看了一眼威威。那一眼所包含的意思当然是:你所谓的“我们”难道也包括他? 放走他之后,我们也与刘虹芸告别。但这次我却没有再嘱咐刘虹芸一句话,这使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是因为我真的认为那名男生与此无关,还是我怀疑这是她们的同伙?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下一步我要做的,是要去寻找那位3459。 33操场奇遇 我和威威向操场看台后面的小径走去。 “你刚才怎么那么大胆?他要是真敢和咱们去保卫处怎么办?”我不满地埋怨威威道。“我的工作可是绝对不能轻易暴露的。” “他肯定不敢。”威威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一看他就知道他心虚。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也可能是你的对视起了作用。”我突然想到威威刚才那两道逼人的目光。“据说很少有人敢与人面对面地对视。” 听到这儿威威“嘻嘻嘻嘻”地笑了。 “我的话这么好笑?” “不好笑。”威威停住笑。“只不过不符合事实,其实我也不敢和别人对视。” “那你刚才……”我感到奇怪。 “我只是用目光盯住了他的眉心。” 看到我不解的神态威威继续加以解释:“你刚才说了,一般人都不愿意与别人对视,那么这时候谁盯对方的时间长谁就会胜利。但是大姐姐曾经告诉过我,你只要把目光集中到对方两道眉毛中间的位置上,就能起到同样的效果。不信你看——” 威威停住脚步,双眼盯住了我。在黯淡的灯光下,我被他那两道目光盯的十分不自在。 “厉害吗?” “厉害。”我不得不承认。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眼睛在看哪儿。我只不过是在盯你的眉心而已。 ” 多么奇怪的人类!我在心里感慨。 我和威威没有立刻返回宿舍,而是信步来到了操场。 到达操场之后,我们沿着黑暗走上看台,才发现操场的跑道上非常热闹。 一个个黑影从入口处缓步进来,把书包等物品堆在看台的边缘,然后迈开双腿,并逐渐加快脚步,沿着跑道跑起圈来。这些都是刚下自习的大学生,他们恐怕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体育达标测试。 我看见一名女生居然一口气跑了1200米。 放眼远眺,前方是一片工地,两幢高楼正自平地而起。两只明晃晃的高压汞灯把操场照得惨白,仿佛天空中的两轮满月。偏北方高塔上为了避免飞机误撞的几点闪灯,刚好成为陪衬双月的稀疏小星。 事实上天阴沉得很,天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 在高压汞灯的照射下,装载着沉重货物的吊车摆动着自己那长长的吊臂,货物的巨大投影从资环楼到生物楼一闪掠过,颇为壮观。 想当初我要是有“货物投影”这样的本领就好了,也就不用那么费劲才能“穿行”于两栋楼的走廊之间了。我任思绪随意流淌,胡思乱想。 不过要是那样,我是不是也就不会这么偶然地遇到刘虹芸呢?难道说这是有什么超意志的力量在控制整个事件的发展吗?这我可就想不清楚了。 威威跳下看台,一个人跑到双杠那里练习臂力,而我则坐在看台上继续抽烟和思考。 刚才那个跑了三圈的女生突然在到达终点之前向我走来,一路上还活动着双臂和双腿。看来她终于结束了自己的锻炼课程。 她来到离我很近的地方活动身体,我觉得很有意思。一般来说,大学生在锻炼的时候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尤其是一名女生在一名男生面前。不想她运动自如地向我移动过来,越来越近,而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只好把眼睛移向别处。 她终于移动到了我的眼皮底下,一个声音从她的嘴里传了出来:“我想得到你的帮助。” 一时间我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四下张望,不相信声音就出自她的嘴里。 “别找了,就是我在和你说话。”她再次说道,声音有些急促。“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后面有人在盯着我。” “你是什么人?”我只好搭腔,同时假装漫不经心地左右寻找,没发现附近有什么特别可疑的人。“要我帮什么忙?” “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她说。“有一伙外星人要抓我。” 我神色一凛。“外星人?” “他们既不是地球人。也不是我们的人。”她简短地解释道。“我知道你的身份,只有你能帮助我。” 我犹豫着没有作答。我不敢肯定这是不是一个圈套。 “你看看我后面就相信我了。”看到我没有马上作出反应,她似乎已经失望了,但还是做了最后的努力。 果然,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几个原来也在跑步的人已经开始聚拢,正在慢慢向她靠近。 “你要我做什么?” “拦住他们!”她话没说完就向操场外跑去,因为那些人已经追了过来。 “先告诉我你的身份?以及你为什么擅自留在这里?”我压低声音,没头没脑地追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我——喜——欢——这——里——!”这句只回答了半句问话的话从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34其他势力 我还是坐在原地没动。 这种说法太新奇了,好像是说在“我们世界”之外还有人向这里派驻代表。这我可从来没有从“电我”那里得到“我们世界”的通知。我得想想才能决定如何行动。 在我犹豫的瞬间,那些人已经匆匆追了出去。与此同时,威威也回来了,他一定是看见了什么。 “刚才那人跟你说什么?” “她问我看见她的书包没有?”我撒谎道。 “不对吧。”威威显示出他特有的机智。“那她后面跟过来的那群人是怎么回事?帮她去找书包了?” 原来谁都不是瞎子。 “她说有人追她,可我怎么知道她是好人坏人?” “那也应该跟去看看才对!不看看怎么知道她是好人坏人!”威威有些急了。“你这人怎么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不错,不受外界感情因素的干扰,这正是“我们世界”智慧体的特点。我无情地回忆着“我们世界”的原则。既然我已经想起来了,那就不应该违背。 威威话没说完就向操场外跑去,我很奇怪他为什么对任何事都那么热心,只好把刚才所想到的原则暂时抛在脑后,身不由己地跟了上去。但在我们跨出操场的铁门之后,向南眺望时却没能发现刚才那名女生的身影。我们正在疑惑,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尖叫:“救——命——!救——命——!” “不好!有坏人!”威威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向喊声冲去。我来不及思考,只得追随着威威向黑暗处跑去。 高大的看台造就了面积巨大的阴影,一群人正在相互撕扯着。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去,很像是好多具会活动的雕像。 威威疾步冲上前去,我怕他人小吃亏,急忙跟上。不想脚下一绊,一个跟头摔飞出去,我几乎被摔蒙了。 我连忙爬起来向前冲,可就在这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威威已经跑到那堆人中,与对方之一撕打起来。 “好啊,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我听见威威在撕打的同时嘴也没闲着,冲着自己的对手大声喊叫。 谁不是好人?我来不及细想,也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都给我住手!” 我本来不希望通过暴力解决问题,尤其是在不明真相这一前提之下。可是我马上就决定必须暂时放弃这一原则,因为这时威威刚刚被一个家伙一脚踢了开去。 “你怎么……”我没说完这句话就冲了过去,情势紧急到了让我不能继续评论下去了,因为威威已经再次扑向刚才踢他的那个人。我不管不顾地抓住那个挥手想打威威的人,将他一把揪到一边,一下看清了他的脸。 怪不得威威说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原来这就是刚才那个被我们检查了学生证的人! 扭打还在继续。我只用了几下,就把刚才那家伙揪到了一边。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制住他,并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然后大声叫道:“都给我停手,要不他就完了!” 我稍微一用力,对方便发出一声呻吟。 没想到那群人根本就不在乎,压根就没把同伴的危难放在眼里,仍旧继续推搡着一次次倒下又站起来的威威,继续抓扭着那个俘虏。 看来他们也和“我们世界”的成员一样,没有顾及同伴的那种情感。 这时我已经看清,他们的俘虏正是刚才请求我帮助的那名女生。现在这名弱女子已经落在了那帮大汉的手里,正在拼死反抗,挣扎不休。 我只好又上前撞开那几个正在抓着女生的人,把她拉到一边。 “反正你们一时半会儿也抓不住她,再动手我可喊人了。” 我相信自己气喘嘘嘘的警告对于他们来说充满了“善意”。这时候时间还不算太晚,我相信一会儿就有人经过。 对方看到女生已经被我救了出来,便一起向我扑来。他们每个人的块头都格外大,随便几拳就把我打倒在地。他们开始上来拖我,我死死地抱住看台下的一根柱子不撒手。 这时我听到威威突然大喊:“来人哪!快来人哪!” 我抬起头来,发现威威已经跑开,同时有人从旁边走过来,那伙人不得不松开手,我赶紧趁机爬了起来,并顺势向后跑了两步。这时我才发现,他们的人已经变少了,而那名女生也已经不见了,不知是跑掉了还是被他们带走了。 “你是什么人?”一个声音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我边回答边掸掉身上的土,同时又退后两步,谁知道这些人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们知道你是什么人?”这是另外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在对我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想让威威听见?“你是她们的头儿?” “就算是。”我很满意他们的这种称谓。“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没必要动武。” 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但他们并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随时都做好了要跑的准备。 “明天晚上七点咱们谈判。”对方扔下这个时间和那家朝鲜风味饭馆的名字后,一群人便突然散去,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明天白天你最好哪儿都别去。”最后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要不那女孩就没命了。” 看来她还是被他们劫走了。这回我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就像真的江湖谈判一样。”威威小声嘟囔道。 不过不管怎样,明天晚上可有好戏看了。它也许能够回答和解释我的许多问题。 35饭馆谈判 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脑,再次与“电我”“交谈”。 “我需要查找一下心理系或中文系有寻呼机的女生。” “这可不好查。”“电我”在屏幕上显示道。“你要查的这项可不属于学校有义务登记的。” “这就要看您的本事了。受累。” “自己跟自己还客气什么?”“电我”说完便不再说话,那意思显然是已经答应了。 “另外今天我还遇到了另一伙势力。” 我把刚才的情况大体打进了电脑。 “去见面吧。我想没事儿。”“电我”在听完我的“述说”之后,很镇定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没事儿’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一场谈判嘛。”“电我”的回答中颇有一种大将风度。“地球上有句古话: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看到这话我笑了。 在这家朝鲜风味的饭馆里,我们展开了面对面地谈判。 还没等到进入正式谈判,威威就被一名大汉像拎小鸡一样揪了进来,扔在了我旁边的座位上。我注意到他的衣服被撕破了。 在此之前,我本来是让威威在外面站岗的。这样我手里就可以有一张王牌:如果他们敢于扣住我不放,那我就可以对他们说,有人马上就会去报告的。 威威刚一被放下,就要张嘴“扰乱秩序”,但他的嘴马上被一杯饮料堵住了,“呜噜呜噜”地说不出话来。对方的压低声音对我发出警告:“让你的小朋友老实点。我们不打算对你们怎么样。” 我估计他说的是实话。这场谈判如果真是“武谈”而不是“文谈”,又何必要选择这个热闹的饭馆呢?于是我对威威下令:“威威,听他的。” 其实就是人家打算对我们怎么样,我们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接着威威便被带到了旁边的一张桌子那里。这点我很满意,因为我并不想让威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他们的谈判安排十分独特,首先要做的竟然是核实身份,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因为我们现在的身份都是地球人,因此都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功能,怎样才能向对方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办法还是对方想出来的。 “我们知道你。”对方说的虽然是我,但事实上也是在自我表白。“你参加过早期的星际拓荒,签署过星际联盟的协议。你在水晶智慧与植物智慧那里丢失了两次当地的生命。”对方对我的历史似乎相当了解。“在你职业生涯的早期,还参加过星际间谍争夺战。为了证实我们的身份,我来向你描述一下那次间谍战的情况。” 从他嘴里说出关于我的情况说的一点都不错。对那次间谍战的上半部分描述的也十分正确。 与这些人谈话我发现一个特点。我在心里暗自思忖道。那就是这些人说起话来有些古板,好象是在按照语法拼凑词汇,比起我来说实在是差得很远。 这点在昨天晚上我就发现了。 “那么后来呢?下面我们要确凿地证实一下你的身份。请你继续描述下面的情况。” 于是由我来接着往下讲述那次间谍战的情况。 双方的身份被核实了,因为地球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这么说的我们双方在这里产生了矛盾?”身份问题一解决,我便迫不急待地向他们询问道。 “不错。” “原因呢?” “你自己心里清楚。当然是因为失踪的四个人。” “你们还好意思说?”我简直不知怎么表达才好。“不是四个,是六个! 我们至少被你们弄走了六个人!” 现在我有些明白了,“我们世界”的考察员一定都是因为他们的说服、蛊惑和强制而留下的。昨天晚上我所看到的情况,显然是第三种方法。他们要强制留下那名女生。 对方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也失踪了四个人?”我突然明白了过来。 “什么叫‘也’?我们的确失踪了四个人。” 我开始还如入雾中,但渐渐地开始清楚了。 原来他们真是另外一个文明世界的代表,而且,他们也在这颗星球上失踪了四个人! 多么大的讽刺呀!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急切地对他们讲述了我所知道的一切,可对方听了以后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们打算怎么办?”我的问话有些关切。尽管这些人无疑是在与我们争夺“市场”,但现在我们可以算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的话!” 听到这儿我一下明白了,问道:“你们抓那个女孩就是为了问出口供?” “不错。” “马婷婷是不是也在你们手里?” “不错。” 我几乎要跳起来,可马上被身后的手按了下去。我偏头看看站在我后面的大汉,忍住没敢发作。 “你们这纯粹是胡闹!” “在证实你说的话之前,我们只能这么胡闹下去。” “你这样做会坏事的!”我简直不敢想象校园里失踪学生所引起的巨大轰动。“‘我们世界’要是知道,决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 “我们各为其主。”对方冷冷地一笑。 36谈判之后 说实话,谈判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威威也被带回到了我的身边。可是双方一时都找不到结束的方式,就这么大眼蹬小眼地互相看着。 就在这时,一名女生走进饭馆。她身材苗条,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洒泻下来,映衬着头上扎着的那条天蓝色的发带。我相信无论她站在哪里,都会格外地引人注目,与黄晓萍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一进来便瞪大了眼睛,同时朝着威威走来:“威威,你也在这儿?” “大姐姐。”威威几乎要咧嘴哭出来了,我急忙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才让他把自己的感慨咽了回去。 “要是你不满意,可以向人类方面申诉嘛。”对方看了看威威的大姐姐,边站起身边对我说道,随后便和助手一起出去了。 大姐姐看了一眼出去的人,坐在了我们的对面。 “那是些什么人?好像不怎么样?”威威的大姐姐看着他们的背影说道。 “你们认识他们?” “没事儿,您别担心。”我看到威威的样子,强打起精神撒谎道。“威威把他们的自行车撞坏了,结果还跟人家顶撞了几句,我只好请他们吃顿饭。 这帮人也不是好惹的。” “威威总是这样。”大姐姐面对威威批评道。 我疲惫极了,站起来想走,可想了想又停下了。 “你就是威威的大姐姐?” 对方点点头。 “久仰。”但我却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面。“威威常说起你。” “威威也常说起你。”她的脸上带着热情的微笑。“见了我的面就不说别的,整天把你挂在嘴边。” “您来吃饭?” 她点点头。 “本来应该请您,可我还有点事。”其实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太累了。 “我先走了。我再去要几个菜,让威威陪你吧。” 虽然她坚持表示“不用”,可我还是去服务台点了菜。 “威威。”我找了个借口把威威叫过来。“过来看看大姐姐爱吃什么菜。 ” 威威萎靡不振地过来指了几个菜名,我点了,并把帐结清了。 “记住——保密。”趁服务员找钱的时候,我悄声对威威嘱咐道。我怕他经不起这么大的委屈,会把一切都对大姐姐合盘托出。 威威困难地点了点头。 我与“大姐姐”打了声招呼告别,然后便出去了。说实话我对威威不敢太信任,但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反正他要是真想对他大姐姐说的话,也只不过是一个早晚问题。 我刚走出没几步,突然觉得后面有人跟了上来。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威威。 “你怎么也跟来了?不是让你陪大姐姐吗?” “我跟她说我要去还别人的书,已经和人约好了,她就让我走了。” “你这又是何必?” “我怕一和她说话,自己就做不到保密了。”威威的话里带着委屈。 我心中一阵激动,眼里突然变得很涩。 我强忍着没有让眼里的液体流出来。 我很奇怪,接连几天都没能接收到从那伙人身上发来的信号。这次我使用的是无线电微型窃听装置,在打架的时候在他们身上趁机安置了好几个。 “你以前为什么不用这种遥控的方式?”威威问我。“通过无线电波把她们的声音直接发射到你这里,不是可以省得你再次对方接触时再取回窃听器吗?” “利用无线电会被那些女孩子们接收到。”我解释说。“你不要小瞧她们,她们的能力是无限的。” “那现在呢?为什么又用了?”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不过现在,却只能使用最古老的方式了:“威威,现在你和我要一起对他们进行24小时不间断的跟踪。”我对威威说道。“你白天,我晚上。”在这之前我已经告诉威威,那些人是来寻找他们的同胞的,当他们得知我与他们的寻找目标相同时,就决定与我做个交易。“我当然断然拒绝了。”当时我还对威威大言不惭地信誓旦旦。“我们又不是同一类人!” “那他们还不认出我来?”威威说道。 “所以咱们得想个办法。”我说。 “什么办法?” “到时候再说。” 晚上,我再次打开电脑,查清了那伙人在学校中的隐藏身份——他们是和我一起来的,伪装身份也是新入学的学生。这使我一下想起了数学系检毒系统的记录——在我之后的那六次波动。 “电我”显示的资料使我非常气愤,因为这六个人的伪装身份都是同一个系——教育系。他们怎么能够这样呢?这样大张旗鼓地张扬根本不符合考察员的伪装原则,很容易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3459的情况怎样?”我接着“问道”,心情有些焦急。 “没有眉目。”“电我”的回答毫无感情色彩。 我突然暴出一股无名的怒火。“那还要你干什么?连这点小事都查不出来!” “不要对自己发脾气。”“电我”平静地打出一行字迹。“你最近的感情波动越来越厉害了。” 我不禁一凛,没有“发言”。 “对不起。”我道歉道。“我太累了。” “没关系。”“电我”大度地宽容道。 然后我便把机器关了。我受不了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开导和宽慰。 37监视异族 第二天一早,我在房间中收拾停当,便下楼去打电话。我的寻呼机在威威手里。 威威很快便来到了值班室。我与他面对面地走出去,他果然没有认出我来。 我返回楼上,在水房里等待着。过一会儿威威便经过水房向我的房间走去,我跟着他来到房间门前。他狐疑地看着我。 “你找谁?” “我住在这里。”我舌头顶着上颚,用口腔前部惊讶地说道。“我是新搬来的。” “你?”威威非常奇怪地看着我用钥匙开门。 我开门进去,威威跟着进来了。 “别装了,虽然你打扮的像个印第安老头,但至多只能骗骗那帮家伙,却骗不了我。”威威在我身后评论道。 我面对镜子,注视着里面的形象,看不出自己的打扮有什么能够引起别人怀疑的地方。 镜子里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头发和胡须都是棕黄色的。身穿一件格子西服,里面的马夹黑而肮脏。下身在镜子里面看不见。这些服饰都是今天早晨才被“打印机”合成出来的,威威以前肯定没在我这里见过。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恢复了正常的说话腔调。 “钥匙。”威威解释道。“以后伪装的时候请注意细节。我认识你的钥匙链。” 我仍旧面对镜子,没有转身,心里却对这个地球孩子佩服极了。 “我并不是真想打扮成这个样子。”我边说边对着镜子改变着自己的形象。“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化装水平如何。” “结果没及格。” “不,结果很成功——如果不是钥匙链起哄的话。” 我边与威威闲聊边修改着早晨的作品,镜子里的形象很快便面目全非了。 于是我转过身来。 “噢——”这次威威可是着实地惊讶了一下。 “别激动。这还没完。”我说着换上几件衣服,在威威面前的已经彻底不是我了。 “天才。”威威夸赞道。“你是不是也要给我美容一下?” “正是。”我抄着一把巨大的刀向威威走去。“别怕,这刀是钝的,只能用来修面膜。” 一刻钟之后,威威便从一个活动聪明、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学究气很浓的矮个大学生了。本来我还可以做得更好一些,使他像个好莱坞电影里经常描写的那种美国六十年代的中学生,但威威说那样会过于引人注目,容易影响他的监视工作。 “等我找以后女朋友的时候你再尽情施展你的才智吧。”威威调侃道。 “那恐怕得等到我已经是一个老爷爷的时候才行。”这话刚一说完,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阵莫名的伤感。我怎么可能真的在这个世界生活到成为一个老爷爷的时候呢?我在他的脸上匆匆描完最后一笔,然后把他推起来。“好了,上班去吧。” 就这样,我和威威开始了轮流的监视值班。 两天来一直没有多大动静,他们很少外出活动。六个人在同一间宿舍,也不会有外人前去干扰。我觉得他们很弱智,如果真想大家在一起,不如以培训生的身份住进培训楼,这样不管你们四处张扬还是闭门不出,都不会有人前来干涉。而现在,难道就没有班里的同学来劝说他们去上课吗?一想到这儿我就十分生气,他们这种考察方式简直是砂锅捣蒜——一槌子买卖。 但我仍旧坚持与威威监视着那栋楼。 那是一栋十分古老的学生宿舍,门的方向朝向南面。平时,我和威威基本都是躲在它南面的楼里监视的。当然,我们也可以偶尔在楼前的乒乓球案附近监视,但那只能偶一为之,次数多了也会引起那帮家伙的怀疑。即便是这两天也已经引起了一楼内一些人的注意,我们不得不在一、二、三、四各层的北侧窗户前反复移动着自己的位置。 好在据我们几天的观察,以及威威一次冒险跟进了楼的追踪,发现他们所住的宿舍窗户是朝向北边的,这样就避免了他们从窗户看到我们的可能。 这栋楼只有南面一个门,是他们出入的必经之处。而且他们不会从窗户跳出去,因为他们的宿舍在三层。 在这两栋监视与被监视的宿舍楼之间,有着一个巨大的中国象棋棋盘和一座尖塔式的纪念碑,后者是为了纪念在近70年前一次学生运动中死难烈士的。前者象征着人类的文明,后者则象征着人类在争取文明进程中所付出的代价。 我的目光越过这一平面一立体两个文明象征,观察着有可能毁灭人类文明的异族。 可是我本人呢?究竟应该属于异族还是人类?我怎么会把自己置于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尴尬境地? 38透明墙壁 晚饭后威威来接我的班。 我们没能严格遵守昼夜两班的制度,因为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我们后来所实施的作息表基本上是这样安排的:凌晨至中午是威威,午后至黄昏是我,随后到子夜又是威威,再后面到凌晨又是我。 我从一回到房间便开始感到坐立不安,似乎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我只好去饭馆胡吃海塞,去图书馆看录相,去舞场跳舞,总之心头十分烦躁。就在这时,寻呼机开始振动,是威威发来的信息。 从这次一开始正式监视,我便从“电我”那里给威威配了一架微型手持电话。不用说,使用的自然是“黑号”。 信息告诉我:“蛇已出洞,目标化学楼。” 我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威威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总是喜欢用间谍小说里的陈词老调,也不怕寻呼小姐感到奇怪和怀疑。 我马上离开了录相厅。但我没有向那座楼走去,而是直接朝化学楼去了。 威威会随时报告对方的行踪的。 当我赶到化学楼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我正在等待威威的下一轮信息,从旁边的草丛中突然窜出一条黑影。 “嘘——”是威威。 “怎么样?” “他们进地下室了。” “你怎么没跟进去?”我一眼看着威威,一眼盯着楼门,担心他们突然转身杀出来。“害怕了?” 我当然知道威威决不会害怕,他这个孩子还惟恐事情不热闹呢,当然他更不会是在等待我的命令。那么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进不去。”威威有点当真,急忙向我解释。 “进不去?”我疑惑地问道。 “地下室的楼梯口好象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挡着我根本进不去。” 难道说是力场墙?我在心中思忖道。同时跟着威威向楼里走去。 值班室的人仔细地盯视着我们,就连我的余光都能感觉到他那警惕的目光。看来自从上次的爆炸事件之后,他们的警惕性提高了很多。说实话他是没这个权利,否则他敢检查每个人的学生证和工作证。 幸亏我和威威都化了装。 我们拐过楼梯间,确信值班员已经肯定看不见我们之后,才蹑手蹑脚地向地下室走去。 确实如威威所说,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的确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我伸出手来碰碰它,感到冰冷坚硬。 看到我不说话,威威仰起脸来问道:“有什么想法?” “可能是磁力场。”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毫无办法。”我边说边向回走。 “哎,别就这么走呀。”威威有些着急,他可不愿意眼看着一件好玩的事儿就这么从眼前溜走。 “我得回去想想。”我向他解释道。 我得回去请教一下“电我”。我在自己心里说道。 当天晚上就这么过去了,我也没把威威留在那里继续监视。而且决定从今夜起不再从事这项见不得人的盯梢儿活动。既然没有办法进去,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人家进进出出又有什么意思。 威威回去睡觉之后,我打开电脑,调出“电我”。这次“电我”很快便查清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他们进入的是一种电脑空间。”“电我”显示道。“换一种通俗的说法,叫做‘灵境’。” 这个词我知道。人类通过人机联网,让自己的意识进入电脑,可以在自己“眼前”展示出一个神奇的世界。 “可我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为什么他们能进去而我们不能进去?我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只能一言以蔽之。 “电我”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从目前的情况看,他们的确与我们一样,是这个星球上的异族。”“电我”从头分析道。“从你们的谈判情况来看,他们坚持认为他们同胞的失踪与我们有关,因此,他们便劫持了马婷婷和另一名女生,并将她们投入到一个秘密的电脑空间当中。” “可他们是如何进入电脑空间的呢?”我对这个问题实在是想不明白。 “而且还带着我们的人。” “首先我分析,他们与我们的智慧状态十分相似,也是通过电脑网络中的电脑病毒到达人类社会的,因此他们对电脑网络、电脑空间的了解和应用,就会与我们一样得天独厚。”“电我”的分析十分合理。“其次,他们所进入的‘电脑空间’,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电脑空间,而是有一定实体基础的。 我认为,它就在校园的下面。” “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不等“电我”解释完毕,便匆匆敲击键盘。 “看来你的理解力已经越来越接近人类了。”我不知道“电我”的这句话究竟是夸奖还是讽刺。“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电脑空间很可能占据着真正的空间,但又不受这种空间的限制。换一种说法,他们利用电脑空间的性质,通过转移和扩展网络的办法,在校园下面‘开凿’出了一个巨大的基地。 但这个基地人类是发现不了的,因为它只能供他们——也包括我们——这类能量智慧体进入,而不能让具有实体的人类进入。对于人类来说,这个基地只不过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幻像。” “不只是幻像吧?”我反驳道。“否则化学楼的地下室为什么会有一道实实在在的透明墙?而且,为什么我也进不去?” “我想这个基地有两种出入口。”“电我”继续分析。“一种是电脑网络,一种是实在的入口——大概他们也不想变来变去,希望有一个能够以人类形体进入的出入口。至于说你进不去嘛,这很简单,他们的人类形体在进入时打开力场墙——也就是那堵透明墙,在进入之后再关闭它。不过我仍旧坚持认为,基地内部对于真正的人类来说还是幻像。” “好吧。”我不再争论。“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只有通过电脑网络进去。” 39进入“灵境” 按照“电我”的指示,加之我自己的反复思考,我终于正式决定:通过人机联网的方式进入对手的“地下基地”。在确信这种方式对真正的人类也不会有害之后,我还决定把威威也一同带去。 可是在此之前,我还要验证我的一个猜想。于是第二天白天,我和威威便分别去找刘虹芸和黄晓萍,结果发现她们都已不知去向。 这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但最令我惊讶的是,我发现我的“师妹”也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难道说她也是同胞?她可几乎是与我同时来到这里的呀! 然而不管怎样,我都坚信一点,那就是她们现在都只可能在同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电脑空间”中的“地下基地”! 因此,我必须到那里去! 责无旁贷,义不容辞! 就在我和威威在化学楼“碰壁”的第二天夜里,我插好宿舍的房门,然后拿出用于人机联网的特殊装置。 “这是什么?”威威看着那个灯罩般的装置问我。 “这是‘联网头盔’。”我回答说。“在你的那份资料里,它被称为‘ch桥’。不管叫它什么,反正通过它我们的意识就可以进入电脑网络了。” “没想到我又要和电脑网络打交道了。”威威吹了声口哨,边摆弄边把“联网头盔”戴在脑袋上。 “别傻了,这个可不是用来戴的。”我把“联网头盔”从威威头上拿下来。“这是用来凝聚光束的。” “凝聚光束?”威威不解。“干什么?” “你别说话,站在它前面。”我边说边又抄起两把冲锋枪般的武器。“差点忘了,还得带上这个。” “它真的……会打死人吗?”威威摸着武器小心地问道。看得出,他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矛盾。 “这点大可不必担心。”我说。“这种武器的‘弹药’只对化学合成人起作用,能够将他们分解成原始的生物化学物质,对人类来说毫无效果。” “他们使用的也是同类的武器吗?”威威不无担心地问道。 我肯定地点点头。我相信是这样,因为我越来越发现,这帮对手的品性与我们非常相似。 “那就好,这就相当于我带着‘无敌保护’打游戏一样。”威威又恢复了沾沾自喜的神态。“这枪对他们来说,是见血封喉吗?” “估计没那么明显,总得打上十几枪他们的血才会减到头。”我类比着电子游戏中的情形。 幸亏如此,否则我不也得一中弹便“毙命”吗? “准备好了吗?”说着我便搬动了“联网头盔”的开关,一束强光从它里面射了出来。与此同时,我也赶快站到了光束当中。 在“电我”的帮助下,我们很快便实现了人机联网。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入?”身边的威威问我。 “我们现在已经进来了。”我回答道。 “什么?我们进到哪儿了?”威威四下张望。 “进入电脑网络呀。” “那怎么周围还和原来一样?”这点实在让威威费解。 “这就说明,那帮家伙利用电脑网络复制了一个几乎与真实的校园一模一样的‘校园’。”我不禁冷笑一声。“不过,只要你仔细观察,还是会发现它与真实本身有一定的差距。” 果然,威威很快便发现宿舍里少了很多东西,只有一些所有宿舍都具备的东西——床铺、桌子、书架以及暖瓶等日用物品,其他具体东西都已不再存在。看来电脑网络的复制水平还不过关。不过,那具“联网头盔”却还原封不动地架在那里。 “它是肯定不会丢的。”看到威威仔细琢磨那具“联网头盔”,我不禁开口说道。“而且也不会被偷走。事实上它是属于电脑空间之外的东西,我们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它的影像。” “我不是怀疑它有问题。”威威把注意力从“联网头盔”中移开。“我是觉得它的名称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我问。 “它不应该被叫做‘联网头盔’,倒应该叫做‘联网灯罩’。” 很快,我们便离开了电脑空间中的“宿舍”,进入了黑不可测的“校园” 。 在昨天决定进入之前,我便请“电我”提供一张详细的“地下基地”图纸。可“电我”说所谓“地下基地”的结构与它上面的校园几乎一模一样,让我们就照着校园的路线行进就可以。 “电我”特别关照我要注意两个地方:一个是化学系楼的地下室,另一个是图书馆。对于后者我开始还有些疑问,但“电我”告诉我,到时候我就明白了。 我和威威一出来,便决定先直接杀奔化学系楼地下室。我们一致认为,那里一定是所有问题的关键所在。 但是,但我们刚一出宿舍楼,便遭到了对手的猛烈攻击! 《异域追踪》(四) 40地下基地 黑夜中突然显出一团耀眼的巨大“光花”,开始我还以为那是路灯,结果眼睛的余光发现它居然能够飞行移动。出于本能,我迅速扑向威威,把他压倒在地。 “光花”擦着我们的头顶飞了过去。 “嘿,真像电子游戏!” 威威跳起来乱叫,我一把将他推到一边。 “小心点!你不要命了?” 威威奇怪地看着我,我一下反应了过来。 “晕了晕了,我是晕了。”我自嘲道。“我这是完全是出于本能,其实我们根本不用担心,对吗?” 威威沉默了一会儿,笑了。 可我却异常悲哀。孩子,你是不必担心,可我却必须小心谨慎呢!但是,我又不能对你说出真相。 于是,两名“英雄好汉”便所向披靡地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遗憾的是,一名战士身被“保护”,毫无后顾之忧;而另一名战士却只能谨小慎微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 “咱们现在究竟在哪儿?”威威看着四周的校园,不无惊讶地问道。 “原来校园的下面。”我照着“电我”的话回答他。 “是谁在学校底下又建了一座大学?”威威惊讶地说道。“简直一模一样!” “是那帮化学合成人。”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脸有些发烧,幸好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就更不用说脸了。 “学校居然没有发现?真是奇迹!” “连整个人类都发现不了!” “为什么?” “对于这种智慧来说,复制物质形态就像人类照相一样简单。它们可以在一夜之间复制出一所大学,也可以在一夜之间使它消失。”我很有把握地回答威威的问题。“它们利用了电脑空间与现实世界的有机结合。” 一团团“炮火”接踵而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说实话,对方感到非常惊讶,他们也许忘记了威威的身份,因此很奇怪武器居然会在他身上失效。在威威有保障的勇敢下,我只得紧紧跟随,并尽量躲在他的后面,以避免“炮火”的袭击。好在威威的行为虽然有些鲁莽,但还是保持了电子游戏中的风格:他并不愿意轻易被敌人击中,尤其是不愿看到敌人对战友的偷袭。就这样,我也一直没有暴露,勉勉强强地侥幸没中“子弹”。 这真是一幅激动人心的游戏画面:在漆黑的夜色下,两名勇士杀奔化学楼,为了捣毁敌人的基地,拯救自己的同胞。 拯救同胞?不,对于威威来说可不是这样。 袭击我们的人并不很多,而且他们还在节节败退。当然这与威威的功劳是分不开的。 他们后退的方向是化学系楼。很凑巧,我们也要到那里去。 化学系楼到了,对手们已纷纷遁入楼中。这回,我们很容易就进入到它的地下室里。我们存在于“电脑空间”中的意识,已经彻底的畅通无阻。 刚走出没多远,我们就发现里面布满了瓶瓶罐罐和各种管道,给人一种进入了水晶宫的感觉。 然而就在这美丽的水晶宫中,传出一声声枪响。 “威威,小心些。”我和威威背靠背地端枪站着。从威威的角度说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但我看的出来,他很满意这种姿势,因为这将给他一种港台片中英雄好汉的感觉。说实话,一路上他之所以“保护”和“没有发现” 我,关键原因就在于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战斗上面。 “小心什么?”威威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我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四周一边说道。“但我觉得他们肯定会变换方针的。” 我的话音未落,旁边的巨大仪器架便向我们的头顶压砸下来。我连忙躲开,与此同时,不待我推,威威已经闪到一边。 没等我们缓过神来,又一个大仪器架倒了下来,我们再次抱头鼠窜。接下来,不是仪器架倾倒压砸,就是钢铁构件飞袭而来,我们躲不胜躲,防不胜防。 经过一番逃窜,我们终于找到一个拐弯处的死角,才摊在那里歇了一口气。 “怎么样?保护没用了吧?”我嘲笑着对威威说道。 “我简直不知道,你刚才的话究竟是预感呢,还是咒语。”威威喘着粗气,对我刚才的警告评论道。 其实这很简单。对手们发现不能通过通常的方式伤害威威,肯定会从其他方面打主意的。仪器架是“电脑空间”中的实体,它和同是实体的各种腐蚀性液体对我和威威来说同样致命。 目前我们已经不可能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了,但这么呆下去决不是办法。 于是我们拿起枪来,再次踏上征途。 马上就有“炮火”和其他物件向我们袭来。 41不幸中弹 我相信,对手一定有一个巨大的监视屏幕,可以随时看到我们所在的位置。因为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马上就有追击者追踪而至。 “他们肯定没有那么多的人。”我向威威解释。“从咱们平时的观察和刚才的判断,我感觉他们也就四五个人。” 这个数字与检毒系统的记录也是吻合的,那里记录的全部数字是六个。 “就这四五个人就够咱们受的了。”威威的话虽这么说,眼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孩子,他是从来不肯放弃这么有意思的游戏的。 现在不但是位置,就连方向我们也分不清楚了。我们只得继续向纵深挺进。 一路上的瓶瓶罐罐都被打得粉碎,仿佛战争之后的阵地。被击穿的容器遍地都是,各种酸液奔流四溢,如川如瀑。我真希望我们能尽快离开化学系楼的地下室,这里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威威,小心!”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所有的腐蚀性液体都向那里流去。我一把没抓住威威,他便一个失足向下滑去。尽管我大叫了一声,但还是来不及了。我眼看着威威向下掉去。 我几乎要闭上自己的眼睛了。 但是,奇迹发生了。威威的衣服被一个斜倒在那里的仪器架挂住,他居然奇迹般地得救了。 我连忙抛出一根铁条,威威及时地把它拉住。就在这时,那个仪器架掉进了深渊。 威威拉着铁条缓慢地爬过来,时间长得让人心焦,仿佛已经过了几十万年。而就在这时,后面的追踪者已经发现了我的背影,他们无情地将三束火焰印到了我的后背上面。 我没有疼痛的感觉,却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一种属于生命的东西正在逐渐流逝——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我并非生命形式的智慧呀!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仍旧紧紧抓着那根铁条不松手。 我很想还击,但我却没有多余的手。我的脚下很滑,因此我在一手抓住铁条的同时,还必须一手抓住墙壁上的突起。即使是这样,我的脚还是极为缓慢地向深渊滑动着。 但是我绝对不能松手,因为在铁条的那面,连接着一条聪明可爱的生命——尽管他是地球上的人类生命。 这个巨大的池塘一定是对方为了处理垃圾而临时辟出的,因为当各种液体和固体残渣纷纷涌进其中之后,它已经开始慢慢地合拢了。看到这里,我心急如焚,因为威威还没有离开那片空间,莫非他也要被“合拢”在里面不成? 但我没有做出丝毫的表示。威威背对着池塘,正在一步步小心地向上移动,而且很快就出来了。这时我决不能分他的心。 与此同时,又有四束火焰舔食了我的背部。我的意识已经模糊到了极点。 但是没关系,只要你们不冲过来,我就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我就能够坚持到威威上来。 威威终于移近了我,在我们的手刚刚接触的那一刹那,威威一只手离开铁条,向我的手伸来。但我的手不能动,因为它还抓着铁条。 威威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我及时地松开铁条,翻手抓住威威的手。 就在这时,我的背上又中了三枪。 但是我已经抓住了威威的手。我感觉这并不是一只孩子的手,而像是一只朋友的手——一只我认识了多年的朋友的手。 威威一上来,便抄起地上的枪来猛烈开火,朝着那几个冲过来的家伙反击。他们本来已经胆量很大了,相信这里没有抵抗他们的力量,没想到突生变故,立刻鬼哭狼嚎地滚到了一边。威威看出我有些不对头,但无暇多问,只是站在我的身前,挡住了那些射向我的致命“子弹”。 躺在地上看威威射击,蓦然间觉得他的形象非常高大。 “你怎么样?”在关键时刻威威非常聪明,他没有像电影里那样俯到我的身前,而是一边继续射击一边关切地询问我。“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离开‘电脑空间’!”我的语气微弱但口吻坚决。 “怎么离开?” 其实刚才那话一说完我就有些后悔。我让威威怎么离开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返回到“电脑空间”中宿舍的“联网头盔”前,可现在我们已经迷路了。 威威拖着我半昏迷的沉重身体一步步地后退,已经远没有了刚才的潇洒。 对手们在镇定下来之后,又开始了他们的投掷攻势,威威左躲右闪,还是被击中了好几回。 就在这时,我突然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一个声音:“就是他们。” 42生命垂危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影站立在我的面前,但我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看清她的具体模样。 站在我身边的威威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她没有说话,抬手伸向威威的鼻子下面。没等威威反抗,他就被里面的气体弄得失去了知觉。随后她俯下身来,低头看着我。 她剪着一头短发,脸上蒙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就是你要找的3459。” 我微合了一下眼睛,表示听见了她说的话。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甚至没有能力做出一个笑脸。 “今天我可以救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没有反应。 “那就是你必须保证不再追查你的前任——所有的前任。” 我想摇头,但却做不到。于是我仍旧不作反应。 “你答应了?” 我不作反应。 “你不答应?”她有些惊讶。 我微合了一下眼睛。 “你真的不答应。”她更加惊讶了。 我再次微合了一下眼睛。 她抬起头来,回去寻找帮助。 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一个人了。刚才她在处理威威并和我说话的时候,一团团“炮火”从我的上方飞过,但却都是袭向刚才我们的对手的。射击者的技术很高,对方很快就被打退。 我抬高眼睛,看到远处站着一个人影。人影也正在朝这边看。我相信,那人一定也戴着面罩。 “救她吗?”3459问道。 我想远处的那个人一定是点了点头,因为3459马上便急促地抗议道:“可他不答应我们的条件。” 远处的人是不是叹了一口气呢? 静。 仿佛没有空气传播声音时的宁静。 现在我彻彻底底地全都明白了。或者换一种说法,至少,我所有的前任都已经露面了。 我最先发现的是马婷婷,但她后来被“我们世界”的对手所劫掠;接下来的是黄晓萍和刘虹芸,不幸的是她们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那天晚上,“我们世界”的对手们又当着我的面劫走了那名我从没见过的女生;最后,我的“师妹”也失踪了,成为我所接触过的最后一名前任。 现在,我眼前的3459,就是前来寻找原来前任的第一个人。 而远处的那个人,就是我要寻找的正式前任。而现在看来,她也是自己有意“失踪”的。 一想到这里,我就禁不住感慨万千。从我一到达这颗星球这个世界起,我就开始寻找她们;现在我终于把她们都见全了,可我却要失去自己的意识。 而且,如果我是在这里失去它,我就不再有可能再被合成出来了。因为现在我已经与“电我”融为一体,我的所有意识都在这具“电脑空间”的“血肉之躯”里,在这点上我与威威是截然不同的。那时,我将面临与人类一样的情形——真正的死亡。 “救不救?”3459有些焦急地问话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当然清楚,她的潜台词是“不救”。 远处没有回答。 “快点决定呀!” 我想远处的人一定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做手势让3459随她走。 “那就干掉他?”3459进一步请示。 我无动于衷,毫不伤感。其实3459是否亲手干掉我并无所谓,我肯定已经来时无多了。 远处的人一定是摇了摇头。因为3459再次发出疑问:“为什么?难道你还要留下后患不成?难道你也相信血浓于水不成?” 3459在做最后的努力。 “听天……”她没有把“听天由命”这句话说完就住了口,我想她一定是不想轻易暴露自己的声音。不过我还是捕捉到了其中的熟悉部分。可她究竟是谁呢?模糊的意识不容我做出准确的判断。 我感到一个身影倏然飘过,从我身边拉起威威,然后又迅速地离去,就像是一个精灵。 3459看了看远去的她,又低头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跺了一下脚,也转身随她离去了。 我听见3459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早——晚——会——后——悔——的” 43清理门户 ………… 我的四周都是一团团燃烧着的烈焰,像液体一样流动的火焰在我的前后左右四处流淌。不同的色彩来回变幻,把我的眼睛刺得生疼。 我感到闷热,感到烧灼,感到口干舌燥,感到头昏脑胀,总之,我感到极度的不舒服。就在我忍受着这一切时,我听到一个飘渺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早——晚——会——后——悔——的——!” 但也正是这一声叫喊,把我一下从睡梦呼唤醒了。 ………… 我睁开双眼,看到我正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 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一切如故。 可是威威呢? 这是我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个担心,接着,我便一点点地回忆起了当初所发生的一切。直到这时,我才想起自己曾经遭受的重伤。我慌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背,却发现身上居然完好无缺。 莫非我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吗? 我知道它决不是,因为至少在一点上我还是十分清醒的。我翻身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就直接去开电脑。但当我的手快要接触到开关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停止了动作,而是先把它与电话之间的联系切断了。 接着我便打开电脑,屏幕上很快便出现了一行字迹:“怎么回事?我与网络的联系被切断了。” “是吗?可能是线路问题吧。”我敷衍着电脑中的“电我”。“我们一会儿再来讨论那个问题。我想先问一下,有寻呼机的那个女生查清楚了没有。 ” “查清楚了。”“电我”打出信息。“她是心理系的任静。” 心理系!我迅速调出“电我”与网络联系被切断之前转移下来的名单,发现她的确与威威的大姐姐同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么那帮家伙究竟是怎么会把马婷婷、刘虹芸、黄晓萍以及其他那些姑娘抓走的?”我突然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问题上面。 “电我”没有反应,也许是在等待着我继续“发言”,也许“电我”还没有搞清我的真实意图。 “他们是怎么发现她们的身份的?”我的问话咄咄逼人。“我在发现她们的身份之后只通知过一个地方,那就是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居然怀疑我?”“电我”很快便打出这行字迹。 “怪不得我与电脑网络的联系被切断了,这大概也是你的防范措施吧?” “你猜的不错。”我继续质问“电我”。“如果不是你还会是谁?这件事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电我”无“言”。的确,这一质问是致命的。我传递给“电我”的信息不可能让任何人劫获,即使是在电脑网络里也是如此。目前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电我”把这一信息“告诉”给了别人;二是“电我”本身叛变了——叛变了“我们世界”,同时也叛变了我。 我把这些意思对“电我”说了,“电我”先是“沉默”,随后便发出自己的申辩。 “对于第二条来说,我想我自己可以保证我没有那样做;而对于第一条来说,我也只传递给一个地方过。” “哪个地方?” “‘我们世界’”“电我”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仿佛是在嘲笑我一样,显示的极为缓慢,同时还让屏幕上的字迹上下左右地震颤不已。“每次‘我们世界’发来新的指令,我就会把你所得到的最新情报传递回去。怎么,我做得不对吗?” “电我”做得当然没错。而且每次我到一个世界考察的时候,也都是如此这般做的。向“我们世界”报告无可非议,而且也决不会发生中途泄密的问题。 问题的关键在于,“电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 “我不能没有根据地相信你的话。”我匆匆打到。“在我彻底搞清之前,我不敢轻易让你回网。” “怎么是‘没有根据’?”“电我”急匆匆地辩解。“我们再讨论一下。 ” “电我”显然是发现我有中断“谈话”的意思,试图说服我继续“讨论” 。可我没有理睬,没有再敲打信息,而是关上了电源开关。 “清理门户”是件大事,我必须雷厉风行。但这件事一旦完成,我现在急于要做的便是去寻找我的小朋友——威威。 44好友分手 我敲响威威所在宿舍的房门时,听到里面传出一句清脆的声音——“进来”,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地。那是威威的声音。 我急忙推门而入,一把抓住正走过来开门的威威,端着他的肩膀左看又看。 “怎么了?怀疑我已经变成化学合成人了?” 我真奇怪,我为这个孩子这么着急,他对我的出现却无动于衷。难道说他对我的安危根本就无所谓?但我顾不得他的态度,急切地问道:“你是怎么脱险的?” “没什么可说的。”威威的语气平缓。“很简单,那两个袭击你的人救了我。” “她们是什么人?她们为什么救你?”我问这个问题只是出于本能,其实我似乎早已知道了答案,至少对于前一个问题是如此。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威威的态度十分蛮横。 我感到愕然。“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威威把头扭到一边。“心情不好。” “为什么?” “当时没能说服她们也把你救出来呗。” 我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句话,感到十分离奇。 “你说服她们了?也就是说,你和她们面对面的接触了?” “面对面可说不上,她们都戴上面纱。”威威不以为然地解释着。“而且我醒过来就问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又昏过去了。” 我疑惑地看着威威,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我边摇头边说道。“可你刚才看到我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惊讶。” “我还没说完呢。”威威打断我的话,好象刚才是我打断了他的话似的。 “我醒过来后不光是我问了她们一句话‘他在哪里?’,而且她们还回答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 “‘你不用担心,孩子,自然会有人救她。’”威威原文转述其中一个女人的话,甚至连语气和腔调都转述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又昏过去了。” “但是你在彻底失去知觉之前还是又听到她们的对话。”我这纯粹是在套威威的话,不想他很爽快地给予了回答。 “不错,我在彻底失去知觉之前还是又听到她们的对话。”威威继续转述。“其中一个人说道:‘既然你知道有人会救他,为什么不让我干脆消灭了他。’另外一个人沉默了半天,才再次出声说话。” “她说什么?”我急于想知道这句话。 “可这时我已经开始失去知觉了,所以没能听清她的话。”威威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令我非常失望。 “不过,你还应该从她们的谈话里得到了一些什么?”我从威威的神态里感觉,他似乎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威威了。当然,这并是说他真的成了什么化学合成人。 威威转过头来盯着我,目光里缺乏应有的善意。 “你以为我还应该告诉你些什么?” 我和威威的谈话就这么很不愉快地接近着结束。我看到话不投机,便想先离开这里,没想到当我开门要走的时候,威威告诉我一个令我更加震惊的消息:“我就要考试了,恐怕不能再帮你做什么了。” 我仿佛被雷电击中,缓缓地转过身来,可是仍旧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你不想再帮我了?” “我是说我不能再帮你了。”威威纠正了其中的一个字。 “就因为考试吗?”我问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威威咬了咬嘴唇,才反问道:“这对你来说十分重要吗?”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口气转身去开门。但我马上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不过……” “我知道,我还会保守秘密的。”威威马上接口道。“我不会忘记这一点的——保密。” 这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孩子。 45心理系楼 我不知道威威为什么会突然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发现了我的身份。此外别无可能。 但是现在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既然他仍旧愿意遵守保密的原则,那么我暂时就还没有被人类发现的危险。我要不遗余力地继续查找我的前任们,直到把她们全部找到——或者,直到被对手或前任们干掉。 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壮的感觉。而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前,在我所工作过的所有世界里,我心中所有的,只是自豪。 我决定与所剩的前任直接接触。现在,两个人中我至少已经知道了一个,那就是心理系的任静。 而且,她与我真正的前任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我相信,我的前任一直通过她控制着其他的考察员。别人都不知道真正的前任究竟是谁,可是她知道;她们甚至在最危险的关头,联合行动救出了人类孩子威威。因此可以说,找到了她,就等于找到了前任。 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一切都要结束了,就在我出来的地方结束。 我迈步走向心理系楼。 这是一座以香港投资者命名的豪华大楼,位置就在研究生宿舍的东边。 我刚一到达这所大学——或者说这个世界——时,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然而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时间好好观赏她一下了。 现在,由于工作的需要,给了我再次从外面欣赏她的机会。 就像一条长长的弓起身来的蚯蚓,那个连着拐了两次弯儿的石柱不屈不挠地竖立在雄伟的心理系楼前面,形成一个毫无意义却造型独特的巨大门框。 这是她给每一个初见者的第一印象。 整座楼体的外表像图书馆一样都用白色瓷砖镶嵌而成,布局奇特,浑然一体。 我站在那里凝视了它一会儿,便迈步走了进去。 电梯门像舞台幕布般徐徐开启,从里面走出的一名女生。如此邂逅使我们两人都有些惊讶,但我不得不与她打招呼。 “你是……威威的大姐姐?”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对。”她笑着回答。 “你……来这儿干嘛?”慌乱中我提了一个非常荒谬的问题。她是心理系的研究生,来自己的系楼难道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这问题我应该问你。”对方甩了甩长发,笑着向我问道。 “我来找一个人。”这时我已经部分恢复了平静。 “你找谁?”她的追问完全出于无意。“看我能不能帮你。” “任静。”我刚一说出口就有点后悔,因为她肯定认识,而且会进一步问我找她的目的。 “噢,她不在。”没想到她先给了这个回答。我正想顺势说上一句“那就算了”溜之大吉,但她还是把那个问题提了出来。 “你找她干什么?”她一半出于关心一半出于好奇。“我和她一个宿舍,有什么事我可以负责转达。” 这世界简直太小了。 “有点私事。”我敷衍道。“没什么大事。” “想追求她?”她笑眯眯地说道。“不过她已经有朋友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话已经出口半天之后我才意识到,这回我准确地使用了地球这一地区的儿化音。 她好像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直把我的头看得低了下去。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我们俩在说话间已经一同步出心理系楼,顺着宿舍楼北边的大道漫步,谁也没有回宿舍的意思。 “你——结婚了?”我看着她手上戒指问道。 “没有。”她把手指扬起来给我看。“戴在中指上表示已经有了朋友。 你可以去看任静的手指,你会发现她的戒指也戴在这儿。” “别开玩笑了。”我在说这话的同时突然想起那个把戒指戴上她手上的人是谁了。她之所以与威威的关系如此密切,完全是因为她是威威表哥的男朋友。 这世界简直太真小了。 那天我们聊了许多,一直聊到吃饭,如果不是她坚决地说她还有事,我就打算请她吃饭了。 也许是因为我对前任久寻不得的灰心沮丧,也许是因为我对威威离去的难过,总之我很愿意向她倾诉心里话,展示我的内心世界。与她谈话,我有一种面对亲人的感觉。 当然,我没敢对她说我与威威的分手。 46图书馆楼 我还得去找任静。 晚上我到宿舍去找她,但门房告诉我她不在。其实下午“大姐姐”就已经告诉我,周末她总是到她男朋友那里去,一般来说都不会回来。但我还是想试试,结果果然碰壁。 我有些百无聊赖,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要知道以前我从来都是以满腔的热情去工作的,而且每次都是在规定时间之前提前完成任务。这次不知怎么,我不但迟迟没有完成任务,而且对于工作的热情越来越低。 尤其令人奇怪的是,“我们世界”这次居然根本就没有规定我的工作时间,仿佛这是一件可以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的侦查。 校园里道路笔直而又漫长,直通向深不可测的远方。那里灯火萤萤,舞曲轻柔。我实在难以忍受孤独,宁愿下周再来寻找任静。 按理说我可以去礼堂“五百座”观赏录相,可以去露天“高台阶”品评啤酒,每逢周六校园里的娱乐项目总是数不胜数。然而我没有,我还是信步来到了图书馆。 这就是校园里著名的图书馆,我一到来这里就给我以深刻印象的地方。 图书馆同心理系楼一样,也是一栋外表镶嵌白色瓷砖的现代建筑,尽管前者比后者诞生的时间要早出许多。但也许正因为这一类似,才使我对她情有独钟。在我没有侦查任务的时候,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我分明知道我的这种情绪不对。对于“我们世界”的成员——尤其是考察员——来说,是绝对不应该产生这种情绪的。我们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对于工作本身的巨大热情。对于同类或异类——任何一种生命形式,产生兴趣是绝对被禁止的,对于由这些智慧所缔造的文明也当属此类。 但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我从不否认自己的观点。尽管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是危险的,但也决不自欺欺人地不肯承认。 我决不回避现实。 还是回到图书馆来吧。这里平时是读书学习的地方,但到了周末,则变成了舞林高手的天下。跳舞是人类一项相当高雅的活动,它与录相等活动构成了大学生周末的主要娱乐项目之一。从一来到这里,我便喜欢上了这一活动,但因为威威是个小孩,因此周末有时候我带他去看录相,是以经常丧失参与这种娱乐的机会。 现在,没有人再强拉着我看录相了,我可以尽情地支配属于我自己的娱乐时间。可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就是怀着这种心情走进图书馆舞场的。 舞场中彩灯如链,烛光点点,其中的舞者或旋或颤,其中的观者或立或坐。尽管盛况如前,但作为一名舞林新兵,我还是觉出气氛与以前有些许不同。 当然这也许只是我的多心。 可是刚进入舞场没多久,我便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无论我走到那里,它都不肯放弃地坚决追随。然而当我在人群中寻找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两道犀利的目光。 我独自来到角落,让正在尽情跳舞的人们挡住我的身影,然后慢慢向上寻找。 图书馆的结构是中间半空式的,也就是说在一层前厅的上方,二层和三层都是中空的围廊,从上面看下面可以一览无余。因此当图书馆举办舞会时,很多人便俯在那里向下俯瞰观摩。 我刚才感觉到的目光就是来自那里,只不过因为舞场的灯光很暗,而且绝大多数的灯光都是打在一层前厅里的,因此上面的人在我看来十分模糊。 只是当我坐在角落定睛细辨时,才逐渐看清诸位看客的身影。 在众多的看客当中,我终于找到了我要找的人。当他最后一次向我投来目光时,我的目光寻找捕捉到了它的出处。他慌忙移开目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位置已经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威威。 47短暂重逢 既然有人和我捉密藏,那我也就打算和他好好玩玩。 我利用威威不敢连续向我这里张望的心理,趁着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别处时,悄悄起身离开了刚才的角落。当我已经找到新的落脚点时,威威才发现我的失踪,慌忙用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但是这回我可就决不会轻易让他发现了。 我抢在威威的目光扫遍全场之前匆匆登上二楼,然后逐渐缓缓地向他接近。我上来的时机很糟糕,因为刚才聚集在他身边的许多观众都已经离开了,漫长的栏杆前只有他和其他几个人。而且,他与别人的距离还十分遥远,孤零零地一个人独自向下张望。 我慢慢地绕到他的后方,然后悄悄向他靠近。 当我马上就要走到他的身后时,他突然头也不回地说话了:“也上观众席来了?” 我的行动只停顿了一下,便直接走到了他的身边。我对他的聪明和机智早有了解,所以对此并不十分惊讶。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紧挨着他趴在栏杆上向下看。下面的大厅浮影错动,人声鼎沸,链灯转镭,流光溢彩。服务台旁最新推出的“电脑点歌服务”吸引了众多的俊男俏女。“能把你的聪明传授给我一点吗?” “很简单。”威威的目光四下张望,但就是没有一丝投到我的身上。“其实我并没有看见你,只是发现你已经不在下面了。” “那我也可能已经走了。”我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性极小。因此我仍旧在下面的人群中继续寻找。”威威面无表情地继续解释。“这时候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断定是你了。” “我的脚步很轻。”我争辩道。 “是很轻。”威威低头看了看我脚上的旅游鞋,语气仿佛十分成熟。“但是你的鞋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我抬脚试了两下,旅游鞋底果然发出了摩擦地面的声音。 “其实当我发现你消失一段时间之后,只要时常回头看看背后就可以了。 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威威以一种与他的年龄相差极为悬殊的口吻说道。我感觉他突然成熟了许多。 “为什么?” “这样好打击一下你的自尊心。”说这话的时候威威终于把正在微笑的面孔转向了我,脸上带着他那一团孩子气的神态。 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其实从我一发现你不见了,我就猜到你肯定会悄悄来到我的身后的。 这已经成了你一贯的固定套路。” “你这么了解我?” “那是。”威威在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没有表现出他惯有的洋洋自得,而是把目光投向正在欢舞的人群,若有所思地说道。“有时候,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从一开始就不会变的。” “你哪来这么多感慨?”我有点忍不住了。“刚才在上面看的是什么录相?” 图书馆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顶层的录相厅放映录相,场场爆满,观众络绎不绝。而对于周末的录相观众来说,在看完录相之后,从上面下来后便可以直接进入舞场,换一种方式继续免费娱乐。当然也有些人纯粹就是为了观看,而像威威这样的孩子就只能属于观众了。 威威肯定是从录相厅里出来的,因为他不可能买一张舞票进来跳舞。 “我真要感慨‘既生亮,何生瑜’了。”威威吁了一口气说道。“你也相当的聪明。” “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吗?还是真的不知道原话应该是这样——‘既然老天你生了我周瑜,为什么还要再生诸葛亮呢’。”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刚认识威威的时候他把“女娲”念成了“女锅”,心中一阵伤感。 “因为你还不能算是诸葛孔明先生。”威威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但我似乎发现,他的神态已经变得相当紧张。“我刚才并没有去看录相。” “你是说你是专门买了一张舞票进来的?”这可真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为什么?” 威威没有回答。 “随你说不说吧。”我突然看到一名上次被我们跟踪过的男生正要离开舞场,正想向下追去。 “就为这个!”威威突然狠命地把我推向一边。出于本能,我慌忙去抓栏杆,但威威一把打掉了我的手,同时全身向我扑来! 48突生变故 其实就在威威打我手的同时,我便已经发现了对面三层的巨大闪光。本来我还想把挡住我的威威拨到一边,但这时威威的双手已经死死地按住了我的双臂,使它们动弹不得。 就在这一瞬间,那团闪烁着强光的“光球”已经打在了威威的后背上,巨大的冲力把我们双双推倒在地。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抱着威威就地滚到一边。因为我清醒地意识到,此时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对面三层的光源方向稍稍改变了一点,随即便再次射来“光球”。 我绝望地想到,上次他们没能把我干掉,让我死里逃生。这次,我却命将休矣! 由于图书馆前厅里的舞曲音乐是由录音机而不是乐队产生出来的,因此即使上面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舞伴们也纷纷停止了脚下的舞步,相互询问着惊恐地抬头向上观望,可那忽而幽然忽而雄劲的乐曲却依旧没有停止,品质优良的巨大音箱继续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当第三颗“光球”冲过来的时候,我便意识到情形有了转机。因为在它飞来之前,很明显地受到了一个巨大的震颤。 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定是有人故意把“枪口”拨到了一边。 我就势一个打滚爬起身来,看到对面人影一闪就不见了。我顾不上追查凶手,连忙查看我怀中的威威。反正今天晚上这家伙是跑不出图书馆的,肯定跑不了的! 昏暗的灯光下,威威紧闭着双眼,面部的肌肉艰难地抽搐着,似乎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这倒使我放心了,至少他还在疼痛,那就一定有救。如果我看到的竟是一双大睁着的双眼,那我可真的要发疯了。 这时一个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飘出,直朝我手中的威威扑来。我连忙起身回护,可对方发出一声叫喊:“是我!” 我听出了她的声音,她是威威的大姐姐。 她一把从我手中抢过威威,其神态动作只能用“呵护”一词来形容。在黯淡的彩灯反光下,我看到泪水从她的面颊上流淌下来。 我差一点就被牵入到这种无益的感情旋涡中!我拼命地摇了摇头,一股怒气突然从我胸中涌出,我上前把她推起来:“赶快把他送到我的宿舍!” 她马上止住悲痛,擦干眼泪,迅速站了起来。而我则挥手洒出一把“迷雾”,整个舞场上下所有的人顿时都陷入了休眠。 这种“迷雾”的正式名称是“休眠酶雾”,至少“电我”用汉语翻译出来的是这个词。它是“电我”事先为我预备的,就是为了帮我对付各种突发事件。要知道,我随时都有被人类发现的可能;而且一经下达追捕的命令,就绝对不会只是一两个人类追击者。因此,我必须拥有一种可以迅速而有效地限制一大群人行动的方法。 所谓“休眠酶雾”正好可以造成这种效果。 “休眠酶雾”的原理并不十分复杂,如果有了原料,我想人类自己也能制造和使用。它是利用了人类脑中潜藏的休眠神经,将其用一种被“电我” 称之为“延缓酶”的东西所抑制,使得人类在数小时之内陷入一种毫无意识的昏迷状态。尤其令人欣慰的是,它不但能使“受害者”不了解自己昏迷时周围所发生的一切,而且还会将事先一至两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情也加以淡忘。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有人发现并开始追捕我,那么他不但当时会突然昏迷倒地,而且事后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怎么会躺在此地。不过可以保证的是,这对他来说决不会有任何危险,最多只是有一种不胜酒力而喝醉的感觉。事实上酒精对人类所起到的作用也不外如此嘛。 关键是“延缓酶”这种物质本身并不容易得到,大概只有“我们世界” 才能够合成。而根据地球上的科技发展来看,这种东西至少在50年之内是不会被研制出来的。 因此我决不会轻易使用这种方法。 我抱着威威匆匆奔向图书馆大门,他的大姐姐在后面紧紧跟随。 此时此刻,整个图书馆已经成为一座“死城”,所有的人都已陷入昏迷状态,包括在门口守门的门卫。我把威威交给他的大姐姐,让她抱着先走,然后只身进入值班室,拉灭了所有电源,并锁死了大门,随后迅速追上他们,并重新接过威威。 你们等着吧,我马上就会回来收拾你们的! 49外科医生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细心地检查着威威的伤势。我没有打开电脑,而是利用自己脑中的有限知识检查和分析。 我不想冒险与已经难以信任的“电我”进行会诊。 经过全面检查,我发现威威所中的是“我们世界”常用的危险武器——强氧化腐蚀射束。这种化学物质不但对我们本身是致命的,对人类来说也很厉害。好在它对人类来说还没有生命危险,我自己便有能力为威威医治。 在我检查的时候,她一声不响地在我旁边看着,直到我转过头去看她。 “现在我要为他治疗。” 她没有说话。 “现在我要为他治疗。”我重复了这句话,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请你出去。” 她没有问为什么,默默地出去了。 在这种时候,我没有时间详细解释,但我又不能让外人知道我的身份。 她显然是相信我的,否则刚才她就不会同意把威威送到我这里来,而不是送往医院。 “我……需要用气功方法进行治疗。”我拙劣地编造着谎言。“需要一个独处的环境。” 她仍旧没有说话,打开门便出去了。我看得出来,她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 没有人会相信这种鬼话。 “你在窗户下面等我,一会儿我会拉窗帘叫你的。” 我说完这句不尽人情的话后,便目送着她的背影出去。接着我便锁上房门,开始了我的治疗。首先,我打开电脑,要它提供一些最基本的材料和工具。我没有开启它的智能系统——也就是拥有“电我”的那部分,只是利用了它的普通功能。这费了我很大的力气,因为在智慧水平和知识掌握上我的“人脑”当然不如电脑。 它很快便利用“打印机”把我所需要的各种医疗器械合成了出来。 我小心翼翼地划开威威后背上没有被烧灼的地方,把呈紫绿色的腐肉清除干净。然后又给他上了一层药水,使被严重烧伤部分的皮肤不再继续溃烂……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地球上成为一名人类的外科医生。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努力,我终于把威威的伤口处理成了一般的烧伤,而且伤势决不严重。这时他仍旧处于昏迷状态,我让他趴在床上,然后去开窗帘。 我果然看到了那个在黑暗中来回走动的身影,而且我刚一拉开窗帘,她便马上意识到这是我在呼唤她,黑影匆匆向楼门走去。 我走到门边把锁扭开,然后便摊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支香烟。我不能彻底治愈威威的伤口,剩下的事情只能由人类医生来完成了。 没容我喘上几口气,门便被突然推开。她没有问我任何问题,上来便查看威威的伤口,以一种十分内行的眼光检查着我的工作。 她的结论显然是满意的,但她马上抬起眼来,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我。 我点点头。 我抱着威威,她跟在后面。我们朝着校医院的方向走去。 医院里的急诊部门立刻对威威进行了抢救。 威威脱离了危险。 在她去交费的时候,我离开了医院。让她一个人把威威送回宿舍吧,我要去解决更加重要的问题。 我要去找到那个本来想要杀我、最后却把我的威威给打成了重伤的人! 我要让用凶手的血来偿还威威的血! 50查看现场 图书馆依旧静寂无声。 夜已经很深了,平时巡逻的校警也已经过去了,他们没能发现图书馆的异常——舞会早已经结束了很久,可里面仍旧布满了人群。 布满了一堆毫无生气的人群。 我打开门走了进去。 我凶狠地盯视着我所经过的每一个人:有人伤害了我的好朋友威威!而凶手就在他们当中。 我进去之后便直扑三层。我首先要找到那件武器。当时我在播撒“休眠酶雾”的时候,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就算凶手立即扔掉武器,也肯定会扔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凶手一定是那帮来自其他世界的人。 然而我却没能在三层找到武器,我找了好几圈结果都一样。 但是,我却在这里意外地发现了任静。 这时我突然想到,她也是有可能袭击我的人选之一。 当然首先是要找到武器,这才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当我第四圈刚走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个中原委:那家伙很有可能已经把武器扔到了楼下。 我急忙冲下楼去,拨开横七竖八摔倒在地的人体,终于找到了那件武器。 我一眼就认出了它。 我没有动手去捡它,而是站在那里思量它的来历。我在脑中罗列了无数个弹道方程,计算着它有可能从三层的哪个方向飞出来。 计算的结果是令人痛苦的,但也是显然的。这件武器只有可能从三处地方被抛落。 我迅速返回三层去核实我的计算结果:第一个地方空空荡荡,说明当时那里空无一人。第二个地方是我和威威开始所站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是武器的抛落点。尽管我也在一瞬之间怀疑过后来扑过来的“大姐姐”,但我马上便打消了这个猜测:我不相信她会冒着置威威于死地的危险来消灭我。 而第三个地方,就是任静所在的地方! 任静! 我慢慢地在任静身边蹲下,仔细地端详着她。 这是一个传统型的女孩,从她的面容上就能看出她的平和与恬静。但是,这是不是就表明,她的内心世界没有激情和躁动呢?不能,完全不能。因为即使是现在,她已经向我开了枪之后,我仍旧不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丝毫酷爱暴力的神态。相反,我竟然发现在她的眉宇之间,似乎隐藏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我突然发现自己又心生怜悯了。难道我忘记了吗,就是她刚刚几乎打死了我的威威! 一想到这儿,我马上把自己心中的怜悯化作怒火,真恨不得置她于死地而后快。但是我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我的任务只是来寻找她们,我没有丝毫惩罚别人的权力。 我没有为自己的理智终于战胜了感情而欣喜。相反,我感到极为沮丧。 本来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简单事情,而我却在几分钟之内在心中设想和变换了无数种处理方式,使它变得极为复杂和棘手。 难道说过去我也是这个样子吗? 就在我独自沉浸在难过、仇恨和任务当中时,我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声音。 我急忙扑向栏杆,向下观望。 莫非是夜巡的校警发现了这里的异样,禁不住非要进来查看一番?如果真是那样,我只有再撒一次“休眠酶雾”了。我绝对不能让他们把眼前的惊讶带走,否则会引起全校乃至更大范围的轰动。 但是来人不像校警。因为下面既没有传来两人的对话,也没有他们一向所持的手电光芒。唯一的感觉只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运动,而这里本来是不应该有丝毫运动的东西的。 运动的东西发出了声音:“你在哪儿?” 是她。 “我在上面。”我在黑暗中回答。“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她当然知道我是在指威威。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帮助你完成任务。”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并不惊讶。 “现在你打算干什么?” “惩罚任静。”我平静地说道。 “请你放她一马。”她在下面开口说道。“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承担。”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我就是你的正式前任。” 最后的结果居然是如此地简单! “我答应你。”我冷静地做出判断和回答。“但是,你必须把一切都对我说清楚。” 51追溯源头 她的确是毫无保留地对我说出了一切:我是最先来到这个星球的考察员。虽然与你相比我的成绩并不算很好,但至少我也相当敬业。因此,“我们世界”把我派到这里做先遣考察员。那时我临时设定的身份是学校里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而我则在培训楼租了一间房间居住。 如果谈到我叛逃的原因,十分简单——因为我喜欢这里。我相信你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同样的回答了,但我可以告诉你,这都是发自我们肺腑的真话,我们并没有为此而统一口径。 至于说我喜欢上这里的原因嘛,那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了。我喜欢这里的自然风光和都市街景,喜欢这里的男女老幼和花鸟鱼虫,尤其喜欢这里充满了感情的一切。可以说,我首先所喜欢的,就是因为这里所具有的感情色彩,它强烈地打动了我的心扉。 凭心而论,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你在这里不过只呆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可你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上了这里的一个人。你现在也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威威的表哥。当时他从其他地区来到这里,准备报考心理系的研究生,我们在一个极为偶然的情况下相识了。唉,这种情愫,对于从没有经历过这种感情的“我们世界”的人,是没有办法说清的。 我在这里以临时的身份呆了将近半年,同时不断地向“我们世界”提出继续留驻的申请,但又迟迟不肯确定正式身份。你应该知道,每当“我们世界”在一个文明世界派驻一名考察员时,就需要为他伪造一个假身份,而这个身份还必须具有历史背景。就拿地球人类来说,当“我们世界”要伪造一名学生的身份时,就必须把他的假历史也输入进联通全国的电脑网络,使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知道,这个人是从来就存在的。“我们世界”将我们的身份都伪造成大学生的原因也就在这里,因为他从家乡来到学校的过程是一个“历史断点”,没有人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我这样做就是为了等待机会。也就是说,从这时开始,我就已经下决心留在这里了。 但是“我们世界”并不弱智,他们很快察觉了我的企图——至少是怀疑。 “我们世界”发现了我的情绪变化,感觉到我的感情已迅速接近人类。因此他们多次催我尽快确定身份,否则我将被招回。但如果真的选择前者,我的身份就会被“我们世界”获悉,这对我的行动是极为不利的。于是,我切断了与“我们世界”的联系,不再接受任何指令,甚至把自己的“电子思维” 也彻底清除干净,随后便正式失踪了。 后来的困难你是难以想象的。在没有“电子思维”帮助的情况下,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入了心理系的研究生。当然不能否认,我在清除“电子思维”之前,还是利用它的非智能部分伪造了身份和学习了专业知识。我之所以选择考心理系的研究生,只是为了与威威的表哥在一起。 在临时考察期间,我成功地研制出了一种专门用以固定我们人类身体的“转化液”——你在救黄晓萍那次见过吧?我们——咱们——的人类身体是暂时存在的,需要在反复与“电子思维”的交流中补充能量,因而也是不稳定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并不是真正靠有机物维持的人类身体。而我所研制出来的“转化液”,则可以将这种脆弱的有机体无可逆转地固定下来,使它成为真正的、与地球人类毫无分别的血肉之躯。 我刚一失踪没多久,“我们世界”就派出了第一个前来寻找我的人,她就是任静。这也是“我们世界”所犯的第一个错误。 任静不属于那种成绩优秀的考察员,而且以前曾经还有过留恋其他世界的“前科”。“我们世界”误以为已经把她转化了过来,因此竟派她来寻找我!而这对她来说,不啻是一个天赐良机。 但我当时自然不知道这一点。我考虑到自己刚刚“消失”,蛛丝马迹肯定不少,因此任静刚一到达,我就冒险与她进行了接触。当我发现她的心态之后,便对她进行了争取工作,结果她很快便与我一同叛逃了。由于她到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确定正式身份,因此她便与我一同报考了心理系的研究生。 直到这时“我们世界”才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先后派出了刘虹芸、马婷婷等五名考察员前来寻找我们。可是这时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来一个争取一个。如果没有任静的成功,我也许还不敢肯定这样做的结果到底会怎样,任静的先例给了我成功的自信。而任静本人,则是以一种势在必得巨大热情在帮助我。 难道说这些都是我的“功绩”吗?不,这只能说明这个富有感情的世界本身就令人流连忘返! 另外每一名“继任”都被告知去寻找一个具体的“前任”,并严厉警告她不要像“前任”一样被地球人类的感情所沾染,一旦发现“前任”必须勒令她立即返回!你可以想象,在这种禁忌之下,她们的心理包袱会有多么沉重,而我们争取起来又会有多么容易。 我们之间的联系大多都是通过单线进行的,每一名“前任”主要负责与自己的“继任”直接联系。并且我们事先约定,如果有谁暴露,她就绝对不再与其他人取得联系了,并且尽量尽自己所能帮助别人。你在调查了数学系的检毒系统之后,马婷婷后来所起的就是这种挺身而出舍己救人的作用。这是因为,每一名“继任”都会多少发现自己直接“前任”所留下的痕迹,并会很容易地找到她。不过我们并不害怕这一点,我们相信,每一名“继任” 在寻找她的“前任”的过程中,很快都会被人类的感情所感染。对此我们坚信不疑。 争取成功之后的步骤则十分简单,我们只要把“继任”在“我们世界” 那里所注册的“电子思维”删除,再为她设定一个新的身份,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每一名“前任”的另一项义务是负责转告“继任”“转化液”的配制和使用方法,因为“配制”药液的过程本身就是“使用”的一个方面,因此必须自己进行,而不能由别人代劳。 在黄晓萍到达时,我们就已经意识到危机早晚有可能到来,因此把她安排进了化学系,以便她能够更容易地获得配制和使用“转化液”的机会。但是,她还是没能在你发现她之前完成这一工作。 52事实原委 整个图书馆静寂无声。我违反规定,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只是在弹烟灰的时候格外小心。我不希望由于自己的过失,使这里的人类知识宝藏化为灰烬。 “后来呢?”我面无表情地问道,但她完全可以从我的语气里听出我心底那汹涌澎湃的激动。“任静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于是她继续她的叙述:你的到来对我们来说,正是“我们世界”转变工作方针的一个明显信号,也是令我们非常头疼的巨大危机。首先,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考察员,经历过无数次的是非风波,对“我们世界”忠心耿耿;其次,你并不知道“前任” 失踪的真正原因,因此你很难产生出这种感情的共鸣;再者,“我们世界” 并不要求你采取什么行动,只是让你负责寻找工作。这样一来,我们就很难争取你了。 即使是这样,在不到50天的时间里,你还是受到了人类感情的影响。你能够说你没有产生这种心理倾向吗?当然在这点上,威威做了巨大的贡献。 顺便告诉你,威威的确是你自己结识的,并不是我有意安排到你身边的,事先他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无疑是一名相当优秀的考察员,很快便发现了不少疑点。你首先想到了化学系楼,随后又在威威的启发下追查到了数学系的检毒系统,进而对马婷婷产生了怀疑;由于经验不足,黄晓萍最先被你发现了,但此时你还不了解“转化液”的情况,因此任静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擅自决定暂时停止黄晓萍的转化,销毁化学系楼里的“转化液”配制和使用实验室。任静此举显然是为大家考虑的,因为这种“转化液”在使用之后必须保持一年的时间才能彻底固定成功,而此时所有人的“转化液”使用保持期都未满一年。 这件事是由马婷婷通知黄晓萍的。 但是黄晓萍已经对这个世界生出了难以忘怀的眷恋,她不甘心被你发现并带走,不顾马婷婷的劝阻,再次冒险进入那个实验室。你当时的判断无疑是相当正确的,结果你救了黄晓萍。 任静的行动刘虹芸是知道的。正是由于你不顾自身安危救了黄晓萍,刘虹芸才毅然决定救你。对此任静很不满意,但是她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感情这种东西一旦产生,就没法不受它控制了。 结果你又发现了刘虹芸。虽然我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我相信你的智慧。 接着在操场后面,你再次意外地发现了一名“前任”。 这时你已经知道了七名前任中的四名,还知道了任静的寻呼机号——她告诉我你曾反复呼过她。你唯一没能发现的是先你一个月到达的“师妹”,而她偏偏被设定成了你所在专业的研究生。因为我们根据种种迹象推测和判断,我们的劲敌肯定会被安排在这里。 事实证明我们的估计没有失算,但你“师妹”也是我们当中最动摇的分子。说起来这也属正常,她对这里产生感情毕竟才只有一个月嘛。她曾经几次找你,虽然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向你吐露我们的情况,但这肯定是思乡的一种表现。 其他势力的突然出现使你加快了步伐,你居然带领威威进入电脑网络,并通过它进入到了地下基地。不过我相信,如果你知道了这个地下基地的真正主人的话,你会感到出乎意外的——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它的主人并不是我,这点我一会儿会说。 是我和任静救了你们,我实在不愿看到你为此丧命。我刚才说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感情这种东西一旦产生,就没法不受它控制了。 可是你居然不肯答应我们的条件,对此任静非常惊讶,但我却早就料到了。不过我实在不忍把你消灭掉——即使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任静气得没办法,告诉我“你早晚会后悔的”。 威威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孩子,他通过与我们的对话,知道了我们究竟是谁。也就是说,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了他“大姐姐”和“任静姐姐”的真实身份。但是,由于他与我们的深厚感情,他决心不再帮你寻找我们,即便我们真是外星智慧他也要这么做。 为此你十分难过,但是你不知道,还有更让你沮丧的事情,那就是任静想要干掉你。尽管今天我也在场,但她这么做我事先并不知道,不过我还是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任静的行为总是比较激烈,但是,如果你要知道,只要有你存在,对于我们这些对地球文明和人类产生了感情的“前任”来说,就是一种威胁! 感情这种东西是一把双刃刀,它能够使人产生挚爱,也能使人产生仇恨。 我并不想否认这一点。 我再说一遍,威威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孩子,他对任静的企图有所察觉,因此他一直跟踪在你左右,时刻对你保护有加。任静几次想要下手,都被威威用非常巧妙的方式阻止了。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最后任静只得孤注一掷了。 不错,刚才是我在她开最后一枪的时候及时把她的手拨转了方向。但是发掘一下我内心深处的意识,我究竟是为了救你,还是为了救威威?我认为后者的成分是主要的。 我知道你也相当聪明的,也知道你对威威已经产生了感情,所以确信你肯定要返回这里寻找凶手,因此就追来了。 威威现在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们现在可并不安全! 《异域追踪》(五) 53对手狭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不但已经相信了她的话,而且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行动是否正确。可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让我实在摸不着头脑。 “你以为我们是在什么地方?”她再次提出一个听起来非常荒谬的问题。 “自从你一回来,就被地下基地的人给封锁在这里了!” 没等我开口询问,我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四周猛烈地活动起来。 我急忙伸手去抓栏杆,但此时栏杆也与整个楼体一同摇摆震颤,上下跃动。 后来我才知道,整座图书馆坍塌了下去! 坍塌地整体性的,也就是说,整个图书馆正在完完整整地下沉到地面以下。因此不但我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所有在图书馆中“休眠”的人都没有遭到任何程度上的伤害。 不过我还是被震得够呛,震动毕竟太大了,谁也没有做过幅度这么大的“翻滚过山车”。而且最重要的是,其他人都是在昏迷中经历这场大动荡的,而我和她却需要清清醒醒地忍受这一切。 当我透过图书馆那宽大的玻璃门向外看去时,发现外面的坑道十分熟悉。 就是这一眼,使我马上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了。 我再次陷入对手们的地下世界。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原来他们不但在图书馆下面设了一个出入口,而且还是如此的巨大!怪不得“电我”曾经要我注意的两个地方里,就有一处是图书馆。 即使在图书馆还在左右晃动,并没有下降到最后的目的地时,我便抱起任静,顺着楼梯歪歪扭扭地向下走去。当我下到楼梯底部的时候,我发现她也正试图向楼梯而来。 那时我们都深信一点,汇合将使我们更有力量,可以更有效地对付对手们。 她和我一起把任静搀了下去,找到一个相对稳固的地方坐下。我们默契地合作着,整个过程中她只说了一句话:“你一定要和我们在一起,决不能让他们把任静抢走。” “为什么?”我焦急地想知道原因。 “现在是解释这个的时候吗?”她反问道。 我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而是密切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我真没有想到,当我完成了所有的任务之后,还需要与我的任务对象一道保护自己。 图书馆终于停止了它那十分不稳的下降过程,在上下左右地一阵调整之后,终于舒服地安静下来。我们谁也没动,都在静待局势的发展。 这时我发现图书馆的正门被打开了。 这是一个令人极为惊讶的事情,因为图书馆的正门是从来不开的,除非是有重要领导人来参观学校的时候。我正在思忖这件事的意义,空荡的图书馆大厅上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如果你想完成任务,还来得及把这些真正的人类送走。” 我听过之后半天才明白这话是对我说的,原来正门开启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怪不得外面连接了一条通道。我想了想,决定按照那声音的指示去办。 即使我完成了任务,也应该保证这个世界不受到令人震惊的影响;何况,这些人类本来就没有义务被牵扯进我们的争端。 我站起身来,开始释放“休眠酶雾”的“解药”。 人们像刚才晕倒时一样的速度一个个站了起来,并顺从地服从我的引导,有秩序地走向图书馆的正门。这里面有的人可能在整个四年的大学生涯中从来没有走过这扇门,甚至有可能在心中盼望过无数次。现在,他们终于如愿以偿了。 没有人表现出惊讶和慌乱。这也正是“休眠酶雾”的优势所在。它不会在“解药”发生作用之后让人们迅速恢复清醒,而只是恢复了他们对外界的基本接触,使他们能够完成自己回到卧塌上的要求。而且,在一觉醒来之后,他们会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问题是现在正值夜深人静之际,这样大的一群人让他们到那里去呢?男生还可以回宿舍,而夜里女生宿舍是要锁门的!但我一时顾及不了许多,能让他们先出去就是最大的挽救,这件事的起因毕竟在我。好在学校内部秩序井然,现在天气也不算太冷,距离天亮也已经没有几个小时了。 当然这样做还有另一重冒险,因为这场经历将作为一种内心深处的记忆,永远被保留在他们的大脑皮层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也许会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不过这毕竟关系不大,因为那时候他们早已毕业分手,各奔东西,不会发生大家惊呼“居然在同一个晚上做了同一个梦”的事情。他们最多只会在夜深人静孤枕难眠之际,突然感觉到自己曾经有过一场离奇而激动人心的梦境。 “大姐姐”——也许现在我应该称她为“前任”了——搂着刚刚清醒过来的任静,静静地注视着离开图书馆的队列长龙。当人群走到将近一半的时候,我给她递了个眼色。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立即扶起任静,跟着队伍向外走去。不管什么时候,侥幸总是难免的。也许那帮家伙的绑架对象真的不过只是我一个人呢。 可是当她们俩来到正门前的时候,门还是突然关闭了。 54最后解释 笔直的队伍就像正在进入或离开洞口的蛇身,仿佛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异常,悄无声息地停滞了下来——因为“前任”和任静而受阻。 她们回头寻求我的帮助,但是我也拿不出一个具有建设意义的眼神。于是“前任”便自觉地扶着任静让到了一边。接着,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玻璃门再度被一种未知的力量所打开,人类的队伍继续向外走去。 我在心里为他们祝福——为所有的人祝福。 终于,最后一个人类成员离开了这座地下图书馆。这时,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你们必须留下来。”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我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从嘴里流露了出来。“我早就对阁下说清楚了,你们失踪的人员与我们无关!我们也失踪了六个人!” 沉默。 但是紧接着,对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笑得格外豪爽,但其中却好像隐含着些许沧桑。 接下来又是沉默。 我不知道对方怎么会变得如此失态,但当我回过头去看“前任”的时候,我却发现她面色平静,仿佛对此毫不奇怪。 “能告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我疑惑地看着她,终于开口询问。 “你一定想要知道吗?”她反问道。 我费力地点点头。我猜想,马上就会有一个重大的秘密要从她的嘴里被揭露出来。 “这些人也是你的部下?”看到她半天没有启齿,我替她来了一个开场白。 “你太天真了!”她仍旧没有开口,但她身边的任静却大声喊叫起来。 我把头转向任静,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可我却看到“前任”微微地点了点头。 “她说的不错。你太天真了。” 我仍旧如入雾中。 “他们既不是我的部下,也不是什么所谓其他世界的势力。”她平静地解释着。“而是‘我们世界’的人。” “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我们世界’的人!”任静刚刚声嘶力竭地补充完这句话,泪水便禁不住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怎么会?”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禁愕然,根本来不及动脑子。 “怎么不会?”她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激动。 “难道说‘我们世界’也派出了不同的行动小组,并让大家在各自互不知情的情况下独立完成寻找任务?” 如果真是这样,尽管是瞒着我,倒也无可非议。 “所以说你太天真了嘛。”任静冷冷地说道。“小组的分工恐怕你还不太清楚。况且你不知道人家的存在,但人家却分明知道你!” “你说的分工是什么意思?” 在我与“前任”和任静对话的时候,制造“图书馆事件”的“罪魁祸首” 们却一直没有发言,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样。我认为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很可能就是不怕“前任”对我解释清楚。而这时,他却开了腔。 “我们与你的分工十分简单:你负责寻找,而我们负责解决。” “那又何必?”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寻找工作也完全可以由你们来做,为什么要派出两组人马?或者由我在寻找之后来解决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曾经多次解决过类似事件。“而且有什么必要瞒着我?” “你觉得你能够妥善解决吗?”对方意味深长地询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我说这话的时候还理直气壮,可刚一说完口气顿时就软了下来。我已经有些明白对方所指的是什么了。 那是我对这个世界和这些同胞所生出的眷恋和怜悯。或者说,就是最大的忌讳——感情。 “‘我们世界’在这里先后丢失了七名考察员,而且其中一名还是非常敬业的。”对方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演讲。“‘我们世界’不敢再冒险了,决策人员们相信,这个世界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只要与它接触,就会被它所感染。因此,‘我们世界’派出你作为考察员来寻找她们,同时也做好了失去你的准备。我们与你几乎同时到达,但我们只是行动人员,在不行动时决不得擅自改变电子体形,离开‘电脑空间’。” “明白了?”任静的话语里充满了嘲讽。“他们只是行动。你所调查出来的一切结果,都是为了让他们行动。任何与人类天天在一起的人,都会受到这个种族的影响。”说到这儿她苦笑了一下。“在经历了这么多次失败之后,‘我们世界’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 一切都明白了。他们平时位于“电脑空间”,怪不得我告知“电我”的一切消息都能够被所谓其他世界的势力所知晓。看来在这点上,我对“电我” 的指责是没有道理的,“电我”是无辜的。 “那么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我不想对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思考过多,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解决眼下的困难。 “按照‘我们世界’的要求解决她们。”对方的声音逐渐变轻,我意识到这决不是一个好兆头。 “什么方式?”我急切地问道。 “分解现有的身体——同时,分解电子意识!”对方似乎是咬牙说出这番话的。是啊,毕竟同胞一场。尽管他们与这个世界接触的机会甚少,但还是受到了这里的感情影响。 “也就是说,你要让她们永远丧失意识?”事实上,按照人类的说法,也就是永远丧失生命! 对方无语,而这无异于默认。 “她们罪不当死。”我在做最后的努力。 “算了,你和他说破了天也没有用。”“前任”突然开口。“我只是遗憾,我还差一个星期就能够彻底转变成人类了。” 我不用转头,单是倾听她的话语,就知道泪水已经随着这句话一同倾泻下来。 我根本就不忍再回头。 55急转直下 “那你打算对我怎么处置?”停顿了片刻之后,我终于再次向虚空问道。 这时候必须有人做点什么才是,从我们三方来说都是这样。“是不是‘我们世界’也早有交待?” 与先前的对话相比,对方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对。”(“等你回去就会知道了。”)只这一个字就使我明白,“我们世界”在考虑被处置人员的时候,也早就把我考虑进去了。 “为什么一定要把她们斩尽杀绝呢?”我实在是不明白。“把她们——把我们都遣送回去不就行了吗?” “感情这种东西,是会像瘟疫一样传染的。”对方说出了一句十分有哲理的话。他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暗自思忖。我本人,不就是一个十分良好的例证吗? 看来是丝毫没有办法了。我回头看看她和任静,两个人没有一点慌乱,真可以称得上是无怨无悔。 是的,她们的确是无怨无悔,她们体味和感受了她们所热爱的人类生活,因此死不足惜。 可是我呢? 接下来大家都是一段长久的沉默,这也许已经是对方给我们的最大宽容。 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有着无限漫长的时间。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图书馆再次晃动了起来。 虽然这次只是一阵极为短暂和轻微的晃动,但还是给我们的心头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丝毫不亚于刚才那次巨大的下沉。我和“前任”、任静相对惊愕,对方也放出了惊讶的声音:“谁?” “这一区域已经被电脑网络屏蔽了,希望你们停止抵抗。”一个金属般冰冷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可我透过这层冰冷,还是发现了它的熟悉!在这一刹那之间,我突然感到天色已亮! 这是威威的声音! “威威!”我禁不住大叫起来。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对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利。因为他们再也没有发出声响,一定已经仓促离去了。“我们世界”同胞的判断一向很准确,他们显然是发现了电脑网络屏蔽还没有被彻底完成,于是不顾威威的恐吓,匆匆逃走了。 电脑网络中的事情,往往就是发生在这么一瞬之间。 “你怎么让他们发现了?”我的语气马上从欣喜变成了假装的怒气冲冲。 “电脑网络屏蔽是不是还没有完成?” “本来我是很小心的,利用电脑网络进行远程屏蔽工作已经将近半个小时了。”威威当然听出了我没有真的生气,发出他那顽皮的笑声。“没想到就要完成屏蔽时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有把握控制住局势了。” 我当然放心,从威威那轻松自然的语气里我就相信他已经完全有把握打好这一仗了。 刚才我那么说是有道理的。从威威的声音一出现,我就知道他是如何到达这里的了。这个聪明的孩子一定是在宿舍闲不住,自己把我的电脑联上了网,然后通过人机联网过来的。刚才的震动,就是由于他的不慎而造成的。 威威是因为看到谁而激动吗?是我?还是他的大姐姐? “你也在那儿吗?”我突然深情地问道。在场的所有生灵恐怕都明白,我问的是谁。 我问的是曾被我无辜指责和惩处的“电我”。 “你是在问你的双胞胎兄弟吧?”威威淘气的声音再次传来。“现在你还不能和它说话,它正在负责整个网络的监督。要知道,现在可以是一场关系到整个电脑网络世界存亡的大仗。” “我不坚持一定要现在和他对话。”我咧开嘴笑了。刚才威威的行动,肯定是受到了“电我”的大力帮助。 “现在怎么办?”威威询问道。 我转头看了看“前任”,发现她也正期待着看着我。那么,就由我来执行这特殊时期的职权吧。 “先让图书馆恢复原状。” 已处于电脑网络中因而是无所不能的威威很快照办了。 庞大的图书馆微震一下,旋即陡然上升。如果谁有幸从外面观看的话,他将看到一栋巨大的建筑突然从这片土地上涌现出来,使他真切地体会到这个成语——“拔地而起”。但这里决不会因此而出现一个新的图书馆,而是与原有那座真实的建筑合二为一。 “我们……回去?”我边说边用眼神征询“前任”的意见。 “我们回哪里去?”她平静地向我问道。 直到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们的目的并不相同。 这下我可真的头疼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通过“电我”与“我们世界”联系吗?那么“我们世界”的处理方式难道会因为我的说服而改变吗?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那么等待她们——其实还应该包括我——的势必只有厄运。 那么我就与她们一起留在这个世界?不不不!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寒而栗。 即使我受到再大的惩处,也决不愿意丢弃在“我们世界”生活的权利。 更重要的,是我决不能丢弃我无数年来创造下来的声誉! “看出我们的区别了吗?”她平静地开口解释道,但马上就不再理我了。 “威威,进入网络,我们去寻找姐妹。” “我同你们一起去。”我几乎没作思索便说了出来。 无论通知“我们世界”处置她们,还是采取别的什么方法,至少都要把她们全部找到才行。而现在那几名女生,还处在那些人的地下基地当中。 其实我的心里完全清楚,我之所以这么想,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罢了。它至少可以让我有更多的时间考虑——或者不去考虑——那个令我头疼的问题。 56威胁面前 再次进入这个扑朔迷离的地下迷宫。 与上次的区别在于,这次我们都是以实体的形式进入这个地下基地了。 那帮打手们在临走前没有来得及把图书馆的进出口关上,这就使我们很方便地利用了它。 当我们自出入口下去时,我们仿佛掉入了虚空。随后,我们便飘飘然地落到了一座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图书馆”里。 但我们知道,从这时起,我们就已经是在一个被复制的校园里了。 与真正的校园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上面的校园人才济济,而这里,却空无一人,如坟茔野冢般地死寂。 然而,就在这个死寂的世界里,一场大战就要被点燃了。 演出正式开始。 在我们上面,无数的男生和女生正在安睡;而在这里,一场厮杀就要开始了。一想到我如此心爱的图书馆也将被打得七零八落,尽管只不过都是一些幻像,我还是感到有些于心不忍。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有时候,甚至需要用生命来换取生命。 由于有了以前的经验,我对道路的辨认比上次要强了许多。在我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地下基地的中心区域——它居然在心理系楼! 太有意思了,我就是从这里出来的,现在又要在这里完成最后的使命。 一切都要结束了,从一开始的地方结束。 不过越是接近中心地带,我就越是小心谨慎。因为一路上我们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和袭击,这丝毫没有令我感到欣喜,相反却更让我担忧。 果然,当我们刚一进入心理系楼的下面,便毫无遮挡地看到了那六名打手。 但是,同时我们也都看见,其中五名打手的都是被别人挡在身后的。 他们每一个人的前面,都扣压着一名人质,她们依次是刘虹芸、马婷婷、那名我在操场上遇到的女生、黄晓萍以及我的“师妹”。 而在她们的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如同上次威威险些掉进去的那个一样。我相信,里面一定也充满了极为刺激的液体,它不但可以腐蚀掉我的化学合成身体,也一样可以腐蚀掉威威与“前任”她们的人类和准人类身体。 最后一个人站在这些人的旁边。打了几次交道,我已经知道这就是她们的首领。上次谈判是他,刚才在图书馆教训我的肯定也是他。 看到这里,我的嘴边不禁流露出一丝冷笑。看来他们真的已经黔驴技穷了。上次交战后,他们显然没有合成新的武器。因为他们没想到,居然会在自己的基地入口被威威一个小孩子所挟制。更为关键的是,它们的所有武器只对我有效,因为“前任”和任静都已经进入了向人类转化的后期阶段,她们的身体对于“我们世界”的武器已经“刀枪不入”了。 “我明白你冷笑的意思。”那名首领终于开了口。 “既然你们已经肯定要置我们于死地,还玩这套小孩子把戏干什么?” 在对方僵硬的语法语言面前,我尽情地发挥着自己直接从人类身上学习语言的优势。“你还有什么可要挟我们的?” “很简单,为了我们自己逃生。”他回答得十分坦白。 “这很简单。”我感到这个条件并不难满足。“只要你们不再难为她们,我想她们肯定会让你们走的。” 在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是把自己区别于“前任”她们之外。我毕竟是“我们世界”最优秀的考察员之一,即便是现在,我也不会同意她们的作法,我所有的只不过是同情而已。我决定放她们一马,独自回乡述职——当然更准确的表达方式是“辞职”,而且肯定会受到处分。但我相信,“我们世界” 不会轻易抹杀我以往的巨大功绩,我会得到妥善安排的。 “不行!”任静的话斩钉截铁。 “这又是为什么?”我对她的这种不宽容态度不可思议。“放他们走,而你们留下来,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他们现在回去,‘我们世界’就还会派人来。”“前任”平静地解释道。“我们有些人还没能完全转化完成。”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感到问题非常棘手。“也像他们决心要做的一样——斩尽杀绝?” “当然不,只不过他们必须再等一年。”“前任”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年后她们就都转化完成了。”这时她的眼睛已经转向黄晓萍她们,目光里充满了慈爱。 “那么……对我来说是不是也一样。” “一样。”任静冷冷地说道。 “不!不!”我还没有说话,对方的首领已经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叫起来。 “我决不愿意在这里呆上一年,会染上感情绝症的!不!我决不答应!” 这就不好谈了,因为双方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前任”她们的说法当然不无道理,但这帮行动人员也决不会答应在这里滞留一年。尽管他们平时足不出户,很少与人类发生关系,但他对这里的感情传染已经有了足够深刻的认识。感情这东西的确比较奇怪,没有的时候极其恐惧,但一旦有了——就像“前任”她们那样,就再也不愿意丢弃。 感情这东西! 变化发生得非常迅速,以至于沉浸着对感情思考中的我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我才看清,最先一道火舌吐自威威的“枪口”,随后任静便紧跟着开“枪”了。“前任”则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了火。 “前任”的犹豫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是担心“炮火”会伤着那些女孩子们,因为她们还都没有完成最后的转化。不过我还是打心眼儿里同意威威的做法,在这种关键时刻,只能出此下策,先把她们救出来再说。皮肉之苦是难免的,但至少先解除了性命之忧。 这些想法在我脑中只不过是一闪而过。基于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想法,我也抬手开了“枪”。 57悲壮行动 只有威威开了两枪。 因为对方都躲在了那些女孩子们的身后,因此我们在瞄准的时候,都无法考虑她们,不得不让“子弹”穿过她们的身体。既然如此,我们就只有精打细算,尽量少发“子弹”,争取一枪命中她们身后的化学合成身体。 自从我一开“枪”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自己已因此铸成了无可挽回的大错。回去之后,我已经不仅仅是什么引咎辞职的问题了,而是将要在“我们世界”的监狱中度过自己的残生。 但是,我也一样地无怨无悔。 由于他们有五名挟持人质的家伙,因此威威在开了第一“枪”之后,又迅速开了第二“枪”。 五个人当中,刘虹芸受得伤最轻,这显然是因为她是仅次于任静到达这里的,转化的身体已经比较“硬朗”了。受伤最重的是“师妹”,她的身体还几乎没有转化。好在射击她的是“前任”,她的“子弹”通过的都不是要害部分。 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去理他们的首领。 但问题也就出在这儿。 我刚一射击完,就觉得我们忽视了对方首领的存在。就在这时,我的胸部突然感到一阵疼痛,我知道自己被打中了。 我的身体可还没有经过丝毫转化! 我想对方首领并不一定真是与我有多么大的仇恨,但他在面对拥有真正人类身体的威威和几乎拥有真正人类身体的“前任”和任静时,所选择的射击对象就不得不有所考虑。于是,他选择了一个最容易受伤的人——那就是我。 我无力地倒在了血泊当中。 威威在开枪之余,回头发现了受伤的我。他惊讶地叫了出来:“你怎么了?” 孩子,你大惊小怪什么。我还没死呢。就算我死了,我的电子思维也会继续帮助你们。 但是他们的人类感情都太丰富了,他们过多地注意到了我的“中弹”,却不先去分析我中弹的原因。结果就给了对方首领以第二次机会,他扑过来抓住了“前任”,并拼命拉扯着她向那个巨大的深坑移动。 我明白,他宁愿与“前任”同归于尽,也不愿在这个充满了感情的世界里呆上一年! 如果换了我呢?如果换了刚一到达这里、还从来没有与人类接触过的我呢? 其实我并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便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那家伙是背对着深坑移动的,因此完全能够看见我的行动。因此他一边继续后退,一边冲我猛烈开枪,无数的“子弹”被倾泻在我的化学合成身体上面。 与此同时,威威和任静一同朝深坑冲去,截断了他的后路。我趁机上前,一把抓住了“前任”的手。 如果我不这么大义勇为,只靠威威和任静是不是也能阻挡住这一疯狂的举动?那样我岂不能够不必如此悲壮?我在将要昏迷的过程中,任思绪自己漂流。但是我并没有失去意识,而是非常清醒。这就很可怕了,因为这说明这已经不是我的意识,而是“电我”的意识在帮忙。当我的意识不得不依靠“电我”的意识补充完善起来的时候,就说明这个意识已经将要寿终正寝了。 虽然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但我早就听说过,当考察员中介状态的意识一旦发挥作用暂时取代本身的意识,这个意识就面临着消失了。用人类的说法,那就是“死亡”。 她俯下身托起我来,我已是千疮百孔。她徒劳地为我进行着紧急救护。 “别费劲了。没用的。”我知道自己的化学成分比例,我根本不可能抵挡住这么厉害的袭击。 “你为什么要这样?” 可威威当时为什么要舍身救我呢?你又为什么不顾自己的生化变化即将完成而返回图书馆呢?即使我这样做了,但我还是不很理解这其中的道理。 于是,我避而不谈这个问题。 “我记得你的最终完成只剩下不到150个小时了?”我费力地对她说道。 “你该珍惜才是。” 她费力地点点头,泪水已经溢出眼眶。 “其他人呢?只有听天由命了。”我把上次在地下基地里她没有说完的那个词给说完了。“但愿一年之内‘我们世界’不会再派出像我这么优秀的考察员来。”说完这话我无奈地笑笑。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洒落到我的脸上。 “有一件事请求你帮忙好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不要对威威说起我的身份。”我叙述着我最后的请求。“不要对他说我是一个外星人。” 她坚决地点了点头。 58告别仪式 其实天色已经微明,威威的大姐姐和其他所有人都从心理系楼里的机房撤离了,只有威威和我是从我自己的那台电脑里出来的。 “她们都已经安全撤走了?” 威威含着眼泪点点头。 我环顾四周。“这台电脑送给你。” 威威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调侃玩笑。 我疲惫地微微合上眼睛。 “你醒醒!”威威急得大叫。“你快醒醒呀!” 我只得再次睁开眼睛。我感到十分劳累。我感到身体的某些部分已经开始溶化。“威威,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威威向我移动得更近一些。 “把我送到外面去。” “你现在这个样子?”威威犹豫地说。 “对。”我竭力睁大双眼。 “恐怕不行吧?你应该好好休息。”威威否决道。 “在那儿有人接我。”我编造着最后的谎言,同时制止了威威的插话。 “我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最清楚,希望你能帮助我。” 威威本来还想争辩,但我严厉而带有请求的眼神制止了他。他只得点头同意了。 威威费力地把我搀扶起来,并把我慢慢架到楼下。一路上许多人好奇地看着我们,并提出要助威威一臂之力。但我一一微笑着加以谢绝了。我告诉他们,我“大病初愈”,只不过是想“见见阳光”。 但在下楼梯的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帮助了威威。 我很感谢他们。感谢整个人类。 “去哪儿?”威威趴在我的耳朵边问道。 “图书馆吧。”我想了想之后说。 是的,我喜欢那里。喜欢那巍峨的建筑,喜欢那欢快的人群。 我们缓步来到了图书馆前的广场。 草坪当中用铁栏杆围出一片竹子地,竹子们四季常青;铁栏杆上用铁丝弯成的大熊猫,一个个憨态可掬。我最喜欢最傻的那一只。 阳光普照,松青柏绿;在秋天的最后阶段,鲜花仍在怒放。 威威轻轻地把我放在一张长椅上。在我的头顶,吊满了一把把匕首般的藤罗角。 眼前的广场上有不少人,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几乎每天晚饭之后,大人们都要带着孩子们来这里。 一个女孩拿着一个红羽毛球,好象一朵花;另一个女孩在同老奶奶做气功。一个小男孩在玩汽车,另一个小女孩却在用小鸭子车拉花瓣;一个和威威差不多的小孩在滑滑板,而另一个孩子——却坐在轮椅上。 我施展最后的法力,把体内的化学能量激发出来,弹射到他的腿上。他的腿已经好了,这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现在已经不再需要隐瞒我的能力了,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一个孩子挣脱开奶奶的怀抱,跑到我的身边,跃上一个自然形成的树藤打起秋千来。 孩子的奶奶跟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孩子自己游戏。 “这是谁弄的?” “它自己长的。”孩子边回答边变换了坐“秋千”的姿势。“我再玩一个品种。” 唉——!我在自己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起了电影《巴黎圣母院》中吉普赛女郎爱斯米拉达的临终感喟:“生活多美!” 在观看这组令人伤心落泪的镜头之后,我还曾经到图书馆去寻找过法国著名作家维克多·雨果的原著,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这句话。当这一悲剧发生之后,作者唯一所安排的,只有丑陋的敲钟人卡西莫多那从心底发出的一声呜咽:“啊!所有我曾经爱过的人啊!” 但是我甚至没有力量再做任何一种感慨,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话要对威威说。我转回头来用目光寻找威威,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一会儿我要离开这里。”我冲他笑笑。“我希望你能先离开这里。” 威威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最后还要这样刻意追求这种形式。与其说我是为了实践对“我们世界”的最后诺言,还不如说是我不愿让威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又一组大人和孩子的对话传到我的耳中,可我已经听不真切了。 孩子:“这叫蚁蚂。” 大人:“这叫蚂蚁。” 孩子:“蚁蚂。也是一种蚂蚁。” ………… 我在最后闭上眼睛之前,对着威威蠕动嘴唇。他把耳朵移动到我的嘴边。 “记住,保密。” 威威点点头。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泪水,我假装不满意地摇摇头。 威威不得不挤出一脸的笑容,但非常勉强,比哭还要难看。 我实在忍不住,泪水顺着两腮流淌下来。 我要走了,再见了,我可亲可爱的地球! 我要走了,再见了,聪明善良的地球孩子威威! 尾声 我的生化身体开始分解,我的形象像轻烟一样开始消散。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变化,所有的人都尽情享受着生活的幸福。 那么,再见了,希望你们继续热爱生命,珍惜生命,尽享生命。 我如一团电子云雾般地盘旋在地球上方。 我很快就要回到宇宙中去了。但这次与以前有所不同,我的意识已经不可能再次凝聚起来,重新返回我所热爱的“我们世界”。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尽管经历了那么多年没有感情的时间,我还是对“我们世界”有着一种执著而真挚的热爱。只不过以前我自己不曾察觉罢了。 能够说那些行动人员们就只是害怕被感情所感染也不愿留在地球上吗? 想到这儿,我还是产生了一丝担心。“我们世界”有很多和我一样优秀的考察员,恐怕也不乏比那些家伙更优秀的行动人员。那么,那些女孩子今后的命运会怎么样呢? “前任”肯定是不会再有危险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查清她的身份了,她已经彻底成为一名人类成员。估计任静也差不多了。而且,她们也都得到了自己所希望的感情。 可是,曾经真心救过我的刘鸿芸会怎样呢?曾经“真心”假意地为我提供过方便的马婷婷会怎么样呢?那名曾经被公然劫持的女孩子会怎么样呢? 黄晓萍能够等到她彻底转化完成那一天吗?“师妹”还会不会在夜深人静之际怀念起自己的故乡呢? 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了。我已经尽我的努力做了我能够做的一切,下面的问题,只有靠她们自己解决了。 何况,还有一个那么聪明智慧的男孩子在帮助他们! 一想到威威,我就格外难过。我们之间还有许多问题没来得及讨论,可我却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 我很喜欢威威。但也许因为我太喜欢他了,所以总是在为他担一些莫名其妙的心。虽然地球上自古以来,人类的聪明孩子就总是命运多舛,我不知道这个惯例在威威身上会不会也同样应验。 他能够完成自己在大学里的学业吗?他能够帮助那些女孩子们战胜来自“我们世界”的干涉吗?他能够看到自己的表哥和大姐姐最终成婚吗?最后,他自己能够长大成人充满朝气找到自己称心如意的伴侣吗? 也许,总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保佑他? 在我逐渐上升的过程中,我看到了阳光明媚的蔚蓝色天空。 如果是暴雨天气,我的心情也许会好一些,因为地球的神灵在为我哭泣。 可是,头顶一轮明日,天气暖洋洋的。 生活太美好了。 而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天气里,我却要离去。 我不甘心! 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一定要做一个地球人! 在辽阔的高空上面,我突然远远地看到威威和他的大姐姐正缓缓地走在路上,于是,我艰难地聚集起自己最后的能量,凑上前去聆听他们的对话。 “他回他的‘外星生命调查局’了?”大姐姐看着远方问威威。 “他回到宇宙当中了。”威威洞若无物地对着虚空说道。 大姐姐惊讶地看着威威。 “您别这么看我。我早就发现了。”威威解释道。“您和他都说过,我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威威仰起他那张远不能称为成熟的脸看着大姐姐。 大姐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与威威继续向前走去。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有机体特征,但我还是觉得,在看着他们的背影时,越来越模糊,仿佛有一种液体挡在了我们之间。谁知道呢,也许是有雾,也许是因为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天上飘落下第一滴雨。 ————————————————完———————————————— ※来源:·bbs水木清华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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